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这里正缠绵网络的车辆不同,这部跑车里各坐一方的两人的眼光始终正视前方,一股沉默弥漫在黑暗的空间。
终于,葇亦先开口了。“我……我为我先前的举动道歉,希望……希望我那一巴掌没有打得太重。”
“还好!”飞狐漫声回答,沉默了好一阵,才滞碍地开口。“我也为我先前一时冲动所说的话道歉。”
“还很痛吗?”她仍感满怀歉疚。
飞狐在黑暗中摇摇头。“你刚刚不是跌了一跤?还痛吗?”
“噢!”葇亦这才想起自己曾摔伤似地揉揉膝盖,赧然笑笑。“差点忘了,好像还有点痛。”
“是吗?”飞狐不觉伸手开灯,关怀地问:“伤在什么地方?严重吗?”
葇亦抬起眼,“啊”了一声,登时神色是极度的歉疚。“你……你的脸肿了!我没想到我的力气那么大,我……
“不是你!”他笑了笑,由于脸上的浮肿,嘴角歪斜而古怪地上扬。“是那帮混混打的,就在你替我大力摇旗呐喊的时候。”
她怔怔看着他,绿眸中歉然有加未减。
“别这样看我!”他无法形容那绿眸中映着自己影像的感觉,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掺了蜜的酒,又像是掺了酒的蜜,而那仰起的脸庞写着粉嫩的纯真,教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又怕会打扰到她的凝视似地,用手背轻轻触着。
“对不起……”她仍怔怔凝望着他,眼中却多了一层幽柔的怜惜。
“没什么!不用……”他低哑地说着,指尖恋恋地停留在那姣美无比的脸庞。
那半睁的绿眸透着盈盈的眼波教人想醉,那细致的下巴小巧得教人想轻捏,而那红艳的唇瓣此刻却干燥地教人想……
飞狐没有再想下去,那微启的芳唇也不容他再想下去,他俯下头,紧紧贴覆在那微干的唇瓣上,让自己的唇湿润着那份干燥,让自己的舌尖一探那教人昏眩的馨香。
心,似乎漫游在没有重力的太空里……
葇亦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
那停留在脸上的温热像是春风拂过她的心胸似地,教她慵懒地想合上眼,但来自飞狐坚定的瞳光却教她舍不得合眼。
当那带着几许湿濡的双唇攫住她的时,她只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温柔覆于全身,而当那舌尖带着霸气撬开她的牙关,轻触她傍徨的舌瓣时,一阵触电似的酥麻贯穿了她的神经。
她不明白这样的感觉是什么,只无力地让飞狐紧紧将她拥住,本能地回应着来自他的索求。
当他的唇舌温润地舔舐她纤嫩的颈项时,她不自觉仰起头,展臂圈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低喘息。
那在耳畔带着激情的轻喘像是邀约,环在脖上软玉般的白臂像是期盼,正汲取着那项间芬芳的飞狐情不自禁地解开那遮掩雪峰的前襟,探寻着那属于女性的原始温柔。
那覆在胸上,挟带狂野的温热,教葇亦迷醉地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将柔软的上身贴向那坚实壮硕的胸膛,碎钻似的泪珠却滚滚流下,滴落在她被解开的衣襟上,滴落在他温柔的抚触里。
她实在太感动了,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吗?
然而,那坠落的泪珠却却是对飞狐意乱情迷的当头棒喝,葇亦只觉他的身子一震,不禁睁开眼,正对上他惊醒的眸光。
是的,飞狐从如梦似幻的情境中陡然跌回现实,眼见怀中的葇亦挂着无辜的泪水,衣衫不整地被他紧紧拥着……他到底在对她做什么?
顿时,一阵重重的自我谴责狠狠啃蚀着他的后脑,从未如此无法自持过!也从未如此贪恋这样的欢爱过,怎会……然而如此拥抱着这怀中的柔软竟从未有过的甜蜜与醺醉,但此刻却蒙上一层无以言状的罪恶感。
“对……对不起。”他带着爱恋与歉疚松开她,颤着双手为她扣回衣服,为她拭去泪水。“我……我不是……”
“为什么要跟我对不起?”她湖水般的绿眸漾着不解与纯真。“难道你不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
“当然不是!我当然喜欢……,”他猛然煞住肯定的答案,想起葇亦娇贵的身分,想起自己来路不明的身世,随即淡淡扬起嘴角。“我会喜欢你那个签名照的主意,听起来有利可图的样子!”他们两个人是不可能的,他怎能企求什么未来。“什么意思?”她仍记得两天前所说的戏言,但心却不明不白地痛了。
“没有就算了!”他恢复初见的冷峻。“反正不过是个永别的纪念品!”
“永别的纪念品?”葇亦无法理解他究竟在说什么,却感觉严重的不安。“你……你是说……我们不会再见面?”
