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天当然明白对方不能提起“内情”,不然于理亏的情况下,如何能理直气壮地报仇?傲天对他们也懒得说陈年往事,论当年是非,听到他搪塞之辞,耸着肩,也不加以反驳。
当年的事,鲁金是当事者,他当然明白谁是谁非,也了解傲天的功力,才不敢想报仇的事,但是他身为人家的老大,要顾及颜面,所以在兄弟面前编出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以符合自我的形象,挽回自我的面子。
此事应该当成历史,让它消失在记忆中,但是鲁金没想到,傲天会走火入魔,也没料到兄弟会将此事牢牢记在脑中,发酵成为耻辱,为了自己当年编出的话,鲁金不得不强撑着上场。
面对和当年几乎相同的表情,明明“束手就擒”、毫无防备的模样,但是鲁金莫名就觉得压力深重,握住虎头刀的手掌直冒冷汗,刀尖不禁抖动着。
“老大?”鲁土蓄劲待发,只等老大一声令下,就能好好修理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白脸小子,但是等半晌,只见老大一直盯着傲天的脸,鲁土不懂,老大又不是有妹子要嫁给他,直盯着这张小白脸作啥?
“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鲁金挥手,脚踏缓步,戒备十足地朝着傲天逼近。
鲁土向来惟命是从,沉默地举起武器,跟着鲁金戒备地前进。
前进中,鲁土摇着头,他真不懂老大的小心,明明是个“软脚虾”,为何要如此小心,如临大敌,简直弱了“山西双义”与“鬼域”的名头,不耐烦的鲁土挥动巨斧,冲上前往傲天身上砸。
“小心!”鲁金惊讶他的鲁莽,大声叫道。
利斧明晃晃地对准身上而来,但是傲天仍面不改色,是欲避无力?还是算准会有人看不过去?
莫问不知答案,情况危险到他也没空猜出傲天的想法,情势也不能再让他装“少爷”,他倏地一个纵身,挡在傲天身前。
莫问发出指劲,先弹开鲁土的巨斧,解除迫在眉梢的危机,同时间,空手入白刃地欲抢鲁金的长剑。
巨大的压力,逼退了两人,此时在他们的心中也对傲天有恃无恐的态度有所解答——原来是有这位武艺高强的车夫在场。
同时间,他们有相同的判断,彼此看了一眼,多年并肩作战,已有默契,微点下头,鲁金说:“兄弟,小心点。”
鲁金转身腾出,朝傲天攻去,而鲁士则困住莫问,让老大可以独力报仇。
莫问功力不错,但是仍无法一招解决鲁土,尤其鲁土只用虚虚实实的缠斗招式,让他分不出身来救傲天。
眼看鲁金快到傲天的身前,莫问急着大吼:“你们还不赶快出来?”
鲁土不知莫问在对谁喊,心知情况有异,朝着鲁金大吼:“老大,快点解决那小子。”
莫问的吼叫声一出,不是初走江湖的鲁金立即运足功力,明晃晃的剑,不论招式,直刺傲天的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在鲁金正庆幸自己的动作够快,剑尖已碰触到傲天的衣服,正想发出得意的狞笑时……
“咻!”破空的声音传来,还不知发生何事,鲁金的剑尖传来了巨大的力道,震偏了他的去势,仅划破傲天的外衫,未能损及分毫。
“你们动作真慢,想找死吗?”莫问瞥见林中慢慢如散步走过来的一对男女,忍不住怒吼。
“莫问,你太多问了。”燕鹄朗声笑着,双袖鼓着内力,困住鲁金,让他不能再伤及傲天。
不语则沉默地抖出腰间的剑,加入战局,分担莫问的压力。
悠哉如局外人的傲天看着战局,不出他所料,莫问及后来加上的男女,所使用的武艺皆是孟家的武功招式,由他们的出手、外貌及交谈可以窥出,应该是孟小姐的贴身侍卫。
傲天侧耳倾听,隐隐林中仍有潜伏的人,傲天无法由息气分出这名潜伏者是谁,但是依据情理来分析,应该是……孟小姐吧!
虽然行过问名的礼节,但是傲天无心,看也不想看一眼,故孟小姐的闺名没记在脑中。
她真的为他而步出闺房!傲天为了这个事实而微叹,但是……他不得不辜负佳人的似水情意。
傲天冷眼看着战局,好像事不关己,事实上以燕鹄及莫问的能力,也不用他浪费力气去关心。
他在等……等战局结束,接下来,就是应该主角出现的时机,在等的同时,傲天也在盘算,该用何种方法保全双方的颜面,让她主动解除这桩婚约。
“你们在练功吗?”战局拖太长,长到让人发闷,林中传出不耐烦的轻斥。
傲天回过神看了一眼战局,心里发笑;燕鹄发出内力,也不攻击,仅仅阻止鲁金在五步远的地方,更过份的是,傲天看得出鲁金想逃,而受到燕鹄的内力束缚,无路可逃,只好继续挥动剑对抗如天罗地网的内力。
至于莫问及不语就较认真,但是对方沾之即走的招式,让经验不足的莫问及不语有力无法使,整体而言,的确像林中人所言,像在练功,也像在戏耍。
山西双义此时心里苦不堪言,虽然用游走的招式,但是对手武功太强,打带跑消耗太多内力,致使身形越转越慢,所接的压力加大,更加速让内力消耗。
两人中,最苦该算是鲁金,在对方内力的牵引之下,他好像死不认输地一直攻击着,事实上,在燕鹄巨大内力压迫下,他连开口求饶也不能,如果压力能稍稍放松,他一定会立即弃械投降,丢掉面子总比像这样被累死好过多了吧!
