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否决了他的要求,因为我不想再为纪家背负这些原罪了,从我有记忆开始,所有的人给我的讯息就是,身为纪家的人,所有的作为都必须以纪家的名声为首要的考虑。为了纪家,我得忍受发生在岚姿身上的不幸;为了纪家,我必须将自己压缩到最小的空间;为了纪家,我成了没有自我的工具。但是那天,见到你的那一天,我突然像又活了过来,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我想要为自己而争取。”
骇然地盯着他哀伤的面容,缇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理清自己心中汹涌的波潮所为何来。
“我告诉自己:‘纪浩云,就是这个女人,只有她能抚平你所有的痛苦。”所以我拒绝让你成为伯利的保母,因为我要你,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我要你只属于我纪浩云的,是谁也无法夺走的。我不必为了什么论理道义,或该死的纪家而放弃!但是我没有料到因为纽约那边的分公司出了状况,使我对于你的计划全都被迫中断。”
“你……对我又有什么计划?”
“我可以提供你不匮乏的物质条件,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让你在一夕之间拥有数不尽的财富,而你所为要做的,只是随时等候我的召唤、抚慰我……”
总算明白了他的意图,缇莹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抱。
“放开我!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只想买我而已,那么当我战战兢兢地向你告白我的心情时,想必你是很得意吧?如此的不费吹灰之力,我就毫无条件的爱上你,你是不是感到极端的满足了呢?我……竟然如此轻易地……”
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肩,浩云猛烈地摇晃着已经狂乱得几乎失去控制的缇莹,“不,该死,你听我说,我根本一点儿也没有高兴的感觉!听到你亲口说出爱我的那一刻,我对自己的信念完全都崩溃了,我不知道,也找出你会爱上我的原因。天可怜见,在你的面前,渺小如土芥的我,找不到足够的自信,去面对这份沉重的负担。”
完全无法接受他这么荒谬的理由,缇莹连连摇着头。
“我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你知道吗?我完完全全知道你跟伯利的每一句对话;我也知道你们之间所有的互动关系,这使我害怕,害怕你又成了第二个岚姿,而我,还是无力去保护你。伯利母亲的出现,对我而言不啻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伯利在我的监护之下,我就可以这样名正言顺却提心吊胆的拥有你。”深深地吸口气,他棒住缇莹的脸蛋。
“只是我没有想到游慧怡竟然会从伯利下手,她告诉伯利,当初他父亲对岚姿所做的事,敏感的伯利为此而自杀,看到你握着他的手哭泣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你也会为我而流泪,那么我这难以平抑的孤寂,就可以永远地洗去了。
“你是如此的美好,在你面前我总是要自惭形秽,为了掩饰那无从宣泄的情感,我只有放纵自己沉溺在声色犬马之间,但只要有人一提起你的名字,立刻如同醒醐灌顶般地将我又推进绝望的探渊之中。你就像是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我渴望能追逐你,却又害怕在你明亮的光芒下,暴露出我一身的污秽。远远地躲着你,成了我最痛苦,也是最快乐的作法。”
缓缓地抱着缇莹坐在他腿上和他相对,浩云轻轻地晃动着腿,使彼此都融合进一种和谐的韵律里。
“我想我是贪心的,我想我或许太多疑了……总之,我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去忍受那种没有你的空虚了。提莹,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压抑自己,如果你是爱我的,那么告诉我,究竟我该怎么办才能不伤害你,告诉我!”
