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许多天以前,他就发现她开始晚归,而且总是由同一个男孩子送她回来;刚开始,他佯装不介意地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普通的朋友,没别的了。然而,今天晚上他清清楚楚目睹了这教他心惊震撼的一幕,他们之间俨然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他冉也无法自欺欺人!
明知终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仍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毕竟爱她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的生活、他的思想全绕着她打转;他无法想象,失去她之后,他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他任忡地想着,一边恍惚地走进屋内,呆坐在黑暗中。
黎羽纤打开大门,打开灯光,刚转过身下即被沙发上的人影吓了一跳。 “伟承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她有些惊讶地问。
赵伟承这才回过神来。他站起身,缓缓走至她面前,以一种怪异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神情显得紧张又压抑。
“羽纤……刚刚是谁送你回来?”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黎羽纤双顿蓦然染上淡淡的红晕,郝然地垂下眼睫,“你……你都看见了?”
赵伟丞点点头,“他……他是你的男朋友吗?”他几乎是屏着气问道。
黎羽纤的脸更红了,然后很轻很轻地点了头。她不想也无法否认,在谷清扬耐心的牵引之下,她渐渐懂得爱情,也慢慢地敢于正视自己的心。
见她羞涩脸红的模样,唇边还噙着一抹不自觉的微笑,赵伟丞的心直直地沉至谷底……
“伟丞哥,你怎么了?”仿佛察觉出他的不对劲,黎羽纤关切地望着他。
赵伟丞只是欲言又止地瞅着她,好半晌,终于还是摇摇头,“没什么,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去睡了。”
黎羽纤有些疑惑地点点头,道声晚安之后,才走回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独留赵伟丞孤单落寞的身影。他无力地将额头抵住墙壁,痛苦地闭上眼……而靠近客厅的另一个房间,微微开启一条细缝,一双满含疼惜和深情的眼眸,正偷偷地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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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暑假已至,黎羽纤在报社找了一份工读生的工作,主要是负责打字及校稿。
由于报社离她的住处颇远,再加上最近她老是晚归,每次都累得伟丞哥为她等门,她实在过意不去,因此决定搬去和朱会妮同住。朱芸妮的住处离报社和学校都近,而且空间又大,正缺一位室友,早有意邀她作伴。
这天晚上,她一回到公寓,便和赵伟丞和李玉华谈及此事。
“为什么要搬出去?你……你在这里住得不好吗?”赵伟丞神情错愕地问。
“没这回事!”黎羽纤赶紧说道,“我只是想我也该独立了,不能老依赖着你,还要你为我等门。”
“你一个人住外面,我不放心!”
“我和朱芸妮住在一起,我们彼此会互相照应的。”
“你一定要搬出去吗?这个家少了你会很冷清的……”赵伟丞竭尽心思,想要改变她的主意。
她若搬出去了,她跟他之间惟一的联系不就断绝了?
不!他不能让她搬出去!一旦她搬离这里,他就真的完全失去了她。只要能留住她,他至少还可以天天看到她,这已是他惟一所剩的了。
“不会的,伟丞哥,还有玉华姐陪着你呀!”黎羽纤微笑,“况且你也该交个女朋友了,我相信有一天,你会建立一个家庭,让这里热闹起来的!”
“我没想到那么远!”赵伟丞黯然地低语。“你不必为我的事担心,尽管继续住下来。”他急切地又补上一句。
黎羽纤为难地看了他一眼,“伟丞哥,我已经决定了!我得学着自己照顾自己,毕竟我也不小了,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答应你会常常打电话回来跟你报平安。”
事已至此,赵伟丞再也无法多说什么,他的心仿佛被挖一个洞,冷风飕飕地吹过,切的希望和幻梦如泡沫般消逝无踪。
一阵冗长的沉寂之后,他缓缓地开口:“什么时候搬家?我帮你。”
这样的回答,让一旁的李玉华不禁松了一口气。然而,她总觉得气氛显得异常沉闷,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自觉地又蹩起眉头。
“就这个星期日!”黎羽纤微笑地回答,丝毫没感觉到室内弥漫的异样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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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当天,赵伟丞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小轿车,并且难得穿戴得非常整齐清爽,显然是特地装扮过。
他的神情似乎很愉快,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帮黎羽纤将打包好的纸箱搬上车子。
黎羽纤微笑地看着他愉快的神情,看来他对她搬家这件事已释怀了许多。
她的行李不多。三两下的工夫便放置完毕。她坐进车子里,对着窗外的李玉华挥挥手,一会儿之后,赵伟丞也坐进车子里,发动引擎,将车子驶上道路。
李玉华望着逐渐远去的车子,心里忽地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照理说,羽纤离开这里,她和伟丞的距离会更加接近,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不知怎地,她的心却莫名地沉甸甸了起来,仿佛即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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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于抵达朱芸妮的住处时,朱芸妮已等在楼下门口处。
一看见赵伟丞,她有些惊讶地问:“谷学长呢?我以为应该是他帮你搬家才对!”
