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梦殊顺从地跟着负责管家的弟兄走出起居室,那黑瀑般的长发、纤细的身影、小巧的脚步,一时间,聂横纵的心头竟有一种像是拥有了宠物的感觉。
聂横纵挂着浴袍,从热气腾腾的浴室走了出来。
他趴躺在柔软的床上,几天的彻夜未眠让他的肌肉紧绷,直至此时,才有了放松的感觉,似乎连合上的眼皮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虽说还有一年的时间,Party999筹备工作仍是很繁琐的。他已经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地待在办公室里,检视着“七海帮”的弟兄们从世界各地发回来的报告。
他不能因为要筹办这个神秘的高级聚会,而影响世太集团的正常运作;所以白天要面对企业上的事务,晚上还要筹划聚会的事。
几天的办公室生活,直到几个钟头前,才有了抽身休息的机会。踏进家门后,聂横纵才发现自己有多疲惫。
而现在,这样躺在自己的床上,对聂横纵来说,身心已放松到几乎踏进梦乡的程度了。
真是奇怪的梦境,睡意渐浓的聂横纵蒙胧地感觉到紧绷的肩背,在一股不知名的柔软力量下,竟缓缓地舒坦开来了,这是一种极畅快的感觉……
那无名的力量轻柔细致,宛如微风拂面,每一回的捏拿总恰到好处……
不对!聂横纵骤然睁开眼,这不是梦!背上捏揉的力量仍还清楚地继续着,不轻不重,不缓不急……
他猛地回身,扬手抓去,落了个空,眼前却多了个娇小的身形;定睛一看,是陈梦殊!她正站在离他一步之处。
“你怎么会在这里?”几天下来的忙碌,他都忘了有陈梦殊的存在。
“帮主席按摩。”她仍是一脸的恬静和满眼的清澈。“阿黑哥哥说主席要找按摩师。”
按摩师?聂横纵想起刚到家时,曾吩咐管家阿黑找个按摩师来,但后来发现已是深夜,便又打消了念头,没想到陈梦殊竟出乎意料地“担任”起这份工作。不过,她做得倒是相当称职。
“不用了!”卧室是他不想让任何女人踏进的地方。“去睡你的!”
“主席晚安。”她说得像一个顺从的小学生。
“喂!你!”聂横纵忍不住对走到门口的陈梦殊喊了一声。“你的按摩技术很好。”
“谢谢主席。”她的脸上除了恬静外,似乎没有其他的表情。
看着陈梦殊轻轻将门带上,聂横纵缓缓躺回床上;原有的浓浓睡意此刻不知何故,竟无影无踪。
这个陈梦殊,还真是个奇怪的女孩!他枕着手臂想,似乎没一件事情能吓得了她,包括将她当货物般地出卖。
她真的才十五岁吗?聂横纵怀疑地想。那发育仍未完全、引不起任何男人遐思的身体,说明了她的稚龄;但是,那清灵如泉水的眼眸,粉嫩如蜜桃的肌肤,精致如画的五官却是任谁都会为之心动。那样的天生丽质,早已足够勾魂摄魄了!
然而,她真的才十五岁吗?他再次无声地问着,眼前浮现着那纯净面庞所有的恬静;总觉得以陈梦殊这样的年龄,不应该有这样的神情,不应该这样沉着,不应该这样柔顺,更不应该这样没脾气!
那清澈的眼神,宁谧的表情,不像是智障……聂横纵回想迩才那阵肩背上恰到好处的捏揉,更加相信这个陈梦殊应该是比谁都正常。
不过,她的表现实在不像个十来岁、处在叛逆期的少女,而像……聂横纵不觉微微眯起眼睛。除了发育不全的身形和那清净得不沾尘的眼眸外,这个陈梦殊,可说是百分之百为了男人而生的小女人!
聂横纵的判断是对的。
在这接下来的几个月,无论聂横纵埋头工作或在外寻欢作乐得多晚,只要一踏进家门,总会看到陈梦殊恬静地坐在起居间。
“这丫头坚持要等您回来。”阿黑这么告诉他。
这个奇怪的小鬼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聂横纵不清楚,也不想弄明白。想藉此取悦他?这是万万行不通的。
“随她去吧!”
他总无动于衷地走过起居室,回到自己的卧房;陈梦殊也更是静静地看着他走过的身影,脸上的恬然从没有因为他的漠视而改变。
当聂横纵在书房工作时,陈梦殊总会默默送上煮得香浓的咖啡,默默退出书房,从不多言一句;而咖啡的味道,也正符合聂横纵的喜好。
就这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伺候聂横纵成了陈梦殊的工作。这不是他的意思,但陈梦殊似乎明了聂横纵的喜好,总在最适当的时机,无声地递上聂横纵所需要的一切。
但是,聂横纵发现了很奇怪的一点,陈梦殊不管面对谁,总能很有技巧地避开与任何人肌肤相触的可能性;就算是在他疲累时为他按摩,也是隔着一层衣衫。
这天对很多人来说是假日,但聂横纵仍在自家的书房里忙着翻看七海帮的弟兄所送来的资料。这些是从世界各地网罗而来,为Party999所准备的美女。其实美女何其多,只是要有型有款的合意人选,可就煞费功夫了!