望着他热切的眸子,缇莹用力地摇着头,“我不知道。浩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勇气再去爱你,因为心里的伤,好不容易才结疤……唱了这么久的独角戏,我已经太习惯于被拒绝的伤害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绝望,浩云紧紧地搂住她,如此之用力,使缇莹的肋骨几乎都要被勒断,胸膛里的空气也似乎都被压挤得溢光般紧绷。
“不,不要这样的看着我。缇莹,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代价,只要你别用这种绝望的样子望着我,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给你一次伤害我的机会吗?浩云,我没有办法再付出丝毫的感情了,依你所要求的,我回到筑梦山庄了,接下来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我要你恢复以前的快乐明朗,我要常常听到你的笑声,我……”连连地说着,浩云期盼地盯着她。
机械式地摇摇头,缇莹嘴角逸出丝苦笑,“太迟了,浩云,哀莫大于心死,每当你伤我一次,我就将心关起来一点,到现在,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地找不出还有可以再付出的地方了,我好累,现在除了那些债务之外,我再也不去想其他的事了。”
“再一次机会,我只要再一次的机会。”
望着他恐慌的表情,缇莹无奈地咧咧嘴,带着空洞的心走了出去,她将自己已经流着血的心,再次狠狠地剌一刀,背对着他,缇莹任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衣襟。
第九章
身着优雅的淡紫色长礼服,柔软的衣料服贴在缇莹身躯上,简单的斜肩古希腊式式,飘逸的绉褶斜披领巾,随着她缓缓走动,如朵紫云般地将她宠罩在一片紫雾中,也使她在这个热闹的会场,更加地引人注目。
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可以感受到一对炽热如火的眸子紧紧地跟随着她,似乎正无声无息地传递着这些日子以来,困惑她却也使她无法忽视的讯息。
有人端了杯酒给她,端庄且礼貌地欠了欠身,缇莹垂下眼睑,等待着意料之中的干扰——
“抱歉,请问你找我未婚妻有什么事吗。”坚定但不失礼貌地插进到那位陌生男子面前,浩云伸手揽住缇莹纤细的腰肢,挑逊般地瞪着来人。
“啊,纪总,我不知道这位小姐就是你的……”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明明白白地下着逐客令,浩云的表情开始冷峻了起来。
望着那个不知道已经是第几个被吓跑了的男人,缇莹没好气地转身,面对身后这个笑得一脸如脆计得逞的小男孩般得意的男人。
“你别又开始了。”揉揉太阳穴,缇莹瞪他一眼。
“开始什么?”露出完美无瑕的殷勤风度,浩云笑道。
“你……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些什么!”被他拖着往停车场走,缇莹狼狈地撩起及地的裙摆,连走带跑地被他拽着得小跑步,才能追赶上他宽大的步伐。
“这宴会里有太多的危险因子了,我们回家。”拉开驾驶座旁的门,浩云吊儿郎当地说着,还不时地示意缇莹朝那些追逐他们而来的摄影机露出笑容。
“依你的标准而言,我非常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安全的地方可言。”嘟起唇看他以极快的速度,将车子迅速地驶出停车场,沿途惹起一连串的闪光灯,缇莹忍不住喃喃自语。
闻言绽漾出一抹性感的笑容,浩云伸出食指,从缇莹的额头,沿着她的鼻而至唇,下颚而后一路画到锁骨,眼神中有着危险的火花正在燃烧。
“我承认我是比较小心。”懒洋洋地将食指放进嘴里吸吮着,浩云懒洋洋地将头枕在椅背上,心不在焉地瞄了瞄头顶上的红灯,“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发觉台北街头,那种别有用心的男人突然多了起来,尤其是只要有你出现的地方,我得费尽力气才能阻止那些人接近你。”
被他那挑逗性的动作搅得心神大乱,缇莹得很努力地武装自己,才不会迷失在他轻而易举就营造出来的亲密感觉里,“你何止是比较小心,你根本就是太多心了,浩云,由于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已经快变成全台北最出名的一对笑柄了。”
“是吗?你不是说过你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所以你不愿意跟我结婚,只想维持这种不上不下的未婚妻身分。”
“我是这样说过,但那是指我们要不要结婚的问题,可是你像看紧肉骨头的狗般地盯着我,对任何将接近我的人都不假辞色的警告人家……我……你已经彻底的将我孤立在一个别人接触不到的孤岛了。”
“那么就答应跟我结婚,只有你真正属于我之后,我才能从失去你的恐慌中解脱。”
“不,浩云,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必须放开你的心,如果你不能充分的、完全的信任我,即使我们结婚了,问题还是会一再重演。”
“那么我们就再继续耗下去吧!缇莹,我发觉你在我生命中的分量愈来愈重要了,如果现在还有什么是我非做不可的话,那就是再重新得回你的心。”
“别白费心机了。浩云,你说过,如果我在一个月内都不能被你感动的话,你就会放我走……”想起无数次争端后,所得到的保证,缇莹的心开始往下沉。
“我明白你有多急着想离开我,但时间还有三天哪,我最亲爱的小白鸽。”虽然故意轻描淡写地佯装轻快,但浩云的眉还是忍不住皱了起来。
一方是恐惧再受伤害而紧闭心防,另一方则是锲而不舍地极欲再次攫获那颗温柔的心。他们,女人和男人,就如守城和攻城的两方,在一次次的生活交集中,碰撞出绚烂的光芒。
无视于缇莹一次次有意无意间的冷落,这厢的浩云可是卯起劲儿的力求表现,迟来的领悟,使他警觉到由于自己的偏执和自信,他正一点一滴地失去这个可能是他这一生中最宝贵的女人。
充分发挥企业方面所培养出来的经营能力,他纪浩云可不是省油的灯!从此全心出击,务求将缇莹永远地纳进他的羽翼之中。
面对浩云那些温柔的举动,缇莹发现自己很难不动摇曾经决定远遁的决心,每一天她都发掘出他个性中未曾知晓的某一部分,而令她想离去的脚步就更加的迟疑。
三番两次舌战后,缇莹不得不承认,她爱死了这种交流的方式,因为去除掉那些无谓的礼貌和矜持,每每她都从浩云讶异的眼光中,认识一个崭新的自己。
随着浩云四处流转于各个生意场上或无聊的酬酢中,她清楚地看清楚这个正努力将自己改头摸面的男人,她明白他想要传达出来的讯息,只是自己还能相信他吗?
