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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也温柔 page 16 作者:宋思樵

  而关雅娴却有不同的意见,但,她绷着脸气呼呼地刚蠕动嘴巴,还来不及发作,就被席镇远那双锋利如刃的眸于给震慑住了。

  于是,她只好悻悻然地闭上嘴巴,表演了一记拂袖而去,任沉重有力的关门声来表达她堆积在心底的愤慨和不满。

  辜允淮并没有立刻实现他的诺言向紫筑求婚。

  自从那夜,他含泪和紫若黯然分手之后,万念俱灰而悲痛难已的他,立刻搭上国光号的夜车,跑到台南一个国中同学家住了下来,并藉以逃避感情和亲情所给予他的冲击、压力和痛苦。

  一直到他得悉紫若和聂子擎结婚、双双搭机赴美的消息之后,他才真正死心了。抱着哀莫大于心死的心情回到了台北,约了毕业没多久、正在找工作的席紫筑,在和平东路的芳邻西餐厅见面。

  服务生的咖啡才刚端上桌没多久,他就拿出一只镶钻的白金婚戒,单刀直人地向紫筑求婚。

  望着那只闪闪发光、姗姗来迟的婚戒,席紫筑美丽动人的脸庞挂着一抹淡淡的嘲讽和悲凉。“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

  辜允淮只是抿着嘴没有说话。

  “因为我的自杀,是吗?”席紫筑犀利地深深望着他,“所以,你和善良可人却愚不可及的紫若就迫不及待的分开,一个闪电结婚、飘洋过海;一个则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拿着戒指来向我求婚?”她凄楚地发出一丝冷哼,语音咄咄的说:“哼,你们这么做,根本是彻底的侮辱了你们自己,也侮辱了我。你们把感情当成什么?廉价品吗?如果有一百个喜欢你的女人都割腕自杀,你是不是要拿着一百枚钻戒去向她们求婚赎罪?”

  辜允淮眼底凝满了一片无以言喻的痛楚。面对席紫筑尖锐的质询,他只是百味杂陈、心如刀割地吞咽了一口苦水,暗暗地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

  “再说,我又不是那种乏人问津的老处女,非得你们这么伟大的牺牲自己来迁就我?你们轻易的就贱让了自己的感情,我可不!我是有尊严和骄傲的。所以,请你收回这只婚戒,我不能、也不会嫁给你,困为你根本不爱我!”席紫筑难俺激动的情绪,又咄咄逼人开口说道。

  对于她声色俱厉的拒绝,心如槁木的辜允淮已分不清自己此刻苍凉而斑驳的心境了。对于命运的拨弄,他突然有种“人生至此,天道宁论”的悲怆和讽刺!

  席紫筑从他的眼中读到他那份深刻而无言的痛苦,她的怒气和委屈不禁软化了。“对不起,我并不想这么情绪化而尖锐的攻击你,只是,你不应该放弃紫若,而紫若也不应该这么一厢情愿地把你让给我,这对我也是一种伤害和侮辱,总而言之,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嫁给你,何况,我已经答应了曹君彦的求婚。”

  辜允淮心头一震。“你爱他吗?”

  望着他脸上那不假掩饰的震愕和关怀,席紫筑心湖里翻起一阵酸楚凄切的浪花。“这个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我。”

  辜允淮心头又是一震,突然发现自己背脊冒起一阵令人浑身发麻的寒意。这一刻,他真的好希望时间的轮盘能重新旋转一次,拨回到他十二岁还未遇见席家姊妹之前的那一段时空,回到那个至少还知道快乐和希望是什么的小男孩身上……

  妞约的的春天,总是在朗朗微熏的阳光中,透着些许乍暖还寒的凉意。

  席紫若拉开窗帘,望着一小群在中央公园溜着滑板、兴高采烈地大展灵活舞姿的青少年。

  不知怎地,他们身上那份自然灵动又朝气蓬勃的神采撼动了她,让她不自觉地掠过一丝动容的微笑,也惊异地涌上一份“蓦然回首,往事成空”的感触和凄怆。

  她不敢相信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已经待了将近三年,更不敢相信这三年来,她从来不曾回去过台湾那个令她极度思念,又有着深切近乡情怯心境之苦的家国。

  这三年来,她在纽约普林斯敦大学选修了大众传播和电视媒体的相关课程,并在一家华谙电台担任实习的广播人员,生活过得充实、惬意而平凡自在。

  而聂子擎则在摸索绘画的天地里渐渐接近了他的梦想。他白天在纽约一家艺术学院上课,握着彩笔聆听专业画家的指导和薰陶;晚上,他则关在画室里全神贯注的作画,倘徉在由彩笔颜料和梦想编织而成的心灵世界里。

