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冷淡的话语,希望浇熄胸口升起的温暖。
身为萧楼的独子、长男,自小被要求担负光大“萧楼”的重责大任,生长在名利挂帅的冰冷环境中,孤单及寂寞的感觉早已习惯,他不能、也不需要温柔来瓦解冰冷的心墙。
冷淡的言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惹得众人侧目,但是涵语笑意不减,执起他的手,按住他的腕脉。
傲天对于所有指责目光不放在眼中,惊讶的是没看到她有“受伤的眼神”,为什么呢?以往他的冷淡态度,不知令多少姑娘的眼中浮现着失望、受伤的眼神。
不是愈在乎对方,便愈会受伤吗?她没这种眼神表情,难道她不在乎他吗?
不可能!以她的态度不应该是不在乎,难道她只因婚约而如此认定他?这个猜测让傲天觉得厌恶。
他在看她吗?目光虽然穿越过她,落在不知处的位置,但是涵语仍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红晕避无可避地蒙上她的双颊,默默地放开他的手,对他的脉象没说什么。
短短不到一日中,就看到她脸红两次,这么容易害羞、娇怯的个性真的不适合在萧楼生存,傲天更坚定刚才的决定。
“叩叩!”
不语前去应门。
“禀小姐,呃!外头有车队,在大门口,说是孟家车队。”店小二不曾见过如此排场,拘谨得连话都难以说全。
“小姐,要在此留宿吗?前面不远的大城镇,才有适合住宿的地方。”不语转身禀告小姐。
“小姐,此地不适合,车队中有软轿,可以让……萧公子卧着随行。”燕鹄也加入劝说,但是话语中仍不愿承认傲天的身份。
涵语点下头,表示有听到,双眼仍注视着傲天,问:“你觉得如何?”
由涵语坐都不坐的情形,可见她不习惯如此贫困的环境,如果傲天想留下,她会因他而停留在这里吗?
傲天故意蒙上眼睛,装出不舒服的样子,由微眯成缝的眼睛看出去,没看到涵语担忧的眼神,只见她笑着对属下说:“在这里留宿。”
“是,小姐。”不语及莫问走出上房准备小姐留宿的事情,侍奉小姐多年,大家早已熟悉小姐的个性,她若打定主意,即使是威震武林的盟主也不能让她动摇。
留宿要如此慎重吗?只是过夜而已,行走江湖随遇而安,怎需要如此忙乱,傲天对莫问及不语率着车队的人忙进忙出,心里不表赞同。
唉!两人家世、家风、生活习惯,真的是天壤之别。
莫问捧着丝织锦垫放在椅子上,说:“小姐,请坐。”
不语端着白玉杯茗奉上,说:“小姐,请用茶。”
涵语轻啜一口清茶,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即可。”
这种阵式还叫从简?傲天暗自好笑,真是娇生惯养的人!
“帮姑爷准备膳食。”涵语由莫问的报告得知,傲天已经有一日未曾好好进食,对不语吩咐。
“厨房已在准备了。”不语回答。
“小姐,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这里有人在照料着,请放心回房休息。”不语向涵语建议。
“嗯!好好服侍姑爷。”涵语点下头,起身离去。
服侍姑爷?此话相当刺耳,宛如他是个无用的人,傲天知道她说这句话没有错,但是男子的傲气让他梗在心中,兀自生着闷气。
家世的差别,对傲气真的是损伤吗?傲天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想,对于他个人是不觉得重要,但是他担负光大“萧楼”的重责大任,家世之差别,他不免要好好考虑。
唉!他知道对她不公平,但是在目前情势之下,他不能公平待她,只能以严苛不平等的目光看她,了解她,以解除婚约。
但是……苍天会让他如愿吗?