这时,书房的门无声地开了,聂横纵不用抬头便知道是陈梦殊捧着咖啡进来了。她一如往常,默默地将咖啡放在桌上,默默地转身退下。
“喂!你!”他从不喊她的名字,此刻眼光在她转过来的身上锐利地巡回了几下。“你来多久了?”
“三个月又十八天二十小时五分三十秒。”她朗诵似地回答。
她总能从嘴里说出这样“精确”的答案,聂横纵已经见怪不怪了。
“都三个月过去了,你怎么没长胖!你太瘦了知道吗?”他记得阿黑说陈梦殊吃得极少。
陈梦殊照例睁着无辜纯洁的大眼,没有回答。
“这样不行!你要上船工作,可是,照你目前的体格,完全不合格。”
她的反应仍是默然地睁着不懂世事的双眸。
蓦地,聂横纵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算了!过来松松我的肩膀。”长时间的工作让他感到肩膀十分生硬。
陈梦殊依言走到他的身后,纤细的手指轻巧地捏揉起他的肩膀。
她的按摩技巧简直能用“出神入化”来形容,聂横纵紧绷的神经随着这无声的节奏逐步放松。
忽然,他想到了陈梦殊不让人触碰肌肤的怪癖,这是他始终想不通的地方。这些日子以来,对他而言,陈梦殊还真像一只被豢养的宠物,适时地讨他的欢心。
在肩上一拿一捏的韵律下,聂横纵心念一动,决定要弄清一件事。想到这里,他骤然扬手,往肩上抓去。
陈梦殊及时缩回手,往旁边退了一步。
他猛地站起身来,紧紧盯视着她。
“为什么你不让人碰到你的皮肤?”聂横纵的声音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你过来!”
陈梦殊神色不变地依言走过去,聂横纵立即出其不意地朝她一抓,这回抓到了她的肩头。陈梦殊没有丝毫反抗的迹象,只一径闪避地往后退。
聂横纵并没松手,反而更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但陈梦殊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后退得更急。
她退得相当急,急得让他感觉到手掌几乎要抓不住她的肩头,但却不肯就此收手;聂横纵下意识地紧抓住她肩头的衣衫,两人形成了强烈的拉锯战。
就在这种僵持的情况下,聂横纵突然听到一声“嗤——”,接着是一声强力的碰撞。还来不及看清怎么回事,聂横纵只感到手中仍抓着一片碎布似的东西,却见右肩裸露的陈梦殊重心不稳地往后一撞,整个人撞在一个古物架上。
聂横纵来不及行动,架子便整个摊垮下来,而架上的大小物品也哐啷哐啷地全落在陈梦殊的身上。最教聂横纵心惊的是,一块重达十多公斤的紫水晶原矿石直直坠向陈梦殊的头部。
“小心!”聂横纵本能地冲上前去。
然而,太迟了!那块沉重的水晶已砸在陈梦殊的上半身了。
顿时,聂横纵感到一阵椎心的凄冷,接着是来不及发现的疼惜与痛楚。他从未发觉,曾几何时,自己对这个发育不全的小丫头有了一份说不清的特殊感情。
可是,又怎样?陈梦殊已在他面前香消玉殒,猝然地结束了她十五年的人生!
聂横纵怔立了好一会儿,几乎不忍目睹那被顽石沉重压住的怯弱身躯。然而,当他的视线不意停留在地面时,讶异地发现地面上竟然没有半滴血迹!
难……难道她还活着?聂横纵乍喜还惊地想,立即反射性地低下身,飞快地移去那块紫水晶,当下决定要将这块矿石敲成碎片!
“你……你还好……”聂横纵倏地咽下吐出一半的话,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景象。
那被这十多公斤的矿石所压扁的身躯,雪白的右肩上,有着一颗红色的朱砂痣,而微凹的脸部仍有着一贯的恬静,在断裂的颈部却露出了金属的零件。
聂横纵强迫自己蹲下身子,睁大眼睛仔细看个真切。从那颈部望去,可看见里面叫不出名的精密零件,而那层雪白的皮肤……他颤着手触摸着,感觉柔软却没有温度……是合成的皮肤!
他眼光阴沉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被矿石砸烂的不是陈梦殊,而是一个制作得极精密,由微电脑操纵的机器人!
霎时,一股熊熊的怒火狠狠地在聂横纵的胸口燃烧起来。
他被愚弄了!
第二章
聂横纵阴森的目光射向面前压抑着恐惧哆嗦的中年夫妇,在他们脚前是那具原该是“陈梦殊”的机器人,如今已成了残骸。
“我可以找人一枪解决你们,”聂横纵沉肃地开口。“可是,这样太便宜你们了。”
“我……我们是出于无奈……”何若梅强忍着心头的酸楚,低声地说。“小梦……小梦她早在八岁的时候就……就失踪了……”
“梅!”陈襄之握紧妻子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仍有当年磨灭不去的刀疤。“别跟他说这么多,我们反正都会失去骨肉,他根本不了解这种痛苦!人生大不了一死,像我们这样活着,也是受罪!”