就在山西双义几乎快脱力而倒地时——
“三位!放了他们。”林子中,传出娇柔的命令声。
“遵命!”燕鹄长笑声中,五指成爪,身形如闪电,晃过山西双义的身旁。
两人不知发生何事,人影一闪,只听到“嘶!嘶!嘶!”不断的声响,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出现三道撕裂痕迹。
接着,压力突然消失,两人顾不得面子,乏力的双腿不想再支撑身体,皆软软地坐到地上。
“你伤了他们?”娇柔声音问。
“属下没有!”燕鹄躬身朝林子中回话。
由此情形,傲天可以判断出来,林中这股娇柔的声音,一定是来自于孟小姐。
“清场!”娇柔声音透出不悦。
“是!”燕鹄转过身,朝山西双义说:“滚!数到三,没离开这座林子,杀无赦。”
山西双义场面话也来不及交代,在燕鹄开口数“一”时,即连爬带滚地远离这个危险之地。
只因他的衣服被鲁金划破,她就下令三位回报,这样的个性激起傲天对她的兴趣,转身面对林子,等待她的出现。
第二章
林中缓缓走出一道人影,她身着粉红色的纱罗织料,如云似雾的罗裙束在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行走间,裙摆下露出同色的绸鞋;如乌云的发髻括着由珠玉所制的金步摇,一步一行间,闪动晶莹的光华,但是珠围玉绕的光芒还远不如她自在的气度。
这就是传说中,鲜少人见过其真面目的孟家小姐吗?
傲天暗自肯定答案,除了这身贵气的打扮、娇贵的举止,不像出身武林世家外,那双冷静、慧黠的双眸,不是养在深闺的富家女子所能拥有。
傲天仔细地打量着她,这种目光连以豪放着称的老江湖也会受不了。
果然……不语先受不了这种目光,出声想转移傲天的注意力。“姑爷,不语向您请安。”
但是……傲天连余光也没转向她,仍直直地看着孟小姐,脑中不停地想着——她娇嫩的模样,绝对没受过江湖的风霜,这次走出闺房,真的是为了他?他何德何能,能让她步入江湖?
孟涵语首次承受异性专注的目光,而且这个目光是由“未来夫婿”所投射,让她红云满面,不胜娇羞,但是她仍落落大方地迎向他的目光。
和煦的笑容并不能掩盖娇怯的本质,傲天暗叹一声,这种被拱着、骄宠着的女子,适合处在重视名利的萧家吗?
傲天摇着头,不能!萧家不是适合她生长的地方,她的娇怯让傲天退婚的心意更加坚定。
他在摇头?为什么?难道她有失礼的地方吗?涵语压下心中的疑问,敛眉行礼:“夫君,涵语有礼。”
夫君?这个称呼让傲天失笑。以身份、地位而论,他自认承受不起,而且他认为以她的家世及外貌,不难找到比他更适合的婚配对象。
傲天沉在自嘲中,对她的行礼没有反应,看在护主心切的人群眼中,他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对尊贵的小姐无礼,可是这个无礼的小子顶着姑爷的身份,让他们有怒也不能发,一时间憋得各人脸上青红不定。
傲天瞥见众人的脸色,明白他们心中所想,故意装出沉思状,有心为难这位守礼的小姐,让她认为他是粗俗无礼的人,打破她的幻想,放弃这桩婚约。
依男尊女卑的礼仪而言,如果夫君没有示意,身为妻妾者该一直维持行礼的姿态,但是……在涵语的心里,对此规定并不以为然,她只论自己有没有做到礼数,而不管对方是否知礼数;所以她行完礼后,不待傲天回礼,即大方、自然地直起身。
傲天难以掩饰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传闻中守礼的她,不会太拘泥于形式,一抹欣赏的神采一闪而逝地出现在他的眼底。
“孟姑娘。”傲天拱手还礼,故意以生疏称呼,表示冷淡。
“夫君,依据礼俗,你不该称我孟姑娘。”涵语摇着头,正色地纠正他的称呼。
“按照哪种礼俗?”傲天走向她,娇小的她高度刚及他的肩膀,他低头看着她,鼻端传来幽幽的芳香,舒服的香味令他不禁深深吸口气。
“传统礼俗。”涵语仰着头看着他,眼光清澈,对他名满江湖的俊美,不为所惑。
她双眸清澄,让他又喜又气,喜的是她不似其他人,有着迷恋他外貌的神昏意乱的神情,气的是,她眼中认定他为夫君的事实。
为何要认定他?只因为下聘的事实吗?她难道没有自己的主见?
