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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新娘 page 2 作者:蓝雁沙

  “借的。我看过爸爸跟赵伯伯借钱,每次有人打电话来找爸爸后,爸就会出去,然后拿包东西回来,我怀疑像赵伯伯一样,他们都是拿钱来借给爸爸的。”仔仔细细地将那天夜里的所见所闻说出,缇莹希望如此能给她母亲一顿当头棒喝,改掉她奢侈浪费的习惯。

  “我的天哪!那……那林先生跟王先生也是你爸爸的债主罗!难怪林太太还说你爸爸可能在外面养女人,否则怎么会常找林先生绸头寸。我很相信你爸爸,所以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我……真是羞死人了,你爸爸找人家借钱,我还邀林太太去逛街,去买这么漂亮的小玩意儿。”只手捂着脸,玉玲嚎啕大哭地叫道。

  从那次摊牌以后,玉玲很少再出门去闲逛,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但她成天闷在家里,连说话都找不到伴的情况下,甫功听从了同事的建议,带着玉玲天南地北旅游。

  二度蜜月的阿里山、溪头,到环岛一周,或是到垦丁小住数日。在缇莹先斩后奏地放弃大学而进专科时,他们父女起了激烈的冲突,但在老爸顽固,女儿也不输他的阵仗下,甫功只有悻悻然地放弃要缇莹‘增长气质’的期盼,接受缇莹只要三年毕业,很快就可以赚钱分担家计的想法。

  现在,兴匆匆地带着毕业证书回家,摊开依父亲给她的借据及帐单所做出来的资产负债表,缇莹只觉得自己似乎整个人掉进冰窟,冻得透心彻骨了。

  而她爸妈一心一意地打着那寥寥无几的退休金的主意,缇莹忍不住发出一长串的呻吟。

  “缇莹,天无绝人之路,在台湾还没听说饿死人的事,反正等你嫁人时,我们也活得差不多了,你不必担心太多。”牵着玉玲的手到外头去散步,甫功轻描淡写地安慰女儿后,一脉闲情逸致地走了出去。

  磨着牙的看着那份在负债的部分,远远大于资产;甚至可以说在负债的冲抵下,根本已经完全变负数的资产负债表,缇莹简直是欲哭无泪。

  天无绝人之路。是啊,但没有钱,我连大门口的路都走不出去哩!拿起报纸,缇莹没好气地自言自语道。

  小心翼翼地拉拉又缩上大腿根部的短裙子,缇莹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稳稳地把住她这辆老爷脚踏车龙头。

  天啊,我为什么没有先想到妈妈比我矮了将近一个头的事实!踩动几下脚踏板,裙子又不安分地滑了上来,令她粉嫩嫩的腿,就这么无所遮掩地裸露在太阳光下,她忍住差点冲口而出的咒骂,一路上这么拉拉扯扯地骑着发出即将解体前哀号不已般的脚踏车,往目的地而行。

  想起了那份被她用红笔画个大大红圈的报纸,她的思绪又逐渐远扬……

  “诚征看护一名,待优,供食宿,福利佳……”

  这是她在上厕所时,看到爸爸带进厕所,搁在洗手槽里,已经被水溅湿的报纸上的一则小启事。她好奇地拿起报纸,这才发现报纸下面那一角,已经因濡湿而破裂。看着地址,离家很近,她随即晃进妈妈房间,打开衣橱拎了套套装出来。

  唔,看护的工作虽然辛苦,但起码收入较丰富。依爸爸目前的收入,我看如果我不认真点赚钱的话,再这样下去,爸爸那笔微薄的退休金,迟早都是要泡汤了!