“你说过,”他直视前方,不看她一眼。“看过夜市后就不再烦我,现在我还带你来看日出,服务总有个限度吧?”他强迫自己冷酷以对。
葇亦没反应只怔怔望着他,告诉自己听不懂他的意思,可是心却悄悄地碎了。
“看!”飞狐却丝毫不觉地用眼光指着前方。“太阳出来了!”
东方曙光乍现,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大地照耀得朝气蓬勃。然而,葇亦却只看到一片阴霾。
第四章
朝阳活力充沛地自东方爬起,在前往圆山饭店的山坡路上,一个纤巧娇俏的身影却感染不到这分来自朝阳的活力,那往前走的脚步像是绑了铅块似的沉重,而那柔媚的双肩却像是背负千百吨重担似地往下垂。
只听她幽幽叹息着,仿佛早晨美好的一切都与她毫不相干。
突然,一部大型宾士房车在她身旁缓缓停住,自车内走出来的,是个身量颀长,英俊优雅的欧洲青年。
“葇亦小姐!”那青年气度恢宏地走过去,脸上是无法置信的惊喜。“你……你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爵爷和夫人为了你已经茶饭不思了。”
葇亦看着眼前俊雅的青年,没有开口。
“还记得我吗?我是寇尔,寇尔·毕雷斯!”他一面说着,一面高雅地执起葇亦的手,轻轻一吻。“也许我们太久没见面,你已经忘了我?”
“我记得,”葇亦优雅地微微一笑,却是疲累无力。“寇尔爵士,久违了。”
“我正要到饭店探望爵爷和夫人,”他的笑容充分展现贵族式的优越魅力。“如不介意,就坐我的车一起上去吧!我想爵爷和夫人一定急着要见你。”
葇亦没有反对地让寇尔为她开车门,低下身子坐了进去,心中却凄然地想起飞狐的那部跑车。
“我……我在这里下车就好!”
一刻钟前,她要求飞狐让她在路边下车,他的冷淡让她无法忍受和他继续同车,但教她更无法忍受的是与他分离。
她的要求随即有了反应,飞狐非但在下一秒钟,不置一词地就将车停在路边,而且甚至连“再见”都不说。
一路上,她盲目地朝父母亲下榻的饭店走去,没有哭泣,也没有道别。
过去有飞狐相伴的几天已不存在,在跨下飞狐的跑车一刹那,她已回到往昔葇亦·帕翠夏·弗瑞瑟郡主的生活。
她麻木地看着车子在饭店门口停下,麻木地让人扶出车,麻木地和寇尔并肩走进饭店,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记得飞狐是什么人!
感谢上帝!这真是捡来的幸运!
寇尔在前往探望爵爷与夫人的路上,竟然意外地让他碰到葇亦!她可是弗瑞瑟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天生的金矿!
葇亦的行踪会明朗化是他预料之中的事,因为认定帮派绑架公爵千金消息一经媒体大肆渲染,背了黑锅的人一定会将绑架葇亦的人逼出,他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即可,但他却没料到会这么快、这么直接地找到葇亦。
让他带着葇亦回爵爷和夫人面前,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面对失踪多日平安返回的爱女,爵爷夫妇在欣喜若狂之余,一定会下意识地认为是他找到葇亦!这么一来,迎娶葇亦的日子便为期不远了!
想到这里,寇尔必须费力地克制自己,才不会得意地大笑出声。
在葇亦坐进寇尔的宾士座车里时,并没有注意到远远的后方有部跑车一直跟着,直到她平安地走进饭店。
当飞狐看到葇亦独自一人孤伶伶地朝饭店走去的背影,一阵浓浓的心伤在他胸中扩散。葇亦绝不会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能让自己看似不为所动的木人般地坐在车内,忍着撕裂似的痛楚看着她吃力地迈出一个又一个脚步。
她怎会了解他在见她下车时的浓烈不舍,看她坐进另一个男人车内时的心如刀割呢!
为什么要跟我对不起?难道你不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
想起葇亦坦诚无邪的语调,飞狐心疼得闭上眼。
“喜欢你!喜欢你极了!”他不自觉低语着。“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不能接近你!”
你刚刚说什么杀手?杀手是你吗?你是杀手?这么说来;这枪是真的喽?
飞狐心中悠悠叹息,初次相见时,葇亦懵懂的模样仍然印象深刻,老认为她是个大麻烦,而她的确替他添了不少麻烦,不是吗?
然而,才几天的功夫,她那湖水般幽幽的绿瞳,那纯真清脆的笑声,那懵懵无辜的娇憨,还有那粉雕玉琢的细致优雅,却已在在深烙在他的心底。
他如何告诉她,看着她这样走出自己的生命,是种难以言喻的痛?而她留在身边,让这份不应有的爱恋延续,更是不会有结果的!
看着她和那贵族似的欧洲青年并肩走进饭店,是种复杂的心情,璧人似的他们是同个世界的人,而他不属于那一个世界!他不晓得该为葇亦回到原来优渥的生活感到庆幸,还是为这心头无名的失落感伤。
好了!飞狐看着消失在饭店里的背影麻木地对自己说,一切都结束了!他也该回到原来平静无波的生活了……
“葇亦宝贝!”夫人一见历劫归来的爱女,不由得喜极而泣地紧拥在怀。
“寇尔,谢谢你带她回来!”爵爷压制着心头的激动,感激地说。“你是怎么找到葇亦的?”
