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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婚新娘 page 2 作者:竹君

  县太爷在敖玉柱的贿赂下,竟然将紫荆儿判罪。幸好敖府的三代老仆敖福、敖寿忠心耿耿的为主母奔波求救,还典当了所有的珠宝首饰,凑足五百两才将紫荆儿赎了出来。

  不过至此,紫荆儿恶妇之名不胫而走,再也没有人敢与敖府来往。家中的奴仆更是走得一空,只留下敖福、敖寿两名老仆不肯离去,守着几处没被夺走的田产,与荆儿母子相依为命,如此又过了两年。

  ☆

  两年后

  夕阳红日斜挂天空,绚丽的残霞映照着林荫山道,一匹瘦弱的老马卖命的奔骑而过,扬起黄土尘沙,让行在一旁的路人纷纷走避。

  马上是一个风尘仆仆的老者,脸上布满尘沙,混着涔涔流下的汗水,污粘成一块,看来应该是非常疲惫劳顿才对,但奇怪的是,他唇边却噙着一抹狂喜的笑,策马驰进城门,直朝东大街上的一幢豪宅奔去。

  说是豪门宅第,却已没落。那原本应该光华亮丽的朱漆大门,在上一代老主人与夫人死后,就已经年久失修,门前两只石狮子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也已不若当年的雄壮,门内的院子更是荒芜一片。

  「开门,快开门啊!」

  黄鬃老马一在门前停住,顾不得未拴马缰,立即急匆匆的奔上石阶,敲着斑驳的大门。

  「来了……来了,敖福,是你啊!干什么敲门敲得这么急呢?少夫人要你收的田租收回来了没有?」闻声前来开门的是敖家仅存的另一个仆人敖寿,以往数十名家仆呼来喝去的光景已然不在,现在的敖家剩下的只有两名忠心耿耿的老仆,以及一个去年在路边救回来的小孤女小叶而已了。

  「别管田租的事情了,快去禀告少夫人,大喜事……大喜事啊!」敖福忙不迭地说,兴匆匆的推开挡路的敖寿,快步的走进去。

  「敖福,你说的是啥大喜事?」敖寿一脸纳闷的紧跟在后头。

  「少爷回来了,少爷没有死啊!」敖福扯着嗓子说,恨不得把这事喧嚷得全天下都知道。

  「什么?!少爷还活着……」敖寿怔住,楞了好半晌才猛然回神的追过去,直奔到敖福的面前拦住。「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这话可不能乱说。」因为激动,连声音都变抖了。

  「谁乱说来着?我是到邻村收租时,亲耳听到的。咱们少爷不只没有死,还立了军功,被封了官回来了。」敖福喜孜孜地喊。

  「这么说是真的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老爷、老夫人地下有灵啊!少爷真的回来了!少夫人……少夫人……」敖寿兴奋得热泪盈眶,老迈的双腿突然健步如飞的跑起来,冲向后院。「喜事,天大的喜事!少夫人……少夫人……」敖寿一个地方寻过一个地方的大叫,声音之宏亮,几乎响遍整座宅子。

  「少夫人,大喜事,少爷没有战死,他回来了!」敖福也不甘示弱的追在后面嚷道,竞相报告这个好消息。

  穿着粗布花裙的荆儿抱着柴火从柴房出来,就见两个老仆争先恐后的奔过来。

  「老天有眼啊!少夫人,少爷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荆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手中抱着的木柴倏地掉落。「你……你说什么?」

  她是不是听错了?他们说敖天没有死,这是真的吗?

  纤弱的身子摇晃两下,差点无力的软倒。幸好是从厨房奔出来的丫鬟小叶及养子敖云及时扶住。

  「娘,你怎么了?」六岁的敖云担心地问。

  「娘没事。」荆儿拍拍敖云的小脸,勉强扯出一抹笑纹,「娘是在高兴你爹要回来了。」

  「爹要回来了?」敖云的脸兴奋得露出异彩,急急的问,「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隔壁的毛二老是笑他没有爹,现在他终于也要有爹了,别人再也无法取笑他了,云儿开心的跳起来。「我要去跟隔壁的毛二说,我爹要回来了……我爹要回来了!」兴奋的奔了出去。

  荆儿看见敖云笑着跑远,忧虑的转向敖福,「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敖天没有死?」

  「是真的,奴才今早到邻镇去收租时,遇上了齐家武馆的二公子齐士杰,是他告诉老奴的。少夫人,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啊!」

  「是……是啊!」荆儿喃喃地说。对他们来说这是喜讯,可对她来说可未必如此了,她烦恼的抚着额。「可……可三年前老爷跟老夫人不是说他……他战死了吗?」

  怎么现在又死而复活了?难不成是报讯报错了?

