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每个男人都会有其个性上的某种矛盾,倪亿君不经意地想。
「这世上的事永远做不完,妳该劝劝他,无论如何,感情应该多培养才对。妳也一样,应该多抽出点时间陪陪他,公司里的事我会帮妳多分担一些……」通常这种情况下,便可见到家居型的倪衡出现这样婆妈的一面。
但无妨,她的兄长嘛,就是这样才让倪亿君觉得他分外可爱。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们的关系是铁定的,下面的根基多得很。」她意有所指,一时口快地开玩笑。
倪衡闻言有些错愕,「小亿,不要这样,」他只有在对妹妹有某种歉意的时候才会叫她小亿,「如果妳觉得不开心,我们可以──」
「安啦,我对他大少爷是很满意的,那么完美的条件哪个女人会不满意?我开个玩笑而已。你知道的,我们的感情稳定得很。」发觉自己失言,倪亿君赶紧挤出笑容安抚容易良心不安的兄长。
虽然她不幸地成为两大商业家族之间的纽带,但对亲亲大哥是绝没有半句怨言的。
「那我就放心了。」
「是啊,哥你看,水开了……」倪亿君乘机转移他的注意力。
「哦,我去拿方糖。」倪衡闻言赶紧站起身。
「糖?」倪亿君嘟嘴疑惑着。这里有人要吃糖吗?
倪衡向厨房走去,随口抛下一句:「小封喜欢红茶里面加糖。」
喔,真是不长进的喝法!倪亿君反射性地在心里叹道。
她一向不大能忍受有人在清茶里加糖、加牛奶之类,白白浪费了原始的茶香。毕竟外物掺入,必定会盖过其原来的滋味,这样的喝法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思及此,倪亿君不禁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却发现他似乎正在微笑,着实诡异的画面,和刚才他给她阴沉得要命的感觉,实在是差异颇大。
应属难得一见的小笑窝浮现在他右边勾起的唇角,让那张俊容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连带微微漾笑的眼眸都在发亮。
他双臂环胸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向她,「妳好像对我在红茶里加糖很有意见?」
天!这个男人会读心术不成?心思被看穿令倪亿君不由得背部一僵。
「你怎么知道?」一出口,倪亿君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干嘛急着招认?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一径微笑地看着她,也更使得倪亿君感到十分不自在。
忽然他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很喜欢妳这个样子。」
倪亿君一阵错愕,好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呵,好不容易才找到。」倪衡晃着手里的一盒方糖,笑嘻嘻地走回来,「张妈外出回来,肯定要抱怨她厨房的柜子又被我翻得乱七八糟。」
他的来到也冲淡了两人之间莫名的诡异氛围。
「哦,对了,哥,你对气功治病信任度多少?」倪亿君随口问着。
「气功?治病?」倪衡一怔,「不清楚,我只记得前年小舅舅请来的那位印度神僧……」他朝妹妹努努嘴,「妳应该也记得。」
兄妹俩心照不宣地相视苦笑,同时猛摇头。
算了,她还是把这个话题搁下吧!
拿起倪衡沏好的一小杯红茶,难得地一饮而尽,倪亿君轻抹嘴边,「我先上去了,你们慢慢聊。」
好不容易撑过中午的「酷刑」……,她要好好睡个大头觉,一切闲杂人等统统被她踢出脑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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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
「是啊,听说青狩山那边的旅馆房间都被预订一空,要不是你身体不好,我们也可以去那边看看。」
「二度蜜月?」
「呵呵,现在我们只能在壁炉边共度了。」
「还记得我第一次在公园里看到妳的时候吗?」倪世景的声音不由得变得柔情款款,往事彷佛浮现在眼前,「那时妳美得就像春天里初绽的花朵,教我根本移不开眼。」
「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学年轻人讲这些肉麻话。」凌兰往他腿上加盖一条薄毯,温柔地笑着。
从他见她的第一面起,就知道她是个温柔的女子,然而嫁进豪门,遭受婆婆和其他族亲的冷淡,益发使她温顺认命,怕有一丝惹得别人不如意,而正是她的懦弱可欺,让她在倪老夫人心目中的地位永远没有翻身之日。
「怎么不行?兰,遇上妳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而能跟妳结为连理让我这一生别无他求。」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深秋薄雾中的惊鸿一瞥注定了今生的无悔执着。当年他跟朋友在某座公园里垂钓的身影,正巧被当时还是美术系学生的凌兰画了下来,也由此开始了两人的情缘。
