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悦脸一红,立即将视线从呈凤脸上移开,走到前面跳上驾座,缰绳一扬,马车辘辘的向前奔驰。
何云飞盘腿坐在呈凤身畔,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着这张睡脸,那两道黑而弯翘的睫毛,如一对合翊栖息的蝴蝶,而那闭上的眼、挺直的鼻、紧抿的樱唇,在她美丽的容颜构成一幅宁谧的山水画,既美且静。
他想起每一次和她见面时,不论是装扮呈龙戏弄他,还是张牙舞爪拿剑要教训他,她好像无时无刻都是精力十足的蹦蹦跳跳,没有一刻安静,和此时的模样,真是云泥之判。
不过动静皆有不一样让他动心之处。
呈龙进入营帐,在呈凤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这个一刻都不得闲的凤丫头,也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我爹经常感叹的说,凤丫头若是个男孩就好了。”
呈龙话才说完,呈凤身体动了一下,口中喃喃了几句,一只手不安分的伸出毯子外面。
她呀,即便在梦里也好动得很呢!何云飞咧嘴而笑的想,并轻轻的将她的手放回毯子里面。
英雄柔情,呈龙把他的心意看在眼里。
“这丫头从小就是个刁钻的惹祸精,真是让人又气又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呈龙喟叹一声,接着又说:“云飞,等她醒来之后,就多派几个人送她回京,免得她又出乱子了。”
何云飞恋恋不舍的注视这张沉睡的脸,心想:这次分开之后,再见面时,也许她早已嫁人了。
他实在不想让她这样离开。他抬眼看向呈龙,冲动的开口,“呈龙,就让她留下来吧。”
“云飞?”呈龙微微的吃惊。
“我想依她的个性,是不会乖乖听话回京的,或许她会改明为暗,偷偷的跟在后头,与其这样令人担心,倒不如依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
“既然阻止不了她,就让她代替你去从军,这未尝不是一个办去,她虽然爱胡闹,可是这次她足认真的,她认为阿蛮公主的事全是她造成的,心里觉得对不起你和离珠姑娘,便努力想弥补你们。”
呈龙注视他片刻,会心一笑。
“没想到冷静的飞将军,也被这个疯丫头给带坏了。”
何云飞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我只是觉得你并不……”
呈龙抬手阻止他说下去。“云飞,我明白你的好意和心意,可是不能因为我的因素,而让呈凤置身于危险当中。”
“我会照顾她的,绝不让她受到一丝丝的伤害。”何云飞保证道。
“你喜欢她?”
何云飞的神情有点羞涩,但还是想也不想就回答,喜欢。不过我并不是因为想和她朝夕相处才这么说的,那天她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她的个性爽飒,胆识不输任何一个男人,也许她比你更适合驰骋沙场,代替你建一番奇功也说不定。”
呈龙沉吟,眼光在何云飞和呈凤两人间来回流转,最后,他握紧何云飞的手,重重托付的说;“云飞,呈凤这个丫头就麻烦你了。”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东方微白,趁大家还在熟睡当中,呈龙起程前往望山。
何云飞送他走出三岔路口的岔点上。
“云飞,送到这里就好了。”
这时,泥鳅把马牵过来,呈龙跃上马背。
“云飞,若有什么问题,请务必马上通知我。”
“我会的。”
“这……简直太疯狂了!”泥鳅知道风小姐要代替龙少爷从军时,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龙少爷,你这一走,我家少爷一定会被凤小姐欺负得惨兮兮。”
何云飞责瞪他一眼。“泥鳅,这里有你捅嘴的余地吗?”
呈龙笑道:“泥鳅,你不必担心,呈凤和一般人不一样,既不吃软也不吃硬,除非能让她心悦诚服。云飞,你也不必事事顺从她,只要让这个淘气的丫头心里明白你比她强,她就会乖乖的听你的话了。”
“我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呈龙,天快亮了,你快走吧,免得被人看见了。”何云飞轻拍了一下马的屁股,马蹄声跶跶的响起。“一路上小心。”
呈龙回首朝两人挥手之后,双腿一踢,马力加速的朝望山奔驰而去。
不久,呈龙的身影逐渐的被晨雾给模糊了。
“少爷,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膛这浑水呢?若是让人知道她是凤……”
“住嘴!泥鳅,你给我牢牢记住,军中只有龙公子,没有凤小姐,倘若她的身分曝光了,我唯你是问。”
“少爷,万一凤小姐她不守规矩而自暴身分,那该怎么办?或者是少爷你自己呢?我发现少爷的目光总是盯着凤小姐看,而舍不得移开。”
何云飞脸红。“泥鳅,你再这样胡说,以后我就不让你待在我身边,让你去当伙头夫。”
“少爷,这太不公平了,明明就你们两个人最有可能泄漏出去的,怎么可以怪我?”
