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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归逍遥侯 page 6 作者:宋思樵

  方才狼狈爬起的店小二,不甘受到奚落,当下就握紧拳头,暴喝一声,朝小叫化飞快的冲了过来,不料仍打了空,差点撞翻了一桌酒席。

  「唉呀呀,你打不著没关系,差点糟蹋了一桌好菜,我小叫化端的替你捏把冷汗。」那名装疯卖傻的风尘异丐向怒火中烧、满脸通红的店小二扮个了鬼脸,轻轻一个转旋,便大马金刀地坐上了柜台,摇晃著穿著破鞋的两只脚。

  掌柜的见状迫于无奈,只好出面处理了。「这位小哥,很抱歉,不是小二喜欢找你麻烦,而是小店实在是客满为患了,没地方招呼你吃饭,还请你多多包涵!」

  「你这么说话就比较有人味,我小叫化也不好再为难你,只不过……」那名叫化子懒洋洋的撇了撇唇,「我有个很要命的臭脾气,这想吃的东西没吃到,死都不会甘心,偏偏,你店里的名菜都是我小叫化爱吃的,你要我走,只怕我的五脏庙不肯合作,不如我就委屈点,和其他客人并桌凑合凑合!」

  掌柜的脸立刻皱得像苦瓜一般,「这……恐怕没位置啊……」他期期艾艾的说道。

  「怎么没有?」小叫化的打狗棒一挥,指向了坐在前端角落的曲琬萝那桌,「那里不是还有空著两张椅子吗?」

  「这……」掌柜的眉头这下皱得死紧了,他还未及表示意见,妥善安排。小叫化已经轻轻一跃,落地无声,接著便大模大样的晃到了曲琬萝的桌前。

  「唉呀呀,叫化子啃叫化鸡名副其实,天经地义。」说著,便自顾自地伸手一抓,扒了一只肥嫩香酥的鸡翅膀,囫囵吞枣地啃了起来,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活似禁食了八百年的饿死鬼。

  「好吃,果然是名不虚传,」他胡乱用袖子抹抹嘴上的油渍,意犹未尽的伸手准备扒第二块时,惊怒交集的筝儿已举著牙箸,火冒三丈地打向他那只又脏又不安分的手。

  「你这个吃白食的臭叫化子懂不懂规矩啊!」

  那名小叫化微一侧身,便轻轻松松地避开了筝儿的攻击,「小兄弟,你别发火,咱们能同桌吃饭乃是几百年修来的缘分,你何必吝啬,跟我这个餐风露宿的叫化子斤斤计较呢?」他笑嘻嘻的调侃道,手里又多了一只肥嫩嫩的鸡腿。

  筝儿给他气得七窍生烟,面如朝霞,「公子,你看这个臭乞丐有……多嚣张放肆,竟敢……偷吃我们的东西?!」她鼓著腮帮子,悻悻然地向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的曲琬萝控诉道。

  曲琬萝眉尖轻蹙,还未及做任何表示,那名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的小叫化又笑著猛一阵抢白。

  「冤枉,我小叫化吃东西一向是光明正大的,在场有这么多双眼珠子瞪著看,这偷吃的罪名从何说起?」才一会工夫,他就啃完了鸡腿,又毫不客气的坐在中问,抓了一小块热腾腾的东坡肉往嘴放,还不忘装腔作势的拍打著桌子,连声叫好。

  「好,果然是酥而不碎,糯而不腻的人间美味。」接著,又漫不经心地耸耸鼻子,自得其乐的喃喃道:「吃这东坡肉,不免让人想起才情洋溢的苏东坡,令我小叫化子诗兴大发,索性豪放一点,就来个即兴演唱吧!」说著,便迳自拿著筷子,敲著桌子,无视于曲琬萝的冷眼、筝儿的怒眼及在场食客反应不一的注目,津津有味的吟唱著:

  山有扶苏,

  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

  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

  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

  乃见狡童。

  跟著,他清清喉咙,又兴致高昂的放下筷子,两只指头弹得噼啪作响,唱著自己随意胡编的莲花落:

