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钧哼了一声。那凶狠模样让张嬷嬷和那班手下吓去了半条魂。
“还说呢!昨天来的姑娘根本是心不甘情不愿,她说她是给人逼的,才到府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服毒自尽了。”“此话当真?”张嬷嬷不敢相信地问。可细细想来,自从她开设羽仙楼来,这情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她也不愿逼人,可“穷”会逼人啊,她……又能怎么样?
“当然是真的!想我们堂堂濯王府,需要说谎来瞒骗人吗?再说这事有关小王爷的清誉,哪能造假的?万一传到了万岁爷的耳里,谁能担待得了?”濯钧怒道。“再者,今日若不是小王爷交代,别说万两白银分文不给,我濯钧就是拿你张嬷嬷的老命,也是应当!”
一番话吓得张嬷嬷和手下们双腿发软跌落地面。“冤枉啊,大人!嬷嬷我不过是贪了点,要不是琴儿姑娘的兄姐硬将她带来,我又怎么会逼良为娼呢?”
“琴儿姑娘的兄姐?”
“是啊!这会儿他们还在京香楼待着,等嬷嬷我送银子去救穷呢!”张嬷嬷坦白道。眼下为了活命,她什么都招了。
但濯钧可不打算放过她。“不说琴儿姑娘,难道这些年来,张嬷嬷真的没做过半点恶事吗?”
闻言,张嬷嬷不住地磕头哭喊:“没的事!没的事!嬷嬷我怎么敢呢?”就算是有,也不敢承认啊!
“那就好。”事出突然,濯钧也没时间多问,他只是对着张嬷嬷秀出了缚在腕上的飞刀,然后“咻”地一声,那把犹如柳叶的刀子就这么亮晃晃地钉在张嬷嬷身畔的地上。吓得张嬷嬷众人住了嘴,大气也不敢吭上一声。
“如果你胆敢再做恶事,下场你自己明白。”
张嬷嬷猛点头,几个人爬起身来就想往门外去。
“慢着,把银子带走。这是小王爷答应的,别让人说咱濯王府的闲话。知道了吗?”
张嬷嬷连连称是,发颤地唤着手下,十来个人跌跌撞撞地便将万两银子搬了出去。
濯钧看着一条黑影从屋顶上窜出。看来小王爷打算要出手了,就是不知道他这样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一个女子吗?为什么他的小王爷会如此失常?
也罢,主子交代的事,总算是办好了,这样一来,他也能宽心了。
濯绝尘循着旧路,来到了京香楼内苑。才刚上楼,就听见了一对男女的说话声。
房里,一对男女纠缠着,那男女正是云六和云九。
“六姐姐,这会儿大患已除,你该高兴了吧?”云九笑弄着玩起了姐姐的一撮头发。
依在他怀里的云六媚笑。“我当然高兴。算算时辰,十七的尸体也该死硬了。”
“尸体?”云九不敢相信地大叫出声。“六姐姐,咱们不是说好了,只把十七卖入妓院,不杀人的吗?为什么你又下毒呢?”
“我不下毒,好不容易得来的断肠草不就没了用处?”
“六姐姐……”云九叹气。
“你为了十七生我的气?”云六挑眉看他,那表情是十足的凶恶。“哦……我知道了,你看上那小贱人,是不是?”“不,六姐姐你误会了,我是担心啊!”云九摇头。“你明明知道小王爷正派人查十七坠楼的事,如果他发现了那是我们所为,那我们……”
“就是这样我才要十七死。”云六看了弟弟一眼。“再说,那也要怪十七的命那么硬,从那么高的楼掉下来都摔不死她,我总得为自己想吧?这万一有朝一日她回到云家,反咬我们一口,到时候,我们不是要栽在她手上了吗?斩草要除根,难道我错了吗?”
云九被姐姐说得哑口无言。
“况且,我就不信濯绝尘会知道那是我们干的。毕竟谁会把一个妓女的死和云十七的失踪联想在一起呢?”云六昂头道。
云九还没回答,门已经被踢开来。
衣不蔽体的两人看着来人,脸上有着不信。
“我就会!”濯绝尘进屋,看着这一对乱伦的姐弟,他鄙夷地道:“抱歉!让二位失望了。”
“你……你想干什么?”云九毕竟是男人,他用身子挡住了姐姐,但声音里却透露出了害怕。
“一个谋财害命的凶手有什么资格问话?”濯绝尘冷冷地道。方才的一切,他听得够清楚了。
“你……”云九支吾着。“这是我家的家务事,你凭什么插手?”
但,这时云六抢话了——
“我知道了,是那小贱人要你来的吧?说什么皇亲国戚呢!脱下了衣服还不是男盗女娼,怎么样?我那妹妹的滋味如何?”云六间笑。“是不是很销魂……”
闻言,濯绝尘想也不想,他只是看着那对姐弟,手里的玉笛一转,一把明亮如镜的薄刀现了出来,当下只觉一道刀光乍现,,云六和云九便不动了,甚至连开口喊叫都不能,等到濯绝尘收起玉笛,两人的身上才渗出血丝。
“该死!都该死!”