  路旁的行人及因红灯而暂停身畔的驾驶们,都虎视耽耽地瞪着她雪白的大腿瞧,这使得她极端不自在,只得不停地扯着裙子。

  依着报纸上头的地址,缇莹丝毫不费力的就找到她的目的地。筑梦山庄,这附近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跟这栋依山而筑的别墅比起来,曾经轰动一时的鸿禧别庄,充其量只能说是“集团式的独立屋”,筑梦山庄最自豪的一点在于它的环境规划一流,礼聘日本豪斯登堡及荷兰村的设计师全程作业。全区没有一根电线,全都走地下化电缆,而山庄中央心脏地带的公园,是荷兰村的工作人员,比照他们到荷兰将整座渔村拆解成无数碎片,空运回九州重建的精神。到欧洲找回来的数世纪古式花园。

  除了这些之外,筑梦山庄对一般娱乐休闲设施,也是不遗余力的加以铺陈其豪侈的一面。奥运比赛标准规格的泳池就有数座,室内、室外温水,漩涡按摩水池,其中最引人人胜的是仿造成如长崎海洋巨蛋般的人造海滩。

  光是这座有着可以随时开合屋顶的人工海水浴场,就使筑梦山庄声名远播,更别提那些总是将焦点瞄准这里,成天探究这里的居民,身价几何的报导所引来的朝圣者。

  站在警卫皇室前,缇莹很努力地维持面无表情,整座警卫亭是建在一条横跨约莫五公尺宽的山沟上的水泥平台,往下望,可说是悬崖峭璧般陡直,约略估计,至少也有四、五层楼的高度。

  “小姐,你要进筑梦山庄?”警卫的眼光不时地往下溜,自缇莹饱满的胸脯,一路滑向她露出一大截的玉腿。

  “是的。”虽然被他们的眼神看得毛毛的,但缇莹提醒自己,记得那份全篇赤字的资产负债表吧!这使得她能压抑下心中的不满,笔直地站在那里回答他们的询问。

  “你进筑梦山庄有什么事?我们这里是不欢迎推销员,或是……呃,公关公主进去的。”搔搔短短的五分头,拿着她身分证的中年警卫,面有难色地说道。

  “推销员……公关公主?噢,不,你们误会了,我今天到这里来是应征看护的,唔,报纸上就写这里的地址。”将报纸递过去给他们,缇莹竭力保持镇定地说着,心里却已经咒骂连连了。

  什么嘛,光是要去面试就得被这样盘问,真不想进去了,但是好歹这也是件工作……

  “应征看护?”警卫们闻言,几双眼睛由头到脚,又从脚往头的方向,结结实实地将缇莹看了个够,其中较老的那个中年警卫摇摇头,“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这看护是做些什么工作?”

  “呃……应该说了解吧,我念书的时候有去慰问过疗养院跟老人院,我想就是协助病人的日常生活起居。”

  警卫们相互对看一眼,而后收起缇莹的身分证,交给她一张临时登记澄。

  “进去吧,在左边等社区巴土,告诉司机后,他会载你到纪家。”指点了缇莹方向后,警卫们又重回岗哨里。只剩下那位中年警卫,仍站在那里摇着头看着缇莹。

  才刚走到设备完善、有着透明的屋顶可遮风挡雨的候车亭,那辆漆着墨蓝色十五人座的丰田中型巴士,已经自动地停在她身旁,打开了车门。

  回头看看那位中年警卫,缇莹总觉得在他眼中看到了怜悯之色,怜悯,奇怪了……她诧异地看着车急速地往前冲去。

  站在那两扇如童志世界外,高耸入云的黑色大铁门,缇莹仰起头一扫眯起眼,但也看不见那上头有些什么特别的地方。打量着嵌在铁门正中央,那个金漆圆弧内,大大的“纪”字,她没有任何表情地挑挑眉毛。

  “唔,应该就是这里没有错吧!”东张西望地找着门铃,在她的手触碰到电铃之前,里面已经传来很平淡的声音。

  “请问找哪位?”