  「一朵一支小莲花,有个公子顶呱呱,不意撞见了小叫化,梦梁楼中当傻瓜。心底不乐嘴难发,怨气冲向小叫化,咿呀呀,人生何处不相逢,何苦锁眉把心愁,学学疯丐多潇洒,游戏人间乐逍遥,咿呀呀,一朵一支小莲花,看得美食眼花花,若问……」他还没唱完,曲琬萝已板著脸轻哼一声,倏地起身,拂拂衣袖,丢了两碇银子,便怏怏然的转身离去。

  筝儿见状,也顾不得吃,恶狠狠地瞪了小叫化一眼,也急得追了出去。

  而坐在前桌的一对体型壮硕的客人,也匆忙的起身结帐尾随而出。

  那名反客为主的小叫化子仍不亦乐乎的继续弹著手指唱道:

  「咿呀呀,一朵一支小莲花,一对鼠辈想采花,不巧遇见了小叫化,勾当不成学狗爬……」

  第三章

  被小叫化子惹了一肚子闲气的曲婉萝,只想绕捷径赶快回宝善堂,梳洗身心之后,再另外下厨弄吃的慰劳一下饱受虐待的五脏庙。

  筝儿也垂著头,闷闷不乐的跟在后头。

  当她们走过热闹的街道,穿过一条略显斑驳陈旧的拱桥,转入一条偏僻幽静的山间小路,只听见身后风响呼呼,她们眼睛一花,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两个生得虎臂熊腰,高大粗壮的汉子已赫然挡在她们跟前,阻去了前路。

  曲琬萝遽然变色,但乍逢巨变的她,仍临危不乱的扬著眉,沈声问道:「两位壮士拦住去路,欲意何为?」

  站在右侧,执鬼头刀的虹髯汉子眯起眼,暧昧地笑道:「想请你们跟我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曲琬萝喉颈紧缩的问道,并悄悄地握住了筝儿颤抖的手,要她沉住气。

  「孤山黑风寨。」

  「做什么?」曲琬萝打了个玲颤,脸色更加苍白了。

  站在左边,没留胡子,一脸油光,手执练子槌的汉子冒出了一阵狞笑,「当然是请你们做我们的押寨夫人啊!」

  曲琬萝倒抽口气,「你们……你们在胡说……什么?」

  「啧啧……」手持鬼头刀的虹髯汉子色迷迷的笑了笑,「小娘子,你甭装了,虽然你穿著一身男装,看起来像个温文儒雅的公子哥,但,你瞒得了旁人,可唬不了我们惊雷二煞的一对锐目。」

  「更别提你身上散发的那股醉死人的幽香了。」手持练子槌的汉子也面露狡狯的跟著唱和。

  曲琬萝浑身颤悸,连嘴唇都失去了原有的血色。她虽未在江湖上走动,但惊雷二煞这两个无恶不作、令人发指的采花贼,她可是如雷贯耳,怵目惊心。

  想到他们目无王法,烧杀掳掠,奸淫妇女的种种暴行,曲婉萝汗毛直竖地咬紧牙根,死紧的捏痛了筝儿的手心,似待宰的羔羊,不断瑟缩著身子本能地往后退,试图做垂死的挣扎。

  虹髯汉子嘿嘿一笑,有恃无恐地向前逼近了一步,「小娘子,你跟你的俏丫环还是聪明点,甭做无谓的顽抗,我们兄弟俩玩遍大江南北的女人,可从没让看上眼的妞儿给溜了,所以,嘿嘿……」他又往前逼近了两步,干笑连连地伸出禄爪探向曲琬萝胸前。

  曲琬萝羞愤得泪雨婆娑,恨不能咬舌自尽,就在这千钧一发,一颗天外飞来的石子,如疾箭穿云射向了此髯汉子那只蠢蠢欲动的手。

  他怪吼一声,双目暴睁,扯著嗓门破口叫骂:

  「哪个王八羔子,躲在暗处,暗箭伤人,破坏你爷爷的好事?」

  另一个手执练子槌的汉子已面带警觉游目四顾。

  倏地,一阵嘻笑划破长空,藏身于梧桐树上的小叫化,俨如掠波飞燕凌空而降,老神在在地握著那根脏兮兮的打狗棒,对虹髯汉子咧嘴一笑:

