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生得不是顶美,白净清秀的样子了不起算是小家碧玉型的,并不会特别引人注目。
气质方面的话也不算顶好,只能说是符合小家碧玉的清秀,属于亲切那一型的,丝毫看不出什么名门大户的气度来。
至于穿著打扮方面……那真是别提了,若有哪一个淘金女郎妄想用那一身只能称之为「随便」的居家打扮来色诱男人上勾,那恐怕猪都能在天上飞。
再来是他以为要应付的内敛精明……啧!他方才瞧得分明,若没看走眼的话,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所透出的讯息,说好听点是纯,白话点是蠢,而不论是要说成天真单纯,还是无知愚蠢,那都跟精明扯不上一丁点关系。
好吧,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跟他预估的样子实在相差太多,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手段真的太高深,连他都蒙骗过去,但……这可能吗?
以她这种居家到不能再居家,只能称之为居家型的女人,真的有那种能力骗过他?
皇甫殿臣暗自思量着,至于那个让他思量的对象,可浑然不知他的打量跟思索。
背着他,杜瑞仙俐落的洗洗切切做好准备,然后开火,嗤啦一声的丢入香料爆香,然后 哩啪啦、铿呤 啷的活像耍特技一样的拌炒起另一份海鲜通心面的配料,空档中捞起另一个锅中煮好的面条丢入,又是一阵拌炒,然后起锅,撒上起司粉,塞入烤箱中……
好了!大功告成,就等着吃了!
带着满满的成就感,杜瑞仙起身,准备先收拾刚使用过的锅具,却在不经意回头一瞄下大吃一惊。
「咦?你怎么还站在那里?」她看着伫立一边观看的他,一脸错愕,下意识的叨念道:「面要趁热吃才好吃,你怎么净杵在那儿?快吃啊!」
那种语气并非责备,而是一种……一种母亲看见小孩不乖乖吃饭、状似无奈的催促,语气声调中带着点诱哄意味。
因为那话语,皇甫殿臣一脸怪异,说不出心头那种奇怪的感觉。
看见他沈默,杜瑞仙只觉得奇怪,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
当然,她并不觉得问题出在她,她可不觉得她说话的语气跟方式有什么不对。
要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就是这样,而她也实在是太习惯这样的居家生活了,那种小妈妈似的性格已经根深蒂固的存在于她的血液与灵魂当中、成为她性格中的一部分,使她就算是面对陌生人--好比现在--平常在家里管着姚家两姊弟的语气仍会自动跑了出来,让她像个小妈妈似的,忍不住就对他催促了起来。
「还是说你不饿?」见他不答话,最后她如此猜想。
这一回,皇甫殿臣没开口,但他的肚子在这时很忠实的代他回答了问题,一阵闷声的腹鸣让她好笑地看着他。
皇甫殿臣冷漠的表情有点僵硬,他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体会这种尴尬的感觉了,他需要一点时间来调适一下……
见他仍是一贯的沉默,突来的念头让她脱口而出。「还是说你不喜欢吃海鲜口味的通心面?」
瞧她一脸忧虑的模样,活像妈妈发现心爱的小儿子竟然偏食的烦恼表情,皇甫殿臣在意识到自己行为前对她摇摇头,然而一等他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又是一僵。
他、他在干么啊?
「你没有不喜欢就好。」见他摇头,她松了一口气,重新招呼道:「来啊,快吃啊,大君小军都很爱吃这道菜,你试试看。」
没心情去管谁是大君小军,皇甫殿臣看看她,看看流理台下的烤箱,再看看桌上的通心面……吃?叫他吃吗?
第二章
皇甫殿臣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他回神时,他已经坐了下来。
搞什么?他回来是要赶这女人出门,不是要坐下来陪她吃饭的啊!
冷漠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的内心僵凝如北极寒冰,弄不懂自己是着了什么魔,怎么会真的坐了下来……
「对了,我刚刚跟你说到哪里了?」完全不知他内心的挣扎,拿出新出炉的海鲜通心面在他的正对面坐下,杜瑞仙努力回想最初两人的对话。
她想……用力的想……但是结果……
「反正这一、两个月我会住下来,还请多多指教。」她放弃,直接说出结论。
「妳不能。」皇甫殿臣绝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因为这里……」
「我知道,皇甫伯伯跟我说过。」塞进一口虾肉,她一边呼着热气、一边口齿不清的截过他的话,道:」这里的屋主很变态的嘛!」
他一呆,因为她的形容。
变态?