凌兰闻言柔顺地依在他身边,两人恍如回到往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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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起来,倪亿君睡眼惺松地拖着裹身的薄毯穿过客厅,就听见父母亲在餐桌旁谈论。
「小君,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妳不是请了三天假休息吗?」凌兰宠溺地揉揉女儿蓬松凌乱的秀发。
「待会儿要跟封昼去青狩山。」大口灌下温热的牛奶,倪亿君含糊不清地说。
「你看看,现在全成了年轻人的天下。」凌兰转头含笑看向丈夫,言下之意在感慨岁月不饶人啊。
「妈,看您说的,我让封昼订一间贵宾房给您们,保证采光一流,视野绝佳,难得今年雪降得又早又密,不看可惜。」
啃着小煎饼,想想父母的确有几年没出外度过假了,主要是近几年父亲身体状况起伏不定,大家怕他旅途劳累,也就搁下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倪衡本来是学艺术的,也不得不藏起心爱的画笔,踏足公司努力学习所有的营运之道,而倪亿君一踏出大学校门也直接被接进了高层培训班里,幸好她天资聪颖,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倪世景就放心地把整个公司的外贸部移交给她全权管理,而她知道自己责无旁贷。
「爸,青狩山反正就离市区东郊不远,开车也就半小时的路程,您就跟妈去玩几天,那里空气清冷无污染,包您睡得安安稳稳的。」倪亿君笑嘻嘻地继续劝说着,其实是心里不大乐意跟封昼单独相处。
「小君,妳跟封昼打算玩几天回来?」
虽然让宝贝女儿跟封家小子订婚是婆婆出于家族利益的考量,但凌兰自从见过封昼俊雅出众的仪表和谈吐后,便对这个未来女婿百分之百地放心,这样好的品貌万里挑一,跟她的宝贝女儿挺相配的。
闻言,倪亿君差点被薄薄的小煎饼给噎死,赶紧灌一大口牛奶咽下。
「不一定,风景好就多看几天,风景不好也许当天就回来,您知道我们都很忙的。」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倪亿君打马虎眼儿地回答。
「妳这孩子,怎么将感情当茶余饭后的调剂品似的。」
唉,母亲跟老哥都一样口吻!倪亿君心里暗叫着。
「小君,最近公司里的事妳接手得还顺利吗?我特地交代小沈过去帮妳,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尽管请教人家,别怕难为情,一步一步慢慢来,爸爸对妳有信心。」在一旁的倪世景转了个话题。
喔,谢谢老爸,及时把这个话题带开,倪亿君几乎感激涕零。
「还不错,已经有四分之三上轨道了,休假完后我打算跟德国的普林特公司签一纸为期一年的合约,寻求新的生产线,爸,您觉得呢?我本来回公司后就想给您送份资料看看的。」倪亿君胸有成竹地说。
倪世景满意地看着女儿,才进公司不到两年,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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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水气氤氲,淡雅的香味弥漫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倪亿君正泡在自己房间的室内温泉里。
青狩山其实有好几座山头绵延组成,近几年由于观光价值而被大规模开发,每座山头上都建有五星级的大酒店,建设初期曾被指责为太过奢侈,但后来居然也成为颇富盛名的观光景点之一。
更特别的是,山下的地层中蕴含了丰沛清澄的温泉水源,最初的投资者便不遗余力地设法引泉上山,所以酒店里的每间贵宾房内都含有室内温泉。
游人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赏雪景,漫天的清冷过后,再触及泉水的温暖着实令人觉得惬意,难怪甫一入冬这里的房间就会被预订一空,而且愈高档的房间愈抢手。
见自己的肌肤上已泛起一层淡淡粉红,倪亿君甩了甩濡湿的长发,从浴池里站起身来。
短及膝上的睡袍下,一双白皙柔嫩的秀足踩在象牙色的长毛地毯上,半干的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娇柔的身影走向窗旁的白色天鹅绒沙发。
结束了一天的酷刑,倪亿君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
正想很不雅地倒向沙发,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让她恼怒地背转过身。
(妳现在是否方便,我可以过来吗?)
