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她飞步奔向他的怀里,将他抱个满怀。
尉迟扬抓住她的肩头,强迫她面对自己,神情严厉的说:“我是怕你想不开再生意外,才勉强留你在府里,如果你压根是想要对付公主,对公主不利,我会……我会……”望着她噙泪的双眸,想到过去她对自己的情深义重,他根本说不出决绝的话语。
“会怎样?”舒婉儿仰起脸蛋,直瞅着他问:“说呀!你会怎样?”
“我……”他放手避开她,然而她却执意追问,他只好说:“我会马上请伯文将你带回去。”
她愣了愣,表情瞬间由沮丧转为愤怒,激动的情绪不可遏止的爆发出来。
“好好好!”她连迭喊道,“永乐公主果真厉害,把你的心迷了、魂勾了,叫你一颗心都向着她,你嫌我碍事多余,好!我这碍事多余的人就马上在你面前消失。”
“你上哪儿?”尉迟扬忙拉住向外冲的舒婉儿。
“你不在乎我还管我的死活?”
他心一凛。“不许你再干傻事!”
“我已经死过一回,还怕再死一次吗?”她蛮横倔强的喊,“不过你说得对,我不会再干傻事,我不会一死了之,让害我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日子的人,过着逍遥自在、安逸舒适的日子。”
他闻言大震,有股不祥的预感。
“你……你想做什么?”他颤声问。
“为什么我要一个人受苦?既然我不好受,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我不许你伤害永乐!”尉迟扬脱口抢道,出于本能的护卫,“永乐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无辜?最无辜的人是我!”舒婉儿冷笑,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一句‘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能掩盖她所犯的错吗?”她奋力的摇着头。
“我不管!我要说出来,我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让她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婉儿……”
两人争执着,相互拉扯间,下人福伯突然闯进来,他年岁己高,快步奔跑下使得他气喘吁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看见福伯如此狼狈也忘了原有的争执,尉迟扬隐约感到有事发生,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得了……”福伯咽下口水,话说得不清不楚,嗓音沙哑的道:“公……公主她……她……正往这儿来了!”
“什么?!”两人皆大吃一惊。
“怎么会呢?”尉迟扬神色慌张的问。
“公……公主知道驸马爷已经回府,就到前厅向老爷和夫人请安,哪知公主没见到爷便问起爷的去处,前几回都是瞒混过去的,老爷怕这次再也骗不了公主,就吩咐小的先来给爷报个讯,让爷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应变。”
尉迟扬心慌意乱,没想到永乐早已起疑心,难怪这些天她不时问起他的去处,只怪自己太过粗心,没发现她的心思。
“爷,您快拿个主意呀!”福伯催促。
“不能让公主看见婉儿。”他匆促说道,忙抓起舒婉儿的手交给福伯,吩咐道:“马上将婉儿带离别院,千万不要让公主给撞见。”
舒婉儿顺从尉迟扬的安排,乖乖的跟着福伯走,先前发狠说的话早忘了。
可是来不及了。
福伯领着舒婉儿才跨出门槛,就看见永乐迎面而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庞大的阵势吓得福伯连连向后退。
“糟……糟了……公主来了。”他轻呼。
尉迟扬大震,危急的情势逼得他忙拉过舒婉儿谨慎的交代,“不要乱说话,乖乖站在我身边。”
舒婉儿点点头。她吓坏了,心怦怦的跳。
身为大唐朝的公主,气势果然与众不同,永乐一步步踏进别院,周遭所有人都噤声不语,亦步亦趋。
她昂首阔步,目光直视,终于与尉迟扬面对面。
刹那间,温柔的笑靥绽放在永乐的脸上,所有的不安在见到尉迟扬的这一刻全数消失。
“原来你在这里。”她笑着说,调皮的语气像是玩捉迷藏似的。
尉迟扬愣了愣,发现永乐根本没注意到舒婉儿,他向前一步巧妙的挡在两人之间。
“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回去呢!”他漫不经心说道,希望她不会发现舒婉儿的存在。
“都是你不好,要公主担心你!”陪在永乐身旁的尉迟敬德忽然开口斥骂,“幸好公主知道你是为了探视婉儿表妹的病,非但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还说要亲自来看看婉儿。”
“婉儿表妹?”尉迟扬愣了愣,发现父亲猛使眼色,当下明白了。
“婉儿,还不快拜见永乐公主。”尉迟敬德反应更快,立即走上前拉人,作势要舒婉儿跪下请安。
“不不,不需要行大礼。”永乐忙扶起几乎要跪地的舒婉儿,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亲切的说:“我说过在府里不需遵循宫廷礼仪,何况婉儿身体抱恙,规矩就免了。”
她将舒婉儿瞧了个仔细,不禁叹道:“原来别院藏了位小美人,难怪你们都要瞒着我,不愿意让我来这里。”
他们一怔,眼神不敢直视永乐。
“不舒服吗?手怎么这么冷?”永乐握着舒婉儿的手,关心的询问,根本没发现众人异样的神色。
舒婉儿惶恐的摇了摇头,嗫嚅的说:“谢……谢谢公主的关心。”
