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明明知道我……」
「知道你什么?」曲琬萝佯装天真的眨眨眼,「你别光脸红,可要说老实话啊!」
筝儿嘟著嘴别别扭扭地不哼声了。
「好吧!既然连你都分不清楚,我看……一切就顺其自然吧!反正……」曲琬萝美目流盼,欲擒故纵地浅笑道:「喜欢莫诲的人多得是,尤其是那些多情的苗疆女子,个个都巴望著能嫁给他这个身手矫健的第一勇士,我和爵爷就不必在一旁敲著边鼓,穷操心了。」
「苗疆女子?」筝儿听得既著急又有些茫然不解。「莫诲怎会跟苗疆女子扯上关系?」
「你别看莫诲只是爵爷身边的一名特别护卫,」曲琬萝笑意盈盈说道,「他可是新疆塔吉克族族长之子,若不是有人暗杀了他父亲,他把族长的位置让给他的堂弟,跑来我们中原千里寻凶,受了重伤被爵爷救了,故而委身做护卫,否则,真正论起身分,他可是来历不凡的贵族后裔呢!」
曲琬萝的解说反让筝儿顿生卑伧之心,她垂著头,微咬著唇,面带不豫的说:
「小姐,我只是一名平凡无奇的小丫头,怎么……」
「傻筝儿,」曲琬萝转身握住她的手,「你就如同我的姊妹,谁敢轻视你,就如同轻视我,只要……」她猛然止了口,直觉一阵酸意由胃腔冲上咽喉,让她顿感一阵晕眩的恶心,不由捣著嘴干呕了好几声。
「小姐,你该不会是……」筝儿又惊又喜的望著她,「怀了身孕吧!」
曲婉萝凝愣了一下,随即想通了她这阵子贪睡厌食的真正原因,老天,她还是精通医理的女大夫呢?竟胡涂至此!
曲琬萝慢慢地逸出了一丝喜悦又藏著羞愧的笑容,「我想,大概是真的有了……」
「哇!,」筝儿雀跃不已,「爵爷一定会乐歪了!」
「先别对他说,」曲琬萝不胜娇羞的叮咛著,「我想私底下亲自告诉他。」
「是,筝儿明白,绝不敢越僭,抢去了你这个正主儿的风采!」筝儿一脸精怪的调笑道。
曲婉萝慎怨地甫张大眼,正想伸手拧她时,狄云栖已一脸沉重地走了进来。
筝儿连忙欠身向狄云栖行礼问侯,便带著一脸神秘而狡黠的笑意退出房外,准备倾听著狄云栖响彻云霄的开怀大笑。不意伫立在长廊上待了好半晌,就是没听见任何异于寻常的笑声,她不由心生狐疑,但又不好鬼鬼祟祟地窃听,只有带著满腹疑问离开了绛雪楼。
第九章
曲琬萝伸手抚摸著狄云栖纠结不展的眉举,「皇上宣你进宫何事?你为何攒著眉头?」
「太后病重,群医会诊,却束手无策,皇上忧心如焚,特宣我进宫研拟对策。」狄云栖的声音含著一份深沉的无助和忧愁。
「太后是甚么病?」
「先是黄疸,连眼睛都混浊了,现在又加上了臌胀,更难措手。」
「臌胀?」曲婉萝沉思了好一会,「臌胀有好几种症别,有水臌、气臌、血臌、食臌、虫臌之分,不知太后是哪种臌?」
「听说是气臌,由肝气郁结而起,再加上脾虚不运,腹中有水,是而医治起来格外麻烦棘手。」狄云栖一脸阴郁地说到这,忽然心头猛跳了一下,「琬儿,莫非……你有医治的良方?」
曲琬萝不置可否的抿嘴一笑,「这要我亲自望闻问切才能说得准,不过……」她优容的微顿了一下,「自我行医济世以来,我倒是医好不少臌胀病患,也许,太后的病情并没有你们想像得严重,只要对症下药,应该不难根治!」
「真的?」狄云栖双眼亮晶晶的瞅著她。
「我还煮的咧!」曲婉萝朝他娇俏地眨眨眼,「走吧,我现在就陪你进宫去看看太后的病势。」