“医院今天轮到他值班。”黎羽纤露出一抹腼腆的笑,没留意到赵伟丞听见她们俩的对话时,骤然黯淡的神情。
“伟丞大哥,你好!”朱芸妮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赵伟丞只是点点头以示回应,然后打开后车箱,开始搬起黎羽纤的行李。
来回几趟之后,便大功告成。他拍了拍手,深呼吸一口气,朝黎羽纤道;“那些行李晚上再整理吧,趁着今天我借了车于,我们到阳明山兜兜风,好不好?”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双眸里闪着一丝恳求,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黎羽纤。
“好……好吧!”黎羽纤犹豫了一会儿,随即答应不知怎地,她竟觉得伟丞哥的表情仿佛带点哀伤,让她感觉极为不忍。
“芸妮,我傍晚就回来,清扬若找我,麻烦你帮找跟他说一声。”她向朱芸妮吩咐了声,这才随赵伟丞坐进车子里。
眼看着车子扬长而去,朱芸妮突然觉得,赵伟丞看羽纤的眼神闪着异常热切的光芒。唉!她不禁叹了一口气,恐怕他仍旧要失望了。因为,现在的羽纤,心里只有谷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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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阳明山,放眼望去是满山遍野的清新绿意。
白云在蓝天飘荡着,微风轻拂;黎羽纤摇下车窗,任煦暖的阳光吻上她的脸颊,放松的心情让她不自觉地扬起一抹耀眼的微笑。
赵伟丞痴痴地看着她动人的笑靥,一想起今后她将走出他的视线之外,和他距离越来越遥远,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阵煎熬。
压抑已久的情感找不到宣泄,揪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急促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缓和自己的情绪,清清喉咙,“羽纤,能不能……请你先关上车窗,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没察觉他有些结巴的语调,黎羽纤微笑地点了点头,依言关上车窗。
“伟丞哥,你要和我说些什么?”
“呃……你……你的男朋友他对你好吗?”他几乎是结结巴巴地问。
黎羽纤的俏脸迅速浮上淡淡的粉红,“他对我很好!”说话的同时,她的眉眼不自觉地散发着甜蜜的光彩。
赵伟丞看得又是一怔,他从没在她脸上见过如此娇美柔和、又十足小女人的表情。跟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给他的感觉虽是柔柔淡淡的,却像是个无啥悲喜、没有情绪起伏的矜淡女孩。
他以为她生性如此,她的幽忽飘然总会让他心疼,他是个木讷又不善于表达的人、不懂如何安慰她、呵护她,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守候她、照顾她的生活。可,没想到,他无法做到的事,别的男人竟然做到了!
他可以明显感受到她的改变,她变得温暖、爱笑,清丽的脸蛋显得更加的甜美可人。看着这样的她,他心动却也心痛,因为,让她改变的人不是他呵!
“伟丞哥,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黎羽纤轻柔的嗓音忽地响起,一双清滢大眼关切地望着他。
赵伟丞登时回过神来,不自在地扯唇一笑,赶紧找了个借口:“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应该见一见你的男朋友。”顿了一顿,他忽然问:“方才听你说,他在医院里值班是吧?” 黎羽纤点点头,“他是个实习医生。”
赵伟丞一听 脸色又是一黯。
对方是一个准医生,而他却只是个修车厂的黑手!他不禁在心里自嘲了声:赵伟丞啊赵伟丞,你怎会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真是可笑又可悲!
“伟丞哥,你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呢!”黎羽纤蹩着眉道,担心地盯着他阴晴不定、显得苍白的脸庞。
从他们离开朱芸妮的住处后,她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但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羽纤,你还记得你六岁来到孤儿院时的情景吗?”赵伟丞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聊起他们小时候的事。
没等她回应,他继续说:“我记得那一年我十二岁,看着长得像洋娃娃般的你,就生起了一股想要保护你、照顾你的欲望。”
黎羽纤原本充满光彩的小脸,瞬间暗了下来。她怎么可能忘记那一段往事呢!
“我记得,刚开始我很不习惯,自闭又静默,多亏伟丞哥你的照顾,让我慢慢适应了院里的生活。”她刻意以轻快的语调说着,不想让自己再度陷入不愉快的童年往事中。
赵伟丞难得地笑了,眼里闪动着温柔又满足的光辉,“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我虽是个孤儿,却有了可以让我关心、让我疼爱的人,你对我的意义十分重大!”
