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绛雪蓦地屏住呼息,“什、什么秘密?”
柳儿精灵的大眼滴溜溜一转,神情慎重地道:“听说啦,只是听说而已喔,那虹姑娘和冷爷好像是一对情侣呢!所以他才会这么紧张虹姑娘的病。”
闻言,梅绛雪只觉胸口突然一阵抽紧,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雁哥哥和虹姐是一对爱侣?这是真的吗?
她直觉的想要否定,可方才雁哥哥对待虹姐那副小心翼翼、温柔细腻的举动却清晰地映在她脑海里,她不禁有些迷惑了。
“梅姑娘,你怎么了?”柳儿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将她自怔愣中唤醒过来。
“没、没什么,我没事,你下去忙你的吧。”此刻她需要独处,以厘清心里那团紊乱的思绪。
“喔!”柳儿愣呼呼地答应了声,才一边搔着头离开屋子。
柳儿走后,梅绛雪兀自怔怔地坐着,脑子里仍不断想着方才柳儿所说的话。她心里着实受了不小的冲击,但昨日雁哥哥深情的话语彷佛犹在耳边回荡,一字一句她仍记得清清楚楚,雁哥哥说过不会骗她的,她应该相信他。
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并没有那么笃定的感觉……
静谧的深夜,微亮的月色被乌云遮掩,一阵细微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脚步声在恨情谷内一座荒废已久的禁地前响起。
昏暗的月色下,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双手负背,伫立在被铁链紧紧缠锁住的朱漆大门前。
“三师兄,出来吧!”清嫩的女子嗓音悠悠扬起。
蓦地,静寂的黑夜中传来一阵窸窣声,浓密的树丛后缓缓走出另一道身影,颀长的身形显而易见地是个男子。
“小师妹,你找我有什么事?”男子阴柔的嗓音如鬼魅般响起。
“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这事对你我都有好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月光掩映间,依稀可见一张十五、六岁,稍显稚气的少女脸庞。
“啧啧啧……小师妹,你这张脸我还真有些不能适应哩!”男子轻邪地笑道,
“什么时候你学会了易容?若不是你主动找上我,我还真认不出你来呢!”
女子轻哼了声,“不这么做的话,你我如何能混进恨情谷?”
“是呀……”男子懒懒地拉长了尾音,“说吧,你要我做什么事?我先听听,再决定帮不帮你。”
“你非帮不可!”女子笃定地道。
男子倏地挑高眉头,“何以见得?”
“因为我们都不想让大师兄他们活过今年的除夕!”女子眯细了眼,神情顿显阴狠,“你想要夺得门主之位,而我只想为师父报仇,就凭这一点,你就非帮我不可。”
女子停顿了下,忽地逸出一串轻幽的诡笑,才又接续道:“况且,你难道不想解开师父在你身上下的毒?”
男子带笑的脸倏地一凝,眼神也一转为精炯锐利,“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要你在必要时帮我掳走一人,这事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一旦被人发现,我们两个都别想活了!”
“这人是谁?”
“梅、绦、雪。”女子一字一字缓缓地道。
“她是谁?这么做有什么目的?”男子接着又问。
女子诡魅一笑,“她便是人称妙手玉观音的江南神医,但她的另一个身分却是……师父的女儿!”
“师父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男子眯眼细瞧着在昏暗不明的月光下,女子那张透着一丝兴奋的诡异神情。
“别急,我会将一切事情全告诉你的。”女子走近男子身边,将朱唇轻附在他耳旁……
第7章(1)
翌日,晨光才破窗而入,梅绛雪已经醒了。事实上,她几乎是一夜未眠。
梳洗罢,柳儿正好端着早膳进房里来。
“梅姑娘,你瞧,今天的早膳比平常更丰盛呢!”柳儿笑眯了眼道:“这可是冷爷特别吩咐厨房做的哟!”
梅绛雪停住了整理医箱的动作,欣喜地转过身来,瞧着桌上的饭菜。
“你是说,这全是他特别吩咐厨房为我做的?”
柳儿点点头,“是呀,我听冷爷对杜爷说,今儿个你要替虹姑娘输血治病,可得耗掉不少精力,早饭千万不能随便,还特别嘱咐要你多吃点,虹姑娘就靠你了呢!”
像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梅绛雪一颗暖呼呼的心瞬间冷了下来。原来……原来雁哥哥并非完全是为了她。明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小心眼的,可心头却控制不住直冒出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望着丰盛的早膳,她忽然间完全没有了食欲。
勉强吃了几口,才搁下碗筷,一阵敲门声陡然响起,柳儿赶紧开了门。
一名身着藕色衣裙的丫鬟走进房里来,恭谨地道:“梅姑娘,门主要我告诉你,他和虹姑娘在琼苑里等着你。”
梅绛雪怔愣了下,随即回道:“我随后就去!”