「不行!」狄云栖一把拦住她,「你不能穿这样进宫,不太安全!」
「不太安全?」
「当然,你可是冰清玉润、举世无双的天仙化人,这后宫的所有嫔妃没一个比得上你,你若这样冒冒失失地进宫,我敢保证,皇上一定会觊觎你的美色,」狄云栖愈想愈觉不妥,「不行,你得易钗而弁,而且贴上胡须,这样我才能安心带你进宫!」
「你昨个才下过命令不准我穿男装,怎么现在又……」
「这是权变,你懂不懂?」狄云栖轻点了她的鼻尖一下,「我最美丽的小娘子?」
☆
进了慈宁宫,曲琬萝化名为罗文曲,以江湖医隐、宁阳侯义兄的身分为张太后把脉看病。
而承庆公主朱馥柔则坐在一旁,用一种非常诡异而古怪的眼光,频频审视著她。
为张太后细细诊视之后,曲琬萝转首对皇上及承庆公主轻声说道:
「皇上、公主请勿挂忧,太后的病情并无大碍,只是当初操之过急,取快于一时,用错了通利药放尿,故而弄巧成拙,胀满更甚!」她缓缓一顿,徐徐一笑,「草民今用疏肝理解之方,只要太后按时服药,定可痊愈。」说著,她匆匆书写了一张药方,交予慈宁宫的总管太监赵彬。
承庆公主却一把抢过那张药方,将信将疑地念道:
「大黄、连翘、荆芥、栀子、黄连、鹿角草、茵陈、冰糖,以上各四钱,用第二次洗米水煎服,第一次药头放冰糖四钱,第二次药渣放冰糖二钱;吃五、六帖后,可加粉肠炖服。」她扬扬那张药单,「你当真有把握可治好我母后的病?」
「只要依药服之,草民敢以性命担保,太后定能康复。」曲琬萝沉著回答。
「好,」承庆公主把药单交予赵彬,一把揪住了曲琬萝的衣袖,「本宫身体一直有个隐疾,难以痊愈,你就随我回玉阳宫替我看看。」说著,便不容分说地将曲琬萝拉出慈宁宫,害狄云栖一脸惶急地追了出来。
「公主,你……」
承庆公主娇俏地转动著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杳眼,「我找你医术高明的义兄治病,你有何意见啊?狄哥哥?」
「微臣不敢,微臣……」狄云栖反倒不知如何应对了。
「没意见就好,你去陪我皇兄聊聊国家大事吧!」承庆公主巧笑嫣然的下达玉旨,「我呀!找你义兄研理病症去!」话甫落,便强拉著面有难色的曲琬萝进入她的寝宫。
一进入华贵精致的玉阳宫,承庆公主迳自牵著曲婉萝的衣袖,直奔自己的寝室,并挥挥手遣退了所有环侍在侧的宫女。
「全部出去,没有我的传令,不准进来。」
等所有宫女退下后,承庆公主便娇媚地倒卧在那张无比华丽的锦榻上,揪著曲琬萝微颤的手往她胸口探去,「罗大夫,我这阵子胸口老是闷痛,呼吸不顺,你替我瞧瞧,我倒底是生了什么怪病?」
曲琬萝没想到这位娇贵无俦的公主恁地大胆,竟——抓著他这个「男人」的手探向胸前,他满脸辣热地慌忙挣扎,不料,公主却飞快地伸出另一只玉手,闪电扯下他的假胡须。
「哈哈!我就知道你是个假男人,果然没错!」承庆公主一脸得意的娇笑著,「你是我狄哥哥的夫人曲姊姊吧!」
「公主……你怎么看出来的?」曲琬萝红著脸嗫嗫嚅嚅的问道。
承庆公主秀眉一扬,「这还不简单,光瞧你的那双纤纤玉手,我就心生怀疑了,再看狄哥哥那一双情意缠绵的眼睛,从没移开过你身上片刻,本宫又不是呆子,当然一想就通了。」
曲琬萝除了暗暗佩服承庆公主的机敏过人外,满脸绯红的她亦不知该如何措辞了。
「曲姊姊,你长得真美,难怪,我狄哥哥会教你易装进宫,免得被我那风流哥哥相中了,打你的歪主意。」
