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谢谢你。」梨依感激地对他一笑,觉得他除了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主子外,还在心底疼着她,听取她的意见。
皇甫轩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享受着她的柔顺和温暖。他发现经过一天在外奔波的劳累后,最好的纡解方法便是与她在一起。
「彩春欺负妳在先,妳怎么不趁这个机会出气,让人知道妳不是好欺负的?」
「冤冤相报何时了?而且……她也是因为喜欢你,才对我有这种敌意。我现在已经有你了,还要争什么?」梨依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珍惜着有他在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皇甫轩微笑着,深知自己就是爱这个善良过头的小丫头,假如她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个性,相信他也不会对她产生情愫。
「轩,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她将头放在他肩上,忽然说。
「那就要看妳乖不乖,我再考虑要不要妳这个小傻瓜。」他以为她是在撒娇而已,便边窃笑边跟她开玩笑,可是直到他感觉到肩膀一阵湿意,他便怔愕得不得不住口。
他抬起梨依的头,见她泪眼汪汪,他不禁暗咒自己玩心太重,为什么要开这种让她伤心的玩笑呢?
「梨依,我不是说真的,我怎会丢下妳呢?」他连忙解释。
「你不是要回四龙堡去吗?」他还想隐瞒她?
「是,我真的要回去。」他念头一转,终于了解她在担心什么。「可是我会带妳一起回去啊!」
「你会带我一起回去?」这回轮到她诧异了。她从没想过轩会这样做,毕竟她的身分未明,未必能被他的家人接受。
「当然,我不会留妳一个人在这儿。」四龙堡是他长住的地方,既然他已打算将她一辈子带在身边,那她自然要跟他回去。「我的兄弟们都不是迂腐之辈,不会因为妳身分不明,就容不下妳。」
「轩……谢谢你。」
「谢什么,妳别想太多便是了。」他宠溺的点点她的俏鼻。
她莞尔一笑,点着螓首。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快乐,所以她把握每一刻和皇甫轩相处的时光,贪婪的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快乐,真的希望能够如此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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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西湖的灵隐寺是杭州名寺,古朴肃穆,泽被四海,每天都有不少民众前来参拜。
梨依身穿橘色衣衫,简单的梳了一个小头髻,再用橘色的发带扎了一簇长发在脑后,偕同玉娟和几名侍卫,来到灵隐寺祈福。
香火缭绕的庙殿里,善男信女跪在佛祖前诚心的祈祷,签筒摇动的声音此起彼落。
「小姐,妳快摇签筒啊,还在嘀咕什么?这个好位置不是随便能占到的,再不快点就要让别人上来了。」
「好,我马上摇。」梨依跪在殿前闭眼轻摇签筒,一枝竹签轻轻掉落地上。
玉娟拾起竹签,再扶起梨依。「快过去给解签郎看。」
「花残月缺,镜破钗分,休来休往,事始安宁。」解签的老人捋着一寸长的花白胡须,慢慢念着。「姑娘,请问要问什么?」
「这是好签还是下签?」玉娟在一旁问。
「这签可是下签呢!」他看着如花似玉的梨依,问:「姑娘,妳要问姻缘吧?」
「都有,更为自身。」梨依笑了笑,看来并不是非常认真看待。「不要紧,既然已经求了,麻烦你说说看这签文的意思吧!」
「这签文的解释,大不吉祥,诸事不宜。婚姻论断,则尤不相宜,恐有劳燕分飞之虞。」
「乱说,小姐正在走运中,就快要跟我家主子开花结果了,又怎会不吉祥?」以梨依如此一名来历不明的姑娘,能遇上二爷又备受宠爱是莫大的福气,这是别人想求都求不到的呢!