“别喊公主,喊我永乐,你是扬的表妹,也就是我的表妹。”
“这……”公主主动示好,舒婉儿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有你反驳的余地。”尉迟敬德低斥。
“是。”舒婉儿不敢有异议。
“她不懂,别吓坏她了。”永乐忙说,拍了拍她的肩膀,态度十分友善,“是我不好,突然来看你,希望没有吓坏你。”
“没……没有。”舒婉儿生硬的回应。
尉迟扬见状,忙上前道:“婉儿需要休息,我们别吵了她……”
“大胆,”尉迟敬德闻言怒斥,“公主身份何等尊贵,你胆敢无礼责怪公主的不是。”
尉迟扬为难的低下了头。他一心化解局面,也顾不得身份高低等等的问题。
“不,”永乐适时开口,“扬说得对,婉儿是该好好休息。”
跟着,她又对舒婉儿说了一些话,然后才离开。
众人尾随永乐离开别院,尉迟敬德乘机拉住儿子,悄声对他说:“我怕你母亲又犯病所以没让她跟来,现在我得回去好好安抚她,公主那儿就由你搞定,可别让她瞧出什么端倪才好。”
眼角的余光望向舒婉儿,他眉头紧锁,面色严肃的又道:“经过这一回,你当认真考虑婉儿的去留,以免害人害己呀!”
语落,尉迟敬德终于离去。
尉迟扬看了舒婉儿一眼,不敢多逗留,没说话便走了。
别院里剩下舒婉儿一个人,她看着所有人离去,动也不动站着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从口里吐出话,“她为什么这样的善良?她那么的好,那我……我该怎么办呢?”
第九章
李泰派人从宫中送来邀帖,永乐欣然赴宴。
李泰自从失势就一蹶不振,整日沉溺于饮酒作乐,三番两次大闹宫廷,皇上盛怒之下将他贬至偏殿,且言明未经传诏不得入宫。
这已经是永乐出阁前的事,那之后两人就不曾见过面,如今接获他的邀帖,她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前来相见,一诉别后之情,怎知李泰此番盛情竟是为了突厥王子。
那回在皇宫的饥别宴上未能见到永乐,爱慕她的突厥王子为解相思之苦,转而向李泰求助,处心积虑讨好巴结,总算是得偿所愿。
在偏殿意外见到突厥王子,永乐心里虽然不悦,却碍于礼教不好太过张显,偏偏李泰喝了酒故意犯迷糊,突厥王子几次大胆示爱都默不作声,在他毫不避讳的炯然目光下,永乐终于忍无可忍借故离席。
走出偏殿没多久,李泰就追了上来。
“你现在看起来倒是挺清醒的!”永乐埋怨的说。
他置若罔闻,反而责怪道:“中途离席是很不礼貌的,身为大唐朝的公主竟让突厥王子看笑话,本王的脸该往哪儿放?”
“你……”
永乐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乎面子更胜于她,怎不叫她伤心失望?
“快跟我回去,突厥王子应该不会介意才是。”李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往偏殿走去。
“我不去,放开我!”她讶异的挣扎着,生气的嚷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奶娘和莲儿也帮忙拦着李泰,却被他一把推开。
“大胆!你们竟敢对本王无礼!”
他喝斥,举手就给莲儿一耳光,奶娘幸好有永乐挡着才幸免于难,莲儿又疼又委屈,立在一旁掩面哭泣,永乐看了好生伤心。
“泰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难过不已,“想想承哥哥的下场,你该好好珍惜目前的生活呀!”
“别提他!”他暴声怒吼,握紧了拳头,狠狠的说:“提到他我就有气,我的一切全拜他所赐。”
“我说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是你害了承哥哥。”她迎面说道。
李泰脸色大变,猛地举起了拳头。
“王请息怒!”奶娘挡在公主的身前,死命哀求,“公主玉体娇贵禁不起责打,王请手下留情。”
永乐受到惊吓,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泰,他似乎被奶娘的喊话所惊醒,收敛厉色,放下高举的手。
“你不该惹我生气的。”他仍不认为自己有错,也不提过去的事,转而说:“为突厥王子引见也是为你好,你就别再任性乱发脾气。”
“为我好?”永乐很不以为然,义正辞严的道:“难道你忘了永乐已经嫁作人妇?你的话不但羞辱了永乐也辱没了大唐朝的威名。”
李泰哼声,嗤之以鼻。
“身为公主却下嫁无名小臣,这才是辱没了大唐朝的威名。”他没好气的斜睨她一眼,“真不知道父王跟母后是怎么想的,居然就由着你胡来。”
“你还敢提父王和母后,你知道你有多伤他们的心?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提到父母亲,李泰果然收敛了些。
“这事不需要惊动两位老人家。”他的语气软化许多。“你想想,尉迟扬他能给你什么?突厥王子就不同了,只要你愿意就是未来的突厥王妃,何况王子是真心喜欢你的。”
她睁大了眼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也是王子要我告诉你的,就算你已经嫁人,王子还是愿意等你回心转意。”
她听了简直要作呕,想也不想就回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你叫他趁早死了心,也不必你多费心思。”
“我是为你好。”
永乐轻哼一声。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李泰一脸铁青,翻脸就说:“是呀,你的事一向有父王跟母后为你作主,哪怕是你要别人的丈夫,他们一样抢来给你。”
“你……你胡说什么?”