  “呃?啊……我是来应征的。”好奇地看着那条不知道通到哪里去的柏油路,缇莹心不在焉地回答。乖乖,这么茂密的树林,路面上却干干净净,没有台湾马路上当见的垃圾、烟屁股,以及恐怖的槟柳汁,甚至连树叶都看不到。怪了,难道这里的树从不掉叶子?

  太沉迷于脑袋里忙着研究的念头,所以对讲机里传来那平淡又疏离的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缇莹也没有很认真去听。见到铁门以很快的速度向后滑去,她就很理所当然地走进去,像逛着大观园的刘姥姥般,赞叹连连地沿着那条洁净漂亮的柏油路走下去。

  这年头究竟是怎么回事?有钱人就待兴这么挥霍浪费?走过不知道是第几座深浅不同的泳池时,缇莹忍不住如此的自问自答。

  除了游泳池,这里面还三步一座喷泉、五步一座大理石雕像,雕像取材的人物大抵都是些西洋神话故事中的主角,站立在高高的基座上,搔首弄姿地做视其下观看的人类。

  远远的一整排望过去,在如茵的碧绿草皮上,散落着两、三座用玻璃建材搭建的花房,透过明亮的玻璃片,可以看到其中分别种有玫瑰、兰花,或是其他缤纷多彩的花卉,正争奇斗艳般地绽放芳华。

  在这几栋花房之外,在略过去些的一棵大菩提树下,有间小小的暖房,里面则全是洁白一朵朵如喇叭似的百合,一簇簇地展开娇柔容颜。

  被浓浓的好奇心所吸引,缇莹缓缓地往那间小小的暖房靠过去,还没有看清楚那些纯净的花朵,冷不防已经被砸得七昏八素,她摇摇晃晃的自地上爬起来,咬着牙地看着那颗兀自滚动着的罪魁祸首。

  “喂,把我的球捡过来。”背后传来阵听起来就不怎么让人舒服的声音,缇莹慢慢地转过身去,张口结舌地盯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估量着他所坐轮椅的高度,缇莹双手拢拢她清汤挂面的长发,跨几个大步来到他面前,“是你用球砸我的头吗?”

  原以为他会否认或是赶紧道歉,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少年非但没有丝毫愧疚不安的神情,反倒是一脉地得意洋洋。

  “没错,就是我扔的。”

  “你怎么这么恶劣!要是我摔下去的时候撞到玻璃或石头的话,那会出人命的,你明不明白啊?”

  “那是你活该!这里本来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喂……你说话怎么这样过分啊!我……喂,你回来跟我把话讲清楚!喂!”看着那少年所坐着的轮椅飞快地隐没在树丛后的小径那一端,缇莹没好气地拂去身上的灰尘,自认倒楣地往那栋巨硕如宫殿般的房子走去。

  愈往前走,她就愈心虚,因为蜿蜓自门口排除出来的长龙,已经将附近所有的草皮都踩得束倒西歪了。看看大多数人身上雪白笔挺的护士服,缇莹下意识地拍拍衣服,虽然已经没有沾到任何不该有的东西,但她还是不由自己地挥打着。

  迎向那些人不甚友善,甚至可以记是充满敌意的目光,缇莹耸耸肩,挪挪皮包的带子,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瞧。

  有股骚动引起她注意,原来是有位看上去已有相当年纪的先生,正逐个地收取前面的人手里的履历表。等他来到缇莹面前时,连手都没有伸向她,转身就要走人。

  “呃……先生,对不起,我没有带到履历表……”眼看他就要循回路回去,缇莹只得硬着头皮叫住他。

  “嗯?你不是陪别人来应征的吗?”

  “不,是我自己要应征。”

  “你知道我们要找的是看护吗?”

