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您找我?」
「对,」谋远雄站在窗前专程等他。「现在都没事了,你工作的情况怎么样?」
「谢谢董事长关心,就跟从前一样,我的工作内容没有改变,但是现在我会更加小心谨慎,不再触犯饭店的规定。」顿了顿,李昆明歉然地往下说:「这一次我能留下来,都要感谢董事长的协助。」
谋远雄凝望着他。「你特地煮了我爱吃的菜来找我,我不得不帮你,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李昆明垂下眼。「董事长念旧情,才是我能留下来的主要关键。」
「自从文爱离开我后,我一直不知道,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谋远雄突然提起。
李昆明愣了一下,他以为谋远雄再也不会提起这段往事。
至少,当时他的姐姐--李文爱,决心离开谋远雄时,为了躲避追寻,曾经有一段时间连李昆明自己与他的亲姐姐李文爱都失去联络。
「她很好,至少,在她去世之前一直都很快乐。」李昆明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谋远雄眼神黯然。「她离开我后很快乐吗?但是我却从此失去了我的快乐……」
李昆明别开眼。
「阿昆,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当时文爱为什么要离开我?」谋远雄喃喃地道。
「董事长,现在追寻这个答案,已经没有意义了。」李昆明劝他。
「我知道,但是你勾起了我心中埋藏已久的往事。如果不是你特地煮了川菜到我面前,我不会再想起文爱--至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制止自己再想起她!」
李昆明垂下头。「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只能想办法求助于您!」
「阿昆,我不怪你!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问你关于文爱的事,但是因为我心中觉得愧对你,因为我没有照顾好你的姐姐,让她受了委屈,导致她最终选择离开我……就因为这样,所以这么多年来虽然我一直惦念着文爱,却始终没有对你提起文爱的事,直到那一天,你主动煮了一桌川菜到我这里。」谋远雄的神情感伤。「我明知道文爱的个性是这么倔强,如果当年我果决一点,早一点下定决心跟羽娴离婚--」
「董事长,您别再说了,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李昆明劝他。「再说,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您有您的苦衷与考虑,而且为了我姐姐牺牲董事长夫人,对夫人而言也并不公平。况且,我姐姐明知道您的情况,但是她仍然选择了您,我想她早就有心理准备,承担后果。」
谋远雄突然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对李昆明说:「阿昆,等一下为我煮一桌我最想吃的川菜。」
「董事长?」
「既然我再也吃不到文爱做的菜,那么就让你这个老朋友,来为我做菜吧!」
李昆明凝望着谋远雄,然后点头。「好,董事长,我为您再做一桌川菜!请董事长到餐厅来,我会将餐桌布置得像从前,就跟我姐姐在世时一样。」
得到李昆明的允诺,谋远雄的眸色更加黯淡……
故人已矣,心爱的人已化为一缕云烟消散。
如今,想要再吃一桌一模一样的菜,还能如愿吗?
第二章
李昆明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这一桌是谋远雄最爱吃的菜,也是当年李文爱的拿手菜。
然而谋远雄吃得并不多,并非这一桌佳肴不能勾起食欲,而是他睹物思人,过往忧感的情怀影响了他用餐的心情。
当年他还年轻,然而现在的他已经年过半百,为了养身,忌烟禁酒、杜绝辛辣食物已经多年,何况自从李文爱去世后他就再也不碰川菜。
谋远雄已经不太能咽得下这美味,却激荡着他心情与情愫的辛辣。进餐中有一大半时间,他只是对着满桌佳肴于思,沉陷于过往。
李昆明就站在餐桌旁亲自服务,见谋远雄几乎没动筷子,他终于按捺不住问:「董事长,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您的胃口?」
「不是……」谋远雄摇头苦笑。
「那么--」
「是我自己的问题。」谋远雄站起来。
李昆明赶紧为他拉开椅子。
「我去一下洗手间。」
「需不需要我陪您过去?」
谋远雄失笑。「阿昆,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他径自走出餐厅包厢。
离开包厢后,谋远雄喘了口气,忽然觉得轻松起来。
与文爱的那一段过去,已经是许久以前的往事,但是连谋远雄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对那桌菜,他的心情仍然是那么地沉重?
穿过大厅,谋远雄慢慢走向男性盥洗室,脑子里浑浑噩噩地,无比沉重。
盥洗室显然尚未整理,地板上有些潮湿,谋远雄心不在焉地走进盥洗室,然后扶着门框停靠片刻。
他到这里只想洗把脸,泼点冷水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
但就在谋远雄走向洗手台时,突然两脚一滑--
他整个人就这样摔到坚硬的地板上,额头撞到洗脸台……
原来盥洗室地板并不潮湿,看起来之所以特别光滑,是因为地板的抛光石英砖早上由专人来打过蜡!