  「这老奴也同齐家二公子问了,原来当年少爷确实是遭了埋伏,受了重伤被冲散。但一个月后又奇迹似的被找到了,而且立了军功被升为将军;只是当时兵荒马乱的,也忘了再报个喜讯,才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这次凯旋归来,皇帝老爷还给了很多赏赐,让他好好的光宗耀祖一番。」说到兴奋处,不自觉的提高音量,大声的笑了起来。

  听得敖寿也是一阵欣喜大笑。

  紫荆儿则是一阵蹙眉,「这个齐家二公子的话能信吗?别又只是诓人高兴。」

  她没见过敖天的面,也早已接受他已死的事实,做好一辈子当寡妇的打算;可是现在他突然闷声不响的回来了,这……这可怎么办?将这一切都打乱了。

  敖福点头肯定的说:「可信,当然可信!他跟咱们家少爷一起从军杀敌,还在军营里当了四年的同袍,一起被升了参谋跟将军;现在敌军已退,他们分批带领士兵回来,当然消息可靠。而且齐二公子还说,咱们少爷只晚他一步,跟他大哥一起明天傍晚就会到家门口了,让我们赶紧准备。」

  「什么?!明天傍晚就到!」不会吧!紫荆儿一脸惆怅。

  他要不死,她就得死了。

  当初公公婆婆是以为他已经死了,才不顾门第之见娶她进门,还从远房亲戚中挑选一户比较贫困的幼儿过继给她当儿子。可是现在敖天回来了,他会接受面貌平凡的自己吗?

  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荆儿的心乱成一团,不知该怎么办。

  「少夫人,你别顾着发呆高兴,得快点准备一下,被子、枕头都要换成大红的喜色。」小叶一相情愿的推着发楞的她。

  高兴?她脸上哪有什么高兴的表情,她是害怕好不好?紫荆儿可怜兮兮的想。

  偏偏敖福、敖寿两个老仆还在一旁接腔,「对对对,人活了,这灵位可不能还在祠堂里供着,会有秽气,得快点拿下来才行。」敖福说着急急离去,七十几岁的佝偻身子突然年轻了好几岁,身手俐落的奔往祠堂,把摆在案上的牌位拿下来烧掉。

  「还有这家乱得也该收拾了,少爷最爱整洁,最见不得乱了,一瞧乱准不高兴。」敖寿说着也卷起衣袖,顾不得平常老嚷着腰痛的背脊,拿起一旁的扫帚就整理起来。

  一下子家里的三个下人全部干劲十足的打理内外,看得她一阵眼花撩乱。

  只有去而复返的敖云拉着隔壁的二毛跑到她的面前,要求保证,「娘,你快告说二毛,说云儿没有骗他,我爹没有死,就要回来疼云儿了,对不对?」倔强的小脸高高的仰起,满怀期待的问。

  不忍违背小敖云的心愿,荆儿弯下身,执着他的手说道:「嗯,是真的。云儿的爹就要回来了,他一定也很想见见云儿。」

  「你看,我没有说谎,我爹真的要回来了。」敖云一脸骄傲的转向身边的好朋友,「我福爷爷跟寿爷爷说过,我爹是一个英勇又了不起的人,他在战场上打退了好多坏人,他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一边雀跃的说着,一边蹦跳的拉着二毛离去。

  站在他们身后的荆儿眸底一片愁色。她一直为自己的身分担心,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比她更敏感、更无辜的小敖云。

  他不是敖天的亲骨肉,跟这个家没有一点关系,这样的小孩敖天会接受吗?他会真心疼爱这样的孩子吗?

  而对敖天充满着孺慕之情的云儿,若是知道自己引以为傲、期盼好久才盼回来的爹不能喜欢自己,幼小的心灵又会是怎样的伤害呢?

  满心忧郁的紫荆儿暗下决定的吸口气。

  她必须在敖天回来之时,第一时间就跟他谈敖云的事;她不能让敖天伤害到敖云,伤害到他那颗小小的心灵。

  第二章

  月圆云稀,在数十里外的敖天依在客栈的门边,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备觉思亲。

  想起自己离家四年,爹娘的身体不知是否安好,家中一切是否如昔?每忆起出征时爹娘含泪送别的情景,就不由得感慨万千。

  当年国家面对匈奴的挑衅,连连打败仗,损失百姓财产性命不知凡几。他们一些自小习武、热血沸腾的男儿汉不乘此机会为国家挺身出战,更待几时呢?于是不顾爹娘的反对,毅然决然的从军;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四年,虽然驱逐了匈奴,也立了军功,但这四年来却无一日不惦记着养育他的爹娘,挂念着他们的安危。

  尤其是昨夜,睡梦中竟然梦到爹娘来见他,面露欣慰、笑容慈蔼的告诉他,「要好好照顾家里的人。」这令他醒来后颇觉不安,总觉得那是爹娘来与他诀别的话。

  也因为如此,他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飞回家门,一窥究竟。

  希望心里那股不祥预感不会成真。

  「敖兄,明日就到家门了,再怎么急也不差这一夜吧!」齐家武馆的大公子齐士麟端着两杯茶含笑的走过来。

  客栈里全是一些准备归乡、开心载歌欢唱的弟兄。

  他与敖天虽然都立了军功回来,分别被封了官阶跟将军,但兄弟俩却有志一同,一起向皇帝老爷谢辞了官职,宁愿领取千两黄金,与这些同袍弟兄返乡,过着闲云野鹤般的平淡生活。

  「我跟你不一样,你跟士杰、士鹰有三个兄弟,我爹娘却独生我一个。而且我爹娘又已年迈,使我更加放心不下他们。」接过他手中的一杯茶,浅尝一口,待甘甜的香茗润喉后,再一饮而尽。