  他的指导教授非常赏识他,更对他独异浪漫又不失敏锐的画风赞叹不已。

  他一进人纽约艺术学校没多久,就在绘画创作的领域内大放异彩,除了获得校际油画第一名外,也屡次在州际及全国油画展中赢得首奖的殊荣,并经常应邀参加国内重要的美展。

  他初期的作品给人的感觉是忧虑的、沉暗幽柔的,大块面的紫和大块面的灰,占据了整个空间,似乎想在幽暗深沉的世界里找寻一丝温暖绽放的阳光。

  而这些似乎跟他在混沌社会所面临的挣扎有着密切的关联;现实的压力和人性的险恶,常教他感慨良多地握着彩笔,尝试藉着个人内敛和细腻的感触,画出人生仍然充满良善的光明面。

  而他画里那份忽蓝忽绿的色彩跃动,也常常交集着令人困惑的感情纠葛,而呈现一种灰冷沉重的图案风貌。

  但,经过名师的指导和个人内心世界的转折历练,这一年来,聂子擎有了极大的转变。

  耀眼明朗的光线,布满了物体的表面,构图更常常洋溢着文学的内涵和古典的特质。

  他作画的题材不但趋向多元化,画风也跳出抑郁之风,呈现另一番生气活泼的面貌,感觉上好像经过爱的滋润和人性的提升,画面是那样朝气蓬勃,予人神清气朗的鲜明感受。

  这种“以形写意”的图象,有着强烈的节奏感和律韵感,透过视觉的传达,深刻而轻易地引起人们心灵上的共鸣。

  尽管聂子擎迈进艺术殿堂的路途,是这般的艰辛和孤寂,但席紫若相信凭他对绘画的痴狂和执着,他一定能在艺术的领域内造就一番缤纷卓越的成绩,而展现他在创作绘画上的深度和广度。

  看到她的守护神、她名义上的丈夫,能在行云流水、晨曦晚霞、绿氤浚涧、鸟语花香之中,对着画布一笔一笔的耕织,藉着画笔和色彩的勾勒,笔触和思绪的共舞,描绘着宇宙的瑰丽奥妙,尽情宣泄人生的喜怒哀乐。她知道,聂子擎已经在丰富生命的色彩里,寻觅到充实心灵真善美的大道,更找到了属于他的尊严和骄傲。

  她真的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和安慰。

  三年来寂寞的创作之旅,总算有了丰硕的果实。

  而她——也在感情的门扉外,开启了另一扇通向知性和感性世界的窗靡。

  唯一的遗憾是,近三年来她和台湾的家人好像断电的绝缘体一般,除了一、两封短短报平安的卡片,并没有任何亲密的联系,好像她和聂子擎是活在另一颗遥远的星球,而那颗星球的电讯和邮政系统,完全处于原始简陋而正待开发的阶段。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写回去的家书会得不到父母热络的反应,而她的姊姊紫筑也从来不和她联络。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紫筑会拒绝了辜允淮的求婚,而偏偏选择了曹君彦那个令人讨厌的花心大少?!看来,当初的退让成全,如今只换来令人唏嘘不已的感伤和悲嗟!

  唉!她呆立在窗口,默然凝思,一股淡淡而抑郁的乡愁从心湖里慢慢散开,迅速涌上了双眼,蒙上了一层波光摇荡的水雾。

  就在这思乡病泛滥成灾的一刻,她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然后,聂子擎那张性格俊逸的脸庞就出现在她朦胧的视线中了。

  “我刚打开信箱,有一封你的信,是台湾寄来的,可能是你父亲寄来的,不过字迹清秀了点,有点像女人的笔迹——”

  聂子擎的话还未说完,席紫若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抢过那封令她精神为之大振的信笺。

  她雀跃地望着信封上面那工整清逸的宇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是我妈写来的。”

  聂子擎戏谴地扬扬眉,“那可真是奇迹了,八成是台湾平地突然降下了大雪,要不然就是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否则你那个铁石心肠的妈妈,怎么会写家书给你?”他耸耸肩,摊着手打趣道:“别瞪我,这的确是件令人跌破眼镜的事嘛!你想想看,你妈妈对我们有多冷淡而不近人情啊!从公证结婚到出国这一段期间,她都不跟我们说一句话,连临行前都不肯放下冷战的牌子前来机场送行,而这两、三年来,她更是连你的国际电话都不肯接,你说,她突然转变态度写信给你,是不是有点反常,有点稀奇啊!”

  他瞥瞥她那满脸压抑不住的喜悦之色,不禁撇撇唇,半真半假的提醒她,“劝你先别那么高兴,搞不好她是写休书,要和你断绝母女关系喔!”

  席紫若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调侃和戏弄,迳自拆开信封,抽出信函,喜孜孜地仔细的阅读着。

  紫若:写这封信给你,心情是悲哀、内疚,还有一份藏在骄傲和尊严下面,从来不肯严正面对的思念。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头,一定认为我是个冷酷而无情的母亲,否则,你去国三年,我竟然能狠得下心来漠视你从不间断的信函和电话问候。

  我不想为自己的罪过编织籍口,因为,我深知我的倔强和好胜已经为你们、为我自己带来许多无法弥补的遗憾!

  千言万语难以言尽此刻充塞在我心田深处的懊悔和愧疚,只能请你原谅妈妈,接受我迟来的道歉……

  最近我常常在想,你爸爸这两、三年对我的冷淡和灰心,紫筑和我的疏远隔阂,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惩罚一个永远只会要求丈夫、儿女,却从来不曾反省要求自己的自私女人?

