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一一五三,法国法兰克福飞往台北班机。
“丰,别乱跑,等一下撞到别人了。”
一个装扮得华丽高雅的中年妇女,用着温柔的声音叫唤着在头等舱走道走来走去的小男孩。
男孩看起来约莫十岁上下,一双浓眉大眼斯文有礼,穿着小小西装,手上还拿着一架古董玩具车,看起来就是个有家教的小绅士。
“妈,我坐的屁股好酸喔,让我起来运动一下嘛。”他亮出一双无辜的大眼,谦恭有礼的跟妈妈对话。
从法兰克福起飞的飞机航行了十几个小时之后,再过不久就要在台北降落了,这么长时间的飞行对小孩子而言还真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哎呀,你就让他动一动有什么关系,小孩子嘛,哪个小孩不顽皮的。”中年妇人旁边坐着的一个留着落腮胡的粗犷男人出声了。
女人爱怜的看了一眼孩子,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温柔的一笑:“对呀,真是难为你了,你可以玩,不过不要吵到别人喔。”
男孩开心的点点头,得到了一张特赦令般开心的溜到头等舱比较宽阔的一角去玩他的模型车了。
叮咚!
机舱亮起红灯,机长低沉性感的声音从麦克风传来。
“各位旅客您好,么么五三班机即将在台北时间九点零九分准点降落,桃园的天气略有浓雾小雨,气温在十九度上下,请将您的座椅扶正,餐桌收好,并回到座位上系好您的安全带,谢谢您的合作,么么五三班机全体机组员祝您平安回家。”
“妈,我肚子好痛,好想嗯嗯耶。”
就在广播出来之后,经济舱有个小女孩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看着她的妈妈。
“唉呀,怎么早不疼晚不疼偏偏现在疼,怎么办,跟空服员说一声好了。”
他们叫来空服员,美丽端装的空中小姐略有难色,“能不能忍耐一下,飞机就要降落了。”
这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痛苦的抚着肚子,额头冒汗满脸发白的样子已经给了所有人答案了。
妈妈为难的看着空服员,满脸歉意,“小姐,真的不好意思,还是麻烦你带她去上一下厕所好了!”
“好吧,小妹妹,跟着阿姨来,要小心一点喔。”
空服员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往头等舱的捷径,走在略为颤动的走道上。
她一经过,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让坐在头等舱的所有旅客都有一种莫名舒服的情绪,说不出来的奇异感。
她经过那个叫丰的小男孩身边,男孩看了一眼她小小的背影,说了一声,“好香。”
空服员将小女孩送进了厕所,温柔的说,“你快点上,阿姨就在外面等你。”
小女孩点点头,关上了厕所门。
这时飞机一个大幅度的震动,引来机舱内一阵惊呼尖叫声。
空服员察觉有异,立刻冲向管制站了解状况,机上所有的机组员忙乱成一团,每一个乘客也被眼前的状况吓得不知所措。
接着一个轰然的巨大声响,飞机失速下坠……
空难吗?怎么可能!
尖叫声哭泣声哀号声充斥着小小的机舱,恍若害身人间炼狱。
在来不及思考的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惧怕当中,亲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不停的说,没事的没事的……
飘着斜风细雨的机场跑道,出现了一团怵目惊心的火球……
机舱里火光四窜,哀鸿遍野,这是真正的地狱了,救难大队登机里寻所有可能生还的旅客。
现场状况十万火急,机场跑道灯火耀眼,闪烁着一股森冷恐怖的危机状况,救护车的灯,消防车的灯,摄影机的灯……
“这里有一个小女孩!快,担架来。”
小女孩奄奄一息的被绑在担架上,脸上满是鲜血脏污,她被送上救护车时,旁边还躺着另一个受重伤的小男生。
小男生在还有一丝意识之前,在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之前,空气中飘散着的竟是那股幽幽的香味,他想挣扎起身,香味将他安抚了下来。
坠机现场一片惨不忍睹……一场劫难,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有些人的灵魂已经悄悄的被牵引了,被牵引到不知名的命运里。
第一章
二十年后——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从水泥森林林立的一栋大楼后缓缓射出,沉睡了一夜的城市渐渐苏醒。
一辆高级进口的休旅车驶在空旷的台北街头,前座的两个男人红着一双眼睛,还不时的猛打哈欠。
“……呵,厚,好累、真累、累毙了……呵……”开车的男人叫葛霸,长得略胖,不,应该是说长得很壮硕,一句话没说完却是哈欠连连。
“……呵,偶觉得……呵,偶们这样下……去,呵……也不是办法……”坐在一旁的高瘦男人大条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妈的你嘴巴很臭,是没刷牙喔!”开车的男人皱了皱眉头,用手挥了挥空气,用眼角余光看了后视镜一眼,他们的老大在后坐睡得东倒西歪。
