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他头上来了?
“这不用你操心,好些格格就是爱我这脾气……”不知怎的,他不爱在她面前提起这个问题。“别岔开话题!”
有格格爱他?那他果然也是宫里的人。
“那挺好的,省得以后孤家寡人到老。”不理他的威胁,杜银筝还是笑嘻嘻的调侃他。
“你到底说不说?”
凶什么凶!“知道麝月楼吗?我就是麝月楼的歌妓杜银筝。”
他想起来了?
难怪他老觉得这名字那么耳熟。原来元钧曾在他面前大大夸赞过的麝月楼歌妓杜银筝,就是眼前这个杜银筝!“你?你就是杜银筝!?”
“同你说过十多次了。”她看起来有些厌烦。“不过歌妓是我以前的身分,现在已经不是了。”
“你赎身了?”他有些惊讶。
“我本来就没卖身,只是寄住在麝月楼里弹琴唱曲子而已。不过要说赎身嘛,我留下的那些东西应该也足够了。”那些珠宝少说也值个两三千两银子,就当是谢谢嬷嬷给她一个栖身之处。
荆御弦终于平静下来。“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当歌妓的?”
“中秋夜。”想起那天晚上的逃脱行动真是有趣。“就是我们在屋顶上遇见的那晚。”
真是巧极了!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呢?你又是谁?”虽说对他的身分没有兴趣,但是既然已经向他透露了自己的过去,她当然也要知道他是谁,以求公平。
是啊!也该告诉她了。
“我是平王爷,亦是禁军统领。”
两人间静默了好一会儿,只有柴火燃烧的哔哔剥剥声。
“你就是平王爷?”杜银筝又问了一次。
荆御弦点点头。
“官做得挺大的嘛!”一句听不出是褒是讽的话。“可是你看起来像个汉人,名字也是汉人的名字,你真的是皇上身边那个平王爷?”
也难怪她不信,不过这说来话长。“我就是皇上身边那个平王爷,别怀疑了行不行?”
“说得也是,你唬我也没啥好处。”她像是自言自浯似的低喃着,随即又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会当上王爷?”
“因为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
终于轮到他有需要保密的事了。
“既然你自己也有无法启齿的事,那你当初又何必一定要逼我说出我想保密的事呢?毕竟当麝月楼的歌妓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真不公平。
“是吗?元钧曾在我面前大力的赞扬你呢!”听她甜柔的嗓音,想必唱起歌来的确有迷倒众生的本事。“哪天唱几支曲子来听听吧!”
听他这么说,杜银筝脸色一凛。“我想唱的话自然会唱,我告诉过你,我不再是歌妓了。”
自知理亏,荆御弦闭上嘴没再吭声。
“不说这个。对了,你要上哪儿去?不会也是要上扬州吧?”耐不住闷,杜银筝又开口说话。
“我奉旨上扬州找人。”
不说倒好,这么一提他又想起那该死的风影双侠,若真的找着了他们,他一定要先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捉拿钦犯吗?”能让平王爷亲自南下,肯定是个大角色。不过在这太平盛世,应该也没多少穷凶极恶的大坏蛋用得着他亲自出马。“我认不认识?”
一想起那两个人,他心里就一把火。“算不上钦犯,不过你还是别认识较好。”她的好奇心也太丰富了。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满天星子的清朗秋夜里,荆御弦和杜银筝算是真正认识了彼此。
第三章
“杜银筝,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荆御弦一脸不耐烦的望着眼前裹着袄子,睡得正香甜的睡美人。“别忘了我们还要赶路。”
“嗯……你吵什么嘛!天都还没亮……”不情不愿的张开一只眼,杜银筝不悦的缩了缩身子。“天亮了再走。”
又睡着了!荆御弦一火,马上拉起她押到溪边。“洗把脸清醒一下,每天早上都这样,那我们恐怕走半年也到不了扬州。”更何况到了扬州他还要花时间找那两个行踪成谜的风影双侠呢!
“好嘛好嘛!”那也犯不着这么凶啊!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掬起溪水。“好冰噢,冰死人了!”飞快的洗好手脸,原本迷离涣散的心神马上被冰冷的溪水召唤回位。
看着她拼命揉搓着冰凉的小手,荆御弦轻笑一声。“该醒了吧。”女孩子家怎会那么贪睡。
“你一定是嫉妒我睡得那么好,所以故意不让我继续睡。”杜筝呵着手嘟嚷着,又踱回马车上。“我真希望咱们能早日到扬州,让我好好的睡一觉。”
又在埋怨他了。
“少啰唆!快点上车,我们要出发了。”
离开京城一个月,每早天才蒙蒙亮,他们之间就会出现这么一段对话。
“喂!还有多久才能到扬州啊?”一边打着呵欠,杜银筝望着荆御弦的背影问道。
“什么喂,放尊重点!”