  紫若,我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真的是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了,因为,你爸爸三个月前突然办理退休,并拿了一份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书给我,说要跟我离婚。

  接着,他不容分说地收拾行李而离家出走。我四处奔波打探,找了整整三个月,然而他却像失踪似的,行影成谜,只留给我无限的痛苦和忧虑、恐慌……

  而紫筑的际遇更是令我心如刀剐。她的好胜、骄傲和我如出一辙。自她嫁给曹君彦之后,就很少回娘家,即使回来也往往待不到两个钟头。每次回来都和曹君彦表现得亲亲热热、恩恩爱爱的,若非——半个月前,我收到他们管家的紧急电话通知,才惊痛莫名的发现,紫筑和曹君彦恩爱夫妻下的真实生活面貌。

  若非这次紫筑在剧烈的争执干戈中,被曹君唐失手推下楼梯,造成流产和严重的骨折扣内伤,我真的被瞒在鼓里,一点也不知这紫筑的婚姻是过得这样凄惨可怜,而她——却骄傲的不肯向娘家求助诉苦,反而要辛苦地作戏,以维持她那只剩下一点点的自尊。

  看她浑身是伤地躺在病床上,想到曹君彦加诸在她身上的屈辱和伤害,我痛苦莫名得心几乎都要碎了!

  你知这她为什么会挺着三个月的身孕和曹君彦发生争吵,而被曹君彦恼火地失手推下楼梯吗?

  原来,曹君彦一把紫筑娶到手,就露出了花花公子的庐山真面目。他常常夜不归营,在外面泡舞厅、玩弄女人、金屋藏娇,胡搞瞎搞,这些紫筑都强自忍耐下来。好强又好胜的她,把满腹辛酸和痛苦、眼泪都往腹里吞咽,只要求曹君彦在外人面前给她一点最起码的尊严,谁想到——紫筑怀了身孕,他不仅不怜惜体恤,还变本加厉地把外面的野女人带回家,当着她的面亲热,视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彻底撕碎了紫筑辛苦维持的尊严。

  可怜的紫筑,经过身心俱厉的双重打击,到现在仍病恹恹地躺在医院里,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但,任凭我和医生绞尽脑汁地如何规劝、说破了嘴,万念俱灰的她,就是拒绝和医生合作。医生说,她已经丧失了生存的意志力,而对我声泪俱下的哀求,紫筑却置若罔闻,只是悲凉地对我说:“妈!你坚强一点,就当你从来没生育过我一场,放我自生自灭吧!”

  紫若,我完全被她这番自暴自弃的话给击倒了,我只能伤心无助地看着她一天一天憔悴下去,一天一天走向慢性自杀的不归路……

  天知道,我已经快崩溃、快倒下去了,而身边却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可以和我一起分担这种无助而心魂俱碎的痛苦……

  再这样下去,我想,等你学成归国之后,只怕我和紫筑已经成了两座荒凉而孤寂的坟冢了!

  这封令席紫若读来心脏紧缩、泪雨交织的信函,到此便没了下文,只见一片被泪水渗过的水痕和墨渍。

  聂子擎被她的泪流满腮吓了一大跳,“怎么了?你妈真的写信来休你、跟你断绝母女关系吗?”

  席紫若噙着泪摇摇头,默默地将信函递给了他。

  聂子擎迅速看了一遍,然后,他脸上的调笑和戏谑都敛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和难言的痛楚与激动。

  “紫若,我们收拾行囊回台湾吧!你先走,等我参加完欧洲的巡回画展后,我随后就搭机赶回来。”

  “谢谢你,擎哥。”

  “不必谢我,我跟你一样都深深爱着紫筑!所以——我并不是为你才回去的,而是——

  为她!”聂子擎深沉而坦率的说。

  “什么?”席紫若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

  第六章

  坐在聂子擎的画室一隅的沙发椅内,席紫若接过他递来的一本略嫌陈旧的素描簿。

  她本能地打开它,逐页翻阅着。

  但见,一页页的人物素描活生生地映入眼前;而这本素描簿的模特儿,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女孩子,一个眉目如画、明眸皓齿,有几分古典、几分雅致的清秀佳人。

  这个清秀佳人正是她的姊姊——席紫筑。

  画里的她,有各种不同的神韵和风采,栩栩如生,细腻而传神。

  透过一只深情而无言的炭笔,聂子擎画下了生气的紫筑、高傲的紫筑、微笑的紫筑、羞赧的紫筑、纯情的紫筑……

  除了瞎子,任何人都可以从这些充满感情和律动的笔触里,看到画者对模特儿那份深刻而毋需怀疑的深情。

  席紫若轻轻合上了那本令她震慑而动容的素描簿。“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这样深深地爱着紫筑。”

  聂子擎淡淡地撇撇唇,点了一根烟,凝视着那阵袅袅上升的烟雾。“我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这样矢志不移的爱着紫筑。我想,画画的人对感情,都有一份孩子气的固执和痴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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