“刷牙?!偶都还没睡觉哩,刷牙,赚偶嘴巴臭,你哩,你就有刷牙?”大条两手抱胸闭上眼睛很不爽他的指控。
“へ,谁说我没刷牙,我用这个,至少比你的嘴巴香一点。”葛霸从胸前口袋拿出几片青箭口香糖到他眼前晃了晃,“唉,你小声一点,老大在睡觉啦。”紧张的顺道提醒大条一下。
“靠!这样也算刷牙,你就是要给它硬乔就对了啦,给偶一片啦。”大条压下声音没好气的,抽了一片胖男人手上的口香糖,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嚷了几下,一股薄荷的凉气混着甜冲进员息里,又皱眉头了,“干,甜的要死能刷什么牙。”
胖男人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把你嘴巴里的臭气刷掉。”说完又有气无力的专心开车了。对,真他妈的口气很臭,因为这几天他们又没睡好了,因为这几天是农历十五前后的日子。
“葛霸,偶是觉得偶们老大一直……呵……这样下企也不是办法哩,想办法骗他企给医生看一看,他这样下企……呵……怎么得了,偶看他还没垮偶们两个铁定先垮,偶们垮了,谁保护……呵……他呢?”大条忧心忡忡的看向一双眼快要阖成下弦月的葛霸,还不时瞄一眼后头的人。
葛霸从他的话里醒来了七分,紧跟着又打了一个大呵欠,“……看医生!你是不要命了,叫老大去看医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怕医院怕得要死,这个办法行不通啦,我看厚我们还是去找一些有趣好玩的事情给老大玩,让他不要再拉着我们陪他熬夜比较有用吧……呵……”
坐在前坐的两个人始终压低着嗓音说话,虽然后头的老大频频传来的打呼声表示已经睡到不醒人事了。
“什么东西……呵……好玩又有企?”大条愁眉深锁陷入苦思之中。
他们的老大有个奇怪的怪毛病,就是每个月的十五前后几天都会失眠,一连好几天都不睡觉喔,还拉这他们这些手下一起也不能睡觉,白天要工作晚上还要陪老板熬夜,像昨天他们就陪老板打了一晚的保龄球,还顺便干了一场架,真够累的了。
所以这几年下来,他们每看到天上的月亮快要圆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紧张焦虑起来,因为……呵,又不能睡觉了,呜,苦命呀。
更苦的是,他们老大恨死了医院,死都不去看医生,对这样的怪毛病根本没辄,一个雄壮威猛的大男人,在黑白两道叱吒风云的褚丰,竟然有这样的隐疾,呜呜呜……他们这些下人只能暗暗吞忍着。
“不要再想了啦大条,没有……呵……用的啦,都几年了,我们就认命吧,看在老大对我们还不错的份上,就陪他吧……呵……”他说的没错,这几年台湾所有流行的好玩的他们都玩遍了,老大的隐疾还是没好。
葛霸和大条两个人现在这副德性,想必又有好几天没睡了,现在他们还得开车戴老大去永和吃豆浆,这也代表他们这一个月的苦难即将结束,因为老大失眠的最后一天总是要吃上一餐永和豆浆,这样才算正式结束,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可怜虫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
连续打了几个臭气冲天的大呵欠,大条受不了的将车窗摇下来,让车内的浊气散出密闭的空间,天呀,他们到底是几天没刷牙了。
葛霸的脑袋也越来越昏沉,一个打盹,前头一只莫名窜出的野狗教葛霸一个惊吓,方向盘一歪,车身突然猛的失控打滑,清静的大街一声响亮的撞击,两人倏地惊醒了过来。
“干!”大条慌张的大叫一声,但,来不及了,撞到人家停在路旁的车子了,一辆非常醒目的苏联红星。
两人匆匆忙忙的下车,准备处理麻烦的小意外,但是眼前一片怵目惊心又赏心悦目的景象,让两人呆住了。
那一辆画的花花绿绿的大车子的后保险杆被他们撞歪了,后掀式的车门被撞了开来,里头的东西就这么落了地,一整片的白茉莉花和一整片耀眼的红玫瑰花,啊人哩?人不知道有没有事。
大条走到驾驶座上,没人!
“妈的,没人却?”大条走近岛霸身边,意思是“既然没人就落关吧”的以眼神暗示葛霸。
这一个撞击倒是把沉睡中的老大给获醒了,睡眼惺忪的擦了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的望向窗外,看见葛霸和大条插着了站在外面,他与生俱来的警觉心忽地冒了上来。
“谁,是谁那么不知好歹!”他冲了出来,高大的身材,威风赫赫。
要是按照他们以往的行事风格,管谁对谁错,棒球棍先抡在手上,谁先呛声谁就赢,他们一向是这么流氓作风的,再加上没睡好觉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也不足为奇。
“褚老大,偶们不小心给人家撞到了!”大条一脸的不安。
“是别人撞我们还是我们去撞别人?”老大皱着眉头,不了大条的台湾国语。
“偶们去给人家撞啦!”大条加重语气,本以为说得够清楚了,不料还是引来老大一头露水。
只见褚老大痛苦的两手猛搔头,好梦被惊醒的显得非常的不耐,他现在的动作是在压抑他急欲爆发的怒气。
“是我们撞了人家的车啦。”葛霸急着帮大条解释清楚,天呀,这个人老是帮倒忙,都什么时候了,还……厚,给他气死!