“是吗?”聂横纵阴阴地笑了起来。“陈襄之,这么说来,你的老婆在你面前和别人巫山云雨,对你来说,也不是件大事?”
“你……”陈襄之要冲上去,却被妻子拉住了。
在这栋华宅的地下厅,也就是“七海帮”的大本营,聂横纵摒退手下,单独审讯着何若梅和陈襄之。
想到自己从十多公斤的矿石下抢救的竟是个“机器人”,聂横纵就有满腔的怒火。
这个无生命的机器在身边三个多月了,自己竟没有察觉出来!“陈梦殊”各种怪异的迹象,自己也不是没发现,却没有探究!这是自己绝大的疏失。
更让他感到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愚蠢到对这机器产生了特别的情绪!这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而这样生平的奇耻大辱,却是眼前这对中年夫妇造成的,他绝不放过这对可恶的狗男女!
“你们的女儿八岁失踪以后,”他把桌上一叠照片及资料冷冷地扔到机器的残骸上。“你们竟然利用电脑蒙骗我父亲,然后又拿一个这样的破机器来敷衍对我父亲的承诺!‘七海帮’是不会这样善罢干休的。”
陈襄之下意识地拥住妻子,凛然地迎视聂横纵森寒的目光。这个聂天雄的独子禀承了聂天雄的一切,包括那阴沉的神情和狠毒的心肠。
在女儿八岁那年失踪后,陈襄之在一位电脑工程博士的老同学协助下,利用电脑显像,他和妻子看到了女儿逐年成长应有的容貌;为了怕聂天雄再度追杀,他们不敢泄漏女儿失踪的消息,便将电脑的资料每星期按时间交给了聂天雄。
这些年来,他们暗地里打探女儿的消息,却徒劳无功。
而眼见一年年过去了,女儿十五岁的生日即将来临。就在他们担忧之余,北部传来了聂天雄的死讯。原以为一场浩劫就此可免,怎知聂天雄的独子接管一切之后,仍不放过他们。
在无法可想之际,自己这位电脑工程专家的老同学送来了刚完成的机器人。若不伸手触碰那没有温度的表皮,这机器人看来,简直就像陈梦殊十五岁的模样。
何若梅见到宛如女儿的机器人,当场便凄切地哭了。
“小梦!小梦!”她望着机器人含悲带泪地喊。
这是老友见怜他们的处境,利用自己的专长,花了近五年的心血制造出来的,只希望能替这苦命的夫妇挡去一劫。
由于机器人的一切行为都已事先设定好,只要不触碰她的皮肤,她就像真人一般;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会沉默一笑:感应到别人要伸手触碰,便会自动后退。
这样的煞费苦心,只换来三个月的平安。如今,在陈襄之和何若梅眼前的是那机器人的残骸,也是他们大祸临头的时刻。
“你想怎样?”陈襄之干脆豁出去了。
“你们这样欺骗我,”聂横纵斜睨他们,诡谲在他的眼眸闪着。“就算是杀了你们,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不如,你们其中一个留下,另一个去把你们那个真货找出来。”
“你要我们去找小梦?”陈襄之和何若梅错愕地看着他。
“陈襄之,我给你半年的时间,拿你的女儿来换老婆,否则,等半年一过,我会让你连老婆都没有!”
“你会怎样?”陈襄之感到背脊一股冰寒。
聂横纵冷利如刀的目光在何若梅身上巡了两秒。“你这个老婆年纪太大,在人肉市场上已经没什么价值,不过,还算是有几分姿色,所以私娼馆大概还能南北来回跑个几趟吧!”
“聂横纵!你……”陈襄之登时青筋暴露,咬牙切齿。“这种话你竟然说得出口!你究竟还是不是人?”
“你要是嫌半年太长,我们可以把期限缩短到三个月,或者,我们现在就行动也成。”
“你……”陈襄之圆睁着眼睛,恨恨地瞪视着聂横纵,却无可奈何。
“考虑清楚了吗?”聂横纵仍坐在黑色皮制转椅上,懒洋洋地看着他。
“我怎么会知道在这半年之内,我太太是平安无事?”他要听到保证。
“你不知道,”聂横纵却不让他满意。“不过你别无选择。”
陈襄之就这样垂着头走出了“七海帮”的大本营,大半年过去了,音讯全无。
这阴沉的一天,终于敲叩着何若梅软禁的房门。
她睁着恐惧的大眼,看着推门而入的几个大汉以及最后出现的聂横纵。
“已经过了半年,”聂横纵冷冷地说。“你的丈夫失信了,不过,‘七海帮’可是守信重诺的。”
何若梅咬了咬下唇,下了决心,既然失去了丈夫和孩子,与其这样生不如死地过下去,不如就一头撞死。念头骤生,她的身体已经朝墙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