濯绝尘踪身一跃,无声无息地出了京香楼。
已经好久没杀人了。
濯绝尘走在路上,心思一点也没法平静。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可是……这却是成年后第一次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是的,那两人是该死,但是这不该由他来下手,他该把他们交给官府定他们的罪,而不是自己动手。
然而,他就是无法压下心中的那口怨气……一点也没办法!
事实上,当他离开了京香楼,他才忽然从忿怒里醒了过来,也才突然发现自己杀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失控?他不是去问话的吗?不是去了解云十七的故事的吗?可,他竟然在听到那对无耻的姐弟的对话后,便想也不想地就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他是怎么了?濯绝尘甩甩头,但甩不去满心的郁闷。
匆匆地回到了别苑,濯绝尘对着来应门的濯钧道:“找个人去扬州,探探云十七的底。”
濯钧看了主子一眼,心里猜想小王爷大概发生了什么,也不多口,只是简单地道:“濯钧知道了。”
濯绝尘点点头,直往屋里去。
没留神的结果,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也就是先前安置云十七的地方,远远地就听见丫头们在喧呼个没完。
“怎么才好?小姐根本就不肯喝药。”
“是啊,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唉……要是小王爷知道的话……”
濯绝尘打断她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小王爷……您……”众人从没见过濯绝尘发脾气的模样,因为他一向对待任何人都是温文有礼的,即使是下人们也都很喜欢濯小王爷。但是,此刻的他却是铁青着脸,说话的声音冰冷无情得令人害怕。
“我在问话!”他吼道。那一声怒吼让众人吓得连魂都没了。
只见其中一个平日比较大胆的丫头道:“是的,小王爷……香儿……”
“说重点!”他没耐心地道。
“小姐她……她一直都没……”
一直都没?濯绝尘推开了那群挡路的丫头,直往房里去。她竟然一直都没喝药?可恶!他握起了拳,脑海里想起了她的话……她要他别救她,可恶!她竟然不要他救她!
濯绝尘想着,推开了门,走进屋里,将床上的云十七抱了起来。那张白净的脸依旧是那么安详美丽,就像睡着了一般。
他凝着她,无力地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你的兄姐要杀你?为什么你宁可死也不愿活?为什么你会让我如此在乎?云十七啊云十七,我绝不会让你死。”
是的,绝不让她死。想着,濯绝尘唤来了下人。
“小王爷……”方才的濯绝尘让丫环们吓得说话仍打颤。
“把药拿来。”
“是。”
濯绝尘接过了那半碗黑色的药汁,举起汤匙,试着将一小口的药汤喂入云十七口中,但沉睡中的云十七非但没开口,紧抿的唇还让汤汁流满了整身。
濯绝尘试了又试,但云十七跟他一样的固执,一阵僵持之后,濯绝尘察觉手里的碗已经净空。
“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你还是要使性子吗?”濯绝尘自言自语地说着。他一面用衣袖将她小巧的下巴拭净上面对着侍女道:“再拿药来。”
“是的,小王爷。”
濯绝尘再次接过了碗。
他在云十七的耳畔轻道:“可是,我比你还固执呢!别忘了,是我救了你一命,你已经是我的了,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他瞧见了云十七的眉儿轻颤,那模样似乎是在抗议似的。
“很抱歉,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濯绝尘说着,将碗里的药喝了一大口,然后,将他的嘴贴在她柔软的唇上,用自己的舌挑开了她的唇,将口里难以下咽的药汁一点一点地送入她口中。
这时,沉睡的云十七像是认了命似的,乖乖地将药吞了下去。
直到濯绝尘将碗里的药喂完,他一面拭净了她的唇,一面吐了吐舌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不想活,只是药太难喝了,是吧?”
他问,瞳子也瞧着她,但是她没有笑。
“说得也是,现在的你怎么会笑呢?”濯绝尘自顾自地说着。但没一会儿,他又想起了她那恬静无所谓的笑容。那种笑容啊……在知道了她被兄姐迫害的事后,她的笑容,想来竟有些心酸呢。
濯绝尘将她放回了床上,盖上了薄被。一只大掌在她软软粉嫩的颊上蹭着,在这一刻,一股莫名的情怀从他心头涌了上来。不想去追究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傻事;不想去猜这些事情背后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只要……
只要能够这样看着她就够了;只要能够守在她身旁……他就心满意足了。
想着,他连濯钧的叫唤都没听见,在这一刹那,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小王爷!小王爷!”濯钧不得不拍拍主子的背。
濯绝尘收回了手,看了濯钧一眼。“怎么了?”