“满朝文武官员都晓得的事,还用得着我来胡说吗?”说完他拂袖而去。
“你站住!”永乐斥道:“你把话说清楚!”
李泰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却被奶娘拦了下来。
“为什么不让我问清楚?”
“王是故意要激怒公主,难道公主还想见突厥王子?”奶娘提醒她。
这话使得永乐冷静下来,随即决定先离开偏殿,离开李泰和突厥王子的视线之内。
在三人共乘的马车上,永乐一直想着李泰的话,她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别人的丈夫”这句话始终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马车行驶于颠簸的路面上,原本就不宽敞的车厢更显拥挤,莲儿忍不住开口抱怨,“想从前公主出宫是何等的风光,就连奴才都有轿可乘。”
“住嘴!”奶娘瞟了她一个白眼,斥道:“这儿哪轮得到你放肆。”
“奴才是为公主抱不平。”莲儿委屈的说。
“你还敢说!”奶娘瞪着她看。
莲儿低下了头。
“奴才不敢。”她压低嗓音,碎碎念道:“奴才只是想,如果驸马爷再对不起公主,那公主的牺牲就太不值得了,想公主一心为驸马爷,驸马爷心里却还有个婉儿小姐,莲儿愈想就愈替公主感到不值……”
“大胆!”奶娘怒吼,“已经不许你放肆,居然还敢乱嚼舌根,看我不打烂你的嘴!”她伸手就要挥过去,永乐却阻止了她。
虽然奶娘马上阻止莲儿继续说下去,但永乐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吃惊不已,忙问:“莲儿,你刚刚说什么?”她紧盯着莲儿,神情讶异,“驸马和婉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公主,”奶娘连忙出声阻止,“莲儿根本是瞎说一通,你不要相信。”
“你愈是这样说,我愈是感到怀疑,难道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
奶娘张着嘴,一时半刻说不出话。
“莲儿你快说。”永乐催促,不再理会奶娘。
莲儿看了奶娘一眼,不知道自己即将引发无可挽回的风暴。
“难道公主当真不觉得奇怪吗?”
永乐茫然的看着她。
“自从公主下嫁驸马爷,带给尉迟府无上的荣耀与富贵后,谁不想与尉迟府攀点关系得些好处,旁的不说,就是下人房前来投靠吃白饭的穷亲戚也有不少人,那婉儿小姐说是表亲还是远房亲戚,却能得到驸马爷的青睐,还单独安置在别院里养病,公主不觉得奇怪吗?”
莲儿继续说:“这倒也罢了,那天公主说要到别院探视婉儿小姐的病,尉迟夫人为什么那样吃惊害怕?虽然尉迟老爷最后还是答应了公主的要求,却派了福伯先赶到别院去,分明是怕给公主发现什么,依奴才看,里面肯定大有问题!”
永乐仔细想想,那天福伯确实先到了别院,只是当时一见到尉迟扬,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哪还想得了这么许多。
她愈想愈不对,再也按捺不住澎湃的思绪,神情因而激动起来。
“公主,别想太多,或许事情不像莲儿说的。”奶娘忙着安抚,随即瞪着莲儿,沉声斥骂,“平日也不见你这么机灵,今天尽嚼舌根瞎说一通,瞧你吓坏公主了。”
莲儿吐吐舌,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不,我没事。”永乐握住奶娘的手腕,焦虑的询问:“奶娘,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是那样想的?”
奶娘一怔,马上皱起眉头,支吾难言。
“奶娘,为什么你不说话?”永乐摇晃着她,不安一点一点爬上心头,终于被恐惧与愤怒所笼罩,她气愤的嚷着,“好呀,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却不肯老实的告诉我!”
“不是的、不是的,老奴怎么敢欺瞒公主呢?”奶娘摆着手,为难的说:“老奴也只是怀疑,又怎么能随便对公主说三道四呢?何况驸马爷是公主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