偏头瞥了她一眼,荆御弦不禁对她那半睡半醒的可爱模样泛起一抹笑,不知是取笑或是疼爱。
这一个月来,他和杜银筝之间相处得还算融洽;他一开始原本对她的奇妙个性及言语无所适从,但现在这些反而常引起他阵阵的笑声。
这个女孩,确实是特别。
“是是是!荆公子、荆大侠、平王爷,民女斗胆请问您何时才会抵达扬州?”这个男人真是啰唆,老是那么计较干嘛?
“大概十天左右。”这只是粗略估计。“还有,在外头别叫我平王爷。”
“民女遵命。”
打了个呵欠,杜银筝斜靠在行李上又打起盹来。
又想睡觉了!荆御弦笑着摇摇头,拿这个睡仙没辙。
杜银筝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在她睡得正香甜之际,却不晓得荆御弦又发什么神经,猛地煞住马车。
“哎哟!”随着马车骤停,杜银筝整个人向前扑,狠狠的撞上他的背。“你别老是这样行不行?疼死人了!”她揉着撞疼的鼻头,气呼呼的捶了他的背一下。
荆御弦没理会她,眼睛仍旧盯着前方。
“再多撞几次,我的鼻子就要给你撞塌了……咦,那是在干什么?”杜银筝坐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泰川县城门前望去。
荆御弦捂住她的嘴,抱着她轻悄悄的跳—下马车,迅速的往前移动。
“嗯……唔……”杜银筝涨红了双颊,拼命拉扯着他捂住自己口鼻的手,想告诉他自己快窒息了。
荆御弦看了她通红的俏脸一眼,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出声,”然后放开了他的手。
用说的就好了嘛,干嘛害人差点闷死。
杜银筝努力的调整呼吸,心底不住的嘀咕。但是当她的目光接触到眼前的人事物时,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
“喂!老头。你的女儿咱们带走啦!”一个彪形大汉拉过躲躲闪闪的一位姑娘,对着趴在地上又是咳嗽又是哀求的老人得意洋洋的说道。
“不,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映月,那笔钱我会……想办法尽快奉还的……”老人家狼狈的往那大汉脚下爬去,艰辛的起身磕头。“大爷,求您放过她,求求你……”
而被唤作映月的女孩则是一边挣扎一边哭叫:
“爹爹!您别磕了,您快进屋去吧!别担心女儿了,映月去当人婢女,还了这笔债就是了。”
“当婢女?”那大汉和他的跟班们互觑一眼,仰头大笑起来。“小美人,你这花容月貌可是能赚得不少银子的,咱们怎么得让你去当婢女呢?哈哈哈!”
“总算是说对了一句话,这姑娘确实美得很。”一道声音不晓得突然打哪儿冒了出来。
那大汉兀自狂笑,好一会儿才察觉不对劲。“是谁?给我出来!”他怒喝着转过头,却登时傻了眼。
“你那么粗鲁抓着姑娘家的手臂,可是会疼的。”杜银筝蹲在路边,两手撑着脸颊望向那美丽的姑娘,并对她惊讶的注视报以一笑。
原本已惊为天人的美貌再加上一朵勾人心魄的笑靥,大汉的心像丢进了油锅里,整个都酥了。
“喂!那位大哥,你干什么抢人家姑娘?”
“我……”一见到美女,大汉的舌头自动拿去喂猫,话都说不出来了。
杜银筝撇撇嘴。“姑娘,你来说好了。”
“我们向他借了十两银子,说好今日还钱。结果他利滚利,硬说我们欠了他五十两。我们没银子给他,所以……”边说她还边死瞪着那名大汉。
“大哥,你这样就不对了。”杜银筝指着那名大汉。“人家欠你的可是银子,不是姑娘。你捉人家姑娘作啥?”
“欠债还钱,没钱当然就找东西抵押。”那名大汉仿佛自猫嘴口中抢回了舌头,总算能够好好的说话。
“如果你觉得不好,那你来代替她也行。哇哈哈哈!你这个大美人可是比她这个小美人值钱得多啦!”
听他这么一说,杜银筝转过头拉了拉一旁一脸怒意的荆御弦。“你听见了没?”
“你做什么出声?嫌麻烦少吗?”他差点出手掐断她雪白的颈子。
“他们逼良为娼耶!那姑娘看来不过才十六、七岁,怎能被他们推入火窟?救救她吧!”
“你本事大,你去救好了。”笨蛋,要替人解围也该看看自己的能力。荆御弦实在懒得再搭理她。“我会去探望你的。”
杜银筝没料到他会这样见死不救,不禁瞪大了眼。
“你……你好无情,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原来大名鼎鼎的平王爷也不过是个怕事的鼠辈,算我看错你了。”气恼地骂了一大堆,杜银筝狠狠的瞪他一眼,拉起裙摆就往前走去。
她疯啦!还真的想去代替那个姑娘?荆御弦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脑中尽是她方才愤恨的凝视,还有失望与鄙夷。
愚蠢的女人,做事完全没计划!他咬着牙,心情复杂的看着杜银筝被那群男人架走,心里不知该骂她还是骂自己。
待那群人走远后,荆御弦等心中怒气稍稍平息后,才走到那对相扶痛哭的父女面前,冷寒的怒气引得他们抬起头。
“他们会带她去哪里?”