“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寇尔笑得很谦虚。“就在我要来拜访您们的路上,正巧碰到郡主一个人失神地在街边走着。”
“一个人在街边走?”夫人立即抬起女儿的下巴,细细端详,心疼地说:“葇亦,你吃苦了!瞧你!几天不见就憔悴许多!”
“歹徒没有勒赎怎么肯就这样放葇亦回来?真是不可思议!”对这样天上掉下来的幸运,爵爷感到无法置信。
“也许是在新闻媒体的大力呼吁下,感到害怕而放弃了赎金吧!”寇尔答道。
不!不是这样!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倚在母亲怀中的葇亦心中狂乱地疾喊,然而字句才触到舌尖便消声匿迹。
只听寇尔带着温文儒雅的气度侃侃说着。“相信台湾政府也担心这宗绑架案会演变成国际性的重大新闻,这对政府而言,是莫大的国际形象损失。”
“说的也是。”爵爷同意地点点头。
“葇亦宝贝!”夫人疼惜地抚着女儿的脸庞。“要不要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那歹徒没有虐待你吧?”
葇亦想到了飞狐,想到了他紧牵着她的手逃开混混追杀的情景,想到了在阳明山日出前的一切……顿时,一股酸意冲进她的眼眶,化为凄迷的泪水簌簌流下。
“宝贝儿!”夫人立即惶愕地为她拭泪。“那……那歹徒是怎么……”
“不!不是!”她随即掩饰地低喊。“是……能回父亲母亲身边,我……我太高兴了,所以……”
“噢!宝贝儿!”她的话令做母亲的登时泪汪汪感动地再次拥紧她。
“我们……我们会很快离开台湾吧?”一想到这里是与飞狐邂逅之地,葇亦便心痛得想逃开,她永远也不要回来这里了!
“当然!”夫人再度捧起她的脸。“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回家,我和你父亲,要重新为你举办二十岁的生日宴!是不是,爵爷?”
“是呀!”爵爷见爱女落泪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
“好极了!”她并没有多高兴,但这是忘却飞狐唯一的方法。
“你看来累坏了,葇亦,”爵爷对妻子说:“夫人,你就带葇亦到房里休息休息。”
“嗯!”夫人同意地点头,又对寇尔礼貌性告退地颔首。
看着妻子和女儿退进房里,爵爷不觉吐了一口气,他们一家人总算圆满团聚了,过去的几天,简直有如地狱般不堪!
“寇尔,这次真的十分感激。”爵爷真诚地表达心中的谢意。
“言重了,爵爷。”寇尔谦谦君子似地一笑。“看到葇亦小姐安然归来就是我莫大的收获,其他的小事就不算什么!”
看着这个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贵族青年,爵爷毫不隐藏眼底的欣赏。
“要不要一起喝杯早茶,寇尔?”爵爷说着,便倒了杯茶给他。“我们到那边坐坐吧!”
“谢谢!”寇尔接过茶,随着爵爷到起居间坐下。
“介意告诉我吗?寇尔,”爵爷啜了口茶,语气从容。“你对葇亦的印象。”
太好了!寇尔稳操胜算地对自己笑笑,这一切太顺利了,完全照着自己的计划在进行。
“葇亦小姐是人见人爱的天使……”寇尔开始道出肚里一再演练的台词,现出真情流露的神情侃侃说着。
早晨的阳光投入起居室,生命显得充满希望。
法国。
法国北部的午后艳阳是温煦可爱的。
一个清艳绝伦的女孩正坐在演奏型钢琴前,葱白般的纤指在琴键上反反复复巧妙地滑动着,悦耳的音符在空气间活跃着。
然而,那湖水似的绿眸却对不上焦距似的,看似失神涣散,仿佛心已不在。
“葇亦小姐!”一位脸蛋娇俏,佣人模样的女孩走到她身边。“夫人请您过去一起喝午茶。”
葇亦颓然停下手上的弹奏,轻叹口气。
“知道了。”
小佣人并没立刻离开,只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葇亦。
“您在烦恼什么?”小佣人与葇亦感情深厚,所以语气有着姊妹似的亲昵。
“玛丽莲,我……”葇亦抬起满眼倾诉的眼光,转头望向小佣人,却欲语还休地打住了。“没什么。”
“小姐;”玛丽莲看着她,轻声地说。“打从台湾回来后,你就浑身不对劲了,以前你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做一件事,而且还做得心不在焉!”
“有吗?”她形式化地问,麻木地感觉着胸口铅块似的郁闷。
“以前你不会花几小时弹钢琴,而且来来去去就弹这一曲,你知道刚刚弹的是什么曲子吗?”
“我弹的是……”葇亦竟不记得自己在一分钟前弹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