无名的怒火在傲天胸口燃烧,望着她仰视他的脸庞,以轻浮的语调,讥笑她娇小的身高。“你此生都要仰望我。”傲天的话中带话,表面是声明女卑的事实,也连带说明她娇小的事实,涵语脸上浮现畅意的笑容回答:“夫君,此生你都必须对我低头。”
“哈哈哈哈!”傲天为她慧黠的回应而放声大笑。
是宣战?
她也是用话中话来回答,既说明他高大的事实,也说明她挑战的心态。
爱情之战,在笑声中掀起序幕!
不曾外出的尊贵小姐,她能正视平凡、清苦的日子吗?
到庐山的路程,傲天走过多趟,他知道不远处有座小村落,那里不是驿道的主要城镇。一行人经过小村落,傲天“突然不良于行”,所以一伙人在此小村落停留下来。
这个小村落仅有一间小客栈,残破的外形、阴暗的内堂、污渍的桌椅,诉说着岁月的无情,阵阵扑鼻的霉味,更说明清苦的现实。
燕鹄一踏进客栈,环视惨状,拧着眉头,这里怎可以让尊贵的小姐停留?
涵语踏入客栈,也环视四周,她脸上笑意不减半分,自如的动作好像身处于豪门富宅中。
“小姐……”燕鹄出声想改变小姐的决定,他不愿小姐受委屈。
涵语明白他的心意,举起手阻止他欲出的言语,对着莫问说:“订上房,先服侍姑爷去休息。”
莫问将傲天交给燕鹄扶着,走到柜台订房。
傲天突然虚弱得如无力病人,这种状况让燕鹄心中产生怀疑,借着扶住他、为他增加内力的光明正大的机会,出手一探。
体内突然涌进极强的内息,傲天虽然吃惊,但是眼不抬、色不改,仍装着虚弱的模样,将内息不着痕迹地散入经络中,用“虚怀若谷”迎接侵入的内息。
燕鹄不掩惊讶的神情,他不知有这种“走火入魔”,经络中有乱走的强大内息,胸中无半点内息,傲天到底练的是何种功?在这种内息这种“乱象”下,他怎么还能活着?
“小姐,订下所有的上房。”莫问走回来,接过傲天。
“嗯!”涵语点头,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看了燕鹄一眼。
“客倌,小姐,这边请。”
“谢谢!”涵语轻声道谢,率先走上楼。
嘿!虽然她是主子,但他可是夫婿耶!傲天见她没遵照落后一步的女卑习俗,心里很矛盾。
他是不拘泥于礼教之人,也没有什么男尊的心态,所以对她的自在举止,难以抑止地欣赏,但是也不免心中有点疙瘩,这是为什么?傲天暗自摇头。
虽说是上房,但是大家心知,依这间客栈的情况,对“上房”二字不必抱太高的期望,所以见到比其他房间较宽、较干净的上房,也没人对此现象失望。
莫问不必吩咐,将傲天扶上床躺好。
对于装病人,傲天的经验很丰富,只见他面目惨白地无力躺着,目光散涣好像病情凄惨,但是若留心,可以看到目光散漫的焦点锁在涵语的身上。
“到了吗?”涵语像似随口问。
“传回的消息,不久即将到达。”不语服侍小姐多年,知道小姐是在询问车队到了没。
“他的情况如何?”涵语转头问燕鹄。
“不清楚。”小姐看起来好像漫不经心,有点不在意外界所发生的事,但是燕鹄心知他方才暗中的试探举动没逃过她的眼,被小姐一问,燕鹄尴尬地胀红脸。
“嗯!”涵语点头,不再追问燕鹄刚才的用意。
傲天不懂他们的对话,他也不在意,现在最挂他的心,不是她在做什么,而是她的想法她最在意什么?最受不了的是什么?能了解她,才能顺利让她自动解除婚约。
是的!为了解除双方的婚约,他必须多和她相处、了解她。
“你们坐下来休息。”涵语抬眼,瞧见大家跟着她一样站着;虽然她是如此说着,但是她仍没坐下的动作,也没人肯坐下。
“小姐累了吗?”燕鹄伸手欲解下外袍铺在椅子上。
“不累!”涵语摇头,阻止他的服侍。
燕鹄这算是护主吗?傲天在心中摇着头,他的心意非常明显,对她的关心程度早已超过主仆的分界,傲天了解他的动作,他是以一个男人的心态来对待她。
这个认知没让傲天松口气,却让他的心陷入矛盾。
唉!他是怎么了?不是想解除婚约,为何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不舒服吗?”床边响起温柔的声音,打断傲天的沉思,虽然是在沉思中,但是傲天不曾让人如此无声息的接近过,这表示——他不会提防她吗?
傲天睁开眼睛,迎入清澄、温柔的双眸,不容否认,盈盈关心的目光温暖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