  “我知道。”

  以很怀疑的眼光盯着缇莹几秒钟,他自口袋里掏出张空白简历表交给缇莹。

  面对他那不以为然的表情,缇莹着实愣了一下,但继而一想,住得起这种豪邸的人家,出手的价码应该不会太低,她立刻找张临时摆设的桌椅,振笔疾书地填着那张说是简历,倒也洋洋洒洒有一大串问题的表格。

  第二章

  将面前的文件都推到一边去,纪浩云斜叼着那根已经聚集大半截灰烬的烟,拿下挂在鼻梁上的眼镜,皱紧了眉头地望着面前鸡皮鹤发的老妇人。

  “什么?”伸手拿起茶杯,浩云很快地喝了半杯。

  “伯利说他不再找保姆了。”

  “我没说要帮他找保姆,我登报找的是看护。”

  “我也是这么告诉他,但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啊,那能忍受大人管啊,别的不提,就光说你跟浩然好啦,当初你们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打架、跷课、爬围墙、约会,我们谁能说得了你们啊?”将长串的念珠搁在腿上,笑眯成线牙的眼睛,冲淡了不少她脸部的严厉线条。

  将烟轻轻地故进烟灰缸捺熄,纪浩云朝她凑近了点,顽皮地眨眨眼,“说到这,婆婆,当初你也是我们兄弟的共犯哪!”

  “我?去、去、去,我可是对纪家尽忠职守,从小姐过世后,我没日没夜,辛辛苦苦地拉拔你们这两个小冤家长大,我哪儿是你们的共犯来着?”

  “嗯哼,婆婆,我跟浩然溜出去后,老爸就会把后门给锁起来,但总也有人偷偷的把大门打开,让我们兄弟可以进来睡觉,你说这会是谁干的?”

  “呃……呃……这我哪知道啊!我早都睡了,谁管你们这两个小冤家哪!”支支吾吾地搪塞着,汤婆婆将念珠拿起来开始拨动着珠子。

  “嗯,我明白,大概是哪只耗子……”

  “去、去、去,怎么说我是耗子!我最憎那玩意儿了。浩云哪,这找看护的事,我看你得再跟伯利合计合计。不然,你们叔侄要再闹起弩扭,我老太婆可没力气再管啦!”

  望着危危颤颤地走出偌大书房的汤婆婆,浩云拿起另根烟塞进嘴里,透过枭袅烟雾,沉思地想着遥远的往事。

  故事得从纺织业巨子纪真昌说起,这位长袖善舞的东北大汉,在混沌时代里,因缘际会地在江南娶到了纺织业大户的独生女,也就是汤婆婆口中的“小姐”。那种大户人家在嫁女儿时,不仅嫁妆如山,在妆奁之外,都还有陪嫁的媵侍,当年的汤婆婆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纪家。

  随着国民政府播迁到台湾来,纪真昌也早一步地将他的纺织厂搬迁到台湾,而后在政府奖励投资及生产的各种奖助下,纪氏纺织在台湾一直稳坐各大产业的龙头。

  汤家小姐只为纪真昌生下个身体十分孱弱的儿子——纪浩然——而后就因病过世。在她缠绵病榻之际,仍念念不忘要纪真昌早日续弦,但忙碌的纪真昌并没有当真,直到汤家小姐身故后,他才兴起再婚的念头。

  一则以他年近四十的不惑之龄,再者也恐怕后母会虐待浩然,所以纪真昌就一直独身地守着儿子过日。

  后来往某个应酬的场合,空虚的纪真昌在遇到酒国名花的张小云时,简直惊为天人。立即有了迎娶这朵花的打算,但这位因环境所迫而下海的张小云,却是位风尘中的奇女子,她婉拒了纪真昌的婚约,也离开繁华酒场,隐遁到乡下,过着清苦的种菜卖菜生活。

  当纪真昌找到她时,这才明了她隐遁的原因——她腹中已有了纪真昌的骨肉。

  “我不能让这孩子顶着污秽的名声出世,嫁给你并不能改变别人对我的看法,这样对孩子不公平。”当纪真昌一再恳求仍不能打动她的心时,她泪流满面地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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