  「龟孙子,是叫化爷爷我路见不平,投石相助,你要是不服气,爷爷我可以陪你们这两个色欲薰心的王八羔子玩玩,只要你们的身手比梦梁楼的店小二高明!」

  此髯汉子给小叫化傲慢嘲谑的态度撩得怒发冲冠,他狂吼一声,当下便提起那柄鬼头刀,不加思索地朝小叫化猛砍,「臭叫化,老子一刀劈了你!」说著狠话的同时,他已经快如闪电的连砍了七七四十九刀。

  「哇!焦元,你这个龟孙子还真是大逆不道,连爷爷都敢砍啊!」小叫化移形换位,调笑自如,闪躲敏捷。

  那名叫焦元的虬髯汉子连劈了四十九刀,连小叫化的衣角也没沾上,不由恼羞成怒,连连挥刀,又是一阵暴风骤雨地砍向了嘻皮笑脸的小叫化。

  「咿呀呀,你对爷爷这么不敬,爷爷我不再纵容你了,礼尚往来,教训一番,看你还敢不敢忤逆长上!」说著,挤眉弄眼地将打狗棒往腰巾一插,抹抹双掌,身形一晃,焦元那张怒气腾腾的脸,登时被小叫化抹成了大花脸。

  一声厉喝,焦元的弟弟焦霸挥舞著练子槌凌厉万状地砸向小叫化的背后。小叫化听声辨器,头也不回,反手一弹,就将焦霸的练子槌弹开,并借力使力,转位砸向了焦元。

  焦元狼狈避过,一肚子火气更是冲到了顶点,厉喝一声,鬼头刀直劈小叫化的双腿。小叫化腾身飞跃,从容闪开,跟著在半空中如雁翅斜掠,执起打狗棒凌空一扬,斜削而下,疾疾攻向了焦霸,打得他气喘如牛,手忙脚乱。

  焦元见状,连忙挥刀支援,小叫化轻笑一声,将打狗棒舞得精妙绝伦,密不透风,如行云流水,矫龙翻江,端的是气势如虹,奥妙无穷。

  尽管腹背受敌,小叫化仍面不改色,谈笑应对。但见他手持打狗棒,倏起忽落,横劈直戳,忽扫忽打,招数变化多端。

  激战之中,但听小叫化轻喝一声,「著!」焦元虎口吃痛,鬼头刀登时脱手,并被小叫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中了位于胁肋的要穴「章门穴」。

  小叫化乘势疾上,虚晃一招,又闪电地绕到了焦霸的背后。焦霸链子槌扑了个空,还未及施招反应,只觉小叫化的手在他颈项轻轻一戳。他就像个猴子似的浑身发痒,不停地耸肩扭颈,手舞足蹈,嘴里还连连冒出「荷荷」的声音,形状煞是滑稽。

  小叫化笑嘻嘻地瞧著他把自己的衣衫撕得破烂,还在身上抓出一条条的血痕。不由咧嘴淡淡地挖苦道:

  「咐!你这龟孙子,这下可比爷爷我更像叫化子了,咿呀呀,干脆我就等你把衣服撕得精光,再将你五花大绑丢进西湖,去喂鱼虾,搞不好那些草鱼、鲥鱼、龙虾会出落得更鲜美可口!」

  焦元一听,连忙垂头拓翼的开口求饶。「叫化子……大侠,请你大人大量,手下留情,放我兄弟一条生路,我们……一定会洗面革心,重新做人的……」

  小叫化似笑非笑的撇撇唇,「我看是重新投胎吧!」

  焦元为之一窒,他栖栖皇皇的吞咽了一口苦水,又伈伈伣伣的恳求道:

  「叫化……爷爷,请你……千万宽宏大量,饶我们一命,我们一定……一定会金盆洗手,痛改前非的。」

  「你与其求我,还不如求那两位正主子,看人家愿不愿意饶你一条狗命啊!」小叫化淡淡地说道,一双黑黝黝而清亮的眸光移向了惊魂甫定的曲琬萝主仆。

  焦元闻言,忙不迭地转向了曲琬萝,低声下气的陪罪道:

  「请姑娘高抬贵手,小的……」他还没说完,肩头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小叫化一棒。

  「什么姑娘?你老眼昏花了,人家明明是个风采翩翩的公子爷,你硬要颠倒阴阳,指鹿为马,敢情是活得太腻,想提早进海龙宫喂鱼不成?!」

  你才老眼昏花哩!焦元心底暗骂了好几声,无奈他虎落平阳,尔今也只得看风使帆,咬牙吞忍了。

  「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姑!不,公子,请公子大慈大悲,网开一面,小人一定痛改前非,不负公子的救命大恩。」

  曲琬萝面带踌躇的咬著下唇,举棋不定,心跳气急的筝儿却捺不住地挑著眉,气唬唬的尖声嚷道:「公子,像惊雷二煞这种作恶多端,罪无可逭的淫贼,千刀万剐犹嫌不足,你千万不可一时心软,而放任他们逍遥法外,为非作歹!」

  「不,这位小爷,请你相信小的,我们绝对不敢,也绝对不会再胡作非为了,真的,你若不信,小的可以当天发誓……」焦元神色慌张的举起右手,「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焦元、焦霸二兄弟今日若能保命幸存,定当金盆洗手,重新做人,如有违背,愿受五雷轰顶!」

  曲琬萝原是心底慈柔、秉性纯良的人,即使像惊雷二煞这般蜂目豺声、罪孽深重的人,只要他们肯真心悔改,忏悔前愆,她是乐意网开一面,以德报怨的。

  「好吧,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希望你们兄弟二人是真心悔改,而非为了逃生阳奉阴违!」

  如蒙大赦的焦元连嘘了好口气,不胜懊恼的筝儿却心有不甘地嘟起了嘴,「公子,你心太软了,小心,纵虎归山,祸患无穷!」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曲琬萝定定的说道,一双如秋水般澄澈晶莹的眸子,已悄悄移向了行止桀傲不驯的小叫化。

  小叫化心头一阵荡漾,但,他却用手揉揉鼻子,佯作疏狂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大刺刺地走到焦霸面前,轻轻一扬手解了他的麻痒穴,又不著痕迹点了他的软麻穴。

  「瞧你衣不蔽体,浑身血痕,当真是狼狈不堪,也罢,小叫化便日行一善,免了你的活罪,不过……」他懒洋洋地拉长了尾音,「小叫化没那位公子心肠好,也不太相信你们这对损阴败德,喜欢歪嘴吹喇叭的狗兄弟会真的改邪归正,所以,爷爷我先小人,后君子。」话声甫落,他从衣袖内取出两粒红色的药丸,以霸王硬上弓的方式,逼著焦元、焦霸张嘴服下,并顺势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你……你给我们兄弟……服了什么药?」焦元面如土色的颤声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爷爷我精心炼制的独门药方罢了!」小叫化轻描淡写的笑道:「此药名为「蚀骨化血丹」,每半年得服一次解药,否则,药性发作,两位全身的骨骼、筋肉都会化血水,随风殆尽!」

  焦元、焦霸登时吓得魂不附体,犹如吴牛喘月,「你……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们?」焦霸语不成声的涩声问道。

  「这叫做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小叫化把玩著打狗棒,不徐不缓的笑道。「只要你们两个言而有信,循规蹈矩,时间一到,我自会奉上解药。」

  焦元、焦霸心中恨极,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陪著笑脸,逢迎拍马一番,「叫化爷爷您武功盖世,智慧超绝,小人等蒙你恩典,赐予神丹,感激不尽!」

  小叫化目光闪了闪,露出狡黠搞怪的微笑,「是吗?爷爷我听了你们的阿谀奉承,当真是心花怒放,浑身舒泰,索性大方些,再赏你们兄弟俩三颗「蚀骨化血丹」吃个痛快!!」他的手才刚往衣袖里钻,焦元、焦霸已如丧考妣的双膝跪倒,冷汗涔涔的嗫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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