各怀心思地坐在车内,随着CD流泄出来望口符,浩云低声地哼着那首选自歌剧波希米亚人的着名曲子,你那冰冶的小手的曲调,将视线转向正凝视窗外的缇莹。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有着慧黠眸子的女郎,会如此深刻地在我生命中就此停驻,回想起初见她的第一眼,他就对心里莫名的骚动感到有种想要破茧而出的欲望,但他一直否认那种冲动。
但那股蠢蠢欲动的念头并没有就此停歇,反而如潜伏在心灵深处的蛇蝎,总是在他不自觉之时,偷偷地爬了出来,狠狠地咬啮一口后,再次地躲藏起来。但对缇莹的渴望,毋宁说是对长久以来捆绑在身上的封限的憎恶,却从此像在他思绪着了根,使他想要振翅高飞。
我爱她,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又有了爱的感觉,曾经以为在岚姿之后,再也不会为任何人重新开启的心,在被缇莹以她的泪水和声声控诉而有了裂隙后,随着她的拒绝和用她坚强的意志与我对抗之下,已然如春融的冰雪,为她而无法回头。
转个弯就可看到筑梦山庄了,想起出门前吩咐佣人准备好的烛光晚餐,浩云唇畔露出浓浓的笑意,你尽管逃避吧!缇莹,纵使你有钢铁般抗拒我的意志,我也要竭尽我所有的心力去赢回你的心,你最好不要小觑我的决心,因为我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华灯初上时刻,在蜿蜓流畅的宽阔大道上,浩云哼着激昂的旋律,缇莹则是沉默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浩瀚的夜空。
突然由右方车道旁的岔路,以极高的速度冲出辆厢型车,漆黑的车身没有任何标帜,车头有着不锈钢铁条镉成的护罩,牌照则被用污泥涂掉了。
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那部厢型车笔直地对着浩云他们冲撞过来,始料未及地紧急转动着方向盘,猛踩油门,间不容发的电光石火一刹那,浩云他们的车灵巧地擦过厢型车的车头,在一阵剧烈震动后,摇摇晃晃地冲到路旁铺满石子的新建扩宽路面上。
心疼地伸手将被撞击力冲得猛往前冲的缇莹拉回来,浩云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她的情况,随即又有阵接二连三的撞击发生,正一步步地将他们连车往足足有四、五层楼高的悬崖推挤。
“浩云……浩云……”惊惶得吓白了脸色,缇莹在浩云的协助下,试了许久才解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
“不要紧张,现在听我说,等我说走时,我要你立刻推开门往外跑,不要回头看,只要一直往前跑,明白吗?”看着外头逐步逼近的悬崖,浩云全身已然是冷汗潸潸,他轻轻地拉开缇莹那侧的车门,十万火急地在阵阵撞击中嘱咐她。
由右后方不停地推挤的力量,车头的一大半都悬空地挂在悬崖边上,望着前方空无一物的景象,缇莹的手脚都冰冶得不听使唤了。随着车子的左右晃动,缇莹连连地发出尖叫,终于车子摆荡的幅度变小,形成了近三十度的斜角般卡在那里。”
“就是现在,快,快跑!”长脚一伸踹开了车门,浩云猛然地要把缇莹推出去,而因着他的动作,车子又开始剧烈地动荡不止。
“不,那你呢?如果现在我出去的话,你……”看着车子逐渐地往他那个方向倾斜,缇莹吓得不敢动弹,她明白现在是因为她的重量,使车身维持着勉强的平衡。如果她离开车子的话,那么就会破坏了车子的平衡状态,还有困在其间的浩云……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赶快出去,缇莹,你不要管我了,快!”从后视镜中别见那部厢型车突然往后退了几公尺,咆哮的引擎声,在入夜的空谷山,显得特别响亮且震耳欲聋。
意识到那辆厢型车的企图,浩云大喝一声地打了缇莹一巴掌,“出去,我命令你立刻给我出去!”
“不,浩云,我绝不离开你,我是这么的爱你,如果必须失去你而苟且地活着,那么我情愿跟你一起死。”紧紧拉住浩云的手,缇莹在愈来愈大幅度的摆荡中,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愚昧,竟然以为自己可以将爱他的心完全封闭,“我爱你,浩云,我以为自己能够骗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