这儿应是泰川县的管辖之内,他待会儿得先去会会本县的县令。
“城里的春花阁。公子,您一定要去救那位姑娘。”映月跪在荆御弦面前,不住的哀求着。
没多理会她,荆御弦铁青着脸回到马车,取出一些东西后便往城门方向走去。
“帮我看好马车。”回头丢下这么一句话给那对父女,他旋即加快步伐往城内走去。
“马后炮!”
“吃你的相!”
“哈哈哈,将军!”数声朗笑回荡在公堂后的小厅,颇有天下无事、一切太平的景象。
只听衙门前传来一阵嘈杂声,还来不及反应,一个满脸怒气的男子已站在厅口。“你们倒挺惬意的嘛!嗯?”
一盘棋刚下完的县太爷和师爷连忙站起身,迎视着来人。“大胆!竟敢擅闯公堂。你难道不晓得要先备好状纸,再击鼓鸣冤吗?真是反了,来人呀,先拖出去打他十大板!”
“放肆!你身为朝廷命官,办事不力、滥用职权,还纵容辖地内的恶霸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你自己倒说说看,该赏你几大板?”荆御弦怒目横眉,骇得两人全身微微发抖。
县老爷扶着桌子,指着他颤声道:“你……大胆刁民!竟敢对朝廷命官口出恶言,该当何罪!”
听他这么一说,荆御弦不禁冷笑出声。“说这话之前,先掂掂自个儿的分量吧!”他剑眉一竖。“戴志生,你年前进京面圣,难道没见过平王爷,不识得我了吗?”
县太爷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定睛一看,马上脚软跪倒在地。“平……平王爷,小的该死,有眼无珠不识得王爷……”
“知道该死便好,你慢慢等着。”荆御弦厌恶的瞪他一眼。“你可知你县内有强抢民女且卖入妓院一事?”
“回……回王爷,小的知……知道。”
“知道为何置之不理,任由百姓怨声载道?”
还连带他也受累,真是该死!
“这……我……”
荆御弦手一挥,阻断县太爷急欲出口的解释。“我没时间同你在这儿瞎耗,你马上带人跟我来,去瞧瞧你自己所纵容的好事。”说完,便迳自跨步出厅,往目的地前去。
不敢多迟疑,县太爷马上按照吩咐领了一队衙役,戒慎恐惧的跟随在荆御弦身后。
月升日落,春花阁亦开始热闹了起来。
“唷!县老爷,您好久没来啦!怎么,带您手下这些小哥一起来捧场呀。来来来,里面坐。”
热心的鸨母没发觉有异,依然笑呵呵的招呼着。
“今天来的姑娘在哪儿?”荆御弦冷声问,丝毫没把一旁姑娘们的议论私语及眼里对他毫不掩饰的欣赏放在心上。
“这位大爷的消息可真灵通,今儿个的确来了位美得不得了的姑娘。我开了那么久的妓院,可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姑娘……”
荆御弦大拳往桌上一击,眼中怒火更炽。“我的耐性有限,你别再同我废话。”
“我说大爷,您别这么猴急嘛!”
荆御弦站起身,迳自往楼梯走去,一面朝县太爷下令。“给我封了这家妓院,再办得不干净,就别怪我无情。”
为了杜银筝的事,他已经快气疯了。
一上二楼,十多间房沿着走廊两边排开。他也不多想一见到门便一间间踢开。
“银筝!你在哪儿?银筝!”他焦急的唤着,对其他门内传出的惊叫及怒骂置若罔闻。
他完全没发现自己对杜银筝的关心早已经超过了一般朋友间该有的情分。
踢开最后一个房门,他终于见到手脚被缚、嘴里还塞了块布的杜银筝。
迅速的解开她手上的绳子,荆御弦着急的打量着她。“你还好吗?有没有怎么样?”
杜银筝摇摇头,一双美目直盯着他。
“干什么不说话?你被灌了药吗?”他顿了会儿又继续道:“你放心,我已经命令县令封了这家妓院。”
她又摇摇头。
“我的嘴好酸……”嘴巴被布块塞了那么久,撑得脸颊快疼死了。“所以,别逼我说话。”
看着她活动手脚、揉脸搓腮的,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叹了口长气,倒在床上稍作歇息。
“你累了吧?”按摩着脸颊,杜银筝打量着他疲惫的模样。
“你从不说谢的吗?”他答非所问地看着她。“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救你了。”
“原来你救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听我说声谢谢。”真是奇怪的人。“真的那么想听我说就是了。谢谢你,荆大侠!可以了吗?”
啐!一点诚意也没。
“没有诚意,还不如不说。”
“你要求的可真多呢!”没多跟他斗嘴,杜银筝站起身坐到桌旁的长凳上。“你好好睡一觉吧!好不容易有张床,虽是妓院里的,你就凑和凑和点,总比之前没枕没被的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