涵语走入隔壁的上房,原本清寒的上房在不语指挥下,已放置车队所携带的物品,残破的贫相已不复见,整个房间已焕然一新。
涵语并不是如傲天所说那般娇生惯养,她认为,能力可及的时候,不必要为了证明自己能“随遇而安”或是“刻苦耐劳”,而和自己过不去。
涵语不认为这种“证明”是有其必要,所以她可以舒服生活的时候,绝不会自找苦吃。
“小姐,请小憩。”不语扶着涵语坐在妆抬前,帮她御下头上的装饰行头。
“嗯!你先下去休息一下。”涵语靠在床头,并没有休息的打算。
“小姐,姑爷的态度……”不语以欲言又止的方式来暗示小姐,需要再慎重考虑她的将来。
“嗯!”涵语不多言,她知道傲天对她的态度容易惹人侧目,说她心里不在意,是不对的,她只是不愿表达自己的不悦,不愿让人看戏罢了。
他对她的冷淡,涵语心里相当在意,但是她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毕竟她对他而言,只有婚约及现今的一面之缘,不像她的,早已陷入相思的地步。
是的!早在订亲之前,涵语早已见过傲天……
傲天弱冠之年已进入江湖历练,顶着三大世家的身份,却无世家公子目空一切的骄纵,谦和又不失自身风格的处世方式,让他得到孟盟主的称赞。
身为盟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辈分小的人面对孟盟主,虽然不至于唯唯诺诺,但是也不能侃侃而谈。
但涵语却忘不了那日……
行经花园,听到父亲的朗笑声,涵语好奇地藏身在树丛中偷看,望见亭中少年能和父亲谈笑自如,不会有拘谨的感觉,昂然的气势、自信的举止,散发出有如神祗般耀眼的光芒。
此时,在涵语小小的心灵就认定,他是父亲之外,最让她欣赏的男子。
傲天的小住在孟盟主热情挽留下,变成留滞半载。在此期间,语涵不时换上小厮的衣服前去看他,她当时不了解自己的行为代表何种意义,只知道想看到他、听到他,小小的心灵就能有满足的感觉。
当傲天告辞离去时,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袭上她的心胸,此时涵语才了解她的心早已刻上他的身影。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也日渐长大,那颗心更加沉入于相思中,想他的心让她不时缠住父亲,借着聆听江湖轶闻,打听他的近况,只要听到有关于他的消息,即使只有一鳞半爪,仍能让她双眼发亮,磨着父亲再三转述。
这种小小的心思,怎可能瞒过见多识广父亲的眼底,加上自己也非常欣赏傲天,所以当涵语及笄时,即在有心部署之下,促成这桩联婚。
能与心上人白首,涵语当然不会反对,日子在等待中度过,终于等到下聘的日子,羞涩难抵抗相思的剧烈,涵语红着脸,不管会不会被取笑,躲在帘幕后头看他一眼。
他为何眉头深皱?眼神为何有无奈的黯淡?此时的他,好像一只被困在笼中不能翱翔于天际的苍鹰。
涵语心中为他的眼神而抽痛,难道他不愿意成就这桩婚事?
坐在傲天身旁,得意大笑的长辈,应该是未来的尊翁,瞧他高兴的样子,涵语明了将来不难取得家翁的喜爱,让她心中稍稍有点放心,只是傲天的眼神牢牢锁住她的心思。
翌日深夜,涵语找父亲深谈,想了解萧楼的一切,父亲虽然直率,但是语多保留,聪慧的涵语却不难推测出傲天与其父亲之间的心结,让她为他的无奈感到心痛。
他会想尽办法退婚!心痛之余,涵语试着拿捏傲天的心态,以他昂天立地的个性,一定会如此做。
不久,传出傲天“走火入魔”的消息,孟盟主也派名医前去探视,但是传回的消息却是——情况糟到无法解救的地步。
“语儿,傲天要求退亲,你的决定如何?”收到信笺的孟盟主,对信笺中的要求无法决定,持着信笺走上绣闺。
涵语接过信笺,看到信中软弱无力的笔迹,先暗自一笑,抬眼看着父亲,她的眼底不容错视,有股浓厚的笑意,说:“拒绝退亲。”
“语儿,你……”盟主了解涵语对傲天的痴心,惊讶于她眼中的笑意,心思一转,虽不明白内情,但是他相信涵语的判断,说:“用哪种理由拒绝?”
“烈女不嫁二夫。”涵语做个鬼脸说。
“烈女不嫁二夫?哈哈哈哈,好答案,不知傲天看了会不会昏倒。”孟盟主愣了一下,接着大笑出声。
清晨,傲天一如以往般醒来,现今身旁有太多关心的人守着,他无法练功,还好他的内息早已摒弃打坐的方式,闭目躺在床上即可,看起来仍像在熟睡状,但是他的内息早已运转九重天。
功至圆满,傲天睁开眼睛,迎面即是涵语含笑的脸,他定睛欣赏她精心的打扮。严格说起来,她不算天生的美人胚子,但是她很了解自己的优缺点,适宜而不过分的装扮,衬托出她自然高贵的气质。
对于他人直视她的目光,涵语早已能用泰然的态度面对,但是独独只有他的目光,能引起她的心湖起波涛,阵阵涟漪泛荡成红云,羞涩她的双颊。
她该如同传闻中的女侠,回视他的注视吗?不!她就是她,她要以真实坦率的个性面对他,让他能接受她。
“该准备出发。”傲天转开眼睛,逃避因她的娇羞而起的心神震动。
“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起身。”他转开眼神之举,让涵语有着失落感,但也解除了压力,因此她才能冷静自己的心思。
傲天不发一语,不避她,起身更衣,他的大方让涵语又羞又急,捧着发烫的脸,端不起形象,疾步奔出房间。
傲天暗中笑着,她如此易羞,若他想清静时,让她自动离开应该不是难事。
傲天走出客栈,没见到她的身影,看来她应该躲在马车上不敢见人,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无法面对他吗?傲天摇着头,坐入软轿中。
啧!脸皮真薄!
