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不带我去也行,我就自个儿去!到时我可不会只坐在那儿不『帮忙』哦!」一定要搅和上一手她才会满意。
狠狠瞪她一眼,元钧懒得再和她啰唆。
「你请便。」说完转身就走。
请便的意思,是不是她要怎样都可以?珑玉坏坏一笑,马上吩咐一旁的侍女备轿。她要和元钧贝勒一起回容王府!
「银兔儿……我不想再躺了……」映月倚着床柱,一副病美人的娇慵模样。
刚把药汤吹凉的银兔儿端着碗走过来,硬是把正要下床的映月压回榻上。
「不行,夫人的身体还没康复,大夫交代了要好好休息。」自从福晋被气死的消息一传出,府里多数人对她们这对主仆均以异样目光相待。表面上是恭敬顺从,背地里却是吱吱喳喳的蜚短流长。
她自己是无所谓,反正这些下人的德行她是看得熟了;只要主子一疏忽就拼命偷懒、乱说闲话;她庆幸的是映月都被她押在榻上休息,没踏出房门一步,要不然听见这些闲言闲语,恐怕身体又要气坏。
「夫人,喝药了。」银兔儿把药碗捧到映月面前,催促主子喝下。要劝映月喝药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几番经验下来,她知道不能把药吹得太凉,因为等这番推拒与劝说的例行拉锯战结束,药汤正好温热,不冷也不烫。
「还喝?」她现在一闻到那股药味就反胃。
「不喝。」
「为什么不喝?」银兔儿捺着性子陪她绕圈圈儿。
「每天喝好几碗,少喝一次也没关系。这次就省了吧!」
「省了这一碗,就会有下一碗。」银兔儿把被推开的碗又凑近映月唇边。
「请喝。」
「不喝。」
「 夫人,银兔儿求你、拜托你喝?」
「银兔儿,你每次都这样欺骗我。这次我不上当了。」别开头,映月瞪着床壁,说什么都不肯乖乖就范。
唉!连这招都没用,她得想些新的招数了。
「给、我、喝、下、去!」好个轻柔却又威严的警告啊!银兔儿正想向那位开口相助的人道谢,一回头却被愣得差点儿打翻了药汤。
「贝勒爷吉祥!」
「起来。」接过碗,元钧挥挥手。
「你先下去。」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依然背对着他的映月。
「怎么又不喝药?」叹口气,元钧瞟向她被子下的双腿,心里又是疼惜又是愧疚。
「要喝时我自然会喝。」曾经日夜想着他、盼着他,这会儿人都在她眼前了,她反而不敢面对。
「你出去,我想睡了。」刚刚还吵着要下床,现在又突然想休息了,摆明了是逃避。
静默了一会儿,她听见瓷碗搁在小几上的声音,以及一声轻轻的长叹。
心头突然一阵抽紧,酸得她差点落下泪来。
「这阵子发生的事,我听说了。」再开口,他的声音仍然平静,没有方才叹息声中的无奈与疼痛。
「喔。」是吗?他知道了?「我气死了你额娘,你也听说了吗?」
「听说了。」
「那,什么时候要休了我?」她的心好痛,痛得好想哭。
他也和别人一样,都认为是她的错吗?
「为什么要休了你?」这会儿他又是莫名其妙、哭笑不得的声音。
「我是『听说』了这么个传闻,可不代表我真的相信。」慢慢转回头,映月望进那对她想念了好久的眼睛。
「是……是吗?」现在她是真的又想哭又想笑了。
在她凝眼望他的同时,元钧已经凑上前偷了个香。
「想气死我额娘,你有潜力,但是还没有这个实力。」捧着她的脸,元钧与她额抵额,一张嘴在她脸上诱惑的吹着气。
「我问过大夫了,额娘本来就有心口疼的毛病。你和她吵架只是让她发了病。想把一个人活活气死,可没那么容易。」
「这跟我气死她有什么不一样?」总之就是她这个媳妇不知尊重长辈,公然顶撞回嘴,所以把福晋给气得发病。
看着她又皱起眉头,元钧忍不住失笑。坐直身子,他又捧过那碗药汁。
「先不说这些,你把药喝了。」他怎么还记得?原本想这样蒙混过去的。
「我现在不想喝。」
「那你什么时候想喝?」他也锲而不舍。
「我不知道。」头一甩,映月下巴昂得高高的,根本不想看那碗黑黝黝的药汤一眼。
「我说了,喝下去!」这女人老是这样!
「我说了,我不要!」这男人老是这样!
马上又对峙起来的两人抛开方才温馨美好的气氛,互不相让。
突然一个很不搭轧的轻笑声插入,让两人剑拔弩张的局面暂时停歇。
「那是谁?」映月问道,看元钧那张突然冷掉的死人脸,他一定知道来者何人。
「元钧贝勒,这位就是你新进门的夫人吗?」一个娇丽女子袅袅婷婷的步入房间,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映月。
「映月,她是皇十四格格,珑玉格格。」刚刚怎么没要门房落下大锁,谁也不许进来呢?唉!