这一番话让黎羽纤既感动又难过地红了眼眶,她知道他待她极好,今日会跟她说这些话,一定是因为她坚持搬出去住这件事伤了他的心。
“伟丞哥,你在我的心中也是无人能取代的!”
听了这句话,赵伟丞的眼顿时一亮,黑瞳瞬间燃起希望的火苗;然而,黎羽纤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跌人失望的深渊——
“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推一的亲人,永远都是我心中最亲爱的大哥哥!”
“哥哥……”赵伟丞失神地喃喃自语。他不要当她的哥哥,哥哥不能陪在她身旁一辈子呀!他在心中痛苦地呐喊。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曾经对我说过,长大后你不嫁人,要永远和我作伴。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陪你过一辈子,这一生都能在你的身边好好照顾你、保护你,看来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了。”他的神情恍惚,眼神失焦地径自喃语着。
黎羽纤伤感地低垂着头,以至于没看到他怪异的神情。“伟丞哥,我只是搬出去住而已,我答应你一定常常回去看你。”
这是她惟一能做的承诺,芸妮说的对,不管她和伟丞哥感情多深厚,他们终将各过各的人生。她不能老赖着他,他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毋需再背负着她这个包袱!虽然这次的离开会伤了他的心,但她相信这只是短暂的阵痛,他只是有些不能适应罢了。过些时日,他应该会了解的。
当她这么想着时;赵伟丞突然猛一刹车,接着倏然转过头朝她吼道:
“我要的不是你常常回来看我,你懂不懂!”
黎羽纤整个人都震住了,只见他双手紧握方向盘,用力得青筋暴凸,而神情则是前所未有的阴郁和烦躁。她瞠大眼惊骇地看着他,伟丞哥从来不曾对她发怒大吼过,乍见他这副样子,她着实吓坏了。
仿佛察觉自己的失态,他懊悔地猛捶了一下方向盘,然后抬眼望向黎羽纤,看着她惊惧的模样,他心疼地伸出手,“羽纤……我不是故意的……”
黎羽纤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受惊的眼眸闪避着他的眼神。
她的反应让赵伟丞更加心痛难抑,他在心里无声地哀号叫:他到底在做什么,竟将自己心爱的人推得更远了!
压抑的情绪再也承受不住,紧绷的弦终于断裂,他转过头,不敢再看着她疑惧畏怯的小脸。脚下一踩,车子骤然弹射而出,以着极快的速度向前奔驰。
山路弯弯曲曲,左边是陡峭的悬崖,右边是坚硬高耸的山壁,然而,赵伟丞始终没缓下车速,他的心里充满了挫败、痛苦以及对自己的厌恶。脑子里想得全是:与其活着被羽纤讨厌一辈子,他宁愿让她留下一个永难以忘记的回忆!
超速行驶的车了像不耍命似地横冲直撞,黎羽纤看得心惊胆跳。她试着开口劝阻,却发现喉咙已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说时迟,那时快,在一个大转弯后,车子失速地冲向迎面而来的大巴土——
黎羽纤骇惧地瞪大眼,只觉全身血液仿佛被抽干,浑身冰凉。
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她终于惊喊出口:
“不要啊,伟丞哥!”
这句话震醒了失魂中的赵伟丞,他转过头哀伤地望她一眼,随即猛地转动方向盘,车子和大巴士剧烈擦撞后,笔直地朝山壁冲撞而去……
一阵剧烈的摩擦声响起,下一瞬问,黎羽纤只觉得身体仿佛飞了出去,脑部传来一阵剧痛,接着,眼前一黑,陷人沉沉的黑暗之中……
第七章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节录自泰戈尔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T大医院急诊室
行清扬巡视了一遍急诊病床后,正准备坐一卜来写值班纪录时,急诊室大门外,突然响起一串急切的救护车铃声。
他赶紧放下笔,走至大门入口处,只见一名护士小姐匆忙跑了进来,喘着气道:“赶紧联络外科林玉明医师,有两名车涡受伤的患者亟须需处理,其中的男患者伤势严重,恐有生命危险之虞!”
谷清扬点了点头,迅速回到位子上,拿起话筒,翻开医师通讯簿 很快地找到电话,拨了号码。
当他正等待接通时,只见四名医护人员前后推着两张病床进急诊室;被推在前头的是个男子,满头满脸的血迹,看来确实伤得很重口而后者……他的视线移到另一名伤者,双眼登时圆睁,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那名车祸受伤的女了竟是他的羽纤!
他震惊得无法言语,怔怔地呆立着,直到活简中传来男子洪亮的声音,将他唤醒。
他赶紧回神,勉强压下满腔的担忧与恐惧,镇定地向电话那端的林玉明医师传递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