褚老大蹲下身捉了一把散落一地的花,还是新鲜的,上头还沾着晶莹的水珠,不知道这些花是干什么用的,一大蓝耶,掉得满地都是。
“へ,你们干嘛?!”有人走了过来,葛霸和大条同时看向声音的来处,三人同时愣住了。
哇!一个美女二头飞瀑般的长发,长长的一直到腰那样长,一双柳叶眉衬上底下的凤眼,身上一袭白纱轻飘,缓缓走来,配上地上的花海,看在睡眠不足到有点神志不清的三个人眼里,此时此刻简直就是仙女下凡般的梦幻。
“这……这是你们干的?”
一阵香气团团围住他们,有几秒钟的时间失去了意识。
她两手插着了,一双柳叶眉往上一场,就像两把剑似的朝他们逼射过来,气势非凡,让人心生震慑。
褚老大呼地站起身来,本想骂回去的,奇怪,怎么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他刚刚脾气还很冲的,怎么现在……
换做是平常的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现骂先赢,反正他们看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善良老百姓遇到他们也只有自认倒霉了,可是今天他们却像三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大声。
“很抱歉……我们是不小心的,多少一定赔……呵……”可怜的葛霸,柔顺的跟只小猫一样,真是教大条看傻了眼。
这……葛霸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他大条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呐呐的在一旁不停的搓着手,仍是不停的打呵欠。
“赔!那么简单呀,说赔就赔!”这些花要花多久的时间培育,哪里是钱的问题,真是气死她了,一大早就出这种状况。
不过她凶起来的模样还更是挺威严的,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说不出来的气势,一股看不见的神秘气息排山倒海而来,震得他们三人讷在原地,不能动弹。
见他们三个大男人站在一旁不说半句话又哈欠连天,大概是昨晚狂欢没睡的杰作吧。
“把这些花收起来,帮我搬到店里头,进来谈吧。”她两手叉着腰,指挥若定。
“什么?!”葛霸和大条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再看向始终呆站在一旁没说话的老大。
“怎么样,有意见吗?”她用着不容置疑的眼神坚定的看着他们三人。
“可是,这……呵……”葛霸看着眼前摊了人行道一地的花,红白交错的,这怎么捡呀,他们是大男人耶。
“不愿意呀,好呀,那我只好去请警察来处理 。”说完她转身欲离开,口气中的决绝吓到他们了。
“不不不……不是的……呵……好啦,我们捡就是了。”葛霸老大不情愿的推了推大条,“检啦,快,我们惹不起条子。”而且也不好教老大捡吧。
“你站在那边干吗,帮忙捡呀!”女人没好气的看着他,穿着一身凌乱的黑西装,领带松了,衬衫的衣角也露出来了,一副狼狈样。
“喔,好,我……捡。”褚老大像中邪似的,乖乖的听她使唤,也蹲下身检花,看得葛霸和大条都傻眼了。
见他们三个人开始收拾花了,她稍稍降了气的瞥了他们一眼,“钥匙给我!”
“咦?”两手都是茉莉花的葛霸纳闷的抬头看着她。
“你们的车钥匙给我,等一切都处理好了自然会还给你们。”
“喔!”也不知怎么的,葛霸有一种随便她操弄的堕落感,一点脾气都没了,竟乖乖的把车钥匙交给她。
只见她场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扭身走开,进了一家花花绿绿的店,上头一块招牌写着“香草魔法屋”几个大字。
哇哩咧,他们真的是中邪了,还魔法哩。
“快点捡,等一下被人看到就不好玩了。”大条两手玫瑰花,丢进竹篓子里,催促正在发呆的葛霸和褚老大。
上班上课的人潮越来越多了,要是看到他们三个大男人蹲在地上拈花意草的,成何体统,很丢脸的。
葛霸和大条手里忙着,心里却一直很担心他们的老大,怕他被激怒,等一下犯下杀人放火的可怕行为。
可是他们的老大却出乎意料的,只是傻愣愣的看着那个长发女人,看到口水都要失控流下来了。
“老大?”大条赶紧从口袋抽出一张面纸盖住老大的嘴。
“嗯,快检快检。”他回过神之后还催促着两人快点动作,自己也跟着蹲下身检花。
店里头的她透过落地窗看着他们三人很尽力的在检花,正在擦拭玻璃瓶的她不觉的笑了,大男人拾花的模样还真是挺滑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