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垢瞟了她一眼,吃味的开口,“你关心她远超过关心哀家。”
“才不呢!永乐关心的当然是母后,您明明知道又何必为难女儿呢?”
她说不赢她又心有不甘,伸手拧了她一把,酸溜溜的嚷着,“算了,反正嫁出去是留也留不住。”跟着她又慈爱的问了句,“想什么时候回去?”
“当然是……”永乐住嘴改说:“当然是要母后的准许。”
长孙无垢笑了笑,又拧她一把。“哀家还不了解你吗,当然是愈快愈好。你呀,人是在这里,心却早飞回去了。”
永乐含羞带笑,不吭声。
“你不见你父王吗?”长孙无垢询问,“这里到偏厅大堂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回尉迟府的。”
永乐摇摇头。
“见到王公大臣少不了繁琐的宫廷礼仪,永乐还是等父王有空再向他请安问好。再说,我也不想看见突厥王子。”
“为什么?他得罪过你吗?”长孙无垢皱了皱眉,不解的说:“我不记得你们曾经交谈过。”
“他是没有得罪我,但是我不喜欢他那双眼睛老是盯着我看,那比同他说话更叫人感到难受。”
长孙无垢恍然明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王子是喜欢你的,所以你愈是闪躲,他愈是紧随着你。早在两年前,他就通过承干向你父王表示娶亲的意愿,若不是父王和母后舍不得你嫁得太远,这会只怕早与突厥和亲。”
“天天对着那双死鱼眼,我可不依。”永乐咋舌说。
“在你眼里,谁能比得上尉迟扬?”长孙无垢嘲语。
“他哪里能跟扬比,扬是我的夫君,是我这一生最爱的男人。”
见永乐如此深情不渝,长孙无垢不禁心生忧虑。
“告诉母后,尉迟扬的母亲一旦发起病来,会不会对你无礼?她有没有胡言乱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永乐可不敢说实话,前几天虞娘才发作过一次,她手臂上的三条血痕印就是这么来的,当时没让尉迟扬知道,现在更不能告诉母亲知道。
“怎么不说话?”长孙无垢问。
她回过神。“母后也知道她有病,一个病人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又怎能和她计较呢?”
“如果真的无法控制,就遣送他们两老回乡下去。”
长孙无垢只想一劳永逸,早点解决不必要的麻烦,并且视之为理所当然。
“这怎么可以呢!”永乐大声反对,疾言道:“扬最重视他的爹娘,如果现在送他们回乡下,扬一定会认为是我容不下爹娘,他肯定会生气,甚至永远都不原谅我。”
“他敢!他要让我的女儿难受,我就让他全家难过。”贵为一国之母,在她眼里没有难事。“不要。”永乐焦虑不安的说:“母后,您真的吓到女儿了,但愿您不是认真的。”
她向来说到做到,但是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儿,也不得不退一步。
“我只是说说罢了。”
她口吻轻松带过,却发现永乐一脸惶惑与疑虑,不禁蹙起眉心,面有愠色的责问:“你当真一心向着他们,就连母后的话都不相信?”
“不是,女儿怎么会不相信母后,而是……”永乐顿了一下,考虑着该不该说。
“是什么?”长孙无垢捺不住性子追问。
“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永乐说:“婆婆好像很怕我似的,她精神不好的时候,大家都请我别在意她的胡言乱语,而刚刚母后又问婆婆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难道……”她看着母亲,小心翼翼的问:“你们有事瞒着永乐?”
长孙无垢心一震,脸上掠过一丝不安之色。
“怎么会呢?”她别过脸,“你知道哀家向来不喜欢他们一家人,又怎么会同他们来欺瞒你呢!”
永乐也不怀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随后的话题也让她淡忘了疑虑。
第八章
黑幕笼罩大地,雅苑的后园子里传来阵阵虫鸣蛙叫,午后一场雷雨未能捎来几许凉意,空气闷得叫人感到厌烦。
此刻,永乐正独自浸泡在香水花瓣的浴池里,几盏昏黄的烛火伴着寂静的夜,她无趣的拨弄着水花,想着早已回府的尉迟扬何以到此刻还不见人影。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开始还以为事亲至孝的他到前院侍奉双亲以致每晚迟归,但是她今天才发现事实不然,不久之前她才从前院回来,不但没有看见尉迟扬,就连众人对他的去处也是支吾以对。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永乐连忙甩了甩头,她不愿怀疑尉迟扬,宁愿相信两人只是恰巧错开……正想着,站在一旁服侍的莲儿突然开了口,打断她的思虑。
“公主,这儿又黑又静,实在怪吓人的。”她嗫嚅的问:“公主,难道你不觉得可怕吗?”莲儿的胆子小,在宫里早已是出了名的。永乐闻言一笑,只当她是小题大做,并不以为意。莲儿见公主不说话,忙不迭又说:“公主,别怪莲儿心里犯毛病,实在是这里……当真……当真出过事。”说着,她还猛打了个冷颤。
“出事?”永乐轻喃,迅即抬起了眉头询问:“出了什么事?”