丫鬟离开之后,柳儿忍不住皱眉嘟囔道:“怎么急成这副德行?再怎么紧张虹姑娘,也得先让人把饭吃饱哇!”
梅绛雪一听,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但她不让自己继续沉溺在这样的情绪当中,只是站起身,低着头,默默背起医箱,走出房间。
屋外,秋末的阳光柔柔地洒映在她身上,将她纤细的身子在地上拖映出一道长长的、落寞的影子……
一踏进琼苑,梅绛雪便听见俞一飞宏亮的声音从花厅里传来,急促的语气彷佛正和人争执什么似的。
她微感讶异地步入厅内。一抬眼,只见俞一飞、杜鹤和冷雁全都齐聚一堂。
“大师兄,你让梅姑娘给虹姐输血治毒,这、这怎么成呢?虽说咱们是请了梅姑娘来医治大伙儿的,可也不能教人为我们卖命呀!”俞一飞神情激动的道,完全没留意冷雁已绿了一张脸。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而且雪儿也已答应,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反对的立场!”
冷雁沉声回道,语气坚硬冰冷得毫无转圜之地。
“大师兄,你——”
正当俞一飞不放弃地想再据理力争之际,梅绛雪柔润的嗓音适时地响起——
“俞大哥,我来这儿便是要医治你们身上的毒,请你不必替我担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贸然行事的。”
她微笑的芙颜有着坚定的神情,散发着动人的傲然丰姿,就像寒冬里的一株冷梅;登时,俞一飞有些看呆了眼,再也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来。
“杜鹤,把一飞给我带下去!我不希望有人干扰雪儿的心思。”冷雁不悦地冷斥了声,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股躁怒,他非常不喜欢一飞看着雪儿的神情。
杜鹤识相地摸摸鼻子,赶紧拉着仍处于呆怔状态中的俞一飞离开琼苑。
待两人走后,冷雁才抬眼睇向梅绛雪,“你准备好了吗?虹姐能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就靠你了!”
梅绛雪轻点了下头,而后仰起脸专注地看着他,显得欲言又止。
“雁哥哥,你、你很担心虹姑娘是吧?你们师姐弟之间的感情真好……这也难怪,毕竟、毕竟你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她辞不达意地吞吞吐吐,心中想的全是柳儿跟她说的那一番话。雁哥哥和虹姑娘真是一对恋人吗?这个疑问自昨天晚上便在她心头萦绕不去,让她彻夜无法成眠。
冷雁有些讶异地抬高一眉,“怎么了?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看她嗫嚅不定的模样,像是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她似的。
“没、没什么。”她有些无措地咬着下唇,“我只是觉得你与虹姑娘的感情真好,你这么在意她、为她担心……”说到最后,她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她根本没有勇气直接说出她心里的疑问,只是一脸惆怅地低垂眉眼。
冷雁见状,心里已然明白她想说些什么,正确说来,应该说她想问些什么。
他的眼瞳瞬间掠过一抹了然的精诡幽光,唇边淡淡地扬起一弧似有若无的深沉笑意;若他猜得没错,他的小雪儿必定是从下人处听到一些有关他和虹姐之间的事,很明显地,她是在吃醋呢!察觉到这一点,他竟觉方才不悦的心情忽然间大好了起来。
“雪儿,你可是在吃醋?”他走近她,柔声问道。
梅绛雪乍然一愣,小脸瞬间染上一片红潮,“我、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她心慌地急忙否认,脸蛋垂得更低了。
“看着我!”冷雁伸指轻抬起她的下颚,让她无法逃避地直视着他。凝视她红通通、无措慌乱的脸蛋,他忽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柔情涌上他的胸臆间。
“雪儿,我很高兴你会为我吃醋,这表示你很在乎我。”他温柔款语,指尖爱恋地抚上她酡红的嫩颊,他确实很高兴她有这样的反应,因为他要她眼里只有他的存在,心里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就像你在乎虹姑娘那样吗?”梅绛雪垂下眼睫低声问道。
“小傻瓜!”他爱怜地捧起她的脸蛋,“我在乎虹姐是因为她是我的师姐,对她我有义务也有责任;虹姐今日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
说着,他忽地长叹了一口气,半晌后,才又幽幽地接着道:“若不是为了帮我对抗师父,她也不会弄至这般模样!虹姐年纪长我数岁,又早我几年入师门,这么多年来,是她帮助我熬过师父给予的种种折磨;为了我,她不惜得罪师父、反抗师父,我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梅绛雪听了不禁动容,更为自己的小家子气感到羞愧,“雁哥哥,对不起!我、我只是……”
冷雁以食指轻点住她的嫣唇,柔情款款地笑道:“你什么都不必说,我明白的;我只是要让你知道,虹姐之于我就像是亲姐姐那般,和我对你的感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话语未竟,他陡地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
一直以来,他总认定瞿虹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伴侣,只待报了仇、解开众人身上的毒后,他便准备和她结为夫妻。他心里应该是爱她的,可方才那一番话却骇着他了,因为那些话并非是他为了让雪儿死心塌地而存心欺骗的,它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自他口中冒了出来。
“雁哥哥,我完全了解你的意思了。”梅绛雪羞涩地垂眸一笑,完全没留意到他的异样。
突然间,一声轻咳陡地响起,震醒怔愣中的冷雁。回头一望,只见一名丫鬟搀扶着颤巍巍的瞿虹步入小花厅。
霎时,一股深深的歉疚感攫住了他,让他立即放开梅绛雪奔向她。
“虹姐,你怎么起来了?”