  「啧啧啧,这是上好的龙井,你别牛饮的糟蹋掉,要细细的喝、慢慢的尝,才能感觉到其中的味道。」齐士麟轻啐一声,返身回客栈再提了一壶茶出来,重新为他斟上。

  这一次,敖天没有一口喝完它,而是听话的浅啄一口。

  「对,喝茶就是要这样一啄一啄慢慢的喝,才能喝出真正的独特之处。我看你呀!心不在焉的,除了想你爹娘之外,不会是还想当年的一些红粉知己吧!」齐士麟开玩笑地说。

  敖天哼嗤一笑,端着那杯喝了一半的茶,走到庭中的大石上坐下,跷起二郎腿,轻拍了下鞋面,「那些庸脂俗粉,还看不在敖某的眼里。娶妻取德,只要品貌端庄、贞静娴雅,那就够了。」

  「『品貌端庄、贞静娴雅』,这就够了?!我说敖兄,你的目光是不是高了点?这样的条件别说是咱们洛阳城了,就是京城里的皇亲贵族、大家闺秀,也找不出几个,你还说只要这样就够了?如此的择妻条件实在太苛,我看这辈子要想喝你一杯喜酒,恐怕很难了。」齐士麟张大着嘴,啧啧称奇的摇头。

  天底下就是有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人,才会有那么多女人伤心哭泣。真是罪过啊!

  像他就不会,他喜欢及时行乐,将爱散播给别人,尤其是可爱漂亮的女人。

  「别想太多,好好的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可以回家了。」他提着茶壶大大的打了个呵欠,转身要往屋内走去。

  「齐兄先进去睡吧!我还不困,还有些事情要想想。」敖天将手中喝光了的茶杯抛给站在门边回望着他的齐士麟。

  看见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齐士麟门也不进了,倒着身子走回到敖天的身边,「想?想什么?仗都打完了,还有什么军事策略好想?」

  「不是想那个,而是想我爹娘。」敖天深深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他们独生我一子,四年不在他们身边,也不知道两位老人家怎么样了?」

  愈是近乡,他心里愈是感到一股不安,而且是一股不祥的不安。这种感觉在临阵对敌时没有,重伤差点被俘时也没有,可是现在却如此强烈,强烈到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去看个究竟。

  「喂喂,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齐士麟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警告他别冲动。

  但敖天却不予理会的站起来,拍拍齐士麟的肩膀朝客栈内走去。「我把这些弟兄交给你了,先连夜赶回去看看。」

  「什么?!不会吧!不差这几个时辰,你再忍耐一夜,明早就回去了嘛!」齐士麟怪叫着想拦住他,却被他一袖拂开了。

  敖天挺拔的身躯走进客栈内,然后拎着行李出来,翻身上马。「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小弟先走一步。」说完,刻不容缓的策马离去。

  「喂,敖天!别害我,这么多的士兵我们还得一起带回去,递册向官衙报到归籍啊!这么多事我管不来啊!喂,你别害我……」齐士麟追着在他身后大吼,可是愈吼敖天骑得愈远,最后只剩一点小马尾摇晃的跟他招招手。

  气得齐士麟不住的跳脚。「真是任性,他是将军,是武将;我是军师,是文官哪,怎么管得动这些粗汉子呢?真是存心找我麻烦,混帐的好兄弟!」齐士麟忿忿的踢脚咒骂两声,抱怨连连的踅回客栈内。

  ☆

  次日早晨。

  思亲心切的敖天撇下随行的部属,单独一人背着简单的行李奔回家门。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睽违四年,再回来时看到的竟是一片没落的景象。往日车水马龙的门庭,如今变得门可罗雀,门口那两只气势雄伟的石狮子,也因为年久失修变得残破不堪。

  这数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向出手阔绰、好客讲究门面的爹会让家荒废成如此?

  带着满腔的疑虑,敖天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不见来去穿梭的奴仆,只见落叶缤纷,处处一片萧瑟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爹娘到哪里去了?家中奴仆又何在?

  正当心中升起一层又一层的疑问时,屋后突然冒出一阵轻烟,以及一阵剧烈的呛咳声,遂将原本要踏入大厅的脚一缩,举步走向浓烟冒出之处。

  「咳……咳……咳……」紫荆儿一脸灰黑的蹲在地上,眼前扫成一堆的枯叶上正徐徐的冒着火花、渐渐的扩大,燃起一团炽烈的火焰。

  「该死的,这是干什么?」敖天怒眉一蹙,急忙脱下外袍打灭火源,将好不容易扫聚在一块的枯叶又挥散开来,灰烬乱舞于空中。

  是哪里来的笨丫鬟,存心想烧毁这幢宅子吗?

  一脸土灰的紫荆儿惊慌失措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的男人,他有着一头狂乱的黑色长发,以红绳简单的束在脑后,却不减俊朗的外貌,庞大的身躯隐在一袭蓝袍底下,狂肆不驯的神态给人一种冷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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