「老朽亦只是依签文所解,不敢有半点歪曲。」
「那有化解方法吗?」梨依追间。
「恐怕姑娘最近要遭遇一劫,但是最终的结局,又不尽然是灾难,一切就要看造化了。」
「好的,谢谢老先生。」梨依给了解签的老人一些碎银子,便拉着玉娟离去。
「什么嘛,才不会有灾祸呢,二爷文武双全,四龙堡更不容被小看,小姐绝对不会有事的,千万别将那人说的话放在心上。」
「就是,而且生死有命,假如……真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我也认了,说不定我醒来后的这些日子,都已是老天爷可怜赐给我的,我不敢再强求。」
「呸,尽说不吉利的话,小心我去跟二爷说,让他好好训妳。」
「好啊,妳现在学会利用我的弱点欺负人啦!」梨依银铃般的笑声在人群中荡漾着。
当他们经过一个卖小饰品及古董的摊位时,梨依突然看到一件有点眼熟的饰品摆在摊位上,于是便拿起来观看。
那是一条用上好的玉所作成的项链,一朵梅花刻在最显眼的地方,非常别致。
「玉娟姐,妳快来看看。」她唤着前头的人。
「什么事?」玉娟听到梨依的呼唤,便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手中的玉石项链。
「妳看这项链,是否很特别?」她总觉得它很眼熟,特别是那梅花图案,好像在哪里看过一样。
「这位姑娘好眼光,这是用上好的玉所制成的,特别是上面雕刻的那朵梅花,跟姑娘很相称。」老板见到有客人,讨好地介绍说。「见姑娘这么标致,这样吧,只要妳能对中小人的对联,这项链就半价卖给妳,如何?」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小姐,我看还是走吧,这玉说不定是假货。」
「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梨依不自觉地接下去。
「对了。」老板漾起笑,正想走近一步说话时,梨依却走开了。他连忙唤道:「姑娘,请留步啊!」
「小姐,等等我啊!」玉娟亦始料不及她的跑开,急忙在后面跟着。
梨依内心忽然起了茫乱的感觉,所以一刻也不想多留就走了。她怎么会毫不犹疑、一字不漏地接到这个对句?她明明……从未读过这些东西啊!她是第一次来这边,又怎会觉得那图案眼熟?
就这样,梨依一路盲目的跑着,忽地和迎面走来的人一个对撞,身子不稳直往后跌去。
「啊!」她发出吃痛叫声。
被撞的男人首先回过神,正想伸手扶起和他相撞的人,低头一看,诧异万分地大叫一声:「淳意。」
男人瞪着犹坐在地上的人儿,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竟然是淳意!他找了快半年的淳意!
梨依莫名地抬起头,但当她看见前方站着一个脸色诧然的男子时,同样说不出话来。
「淳意?是妳?」罗贤源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拉出一臂远的距离,一再紧盯着她,表情有着难以置信,还有掩不住的惊喜。
「你……你是谁?我不认得你。」梨依惊慌地挣开他。
「不认得我?妳竟说不认得我?我是罗贤源,妳的贤源哥哥啊!」他难以相信自己听见什么。
「你……啊!」梨依忽地头痛欲裂。
这个男人,是谁?好像在哪儿见过……她试着回忆更多的细节,但一阵椎心刺骨的头痛,使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妳是否……失忆了?」罗贤源见她这个样子,便大胆猜测着。「该死的,究竟是谁让妳喝忘忧水,还是妳当日脑袋受创?」
「放开我,我不是,我不是淳意,我叫梨依,我叫梨依。」她激动地大叫,接着一岔气,就昏过去。
「淳意。」罗贤源抱着她叫道。
玉娟终于能在人群中追上梨依,但一看见她倒在地上,身旁还有一名男子,立即冲上前。
「你对我们小姐做什么?」
侍卫包围着地上二人,脸上的肃杀表明不容任何人伤害梨依。
「妳家小姐?」罗贤源怔住,但再瞄向怀中的少女,便敛下一切震惊,摸住梨依的脉搏。「无论如何,先让我看看她有无大碍。」
玉娟看其动作之娴熟,就知道这男人懂得医术,连忙收起张牙舞爪的态度。「那麻烦请你替我们小姐看看。」
罗贤源取出随身携带的精致小瓶,给昏倒的梨依喂了一点,然后右掌放在她的额上,运行功力。
旁人虽然感到这方法有点奇怪,但也不敢出言阻挠,怕梨依真是有什么万一的话,对皇甫轩交代不了。
一刻过后,罗贤源才收掌,抹去因运功而流下的汗水,沉沉地道:「她并无大碍,只是外寒内火,急虑攻心,等一下就会醒了。」
「谢谢公子帮忙。」听见梨依没事,玉娟跟侍卫扶起她,搭上马车离开。
「等等,请问小姐贵姓芳名?」罗贤源想追上去,但被几个侍卫挡住去路。
「这是小小的心意,公子请收下。」玉娟以为他想讨赏,便将一个装了几锭银两的荷袋抛向他,然后对前头马夫道:「我们赶快离开。」
此时立在原地的罗贤源神情更加阴沉,透过瞇起的瞳仁放射出的是诡谲冷冽的光芒。
「淳意,妳只是忘了回家的路,我会帮妳记起一切的。一旦让我找到妳,我再也不会让妳离开。」
第六章
细雨飘飘洒洒地落下,看似平静的院落更添几分朦胧。
「不、不要捉我……你们不要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就算我不做,我也不会去告发你们……」躺在床上的梨依,喃喃地呼喊着,深陷疑幻似真的梦境里。
梦里,一幕幕的影像如潮水般不断在她脑中流窜。她看见自己和很多的人,出生至今的十九年内所能被记得的事情,全都重现在她眼前,她根本没办法好好的睡一觉。
