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曲琬萝来到白云山的第二天,就施展妙手治好了郗嫂饱受多年的风湿之苦,并跟著医治许多人难以根除的疑难杂症,让居住在颐春楼的老弱妇孺感佩万分,人人皆视之为华佗再世,扁鹊重生。
铃儿更是对曲琬萝崇拜得不得了,整天缠在她身边,像个如影随形的小跟班。
若非郗嫂出面干涉,她这个活泼可爱,又一心想撮合任逍遥和曲琬萝的小小红娘,可以分分秒秒赖在吟风馆当曲琬萝的小影子。
曲琬萝被黑衣男子放肆豪迈的注目和笑声弄得羞恼不堪,面泛桃红,正准备起身离开时,铃儿又面带笑容地跑了过来,小手上还拿著两支色彩鲜艳的风筝。
「曲阿姨,原来你在这,我找了你老半天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跃上台阶,说著,又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移向黑衣男子,「傲叔叔,你也回来了,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去卓笔峰放风筝!」
飞羽堡的副堡主傲风轻拧了她粉嫩的面颊一下,「你和曲阿姨去玩吧!傲叔叔还有事要找莫诲叔叔谈!」
铃儿也不在意他的参与与否,急忙拉著曲琬萝的手,兴奋莫名地催促著,「曲阿姨,我们去放风筝吧!今个风大,风筝一定可以飞得好高,好远的!」
曲琬萝巴不得赶快离开满眼促狭又诡谲的傲风,遂顺水推舟地随著猴急的铃儿离闭了锁绿亭,离开了傲风意味深长的注目中。
☆
卓笔锋一望无遗的草原上笑声不绝,但见铃儿手拉著细线,一边跑一边回首看著冉冉升空的风筝,露出了灿烂纯真的笑靥。
曲琬萝脸上挂著一抹温柔婉约的笑容,坐在靠树林的一块小岩石上,静静的注视著铃儿的一举一动,享受著久违而温馨纯美的赤子情怀。
她看得那么神往专注,一点也没发现身后不远的一颗苍柏下,站著一个身材挺拔顽长的黑衣男子,也正在用一双深邃灼热的目光定定地注视著她,不时绽放著一抹温柔灿亮的光彩。
铃儿玩得兴致志高昂,不亦乐乎,她一边使劲扯著细线,一边挥著手招唤曲琬萝。
「曲阿姨,你也来玩嘛!我们来比比看,看谁放得高,放得远!」
曲琬萝笑著轻轻摇头,铃儿不依,索性扯著风筝朝她跑了过来,不料,一时轻忽,却让风筝飘进了树林,卡在一颗枝桠纠结,直耸云天的老槐树上。
铃儿焦急地猛拉猛扯,反而让风筝和树枝缠得更牢,她一慌,不由垮著小脸,眼圈也跟著红了。
曲琬萝见状,连忙柔声安抚,但铃儿仍是泪眼滚动,一个劲的摇著头,「这支风筝是任叔叔亲手为我做,我一定要拿回它,不可弄丢了……」
曲琬萝无奈,只好拿下淑女的风范,撩起裙摆,准备爬树「拯救」那支意义非凡的风筝了。
但见她行动灵巧的先攀上一个较粗的枝干,小心翼翼地往上攀爬,正感吃力之际,铃儿突然发现了任逍遥的行综,不觉兴奋的喊了出来:
「任叔叔,你快来帮忙?」
曲琬萝心头一惊,脚步跟著一软,竟踏了个空,整个人便失神地往下坠落,一阵包含著她自己在内的惊呼声方才响起,魂飞魄散的她,便被身手俐落的任逍遥凌空抱起,宛如乘虚御风,冉冉而降。
芳心悸动的她,不觉伸手紧搂著任逍遥的颈项,浑身轻颤地偎在他宽阔温暖的胸怀中,羞怯不安地品尝著这份舒软飘浮而揉合了惊惧、甜蜜的异样情怀,一张苍白娇柔的脸蛋亦慢慢涌上了两朵嫣红醉人的云霞!