「公主,你怎么知道这是宣之的主意?」曲琬萝一时惊诧不已。
承庆公主笑容可掬的眨眨眼,模样清丽动人。「想也知道,除了我那一肚子诡计的狄哥哥,谁会有这种胆子敢和我皇兄玩这种花样?这可是要杀头的欺君之罪呢!」
曲琬萝脸色一变,「那……公主你……」她心惊肉跳的望著承庆公主,一时焦急得口齿不灵。
「安啦!」承庆公主妩媚一笑,「有本宫在,谁敢动你们,而且,有了你做我的榜样,我以后也可以依样画葫芦,乔装改扮溜出宫,去江南游玩,顺便会会我心目中的情郎逍遥公子。」
「什么?」曲琬萝瞠目咋舌。「公主,你说……你心目中的情郎是……」
「是逍遥公子啊!」承庆公主言不讳的说,「怎么吓到你了?」
「他可是……朝廷重金悬赏的钦命要犯啊!」
「那又如何?」承庆公主不以为忤地耸耸肩,「我就是喜欢他这种胆大包天的侠盗,想想看,公主配侠盗,多有意思,」她一脸憧憬的光彩,「铁定可以成为千古流传的佳话!」
曲琬萝听了真是为之绝倒,万万没想到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是个古灵精怪,满脑子奇思幻想的刁钻姑娘。
「你被我吓坏了吗?」承庆公主慧黠的瞥了她一眼,嘴角那颗迷人美人痣,也跟著她的微笑而俏生生地一展风情,「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甭瞧我出身皇家,从小锦衣玉食,尊贵无比,其实,我跟住在金笼子的金丝雀有啥不同?连出去外头透透气,见见世面的自由都没有,这个公主的头衔压得我一肚子闷气,简直都快发霉生锈了。」她一副如鲠在候,不吐下快的模样。
「要是我有重新投胎的机会,我宁可出生在民间,像梁红玉做个驰骋沙场的巾帼英雄,要不然就如红拂女张出尘一样,做个不让须眉的女侠也行,就是不要当个穷极无聊,被锁在皇家内院的倒楣公主!」
曲琬萝失笑了,「公主,民间有民间的苦楚,并不是你所能想像的。」
「那才好玩刺激啊!」承庆公主扬眉笑道。
曲琬萝眼波一转,正想说些什么,忽觉一阵晕眩,紧跟著恶心的感觉席卷而至,让她不由弯下腰连连干呕了好几声。
「唉呀!你这是在害喜吗?」承庆公主跟著提高了嗓音,「婵儿,你赶快进来。」
一个相貌清秀的宫女立即应声出现。「公主有何吩咐?」
「去拿一些蜜枣进来,还有端一碗冰镇梅子汤。」
「是。」待那位名唤婵儿的宫女离开,承庆公主连忙扶著曲琬萝坐在床沿边。
「你要不要躺下来休息一会?」
曲琬萝羸弱地摇摇头,尚不及婉言致谢,另一名宫女已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
「公主,宁阳侯执意要进来,奴婢们快招架不住了……」
承庆公主没好气的娇慎道:
「那就让他进来吧!瞧你这副穷紧张的模样,害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那名宫女尚未退下,宁阳侯狄云栖已迈著大步走了进来,一见曲琬萝形容苍白地斜靠在公主的罗帐旁,不由焦虑地迎上前去,浑然忘了公主的存在。「琬儿,你哪不舒服?要不要紧?为什么婵儿要去拿蜜枣给你吃?」
「笨!,这害喜的人不吃蜜枣止恶,吃什么?」承庆公主乘机挖苦爱妻心切、目中无人的狄云栖。