皇甫殿臣看着她,怀疑他所听到的。
原先他打算好好说明,不论她有什么需求,他可以为她找最好的饭店,可是绝不会让她留在这里,但这会儿遭她一抢白,光是一句「因为这里是我私人地盘」,就硬生生的梗在他的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严重怀疑在当中有什么误会。
变态?她说他变态?
」这是妳那个『皇甫伯伯』说的?」这事实让淡漠的俊颜蓦地又冷了几分,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父亲竟在外人面前这样形容他。
「他是没讲得这么明白啦!」她唏哩呼噜的吸着她的面条,边分神说道。「他只说了屋主是他儿子,个性上可能不太好相处,性格不太像一般人,要我自已小心、多包容一些……你想想,对象是自己的儿子耶,还能让皇甫伯伯这么慈祥和气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这肯定还是修饰过、较委婉的讲法!!我就猜想,皇甫伯伯的儿子一定是很难缠,变态到一定的程度才会让他这样。」
她用叉子卷着面,一边回头接他先前的话题说道:「真多谢你的关心,不过就算这里的屋主再怎么奇怪跟变态,但重点是他现在又不住这里,皇甫伯伯说这里原来只住一个人,也就是说只有你跟我住在这里,那个大老板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性格,对我应该没什么影响,再说就算他真的出现,对我有所挑剔,我想只要我好好遵守他的规矩,他应该也不会对我怎样,更何况我也只是住短期一阵子而已,就算真有什么惹他不高兴的地方,他也没那时间跟机会对我强人所难吧?」
她的想法与逻辑就是这么样的天真跟简单,不但不担心自己的未来,还有余力……非常多的余力同情眼前的他。
「说起来也真难为你了,要面对这么一个变态的屋主。」她摇头又晃脑,样子甚是同情。「想想你还真是辛苦,幸好我只住一阵子,等这次的水晶钻饰展过了就回台湾……老实说,若不是雅瑄姊跟皇甫伯伯坚持,我其实想住饭店的,可是他们总觉得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很危险,所以要我到这边来住。」
「他们坚持?」忍着不悦感,他不动声色,试着厘清他所错过的一切。
「对啊。」说到这个,杜瑞仙忍不住叹气。「皇甫伯伯说这房子是他儿子的,住在自己人的地方总是比较让人放心,又说住在员工宿舍里有熟人相互照应总是比住饭店安全、有保障,我怎么也说不过他们,最后只好答应了。」
若非及时喘过一口气,皇甫殿臣真差点让一口面给梗死。
员工宿舍?他的家什么时候变成员工宿舍了?慢!
面?他什么时候开始吃了起来?
皇甫殿臣僵硬住,一口面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眼前事情的发展已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
「喂,你能住进这个员工宿舍,应该也是世扬的员工,再不然跟传说中性格不好的大老板一定有不错的交情……等等,我先补充一下喔,我刚刚不是在说大老板的坏话喔上后知后觉的突然想到,若这人真是大老板的朋友,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岂不是得罪人了?
她一脸尴尬,连忙补救说道:「你知道的,我只是……只是不明白大老板是怎么样的人,毕竟总是自己的儿子嘛,可是皇甫伯伯提到他时是那么样的小心翼翼,所以我会有一些不当的联想,但那只是联想,不是真的那样认定啦,你要相信我。」
皇甫殿臣没说话,用一种只能称之为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她。
「那个……如果你真的跟大老板很熟的话,那你可不可以说说看,大老板是怎么样的人啊?」她当他已接受她的解释,忍不住好奇的问了。
「妳真的不知道?」不带情感的双眸冷冷扫向她,皇甫殿臣看着她,衡量她话中的可信度。
经过一连串的对话,如今他对她的定位正在「段数超高深、假得很自然的败金女」与「土到过分、根本连时代杂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乡巴佬」之间游移不定。
这不能怪皇甫殿臣多疑,照理说,就算她没有定期阅读时代杂志的习惯,错过以他为封面的那几期报导,但单是世扬珠宝的名号,他不信她对世扬珠宝现任执行总裁的事迹会感到陌生。
打从他接任世扬珠宝执行总裁的职位开始,他可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在得知他就是皇甫殿臣后,不想巴着他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不论是采直接激进方式、还是迂回委婉的方式,这种事他都见多了,他早从一开始的作呕到现在已能无知无觉的应付。
「我该知道他吗?」杜瑞仙不知他心中想法,反倒觉得他的问话很奇怪。
没有冷哼出声,但皇甫殿臣的表情已经将他心里的想法表达得够明白了。
「据说他在业界很有名。」一双锐利的冷眼直盯着她瞳眸,想看出她最真实的反应。
「呃……不好意思,我得承认,我不太了解商业上的事情。」她一脸尴尬,自己认罪。「而且坦白说,这回我能受雅瑄姊的邀请代表世扬台北分公司来参展,那根本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自己都很意外,到现在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哪还有精神去研究世扬的头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哦?!」皇甫殿臣得承认,若她现在的模样是装的,那她真是世上最高明的演员之一。
「其实是碰巧,一切都是碰巧。」怕他不信她的话,她娓娓道来。「原来我只是无聊,那天逛书局时刚好买了一本编织珠饰的书,后来又买了些奥地利水晶回来试编,想说编着好玩,后来成品多了,摆摊子的时候……」
「摆摊子?」皇甫殿臣不得不打岔,实在是这个句子出现的很怪。
「对啦,摆摊子,跟雅瑄姊合作之前,我要是闲着没事,做了太多手工艺品的话,就会拿那些手工艺品出去摆地摊,卖点小东西给放学的女学生或是一些下班的粉领族。」她腼腆的笑笑。
「……」皇甫殿臣发现他无法言语,怎么也没想到,他御笔钦点的设计师,原来的职业--如果那种不定时的摆摊也能算是职业的话--竟然是摆地摊的?