梨依醒了过来,用手按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她冒了一身的冷汗,彷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像无数的针刺进身体般的刺痒难受,空气竟然又变得稀薄,迫得她非大口大口地喘气不可,热气在面前形成一团白雾,她被梦中记起的事情吓到。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猛地起身,点了桌上的烛火,静静地坐着。
「小姐,妳没事吧?」守夜的丫鬟看见房内点了烛火,便开门进来,探问她的情况如何。
听说小姐今天出外回府后,身体便有点不适,大夫和二爷来看过后都交代要让小姐好好休息,所以她们都格外紧张。
「我没事。」梨依道,尽量对丫鬟扯出笑意。
「没什么吩咐的话,奴婢们就先行退下。」
「嗯,下去吧!」
门被轻轻的关上,梨依才松了一口气,心神不宁地走到窗边坐下,对着桌上的烛火发愣。
她记得了,她全名叫罗淳意,今年十九岁,跟今天碰见的罗贤源是有如兄妹般的青梅竹马。
她会觉得那玉项链上的梅花图案眼熟,全因那是罗教的秘密联络记号--只要见此记号,又能说出对联者,均是教内中人,也因为这样那老板才想跟她进一步说话。
随着长江中下游地区人口渐增,湖广和江浙一带的流民到运河粮船上谋生者渐多,朝廷为了统治的安全,便将运河粮船交由八旗兵掌管。
罗教的信众大多曾是戍边和运粮的军人,他们帮派人多势众,在运河两岸还有接应之人,在南方更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官府对他们也无可奈何;有些罗教帮众还藉势营生,包揽私货,以致载货稽迟。
近年,朝廷开始大规模查封邪教,罗教首当其冲,他们在运河岸边的堂口,有些地方官员还藉查罗教的名义,整肃治安,甚至连在江南势如半边天的四龙堡,也开始介入围剿的行动。
她是罗教前任教主的独生女,而罗教是一个被朝廷视为邪教的叛乱组织,他们藐视国法,串通当地官僚买卖私盐。
她虽然身为教主之女,但从未参与过爹的任何教务,可是这不代表她对世事一无所知,或是她能摒除自己与邪教的关联。半年前她的爹因病过世后,她就不断被教中长老们游说亲自带领行动,甚至拥她成为「圣姑」,带领所有教众上下一心。贤源哥更说要与她一起执教,他成为新教主,而她就是教主夫人。
可是她不要,她一点都不想这样做。
她不敢说生她养她的罗教是邪恶的教派,但她不想去伤害人,不想为了敛财而犯下国法。她只是一介女子,没有贤源哥想一统大业的雄心壮志,更没有要当圣姑或教主夫人的野心。
再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贤源哥。她只把他当兄长看待和尊敬,但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注定要嫁给他?所有人都要逼迫她,她宁愿不做罗淳意,她只想继续做单纯的梨依。
她有点接受不了自己所寻回的记忆,便夺门而出,到屋外好好静一静。满院的桂花隐隐飘香,虫声唧唧,夜晚带着秋意的微风轻轻吹拂在梨依的脸上,未干的泪在颊上沁人一片透心的凉意。
没想到她遇见皇甫轩,至今已经不知不觉半年了。
她心神恍惚地走着,脑子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茫然前行,直至走到凉亭。
夜间的园子极其寂静,除了虫声再无其他,她呆坐在凉亭里,望着迎风荡漾的花草,心绪也随之飘忽不着边际,眼中的悲哀和寂寞使她的心纷乱不踏实。
皇甫轩是四龙堡的二当家,也是积极打击各种秘密活动的首要人物,其中打击的对象当然也包括罗教,而她--罗淳意却偏偏是对头人物的女儿。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数?!
如果不是被人追杀不成,反被用忘忧水毒害,她就不会在西湖被轩所救,进而爱上他。
可是既然他们的立场势如水火,那老天爷为什么让他们遇上,并互许爱意?
如果……轩知道她是罗教出身的人,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他还会爱她吗?
两人的感情尚未来得及开花结果,就要惨遭夭折吗?
不,她该说他还能容得下她这「妖女」的存在吗?
梨依越想越伤心,委屈涌上心头,晶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缓缓的落满那张绝美的脸蛋。
如果重新选择,她是否还愿意与他相遇?太迟了,跟他在一起时那段美丽的日子,早已注定她一生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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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依?」
深夜里,皇甫轩正想去探视梨依,循着凉亭的方向望去,竟发现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脸上还挂着泪痕,似乎正遭恶梦侵袭。
他走了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希望能温暖她在夜里着凉的身体,同时轻轻摇晃着没醒过来的她,对着她耳边叫道:「梨依,妳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