“你就是话多,我们回去吧,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天,今天要多赶点路才行。”何云飞走回驻防营区。
泥鳅说的没错,最该小心的是他自己,今后要努力克制内心的感情才行。
太阳跃出地平线,他举手遮眼,眺望前方的万丈光芒。真想赶快让凤妹子看到这样的美景。
第六章
明天就进入云州地带,是宋军屯驻的地方。
晚上,何云飞走进呈凤的营帐。
“凤小姐还没醒来吗?”
“没有,”春花一脸忧色,“飞将军,小姐人都已昏睡三天了,你说会不会有事?”
他再一次替呈凤把脉,脉搏呈睡眠状态般的稳定,并无任何异状。
“放心,她没有事。春花,你下去休息,我来照顾她。”
“可是……我真怕小姐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不会再醒过来了。”
“我保证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何云飞坚定的说,摇手示意她下去。
春花信任的点头,便走出营帐。
他怜惜的注视着沉睡中的呈凤,鼓足勇气的伸出手轻触她细致柔滑的脸颊,正当享受指尖传来的温柔时,突然的,她动了一下,他急忙的缩回手,却只见她嘴里喃喃的喊着——
“骚花娘,你竟敢开黑店害人,看我饶不饶你……”只见她双手在半空中比划挥舞着,嘴里打杀的吆喝声不断。
何云飞失声笑了一下。在梦里,不知她是输是赢?
“往哪跑?看招!”呈凤霍然坐了起来,威风凛凛的—叫,张开眼睛,浏览一下,看到何云飞时,竟有些茫茫然。“这里是……”
“我们在云州边境扎营,这里是小姐的营帐。”
“我的?”呈凤努力的思索着,想把她离开将军府之后,所有的事情串连起来……“不对呀,我记得……我和春花投宿一家客栈,后来被我发现那原来是一间黑店,我和老板娘打了起来,后来……后来……我怎么记不起来后面的事情?”
“后来,那家黑店的花娘和伙计都被扭送进宫府了。”
“进官府了?我怎么没有印象有做过这样的事?”呈凤轻啮着手指,不确定的自言自语。
何云飞但笑不语,只张望着眼睛凝视她这副天真又好强的娇憨模样。
而在呈凤心里,直认定花娘不是自己的对手,理所当然是她打赢了,只是她怎么一点胜利的感觉都记不起来,当然也彻底的忘记那条让她昏迷的红色手巾。
还有,她怎么和他遇见了?她斜眼的瞅了他一眼,想知道却又不愿开口问他。
何云飞正直老实,哪里会猜到她的心思?
呈凤百思不解,突然的,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于是惊慌的叫着,“春花——”
“小姐,你叫我?”春花端了一碗热汤进来。
一见这伶俐的丫头,呈凤恍然有种隔世再见的欢喜感觉,于是忍不住连唤她好几声,“春花,春花……”
“小姐,你……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春花着急,以为她这一睡给睡傻了。
“我很好,春花。我怎么觉得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
春花松了一口气,并噗哧的笑了出来。“这是当然的。小姐,你已经昏睡三天了。”
“我昏睡三天了?”呈凤诧异的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飞将军没有告诉小姐吗?”
“告诉我什么事?”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春花,这件事不足挂齿,不必再提了。”何云飞阻止她说下去。
“怎么可以这样?受人点滴,感恩图报,这是我家老爷平时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这话看似对他说,其实是说给她小姐听的,她希望从今以后小姐能和飞将军和平相处,不要再无理取闹,专寻他的麻烦。“小姐,这次要不是飞将军把我们从花娘手里救出来,现在我们两人已经被卖了。”
“他救我?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呈凤最不想就是欠他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情,这不就是摆明她不如他?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小姐,是真的,你被迷昏了,所以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我可以作证,飞将军确实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我们。”
“不可能!”呈凤一口否定。“呈龙呢?怎么不见他来看我?”
“少爷走了。”春花说。
“走了?”她显得有些迷糊。
“小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龙少爷了。对了,少爷临走的时候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春花拿出呈龙的信,并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递。“小姐,你能如愿都是飞将军的缘故,以后你要和他好好的相处,不可以再使性子了。”
呈凤怀疑的看着何云飞。
“春花,别再提了,凤小姐昏睡好几天,如今虽然醒来了,身体却还很虚弱,你不是端了一碗汤进来,快趁热让她喝了。”他明白她好强的心理,于是有意让话题就此打住。
但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春花的脾气有时候就像呈凤,挺拗人的。
“小姐,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飞将军救了你一命,又帮你说项,你才没有被送回去,你应该向他道谢才对,否则实在有失名门风范。”
“春花,你……”这死丫头,胳臂竟然向外弯。“春花,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我是怎么吩咐的?”