起初摔到地板上时,谋远雄痛得发不出声,等到他勉强能喊出声音的时候,盥洗室里却没有半个人,他只能勉强伸出手抚摸剧痛后几乎失去知觉的额头……然后才愕然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沾染了一片黏稠的血液!
接下来,鲜血很快地就沿他的额头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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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约莫下午十一点钟开始,恩熙就会留在厕所打扫拖地,因为她发现中午时间饭店用餐的人特别多,厕所最不容易保持干净,所以必须随时拖地维护整洁。
然而今天她才刚刚走进厕所准备打扫,就听见对面男厕内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恩熙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走向男厕……
推开门,她看到谋远雄坐在厕所地上,额头上淌着大片鲜血--
「董事长?!」恩熙吃惊地看到血流满面的谋远雄。「我立刻叫人来!」她转身欲往外奔出。
「等……等一下!」谋远雄叫住她。「妳过来……药、把我口袋里的药……拿出来给我。」
恩熙立刻走过去,她虽然力持冷静,但是看到谋远雄额头上的鲜血一滴滴淌下,还是不自觉脸色苍白。「董事长,您要我为您拿什么药吗?」
「我……我的衬衫口袋里有药……但我找不到……」从刚才到现在,谋远雄觉得自己的指尖冰冷,他的四肢几乎已经不能动弹。
恩熙赶紧伸手寻找,但是在董事长的衬衫口袋里,她根本找不到什么药。
于是她放弃在口袋找寻,直接趴在谋远雄身边的地板四处搜索,终于在距离他不远处找到一个白色小胶盒。原来谋远雄刚才跌倒的时候,药盒已经掉到地板上。
「是这个药盒吗?董事长?」恩熙问。
谋远雄搭起眼皮,无力地点头。
打开药盒,恩熙看到盒子里的药格子内有两种不同的药。「董事长,您要哪一种药?」
「白色的……快给我!」谋远雄痛苦地道。他有心肌梗塞的病史,数年前曾经发作,现在必须靠药物控制。
恩熙连忙将药丸递给他。「我去帮您拿杯水。」
「不用了……」谋远雄挥挥手,用力一咽,药丸已经吞进胃里。
看到平常威严十足的董事长,这个时候看起来却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老人,恩熙心中突然充满怜悯。
「董事长,您流了好多血!」恩熙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关系。」吃过药后,谋远雄休息片刻心跳已经慢慢恢复平稳,于是他想站起来。「妳,过来扶我起来!」
恩熙忙伸出手,帮忙搀扶住谋远雄的身体。
他看到恩熙担忧的神情,于是对她说:「我没事,妳扶我出去。」
「可是--」
「没关系。」
恩熙只好扶谋远雄走出去。
「董、董事长?!」大厅经理一看到血流满面的谋远雄,吓得呆住了。
等待很久,没看到谋远雄回餐厅的李昆明,刚好走出来找人。「董事长!」他瞪大眼睛,随即奔跑过去。「董事长!发生什么事了?!恩熙,到底怎么回事?董事长出什么事了?妳怎么会跟董事长在一起?」情急下,李昆明间了一连串问题。
「刚才我在打扫厕所的时候,突然听到呻吟声,等我走到男厕,看到董事长已经跌在地上,额头上流了好多血。」
李昆明惊讶地张大嘴,然后他回过神,匆匆回头对大厅经理说。「你快去叫车子,赶快送董事长到医院!」
「好!」吓得不知所措的大厅经理,这才神游回来,赶紧跑出去叫董事长的司机。
「舅舅,我们先把董事长扶到沙发上休息。」
「喔,好!」
两人合力搀扶谋远雄。
而谋远雄虽然头部受伤,脑子却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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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个救了自己的女孩叫阿昆「舅舅」!