「格格吉祥。」映月正想翻身下榻,却被元钧一把压住。
「你身体不方便,礼就免行了,相信格格也不会在意。」他这般先声夺人,教珑玉也不好反对,省得传出去坏了她的名声。
「是啊!你休息重要。」珑玉笑容可掬的说道,移步到元钧身边,故意以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话:「元钧,你也真是的,怎么都有了我还去招惹她?」一句话说得两人脸色倏变——虽不相同,但都一样难看。
「你有了她还来招惹我?」映月心火大起,狠瞪了那对碍眼的奸夫淫妇一眼,怒声大喊。
「银兔儿!贝勒爷回来了,珑玉格格也来了,咱们该走了!」不等元钧反应,她怒瞪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我留在这儿是因为你要我等你回来。我等了,你也回来了,所以现在别再碍着我,让我走!」她没力气了。要等的她等了,要忍的她忍了。现在,她不用等,也不须忍,但是要她和别个女人争宠夺爱,她做不到!
第9章(1)
「你误会了。」掰开珑玉攀在他臂上的手,元钧忙把要下床的映月制住。
「你听我说行不行?」死瞪着他,映月的眼神几乎要将他撕碎。
「你确定你想白费唇舌?」
「你身子还没好,别气呀!小心又气坏了身体。」惟恐他们夫妻不乱的珑玉在一旁泼油点火,搅和得十分彻底。
一道杀人目光马上射到珑玉脸上。
「不好意思,珑玉格格,我说话的对象是元钧贝勒,请您先出去好吗?」虽是问句,映月眼中的怒火却不容许她反对。
「珑玉格格,你是来找织月的吧?」相较之下,元钧显得冷静多了。
「我请人带你过去。我和我的夫人有家务事要讨论,恕不招待。来人,带珑玉格格到织月格格那儿去!」好不容易打发了珑玉格格,映月双眼怒火高张,下颚高昂,一副不认输的模样。
「你不必解释了,没有那个必要!」拉过桌边的凳子,元钧定定的看着她的怒颜。
「请问一下,你可是在吃醋?我的夫人。」
「抱歉让你失望。」映月硬扯出一个甜笑。
「我不是。」
「既然不是,你大可不必生气,更不需要离开。」除了吃醋,他想不出其他可以解释她突然暴怒的行为。
转头直视着元钧,映月突然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在吃醋才这么说?错了。我本来就不打算留在这儿,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我答应你要等你回来。现在你回来了,希望你也不要拦着我。」歛起笑意,她定定的看着他。
「让我走。」
「你忘了你是成过亲的人,是我的妻子?」对她异常的反应与坚决,元钧有些心慌意乱。
「我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还像个笨蛋一样在这儿等你?」对他的质问,她似乎觉得可笑。
「我不是皇亲国戚出身,这些繁复的礼仪我也没学过,和其他人交际应酬我更不会。你要我留在这儿做什么?」
「这些可以学。」她的理由根本不成理由。
「为什么都是我在适应?不公平!你和其他人都站在云端,却要我从地上自个儿爬上去?我不要!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你就硬要把我拖到你那儿去?」她已经心力交瘁,也不管自己说得语无伦次,心中的委屈不平突然就爆发出来。
「你根本不问我想不想过这种生活、想不想成为你的贝勒夫人,净是耍手段要我照你的计划去走。你不知道自从住进这儿,我心里的压力有多大!」
「你的压力在哪里?」
「我的压力就是你!」咆哮之后,紧接而来的是沉默。
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元钧静静的低头想了一会儿,目光再度回到她激动得已通红的脸庞。
「我所做的一切,对你而言是压力吗?」他没想过。他只知道自己所渴望的事物一定要想尽办法留在身边,他只知道她正是他所爱的、所渴望的。
这样处心积虑、用尽心思的留下她,对她反而是压力吗?
看着他有些茫然、有些失落、有些歉疚的表情,映月终于落下泪来。
「是的。」
「和我成亲,你并不觉得幸福?」定定的看着她,他仍然不愿一切就这样结束,依然寻求着挽救的机会。
「可是你刚刚见到我时,我觉得你是开心的。」
「我开心,因为我喜欢你,也许可以说是爱你。可是这并不代表嫁给你我会幸福。」映月悲凄的摇摇头。
顿了半晌,她终于说出心底的感受与深埋的情感。
「其实,门当户对真的是很重要的……我无法过这种生活,你不可能、我也不想要求你抛官弃爵。再这样下去也只是互相勉强而已。」
「你爱我?」咀嚼着这三个字,感受它在口中、心头流动的温暖与幸福,元钧笑了起来。
所以她看见珑玉格格会生气?会为了他的要求而留下来?会偶尔在她的眼中看见令他沉醉的温柔与笑容?