美人在抱,心跳如雷,血液沸腾的任逍遥好像突然被月下老人点上了穴道,只会痴痴地低头注视著清艳逼人,不胜娇羞的曲琬萝,彷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彼此无言却撼人心动的凝睇,一切顾忌,一切束缚俱已成空!
就在这微妙而疑真似幻,教人心醉神移的一刻,铃儿清脆而稚嫩的声音蓦然响起,打断了他们绵绵无尽的注目,也让他们在恍如梦醒的悸动中找回了残余的理智。
「哇!任叔叔,你好棒啊!」铃儿拍著手穷嚷个没完,「我也爬上树摔下来,让你飞起来英雄救美好不好?」
她小丫头童言无忌,却把两个心神荡漾的大人弄得面红似火,无尽窘迫。
浑身燥热的任逍遥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同样窘涩的曲琬萝。
而无所遁行、无处藏羞的曲琬萝一落地,便飞快掩著滚烫的面颊,闪进了苍郁茂密的树林中,含羞带怯地逃回了吟风馆,不敢再多看任逍遥一眼!
☆
曲琬萝坐在梳妆抬前,望著铜镜中那张明艳而醉意流转的容颜兀自发呆,筝儿却轻巧地推开门扉,带著一脸洞悉而慧黠的笑容走了进来,并故作讶然地打量著娇艳不可方物的曲琬萝。
「小姐,你几时抹上了胭脂,瞧你脸红得真是迷人,连我看了都不觉倾倒,醉意盎然。」
「谁抹了胭脂?」曲琬萝娇嗔地白了她一眼,「你明知道我向来不擦那些玩意,又何必多此一问?」
「哦,原来你没抹胭脂……」筝儿装蒜的微点著头,「那敢情你一定是做了什么激烈的活动罗!」她搞怪的转动著一对顽皮的眼珠子,「譬如爬树又不慎掉了下来,被某个怜香惜玉的大侠接个正著,于是乎……」她还不及说完,就被羞恼攻心的曲琬萝轻拧了一下。
「鬼丫头,你敢含沙射影的捉弄我!」曲琬萝红晕满颊,瞪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美眸。
「我哪敢?」筝儿夸张的挑挑眉,「我只不过是根据所目睹的情景就事论事而已,顺便提醒你,别忘了乘胜追击!」
「乘胜追击?」曲婉萝困惑的瞅著她,不知筝儿这个一肚子心眼的鬼灵精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也就是要你打铁趁热,继续运用你的魅力迷住逍遥公子,让他干脆豁出去娶你当飞羽堡的女主人,而我……」筝儿异想天开,一脸晕陶的说:「我也可以运用我清秀小佳人的风情去迷惑莫诲,咱们主仆二人分工合作,也许,不等宁阳侯付赎金,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安身立命,找到自己的归宿,如此,岂不是一举数得!」
曲琬萝闻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禁红著脸取笑著毫不知羞的筝儿。「这种羞死人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才和小顺子分开不到一个月,马上就移情别恋,打起莫诲的主意,你这见异思迁的丫头羞也不羞?」
筝儿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这挑夫婿跟买东西不同,若不谨慎小心点怎行?再说,我又不是傻瓜,有更好目标、更好的选择放在眼前,不卯足全劲去争取,难不成还要等它长脚跑掉?」她振振有辞的辩驳道。
「你这丫头的脸皮真是厚得拿金针都扎不进去!」曲琬萝没好气的斜睨著她,「我这个做主子真是替你感到汗颜!」
「小姐,你汗颜归汗颜,但,脑筋可要放聪明一点,」筝儿狡黠地对她面授机宜,「你若不想嫁给宁阳侯,你就得掌握这唯一的机会,把淑女的矜持、含蓄、风范全都抛在一旁,主动去亲近逍遥公子,我保证一定可以克竟全功,稳稳抓住逍遥公子的心。」