「害喜?」狄云栖愣了一下,眼中布满不敢置信的惊喜光彩,「琬儿,你有身孕了?」
曲琬萝的脸又蓦然多了一层红云,她羞答答地微微点头,而喜出望外的狄云栖却情难自已地一把拥住了她,「老天!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说著,又热烈而忘情地香了曲琬萝一下,「谢谢你,琬儿……」
曲婉萝浑身火辣辣的,她又羞又喜地推推狄云栖,想提醒他稍微控制一下亢奋的情绪,满心感动又顽皮成性的承庆公主已不甘寂寞地出言调侃他们:
「羞也不羞,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块,还准备生孩子呢!」说完,连她自己及在场所有人皆忍俊不住笑成一团,一时,玉阳宫内充满了热腾腾而无限欢乐的气氛。
☆
正德五年,六月中旬
刘瑾的心腹大理少卿周东至宁夏勘察屯田。
他以五十亩为一顷,每顷收取银子,献给刘瑾;并规定每年都依例办理,不得少献一纹银。
蚕食鲸吞的作风,惹毛了安化王朱真鐇的文臣武官,个个义愤填膺,群情激动,于是,顺风扇火,本有心自立为帝的安化王遂见机起事,造反夺权。
明武宗朱厚照紧急宣召宁阳侯狄云栖进宫商议,并下令由宁阳侯领军,石原都御史杨一清及张水相佐讨伐。
狄云栖不愿轻易离开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爱妻,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只有毅然穿上战袍,率军直逼安化,勋讨反贼。
激战一十九天,安化王朱真鐇兵败如山倒,当晚在军营中,趁著庆功宴结束,狄云栖和杨一清交换了会心的一眼,双双留住微醺的张永,准备劝他趁此良机铲除刘瑾这个祸国殃民的奸宦。
「要除刘瑾并非易事,」张永面带踌躇的微微攒眉,「从早到晚,皇上身边尽是刘瑾的心腹,你向皇上说什么,他立即知道,皇上还在思索犹豫时,他却早已刀起刀落,暗暗狙杀反抗他的人。」
「这事说难亦非难,」杨一清心中早有腹案,「公公回京献俘,皇上必与公公谈论战事,刘瑾不会听,皇上护卫、太监也不会注意,届时,公公可将朱真鐇声讨刘瑾的檄文呈予皇上过目,并揭发海内外所有人对刘瑾的痛恶,皇上英明,必肯听公公忠言而诛杀刘瑾。」
「何况,本爵会陪你进宫一块面圣,」狄云栖在一旁敲著边鼓,「事关重大,不可延迟,本爵手中也握有一些不利于刘瑾的证据,绝对可以说服皇上认清这奸佞狡诈的真面目。」
张永一听,不由增加了几分信心。
「刘瑾一诛,皇上必升公公为司礼监。」杨一清打铁趁热的跟著说。
「有此可能吗?」
「大大可能,届时,公公握有权柄,把以前的弊端完全改除,公公功在朝廷,必将受官民爱载欢呼。」杨一清斩钉截铁的说。
张永听后,奋然而起,慷慨陈词:
「嗟乎,老奴何惜余年不以报主哉!」
狄云栖见时机成熟,不由加快马鞭提醒张永,「公公,此事非同小可,应立即著手,切勿延迟,否则,怕会有变,一变,则不可收拾!」
张永点头,便悄声和狄云栖、杨一清研拟完善的策略,以便一举「成功」的拔除刘瑾这颗为祸已久的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