“莲儿听说……”她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道:“听说前面不远的池塘里淹死过人。”
永乐心一惊。“谁说的?你又是打哪儿听来的?”
“莲儿是听尉迟府里的下人说的。”莲儿低下了头,怕公主斥责无稽,但又忍不住说:“听说这儿晚上不太平静,说那死在池塘里的人化成了鬼,鬼魂就在园子里游荡,好些人都曾目睹过。”说时她不禁双臂环抱,但仍止不住周身泛起的凉意。
永乐不相信,但乍闻这种事,心里哪能不犯嘀咕。
神色诡异的莲儿又神秘兮兮的继续诉说:“莲儿本来也不怎么相信,可就在前天的夜里……”
“前天夜里怎么啦?”见她略有犹豫,永乐捺不住追问:“莫非你也看见那在池塘游荡的鬼魂?”
“啊!”莲儿敏感的尖叫起来,身子紧绷。“莲儿是怀疑,但奶娘坚持是莲儿看走了眼。”永乐蹙起居心。“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天公主等爷到深夜,当时奶娘担心公主捱饿,伤了身子,所以吩咐莲儿到厨房准备饭菜,哪晓得一出院子就看见一条黑影从池塘前闪过,初时莲儿也以为自己看走了眼,但莲儿确实听见鬼魂的叹息声,一声比一声还要哀怨凄凉,仿佛那鬼魂想要对莲儿诉说些什么似的,实在是好可怕、好吓人呀!”
她瑟缩不已,跟着嘟起嘴,不满的嚷道:“偏偏奶娘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莲儿,反而怪莲儿穷紧张瞎疑心,还不许莲儿对公主说三道四呢!”她举起手来,信誓旦旦的保证,“奴才敢指天发誓,一切所听所见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丁点搬弄是非,愿遭天谴。”
她认真的表情,让永乐不禁笑了出来。
“公主不信?”莲儿嘴一扁,委屈的说:“这种可怕的事,莲儿是绝对不敢瞎说的。”
永乐收起笑,神情随即转为严谨。
“我不是不相信你,不过这种事怎好宣扬?毕竟我是初入府的新媳,不好为鬼魂之说扰乱了府中的安宁,再说这种事若是传回宫中,肯定要出事,我可不希望父王和母后为了我怪罪尉迟府,让人误以为我用公主的皇族身份欺压无辜的人。”
莲儿噤声不语。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在责怪你。”永乐放柔声调,“你八岁入宫,十岁就跟在我身边服侍我,我了解你,知道你不是胡说搬弄是非的人,不过这件事最好就到此为止,明白吗?”
莲儿点点头。
安静片刻,永乐的心思又转回到尉迟扬的身上,便吩咐莲儿到前厅打探他是否已经回府。
莲儿离开雅苑后,久久都不见她回来,永乐浸泡在水里渐渐感到凉意,正打算自己起身穿衣,忽然听见声,那声响像是脚步踏在草地上,由远而近直向她逼来。
“谁?”她忍不住问。
然而,除了虫鸣,雅苑一片静寂。
永乐不觉失笑,怪自己不该受莲儿所影响而疑神疑鬼,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她清清楚楚听见一声叹息声。
她愣住了。
跟着,又传来一声叹息。
永乐头皮发麻,感到全身瘫软。
“是谁?”她大着胆,奋力疾呼,“谁躲在暗处装神弄鬼?快出来!”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寂静再次笼罩雅苑,气氛诡谲得直叫人喘不过气。
终于,她按捺不住,猛地从池子里起身,抓起中衣迅速包里身子,忽然间,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自身后抱住了她……
“啊!”紧绷的情绪在突如其来的肢体碰触中引爆,永乐既惊且惧的叫喊出声。
“是我呀!”尉迟扬搂紧她的身子,“别慌,看清楚我是谁。”
一听见是他的声音,她终于安下心,定睛一看,果然是他。
“讨厌!”她握拳击打他的胸膛,气愤的嚷道:“为什么吓我?为什么偷袭我?你坏死了!”
他一把握住她的拳头,柔声说:“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没想到竟会吓到你。”
“你是故意的。”她坚持,在她经历恐惧与惊吓后,情绪一时难以平复,不禁大发娇嗔,“你躲在暗处吓人,还发出可怕的叹息声,你真的吓坏我了。”
“什么叹息声?我没有呀!”他忙喊冤。
“你还否认!”永乐不甘心,将适才的“惊魂记”详实诉说一遍,气嘟嘟的质问:“你是不是听见我和莲儿的谈话,所以故意装鬼来吓我?”
尉迟扬闻言大呼冤枉。“我真的没有,是不是你听错了?”