曲琬萝的心耸动了一下,「你怎么这么有把握?」她疑信参半的轻声问道。
「哎哟!小姐,你问这不是多余的废话嘛!」筝儿情急之下,也忘了应有的规矩。「光瞧你们在卓笔峰那副脉脉含情、如痴如醉的模样,呆子也看得出来你们对彼此的倾慕与钟情,你若不大著胆子放手一搏,等宁阳侯的赎金一到,奴婢敢跟你打赌,你绝对会后悔不已的!」
曲婉萝的心登时如万马奔腾般,陷入杂沓纷扰的思潮中,再也理不清各种转辗纠葛的滋味了。
只能不胜愁苦地望著铜镜中的自己,暗自低叹,任眉心轻蹙,任层层难解的愁雾拢上迷离无措的心扉,带著她进入了无言的天人争战中。
第六章
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神思不宁的曲琬萝仍不知该如何面对著那个令她柔肠百转,近乡情更怯的任逍遥。
没想到,一走进颐春楼的膳堂,郗嫂就告诉她堡主今个一清早又和莫野匆匆下山了。
曲琬萝听了,心情更是波涛万涌,悲喜难分,只能强颜欢笑的提起精神,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郗嫂闲聊著。
下午,她这个心有千千结的忧愁佳人,可没有空闲继续神游在茫然无措的愁绪中自怜自哀。
突如其来的几个急病患者,让她手忙脚乱,整个下午,都忙于「望、闻、问、切」,施药治病,郁郁难解的情愁也随之暂却一旁了。
看完最后一个不断腹泻的病患之后,曲琬萝对执意要当她的助手的铃儿露出了略带疲惫的笑容,用丝绢轻轻擦拭著额角的汗珠,轻声问著铃儿,「累不累?」
铃儿甜甜一笑,轻轻摇头,「不累,曲阿姨,大家都说你是医术高明的救命菩萨,我也想学你一样学习医理,将来长大后好行医救人,你愿不愿收我为徒?」
曲琬萝怜爱的摸摸她的头发,「铃儿,你前阵子不是跟我说,你要做个行侠仗义,锄奸惩恶的女侠客吗?怎么这会儿又想跟我习医救人了?」
「那是因为……那些拳法剑术太难学了,」铃儿蹙著眉沉思了一下,「我想,我大概不是习武的料,不像凯儿筋骨生得好,天生是学武的奇才,我还是跟你习医的好。」
「可是……曲阿姨只是暂时待在这里坐客,并不会永久住在这里,你跟我习医只怕会半途而废。」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走的,这里每个人都喜欢你,」铃儿自信满满的笑道:
「我看得出来任叔叔他也喜欢你,他一定会留你下来当他的新娘子的!」
曲琬萝心头掠过一阵颤悸,脸颊也跟著滚热了,她心绪紊乱的垂下眼睑,几乎不敢正视著铃儿那双纯真灵活的眸子。「小孩子,别乱说话,我跟你……任叔叔只是……」
「只是什么?」铃儿人小鬼大的嘻笑著,「曲阿姨,我知道你只是脸皮薄,容易害臊,所以,你死也不承认你喜欢我任叔叔,而任叔叔跟你一样别别扭扭的,我昨晚问他喜不喜欢你,你猜他怎么说?」
曲琬萝心怦怦直跳,却又不得不装出一脸淡然,默不作声。
铃儿见曲琬萝垂著头不哼声,耳根却灼红成一片,和筝儿一般古灵精怪的她,不由笑得更乐不可支了。「他竟然结结巴巴,大舌头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他不讨厌你。」铃儿顿了一下,见曲琬萝没哈反应,又继续絮絮不休的提供情报。
「我听了觉得很不满意,认为你们大人好虚伪,明明是喜欢,却又不肯说坦白话,难怪,孟子要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就是要你们做大人的人,不要太惺惺作态,要学我们小孩一样,有话直说,有屁快放!」她老气横秋的说到这,又不禁露出了原本淘气小丫头的本色,对忽晴忽雨的曲琬萝吐吐舌头,「这话要是给我娘听见了,准会挨一顿揍,不过,没关系,她现在正在厨房里忙著弄晚膳,我的小屁股安全得很,所以……」