「董事长,现在我要用干净的纸巾压住您的伤口,否则血还会不断流下来。」恩熙取出纸巾,力持镇定地压住谋远雄的伤口,帮忙止血。
谋远雄瞪着恩熙,整个人呆住了,对伤口的疼痛突然没有丝毫感觉……
他很清楚,阿昆只有一个姐姐。
而这个阿昆的「外甥女」,只会是「她」的女儿。
「董事长,您休息一下,车子应该马上就准备好了。」李昆明没留意到谋远雄异样的眼神。
李昆明话刚说完,谋仲棠已经赶过来。
「爸!您没事吧?!」
见到父亲额头上的布满凝结的鲜血,谋仲棠脸色肃穆。大厅经理刚才打电话通知他,他得到消息立刻赶下来,但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没事,是谁通知你的?」谋远雄皱起眉头,显然不愿意惊动四座。
「发生这种事,经理必须通知我。」谋仲棠神色坚毅。
他上前一步,与恩熙眼神交会。
「我来。」他道,同时伸出手接过恩熙的工作,按住父亲渗血的伤口。
恩熙沉默地退开。
「谢谢妳。」谋仲棠回头对她说。
恩熙摇头。「这没什么。」
「如果不是这个女孩,我失去意识之前,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我。」谋远雄说。
「董事长,都怪我不好,我应该陪您出去。」李昆明自责。
「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谋远雄收回凝望恩熙的目光,感到自己的心跳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这么激动过。
「爸,您阖眼休息一下,车子应该准备好了。」谋仲棠对父亲说。
「我出去看看。」恩熙才转过身,就看到大厅经理跑进来。
「董事长、总经理,车子已经准备好了。」大厅经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谋仲棠与李昆明帮忙扶起谋远雄。
谋远雄离开饭店之前,最后凝望一眼,恭送他们离开饭店大厅的恩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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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将父亲送到医院包扎后,晚间九点谋仲棠回到家中,他在房内打了一通电话到恩熙的租赁宿舍。
「吃过晚饭了吗?」他问她,声音很低嗄。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一问完恩熙就后侮了。他是总经理,想调查饭店员工的资料轻而易举。
谋仲棠没有正面回答她。「今天的事,我真的很感谢妳。」他低柔的声调有抹疲惫。
「没什么,只是凑巧而已。上次你在街上看到我晕倒,还特地开车绕回来送我到医院的事,我才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他沙哑地问。
听到他反问,恩熙轻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形容,可能是因为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喜欢管闲事的人越来越少,少到几乎已经绝种了!但是却没想到,我居然还认识了一个濒临绝种的人类。」
也许因为他疲惫的声音,让她今天晚上不想与他针锋相对。
她少见的温柔,让谋仲棠的声音更粗嗄。「妳在说笑话吗?恩熙?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既冷漠又残酷的李恩熙吗?」
恩熙。
听见他这么低柔地呼唤自己,好像与她很熟的样子!忽然之间,就像有人用手掐住了恩熙的脖子,她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董事长没事了吗?」她屏息着转移话题。
「暂时没事。医生要他留院观察一个晚上,希望没有脑震荡的症状。」
「你不需要留在医院照顾他吗?」
「他吃了药已经睡着了,这大概是我父亲这么多年来,睡得最早的一晚。」
「董事长平常工作很辛苦,如果这次他能好好休息,也不见得是不好的事。」
「对我父亲来,要好好休息恐怕很难。」谋仲棠淡淡下结语。「妳每天晚上通常几点睡觉?」
「为什么这么问我?」
「因为我很好奇,妳上早班,每天都必须很早起床,到饭店后还要做那么辛苦的工作,妳看起来那么瘦弱,怎么能撑得下去?」
「我才不瘦弱!」她马上反驳。「我的身体很壮,因为我妈小时候把我照顾得很好,所以我壮得跟一头牛一样,这是因为先天调养得好,有时候是从外表看不出来的。」
谋仲棠低笑。「很少有女生,会形容自己壮得像一头牛。」
「因为我觉得必须这么说才能让你相信,我的身体真的很好。」
「如果真的这样,妳可以一夜不睡陪我聊天,然后明天早上正常上班吗?」他激她。
「当然可以。」她很快地接下说:「但是我没必要这么做。」她很聪明。
「就算今天晚上可怜我,也『没必要』吗?」他声调低柔。
「你为什么要我可怜你?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可怜。」
「我在医院待了一晚,非常担心我父亲撞到额头是否会有后遗症,今天晚上我可能睡不着觉,而且明天早上还有一堆枯燥无聊的会议等着我--听到我这么说,难道妳还不觉得我可怜吗?」
「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下评语。
「我可恨吗?」
「对。」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工作狂。」恩熙很认真地对他说:「你是总经理,如果你今天晚上睡不着,明天大可以放自己一假好好休息,可是你放不下工作,所以选择勉强打起精神折磨自己。」
听到她的答案,谋仲棠莞尔。「妳的个性好像永远都不会改变。如果妳这么喜欢说教的话,所有的男人都会被妳烦走,当心妳会嫁不出去,变成老处女。」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懂得欣赏我的男人,那我宁愿不要嫁人。」
「真的吗?」他无声地咧开嘴。
「对。」她很坚定。
「那么,如果有人很『欣赏』妳,妳就会以身相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