第三章
软轿是没武功的富豪、小姐们坐的,傲天当然没有坐过,半卧在软垫中,自薄纱帘子望出去,不必别人觉得好笑,傲天自己便先觉得这种情形十分荒唐。
唉!为何她对一个“废人”还能执着?傲天虽然不知她为何执着,但是以她的眼神看来,她的确对他有情,但此情是从何而来?
还没到打尖时刻,已到了附近的大城镇,傲天看到平整大石板的街道出现,突然“全身不舒服”地呻吟出声。
“爷?”莫问立即隔着纱帘发问。
莫问理应称呼傲天“姑爷”,但是当了一段时间的车夫,称他少爷已顺口,要改口总是觉得不顺口,所以用“爷”字代替。
“休息。”傲天说。
莫问服侍傲天已有一段时间,对于他的“发病”而造成走走停停、宛如龟爬的行程速度,早已习惯,所以听到他命令要休息时,一点也不惊讶。
“是。”莫问策马前去禀告小姐。
“嗯!知道了,车队找间茶楼憩会。”涵语听完莫问转述的话,回忆起早上见他刚睁开的双眼,精力十足,明明不像病人,此时才一小段路,他怎会累?便开口问:“莫问,姑爷一路上都如此吗?”
“是,爷的状况不定,有时可以数日不停,有时一日数停。”莫问回答。
“哦!”涵语陷入沉思,她不认为傲天是真的累了,这种延误行程的举动,是为了抗拒同她返回孟家庄,还是他另有安排?
车队停在一间豪华气派的茶楼前,燕鹄走到马车旁说:“小姐,茶楼到了,请下车休息。”
服侍小姐不是燕鹄的工作,保护小姐才是他应负的责任,但是一颗心挂在她身上,让他甘愿服侍她。
涵语掀开车帘,不避男女之嫌,伸手让燕鹄扶她下车。
涵语抬眼观看此茶楼,满意地点下头,转头等着傲天走近。
傲天被莫问搀扶走着,远远地他就看到涵语被燕鹄扶着,放在燕鹄掌中的柔荑真是碍眼。
该死!她为何让别的男人碰到一肤半肌?为何还能神情自若,不以为羞耻?为什么他的胸口有不明的怒火?他不是将道统不放入眼中的人,怎会对此现象介怀?他不是恨不得解除这件婚事吗?对她的“不贞”,他不是应该庆幸吗?唉!傲天暗叹,他越来越不了解自己。
涵语看着傲天脸上青红不定的神情,心情愉快得差点笑出声,但是不能笑,她努力压下笑意,但是眼底掩不住浓浓盈溢的笑意,自然地自燕鹄掌中抽出柔荑,说:“夫君,在此休息?”
明明是询问句,但口气坚定,摆明这个问话只不过是个礼貌的通知,让他介怀,尤其她满目的笑意,更刺激他的心湖不平静,却只能以轻哼一声来宣泄不满的情绪。
没遮掩的轻哼声,让随行的属下脸色大变,转头注视着小姐,大家更惊讶,因为那声轻哼竟让小姐脸上的笑意更盛。
涵语和傲天并肩走入茶楼,既然主子没表示不悦,手下当然没有立场、也不敢出头,所以见他们走入茶楼,随从则各依其职责,或跟人或留守。
燕鹄望着自己的手,小姐手上滑嫩、温柔的感觉仍停在掌心,刻在心上,举起手,仿佛不经意地摸着脸,深深的吸口气,将她留下的香味,吸入魂魄中,加深首次接触的震撼。
“咦!燕大侠不进去吗?”经过的随从,见到燕鹄呆立着,好奇地询问。
燕鹄被发问给唤醒,才发现只有他呆立着,大家都进入茶楼了,他抬起头,望见靠窗雅座,涵语和傲天正看着他,他抱以微赧,快步地走入茶楼。
她是不是做得太过份?涵语看到燕鹄的失神举动,不禁自我反省一番,她明明知道他对她的情意,在无心的情况下,会不会造成他错误的期盼?
看来燕鹄的用情相当深!燕鹄失常的举止,傲天全收入眼底,抬眼瞧见涵语一脸平静,同样身为男子,傲天不禁同情起燕鹄。
再抬眼细看着她,乌云般的秀发,衬出白皙的肌肤,眉形柔细,但是她有着过圆的双眸,不如丹凤眼的妩媚,秀气的鼻梁下是略丰满的唇瓣,不似樱桃小嘴那般挑逗,严格分析下来,傲天真的不明白燕鹄为何对涵语神魂颠倒。
他又在看她,而且这次看她看到失神的地步,涵语强抹去那股羞涩,不逃不避,让他可以记住她的容貌。
她明白拥有一副出色容貌是天下女子的愿望,但是涵语不重视外貌,这并不是指她没这么希望过,也不代表她不会注意修饰自己的容颜,只是她已能了解,外貌是天生的不公平,也是短暂的不公平。
人非寒松,岂能长青,不是吗?但是能想通这点并不简单,毕竟人有爱美恶丑的天性。
“傲天!”一声娇呼打断他的凝视,和她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