「所以,你这个鬼丫头就敢没大没小,满口粗话了?」郗嫂蓦地出现在设著颐春楼里充当医护疗养之用的回春阁门口。
铃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这位慈母兼做严父的母亲大人,一见自己的克星现身,她马上又从顽皮小精灵摇身一变,成了格外静默乖巧的小淑女,并不忘卖弄唇舌,蓄意讨好蹙著眉头的郗嫂。
「娘!我……正在跟曲阿姨学医理,若是您将来哪裹酸疼不舒服,铃儿就可以为你诊治,保你永远健康美丽!」
郗嫂没好气地望著她,半真半假的轻骂道:
「你这丫头就会见风转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铃儿却煞有其事的皱皱眉头,「娘,你明明是人,为啥要把自己说成是鬼呢?」
郗嫂一听,当真是哭笑不得,还不及板起脸孔教训出言无状的女儿,铃儿已经聪明俐落地溜到门槛边了,临走前,还不忘对脸色阴晴不定的母亲露出一个慧黠俏皮的笑靥。
「娘,孩儿鬼话连篇,不牢您动怒体罚,孩儿自己罚自己背诗经的「关睢」一百遍,然后再教害臊的任叔叔抄来送给害臊的曲阿姨求婚!」
话甫落,她嘻嘻一笑,像只顽皮可爱的粉蝶轻灵地飞出了回春阁,留下啼笑皆非的郗嫂和芳心如麻、杏脸嫣红的曲琬萝百味杂陈地面面相对著。
☆
似此情怀难自解,百般幽怨上心头。
晚膳过后,曲婉萝满腔心事地待在吟风阁,倚窗对秋空,任室中烛影摇红,辉映著她那张黛眉轻颦,我见犹怜的面容。
筝儿见她攒著愁眉,一副落寞消沉的模样,亦不敢再随意饶舌,只好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开,让惆怅满怀的曲琬萝有独自凝思的空间。
她走出曲折的回廊,穿过一扇小小的月洞门,走进林木掩映、花叶扶疏、指柏轩南、雅石林立的倚香园。
她看到莫诲正巧伫立在荷塘边,倚栏沉思,不由加快了脚步,轻盈地走到他的身边,竭尽心思地想引起他的注意。
不料,莫诲却对她视而不见,依旧低垂著头颤,目不转睛地凝望著彩鱼优游、荷叶田田的池塘,尽兴享受属于他个人的寂静和孤傲。
筝儿却沉不住气了。「喂!你没瞧见我来了吗?」
莫诲一动也不动的保持原来的姿势,「看见又如何?」声音低沉平板,不含一丝感情,当真比天上的寒星还要冷酷三分。
「你既然看见了,就应该转头看看我啊!」筝儿耐住性子提醒他。
「你有什么好看?」莫诲语带讥诮的撇撇唇,仍直勾勾注视著玉潭凝碧,景色奇丽的荷塘月色,丝毫不受筝儿的影响,也无视于她的脉脉含情。
筝儿几时受过这等轻忽冷落,想她虽然只是个出身贫微的小丫环,但可是个眉清目秀,清纯可人的小美人,纵观曲家、皇甫家所有未成婚的仆役家丁,哪个不对她青睐三分,曲意承欢来著?
连皇甫恭最为信亲恩宠的贴身随从小顺子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小心珍爱著,只有莫诲这个人在福中不知福的冷面杀手敢无视于她的存在,甚至出言相激?
或者是冤孽相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碰了一鼻子灰的筝儿,居然还有勇气继续对莫诲挤出甜美的笑容,婉转的改变话题。
「莫大哥,我……我发现你们飞羽堡除了你、莫野、任堡主,还有傲副堡主四个人镇日蒙著面巾外,其他人都没有,这是什么原因呢?」她见莫诲闷不搭腔,只好尴尬的继续唱独脚戏。「是不是因为你们四个人的身分比较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