濯钧日道:“雷捕头来了。说是来查京香楼的双尸案。”
原来如此,他是该来了。濯绝尘又看了云十七一眼,这才起身,朝屋外走去。
濯绝尘来到大厅,座上的男子立即望过头来了。
雷振天嚷着:“哎呀!小王爷,上回真要谢谢你了。”
都是这小子做的好事,罗剑冥竟然要他在六个月后上“白扬山庄”成亲,想想,他就心头发毛。
濯绝尘挥开折扇轻笑。“平白得了一个美娇娘,本来就该办桌酒席好好谢谢我。”
“是哦!你还真敢说。”雷振天白了他一眼。“要娶你去,别赖给我啊!”然而,说是这么说,都已经答应人家的事,他可没脸去向罗剑冥退婚。
濯绝尘当然明白他的想法,因此他只是摇头道:“我怎么敢争先呢?剑冥属意的本来就是你。再说,成亲的时日恐怕都约好了吧?”
雷振天抽抽嘴角,算是给了濯绝尘一个肯定的回答。
“哎!算了,不谈我,谈谈京香楼的事吧!我听说那两名死者的表情毫无惊慌之意,若不是武功极高之人,是不可能在瞬间让人毙命的。而且那伤宽虽只一寸,伤口却极深,想来京城里能办到这事的并不多见。绝尘,你以为呢?”
濯绝尘微笑。“你希望我说什么?”
“当然是说实话!好小子,你可知道要不是为了公事,我肯定要跟你打上一架的。”以他雷振天的个性,一向是公事为重、私事为轻,否则就为了当日濯绝尘先行逃开的行为,他绝对会揍濯绝尘几拳的。
濯绝尘看着雷振天,正色道:“人是我杀的。”
“不给个理由?”雷振天笑道。
濯绝尘摇头。
“我无话可说。”想到正躺在床上的人,就算是皇上问他,他也绝对不会开口。
看着他突变的脸色,雷振天叹气。
“你是怎么了?被剑冥传染了是不是?”他不悦地皱眉。“我真是不懂你们。也罢,这案子反正也不是我办的,我才懒得理呢!”再说,他又不是不知道濯绝尘的个性,那两个人若非十恶不赦,他是绝对不会杀人的。“我只能说一句话,如果你要避免麻烦,保护你想保护的那个人的话,你最好快点离开京城吧。”
濯绝尘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得是,他是该回家了。
“好吧,那就告辞了。”雷振天起身。
“慢着,不请我去白扬山庄喝喜酒?”濯绝尘打趣道。
雷振天恨恨地看着他。“绝尘,你看来真的很欠揍耶!”专挑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濯绝尘回答。
雷振天用眼白瞄着他。“你病了是不是?去看看楚大哥,好不好?别病入膏肓,到时想医也来不及就很可怜了,知道吗?”
濯绝尘点点头。
雷振天走出大厅,一会儿又回头看看他那个精神似乎不太正常的朋友,然后才道:“六个月后,如果你有空的话,就来白扬山庄吧!”
濯绝尘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我绝对会去的。”
是的,好朋友的喜酒怎么能够不喝呢?就算是千山万水,他也会去的,更何况白扬出庄只是在镇江呢。
第四章
带着不省人事的云十七,濯绝尘和濯钧当夜便起程赶回杭州。
当两人带着云十七回到濯王府时,濯王爷和濯王妃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只因濯绝尘虽然荒唐,可从不把姑娘带回家的,而这一回非但带了个姑娘,而且还是个昏迷不醒的姑娘,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然而,濯小王爷一点也不理父母的大惊小怪,只是径自把云十七带到他的“迎风馆”里。
两老眼见儿子在面前消失,只能把眼光投射到从头到尾跟着儿子出门,又跟着儿子回来的濯钧身上。
“阿钧,你给我好好地交代交代,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濯王妃赵采宁用着高八度的声音喊着。从小就在宫中横行无阻的她,因为夫婿濯志威的疼爱,更是嚣张跋扈到了极点。
濯志威明白妻子是急性子,如果濯钧再不开口,他可不知道赵采宁会做出什么事来;况且,他也想知道这个神秘的女子是谁。因此,他道:
“是啊!阿钧,你就说说这位姑娘的来历吧,我和王妃都想知道呢!”
濯钧叹了口气。该说什么?说这姑娘是小王爷从羽仙楼买来的吗?如果他敢说,濯绝尘肯定跟他没完。还是说这姑娘叫琴儿!想也知道,羽仙楼里的姑娘谁会用真名字啊?而且,其它的事,他也不清楚啊……所以,他能说什么?他看了王爷王妃一眼,只能老实地说:“濯钧不知道。”
葫说!你会不知道?这些日子来,你一直跟在尘儿身边,不是吗?”赵采宁气得跳脚,一面对丈夫说:“王爷,你相信他会不知道吗?怎么可能!我才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