「那又如何?」她不认为爱可以解决一切。
那又如何?是不如何,只是让他拥有下某种决定的勇气。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留下吗?」凝视着他,映月叹了口气,但脸上表情微微带笑。
「我不要如果。」这个充满不确定的字眼,有也等于没有。
「我爱你。」没有如果。
「谢谢。」原以为只能藏起来的感情得到了回应,她再无遗憾。
「我很高兴。」
「你不能为了我留下来?」他看着彷佛随时都会离去的她,迫切而想尽办法要留下她。
摇摇头,她无奈地拒绝。这阵子她的精神已经受了极大的折磨,她不想再隐忍下去。
「我不行,我已经累了。而且你也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再怎么和平的开始,最后一定会是以吵架结束。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需要爱,像我们这样不协调,是不会长久的。」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紧紧的锁住她的目光。
「放我走。」映月也看着他。
「如果你真的爱我。」
「我不相信我们每一次都会吵架。」至少今天到现在还是一片和平,虽然有点感伤与悲痛。
元钧续道:「如果你不要故意吵架,我敢说我们今天一定会在和平的气氛下结束我们的谈话。」
「什么?」才说着,映月马上瞪大双眼,声音拔尖了好几度。
「你……你说我故意要和你吵?我什么时候故意了?每次都是你来惹我的,这种话你竟然说得出口!」太过分了!
「你看吧!你现在又要和我吵了。」他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喂,是你,是你害的!」才不是她的错!都是他说什么她故意和他吵,她才会生气。
「谁教你乱讲话,我哪有故意和你吵?」
「你敢说没有?」元钧挑起眉,一副怀疑的模样盯着她。
「每次我做什么你都反对,然后就同我吵架。像叫你喝药你不要,我们就吵……对了,说到喝药——你这碗药赶快给我喝下去!」都冷掉了。
「你是故意的,拿这种藉口来逼我;我又不是不喝,是不想喝!不、想、喝!」她大声的吼回去。
「没有人逼你的话,你永远不会想喝。」
「那又关你什么事?」
「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就忍不住要骂你。」
「你骂我?那我骂回去有什么不对?」要讲公平,那就礼尚往来嘛!
元钧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中突然停了口,顺便伸手捂住她的嘴,争吵暂时告一段落。
「看吧,又吵架了。」话中的怨叹多于责备。
愣了一会儿,她拉下他的手掌。
「所以我说,我们真的不适合对方。」身分、个性无法相合,再相爱又有什么用?
「夫人,贝勒爷真的让你走?」边帮着打包行李,银兔儿满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太奇怪了!元钧贝勒明明想尽办法要把她绑在身边,连那些下流手段都使得出来,怎么突然会说放就放?
「嗯。」应了声,映月专心的收拾着东西。
「是吗……」还是很怀疑。银兔儿边工作边观察着映月的表情,可惜只看见一片漠然。
终于要走了。映月无声的叹口气。终于要离开京城,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对于这些荣华富贵,她弃之不觉得可惜;唯一舍不得的只有在这儿认识的朋友以及元钧。
爱毕竟是爱,再怎么合不来依然会挂在心上,即使日不思,夜也会念。
「银兔儿,你以后就别叫我夫人,叫我映月就好。」朝银兔儿咧嘴一笑,映月企图冲淡空气中的沉闷与心中的牵绊。
「映月……」银兔儿试着叫,总觉得拗口。
「很好,就是这样。」映月笑嘻嘻的。
「银兔儿姊姊。」不再是了,她已经不是容王府的少夫人。
昨天终于认清两人无法相合的事实之后,她已经请元钧写了休书,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一切终于回复原状了。
「映月?」一个悦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焦急又惊慌。
「你要回扬州?真的吗?为什么呢?」望着刚进房的美人,映月笑得云淡风轻。
「银筝姊姊,我要回扬州了,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映月很感激。」
「你……你真要回扬州?」杜银筝吓了一大跳,她还以为这消息是她相公道听涂说来的,正想拿来当笑话说给映月听,没想到一来就瞧见她们主仆两人在收拾行李!「为什么?元钧肯让你走?」怎么每个人都认为元钧不会放她走呢?
「嗯,我们谈过了,这样对我们都好。」映月淡然道。
「才不好呢!」杜银筝急得团团转。
「怎么会呢?映月,你和元钧贝勒说了些什么呀?他怎么会愿意?」
「我说我们两个人合不来。」事实证明,正是如此。
「所以我们决定不要再勉强彼此,不然谁都不会快乐。」这个理由真是充足得教人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