「原先我是因为编得太多,那些做出来的草莓啊、草鞋、还有一些拉里拉杂的小动物之类的小东西堆放着很占位子,所以才想要改成手机吊饰试着一买一买看,好清出一些空间,哪晓得现在水晶编织的饰品这么流行,那些女学生啊、粉领族的反应出奇地好,害我每次摆摊都卖到缺货,而且还被迫接了许多订单,然后这些顾客们一传十、十传百,最后雅瑄姊就找来了,说要跟我合作,然后我就在这里了。」她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很无辜。
条理分明的思绪因为她不按牌理的言语而乱了次序,他看着她,总觉得自己遇上了外星生物。
「你还好吧?」他突来的沉默让她有些不安。
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觉得他看人的样子怪吓人的,杜瑞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地瞥见被他扫得一空的盘子……
「呃……你吃饱了没?如果不够,我可以帮你再做一份。」她试着打破那种怪怪的气氛。
看着面前的空盘,皇甫殿臣有片刻的僵硬,无法反应。
「我忘了男生的食量大,我再帮你弄一份好了。」想起家中小军的食量,杜瑞仙为他作了决定。
够了,皇甫殿臣再也无法忍受更多。
在她起身动作前,他霍地推开椅子,不给她一丁点反应的机会,大步的转身就走。
正准备起身的杜瑞仙傻眼,以半蹲的姿势僵在原地。
无辜的视线看看他离去的方向,看看椅子,再看看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
嘎?现在是怎样了?
等等!他走了?他是要去哪里啊?她还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他耶!
急起直追……喂……别走啊……
☆☆☆
经过一番长谈,唐雅瑄才刚送走探病的皇甫吉,正要回病房时,就接到表弟打来的电话……
「那女人到底是怎么来的?」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语气超不好。
「你是指?」因为了解,唐雅瑄自动略过那有待改善的语气不理。
「就是妳跟爸塞进我屋子里的那个女人。」皇甫殿臣咬牙,不顾车子行进间的高速,赛车手一样急速打着方向盘,用速度来平抚心中的焦虑感。
焦虑,是的,他很焦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那样的人,竟能完全视他武装出口己的疏离冷漠不畏、不惧、不理,还当他是多年老邻居似的直喳呼个不停,而可怕的是,他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内设法让她住嘴,甚至还不自觉的接受了她的款待……
不喜欢,他很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他习惯掌控一切,他需要那种将一切全掌控在手中的感觉,不要意外、不要有任何超出常理与预期的行为,那些都是他痛恨的。
「她到底是怎么来的?」他越想越恨。
「姨丈方才不是告诉你了?」唐雅瑄努力理解他的意思,解释道。「因为你表姊夫车祸,我不能出席参展,怕仙仙一个人住饭店不安全,所以安排她去住你那里。」
「不是!不是这个!我是指,妳从哪里找到她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唐雅瑄一怔。
「刚刚那个女人告诉我,她说她原来是摆地摊……」
「那又如何?」唐雅瑄截过他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不想跟你谈什么职业不分贵贱的问题,单就以现实面来说,我们看上的是她的才华,又不是她的出身,管她原来是摆地摊还是收垃圾的,这跟事情无关,不是吗?」
「……」皇甫殿臣被堵得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