低沉温柔的嗓音她本已听惯,但此刻却似乎穿透她的耳膜,企图进入她灵魂深处。
「好,反正我还没睡。」沉默片刻,她轻淡应允,眉宇间浮上一抹淡淡的忧虑。
她有预感,今晚封昼想跟她发生关系。
不一会儿,门铃声响起,倪亿君打开门,不期然地迎上一双深远炯亮的瞳眸。
「妳看起来似乎很累。」
「那当然,爬了一天的雪坡,吹了一天的冷风,不累的是怪胎。」她转过头看了一眼依旧精神饱满的封昼,忽然一笑,「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比较特别。」
「哈,我倒很乐意聆听到妳这样的赞美。」闻言,封昼很配合地欠身还礼。
饶是倪亿君这样刻意的调侃,房间内的氛围还是从封昼一踏进门,便有着令她不安的不自然。
「你要喝酒吗?」倪亿君走到酒柜旁询问,希望藉此扫除尴尬。
「好,我来看看他们这里有什么年分的红酒。」
见封昼朝自己走过来,倪亿君心里暗叫不妙。
诡谲暧昧的气氛在一瞬间引爆。
封昼含着笑一步步地走向她,像是在走近他跟她之间的关系。
「那你自己挑。」强按捺住惊悸的心,倪亿君在封昼走到她面前的一剎那闪身而过,万分庆幸他没有拦住她。
保持你绅士的面貌到最后吧!倪亿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封昼已经喝完了一杯酒,而她手里拿着遥控器也已经浏览完了所有频道。
尴尬,几乎凝结成一滴冷汗从她额际流下。
她知道封昼一直在打量她,而她一贯采取的措施就是──眼观鼻,鼻观心,装出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知。
「你今晚过来,是想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吗?」倪亿君冷不防地问。
想来这个话题她问得太过直接,倒是吓了他一跳。
「呵。」封昼挑了挑眉,不经意地笑出来,任由杯缘在他性感的薄唇边流连,「原来妳也会想到这档事,很好,这表示妳多少有些在意我们之间的关系,光这点就值得给妳加十分。」
啐,她恨死了封昼在这种暧昧话题上的收放自如,这使得以为已经够成熟稳重的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你怎么好像在尝试回避这个话题?」倪亿君忍不住有些恶毒地嘲弄着,下意识的反击让她忘了自己这样的嘲弄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
「喔,小刺猬开始用刺攻击人了。」修长结实的身躯逼近她,封昼嘴角微扬似嘲讽,更似调侃。「妳这是在主动勾引,要我做出反应来吗?」
「哈哈……你误会了,我只是纯粹想奚落你而已。」倪亿君干笑着,语气里充满着戒备。
闻言,封昼的黑眸孩子气地睁大,兴味盎然的低笑声霎时在房内飘扬开来。
「厉害,我被妳的刺给扎了,有些痛呢!」吞下一口红酒,封昼的语气仍不减嘲弄。
啐,才怪!倪亿君别扭地转开头。
封昼反而退到让她感到不安的范围外,顺手拿过身后沙发上的一只毛绒绒的大狗玩偶塞进怀里,把下巴支在大狗的脑袋上,使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妳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一个小故事,有一群豪猪共同生活在一个洞穴内,冬天来了,当寒冷的北风夹带着雪花灌进洞口的时候,豪猪们为了取暖而靠近彼此的身体,但牠们身上的尖刺却戳痛了对方,于是牠们只好分开,但寒冷又趋使它们靠拢,然后被刺伤又分开,如此不断重复,直到牠们找到一个既能御寒又不致刺到彼此的距离。」
封昼的眼神须臾不离她,他讲完后顿了顿,忽然地问:「妳觉得我们像不像那豪猪?」
这样的话语只换来倪亿君疑惑地凝视着他。
封昼轻轻地笑了,「我迷恋于妳的魅力,试图靠近妳,但每次都会被妳刺到,所以只好离开,但下一次我又会尝试,反复的试探,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找到一个既能欣赏妳又不至于被刺痛的距离。怎么样,祝我好运吧?」
他讲完后,冲着倪亿君晃晃酒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倪亿君恨他把自己的脑袋搞得昏昏沉沉,「豪猪是种蠢笨的动物,我还不想沦为牠们中的一员。」她站起来想倒点果汁给自己,却被封昼拉下。
螓首被轻抬,属于男性的修长食指缓缓滑过她光洁的脸颊,厉眸中映着双眸紧闭的俏脸。
「告诉我,妳愿意吗?」封昼的声音低沉如蛊惑。
「不!」倪亿君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人是自己的未婚夫不是吗?她既然认可了这桩婚约,便知道两人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心为什么在瞬间还是选择了拒绝?
封昼微瞇起黑眸,静静地望向他身形娇小却敢断然拒绝他的未婚妻。
在他眼里,倪亿君只是一个小女孩,喜欢伪装成熟,但纯真的天性仍是改变不了,虽然她的拒绝也在他意料之中,但他并没有恼怒,相反地,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挂在他的嘴角,彷佛拿捏到小女孩微妙的心理转变。
「很高兴妳有这样的反应,在没有过多把握的前提下,女人的确不该把自己全盘献出,正如生意场上,面对尚不能信任的人,是绝对不能分享自己的秘密。」
倪亿君的目光敛下来,在剎那之间,她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这家伙在她面前似乎很喜欢说教呀!
「晚安,我还没长大的小公主。」封昼把玩着她如丝缎般的秀发,漫不经心的姿态彷佛只是风拨柳絮,然后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留下她杵在原地,错愕地瞧着他径自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