瞿虹双眸恨芒一闪,随即堆起一脸柔煦的笑,吃力地道:“我只是有些紧张,忍不住出来看看你们准备好了没。如果雪妹妹改变了主意,那也不打紧的。”
“没这回事!”冷雁赶紧回道,“雪儿她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儿便能为你进行换血。”说罢,他一把抱起瞿虹走进内室。
梅绛雪微怔了一会儿,随即背起医箱跟在后头。
历经了数个时辰,换血的疗程总算大功告成,随侍的丫鬟立即捧上以紫绦草熬制而成的汤药。
“让我来!”始终搂着瞿虹的冷雁接过汤药,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进她嘴里,完全忽视了坐在一旁脸色惨白的梅绛雪。
“雁、雁哥哥……”她虚弱地轻喊了声。
然而,全副心神都放在瞿虹身上的冷雁却像无所知觉,未曾抬头回应。
连续唤了数声后,梅绛雪终于放弃,转身吃力地自医箱中取出一颗自制的活血丸吞下,而后疲惫地闭起双眼,盘腿而坐,努力调运着体内虚弱的真气。
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试着站起身,一阵晕眩却忽地攫住了她,她不动声色地顿住身子,待晕眩感稍稍减弱了些后,才勉强踏出步伐,慢慢地走出琼苑。
直至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冷雁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深邃的黑眸里净是复杂难解的神情。
“怎么?很舍不得是吧?”瞿虹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响起。
冷雁收回目光,淡凝着眸回道:“没有的事,虹姐你多心了。”
“哦?真是我多心吗?”瞿虹目光灼灼地逼射向他,“今天早上你和她说的那些话我全听见了!”
冷雁微微凝住身子,“虹姐,你别误会,我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哄她罢了!”
“真是这样吗?”瞿虹仍是一脸怀疑地盯着他,跟着忽地戚然一笑,“其实,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你心里始终存在着梅绛雪的影子,根本不曾忘记过她!也罢,若你改变了主意不想报仇,我也不勉强。等我的身子完全恢复后,我会自行离开这里,不让你为难。”
“不!虹姐,你别走!”冷雁抓紧她的手,神情黯然地道:“父母之仇我一刻不或忘;你对我的好,我更加忘不了。报仇之事我绝对不会改变主意,今早那一番话,确实是为了哄她而已,完全不具任何意义。”
闻言,瞿虹低敛的眼眸迅速闪过一抹得逞的诡芒,而后幽幽地轻叹了一口气:
“雁,虹姐并不想逼你,也非心狠之人,可你身上的毒实在教我不得不狠下心;除了她,我想不出还有谁更适合做你的替死鬼!俗语说‘父债子偿’,只能说,这是她的宿命吧!”
见他沉默不语,她抬起眼戚然地瞅着他,又道:“雁,有一件事你必须牢记在心,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绝不独活!若你真舍不得你的雪妹妹,我也只好认了!唉,没想到咱们终究斗不过师父他老人家,最后还是他赢了!”
“不!他没有赢,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冷雁冷怒地低吼了声,神情顿显阴鸷深沉。“虹姐,你放心,我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报仇之事我绝对会彻底实行!”
听到他斩钉截铁、决绝冷断的话语,瞿虹不露痕迹地轻勾起一抹淡淡的阴冷笑意,心里暗忖:看来距离她复仇雪恨的日子不远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加速计划的进行,也许……她该提早让梅绛雪知道她的身世。
第7章(2)
一连数天,梅绛雪都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休息,失血过多的她,身子的抵抗力骤然减弱,一不小心便染上了风寒。
这期间多亏柳儿的细心照料,以及杜鹤和俞一飞轮流将真气输入她体内,帮助她抵御风寒,才让她的病情逐渐转好。
然而,这数天以来,冷雁却从未踏进凝霜楼探望她,她不免感到有些失落怅然;几天不见,她的心思不由自主的全系在他身上,根本容不下其他事情。
怔忡发呆之际,房门咿呀一声被打了开来,只见柳儿端着一碗汤药笑盈盈地走进房里,身后还跟着俞一飞。
“梅姑娘,俞三爷又来看你了。”柳儿调皮地眨着眼扬高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