“这……”春花一时之间摸不着头绪,这壶还没有开,她又提哪壶?
“我要你叫我少爷,你怎么忘记了?万一泄漏我的身分,搞砸大事,你担得起责任吗?”呈凤难得端起主子的架子,一脸的正经严肃。
“可是这里又没有外人。”春花说。
“怎么没有?”呈凤使性子的指着何云飞的鼻子,“他就是。”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飞将军?”
何云飞尴尬一哂,耸耸肩,拱手示意,“既然如此,那云飞就不再打扰,告退了。”
“飞将军,我家小姐她……”春花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叹了一声,又欠身道;“真的很对不起。”
“我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谁让你鸡婆的向他说对不起?”呈风略带不好意思的瞧他一眼,嘴里仿佛含了一颗卤蛋,含糊、快速的说:“谢谢。”
乍听之下,只是“嗯嗯”两声。
何云飞和春花大感意外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要睡了,你们都出去吧。”呈凤躺了下来,并用毛毯将自己从头到脚遮盖起来。
“小姐,你都睡三天了还……”
何云飞轻嘘一声,对春花摇摇手,示意他们两人都退下,为呈凤她那其实“很薄”的脸皮保留颜面。
两人出去之后,呈凤打开了呈龙的信,那信中洋洋洒洒的写了三大张,不厌其烦的嘱咐要她听话、不可惹事,叫人不耐烦的读下去,可到最后“惜取眼前人”这五个字,着实令她心猛然跳了一下。
真讨厌……呈凤将脸埋在枕头上,悸动的芳心仍未平息。
北方草原辽阔,草绿得十分青翠,微风徐徐的吹动,隐约可见行走中的牛羊低下头来吃几口。
呈凤被眼前的风给熏醉了,不时的勒住马缰,举目眺望。
“这里的景致是不是和京城很不同?”何云飞问她。
“我门已有眼睛会看,不用你来说。”经呈龙多事一提之后,每次只要见到何云飞,呈凤总是故意避免正面瞧他一眼。
而他也真的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待在她身边,衷心希望她能领会并喜欢他从小长大的草原迷人之美。
来到这里,呈凤仿佛一时忘情,兴奋的朝前面那高耸的台地狂奔而去。
可何云飞却替她记住了怕高,随后追去,在后面急忙叫住她,“凤小姐,等一下,别过去,那儿高——”
叫她别过去,她就偏要过去!呈风回头朝对他扮一个顽皮鬼脸,马鞭一抽,马儿一受到鼓舞,如风似的狂驰而去。
马在高耸的台地停下来。
“哇,好美!”呈凤放眼望去,忍不住发出惊叹之声。在这里,草原更是一望无际,绵延到遥远尽处又和蓝色天空相连在一起。
一群野雁从她的头顶飞过,她抬手遮阳,仰望天空那头如此亲近的飞雁。
娘也是在草原长大的,小时候,她就爱听娘说草原风光,尤其是边塞翔飞的野雁,娘说飞雁是她最好的玩伴,她是从它们身上领略出雁渡寒潭的轻功。
呈凤心想,能这样看着就满足了。待雁消失在蓝天深处,何云飞赶来她身边。
“凤妹子,你可……”他关心的瞧她红润的脸一眼,小声的说,“好?”不敢提醒她这里究竟有多高。
“我整个人心旷神恰,好得不得了,可是你不好。”
“我?我又哪里不好了?”看来她正陶醉于眼前的美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最高点,他想,还是不要点醒她的好。
“你小气又自私,这里是眺望景色的最佳地点,你却舍不得让我看。”
冤枉!一片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我没有舍不得,我只是……”
“不过,”呈凤抓住能损他的任何机会,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我没想到你的骑术真差劲,雁子都不知飞过几群了,你现在才赶上来,真不敢相信你是在这片草原长大的。”
他无奈的注视她的坐骑,正是他的千里神驹“闪电”,它的速度快如闪电,他所骑的马如何能及。自从她的白马不见了,她便看上他的黑色闪电,为了看到她的灿烂笑容,他也只好让出闪电了。
“喂,何云飞,那里是什么地方?”她指着前方好像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宫。
循着她指的方向眺去,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辽国的皇都。”
呈凤轻蔑哼一声,说:“跟咱们皇帝的宫殿一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该回去了,我们离军队有一段路了。”
“不要,我没有看够。”目光四处飘游,一个没有预警的向下俯瞰,见脚下移动的军队如蚂蚁而行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如此之高,顿时脸色发白,惴惴不安的大叫,“天啊,我……这么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