永乐摇头。
“不,我听得很清楚,那明明是……”心一惊,她嘴边的话就断了。
“是什么?”他追问。
她抬起头,脸色略显苍白,幽幽的说:“现在仔细想想,那好像是女人的叹息声。”
他一震,没说话。
永乐专注沉思,是以没有发现尉迟扬的异色。
“难道真如莲儿说的,是那投池的鬼魂所发出来的叹息声?”她低语。
他大吃一惊,忙不迭追问:“投池的鬼魂?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她将莲儿告诉她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最后她道:“其实我是不相信鬼魂之说的,若不是亲耳听闻当真被吓到,我压根不想向你提这件事。”
尉迟扬隐约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他暗自压抑着不动声色,轻握住她的双手,安抚的说:“你仔细听我说,这府里没有发生过逼人投池的事,鬼魂游荡一说更不可信。我想你是真的吓坏了,而吓坏你的人正是我,我不该毛毛躁躁的闯进来,不闯进来你也不会吓得疑神疑鬼,总之我就是那罪魁祸首,现在你要怪要骂要打,我都任由你处置。”
他紧握她的双拳捱到自己的胸前,状似任凭她打骂,却一脸求饶的无辜样。永乐见了,哪里还狠得下心来处罚他,赶紧收了手,怒气早已消去。
尉迟扬随即又伸手拥抱永乐的腰身,揽入自己的怀里,紧紧凝视她的双眸。
“你不罚我,那我可要罚你了。”他忽然说。
“为什么罚我?”她仰起头,娇嗲的问。
他温热的气息缓缓吐入她的耳里,亲昵的道:“因为你一丝不挂的诱惑我,你认不认罪?”她红了脸,耳根发烫,这才想起自己全身上下仅着一件薄薄的中衣,而他的手已不规矩滑入衣内,抚摸她挺立的浑圆,跟着,又向下往深处探去。
“哦——”永乐发出呻吟,软化在他的怀抱里。
虽然两人已是夫妻,也早有了夫妻之实,但几次都是他快速占有她的身子,而且都是在隐密的闺房内发生,像这样撩人的爱抚和大胆的行径,真叫她羞红了脸却又欲拒还迎。
“不……不要,会被人看见的。”她娇喘不已。
他置若罔闻,一把将她身上惟一蔽体的中衣扯下,跟着迅速解除自己身上的衣服,在昏黄的灯火下两人裸裎相对,她看着他,真心相信他是爱她的,于是敞开心灵任他占有自己的身子。
缠绵后,两人在浴池里相互依偎着。
“知道母后今日宣我进宫是为了什么事吗?”尉迟扬忽然对她说。
永乐大吃一惊,抬起头仰起了脸蛋,焦虑的问:“母后见了你?她没有为难你吧?”
他看着她,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子。
“就算有,那也是为了你。”
她误会了,当下沉下脸来,难过的说:“母后为什么要为难你?我已经告诉她你对我真的好,尉迟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对我很好,为什么她还是不相信呢?为什么非要宣你进宫责问你的不是?母后不相信你,难道她连我也不信吗?她怎么可以……”
“不是这样的。”尉迟扬忙抢道:“你母后是关心你,她要我好好照顾你,还有……我们的孩子。”说时,他的手掌已然贴在她的小腹上。
胸口一阵燥热,她低头不语。
“多久了?”他问,“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永乐更难为情。
“我是瞎说的。”她吐吐舌,老实招供,“母后怕你对我不好,”一直追问我们相处的情形,我一时情急口快,没想到她竟误以为我已经怀了孩子。”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出来。
“哎呀,人家也是担心你才会不考虑后果,你怎么可以笑人家。”她握拳轻打他的胸膛,温热的脸庞靠在他的肩上低嚷,“不许笑!”
他收了笑脸,垂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真的这么在乎我?”
“当然!”她肯定的回应,仰起脸蛋,四目相对,深情款款的说:“我要让父王和母后知道我的选择是对的,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这话重重敲打尉迟扬的内心深处,他伸手将永乐紧紧拥入怀中,却不敢与她面对面,就怕自己心中的忧惧在眼神中泄露。
老天爷!他怎能辜负纯真盛情的她?
他真心祈求她不会有发觉真相的一天。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尉迟扬愤怒的质问。
当心中疑虑得到证实,知道舒婉儿趁他不察暗中监视永乐,甚至故意装鬼吓唬她,怒火自不可抑的爆发出来。
舒婉儿自知理亏,头一次见尉迟扬大发雷霆,吓得眼泪直流,好不委屈。
“我只是想看看她长得什么模样罢了。”她手指紧绞,可怜兮兮的说:“跟了几回后,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或者,就因为她是夺走我一生幸福的人。”最后这句话她说得理直气壮。
“糊涂!”他大骂一声,急得从座椅上跳起来,指着她直斥,“万一叫公主给发现了,你还能在这里说话吗?你这样完全不考虑后果,也不想想会为你们舒家招来什么样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