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的潜入呈凤的房间搜索,翻箱倒柜一番,竟然在箱子的最底层找到几件女孩的贴身肚兜。
再回溯这阵子,这位龙公子不时流露出女声女调的说话神态,以及和云飞眉来眼去的娇柔,她就觉得其中透露着诡异。
春花进房一见采莲,不禁大吃一惊。
“采莲姑娘,你在我家少爷房里干什么?”
“少爷?”她冷哼一声,并揶揄的开口,“应该叫小姐吧?而你这个小丫头,根本不是什么小子。”
冷不防的,她伸手解下春花头上的束发,一头乌溜溜秀发披泄下来,顿时春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极为难堪。
“果然如此,之前我就不明白龙公子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房间不准人进来,吃饭不和人同桌,生病不要别人服侍,还要在房里置大木桶洗澡,原来龙公子是个女的。”一说到女的时,她声音透着抓到敌人把柄时的那种痛快的神气。
“采莲姑娘,你……你想要怎么做?”春花惶恐的问。
“怎么做?”她扬起下巴,得理不饶的说:“当然是向何伯伯禀明这一切。”
“不要呀……”春花惊忙的跑到门前以身阻挡,“采莲姑娘,求你先不要告诉何老爷好不好?要不这样吧,你先去跟飞将军谈一谈,我想他会给你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云飞把自己都搅进这糊涂仗里,是非都弄不清楚了,还能说出什么合理的解释?你给我让开!”采莲推开她,踏出房门。
何达开瞠目结舌,用力的朝桌子一拍,怒喝一声,“跪下。”
磕砰一声,何云飞双膝在地,并伸手拉一拉身边呈凤的手肘,示意道:“凤妹子,快跪下来请求我爹的谅解。”
呈凤文风未动。在家的时候,就算她闯下滔天大祸,爹也不会叫她跪下来,为什么现在她非跪下来不可?
“凤妹子……”何云飞低声频唤,她这才满腹委屈的跪下来。
“你……”何达开一时结舌,不知该如何开口。
“世伯,我叫呈凤,和呈龙是双生子。”
原来是龙凤贻,旁人安能辨雌雄?“呈凤侄女,你起来吧。”
呈凤欢喜的欲站起来,但在膝盖还没站直时,她又跪了下来。
“世伯,我还是和飞哥哥一起跪着好了。”
“云飞,朝廷信上说的分明是呈龙前来协助破阵,来的怎么会是呈凤,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何达开严峻的质问。
何云飞只得将事情的经过源源本本的叙述一遍,不敢有所隐瞒。
“糊涂!胡闹!”何达开大声责备着。
“伯父,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我和呈龙的错,飞哥哥完全是被我们拖下水的,您想骂人就直接骂我好了,千万别责罚他。”在承担过错的时候,当然要找个人来分担喽,而这个人选当然是呈龙莫屑,她才舍不得让飞哥哥被这个严厉的何伯伯责罚。
“爹,让凤妹子来边关是我的意思,孩儿甘心受罚。”何云飞说。
何达开若有所思的注视儿子,再转向呈凤,心想:这女娃倒是坦率可爱、眉宇开阔、英气凌人,在他面前毫不显畏怯,令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皇甫兄知道这件事吗?”
“一开始不知道,可是呈龙一定会写信禀告我爹,我想现在已经知道,而且心里也一定很高兴皇甫家的儿女能为朝廷尽忠。”
何达开频频摇头叹气,最后手一挥,“你们起来吧。”
“爹,这件事您打算……”
何云飞本想确定父亲欲做何处置才愿起身,可是却被呈凤强拉站起来。
“飞哥哥,有话起来再说,这样跪着多难受啊!何况,伯父让咱们起来,就表示已经不再追究了,是不是?”呈凤撒娇耍赖的看向何达开。
“真是一些天真、不懂事的孩子,就算我可以假装不知道,日后回京,皇上还是会追究的。”
“所以我才要来这里立功,以备将来皇上若逼呈龙娶阿蛮公主的时候,能和皇上讨价还价,求得一个将功折罪。”呈凤一派乐观,不识轻重的说。
“爹,”何云飞拱手请求父亲的谅解,“万一将来皇上怪罪下来,到时候孩儿是要和凤妹子共同担负的。”
真是杞人忧天。呈凤笑说:“别说得像我们明天就要被斩头似的,现在要想的该是如何打胜这场战争,否则大家会在这里先完蛋的,还用得着操这门心吗?”
“这话说的没错!”何达开越来越欣赏这个乐观开朗的小女娃了。“要打赢这场战,首先要破迷魂阵,呈凤,你可想出什么法子?”
“我和飞哥哥已经……”
泥鳅急匆匆的跑进来。“少爷,有消息回来了。”
何云飞从他手中接过一张纸条,呈凤也将头凑过去看纸条上写些什么。
“呈龙果然从不让人失望。”她与有荣焉的说。
“爹,这是呈龙想出的破阵之汁。”何云飞双手呈上,并简单的说明自己如何利用飞鸽和呈龙互通汛息。
何达开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世伯,皇甫家一人出脑袋,一人出力,呈凤愿意出兵破迷魂阵。”呈凤跃跃欲试的请命。
“不,爹,让孩儿带兵去破阵。”
“飞哥哥,你要和我抢功吗?”
“我家少爷才不屑和你抢功,而是怕你这位大小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事情只要到你手上,准是天下大乱。”泥鳅插嘴进来。
“泥鳅,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还不退下。”何达开斥骂他一句,泥鳅只得退到一旁去。
“伯父,我和呈龙一向心灵相通,他想出来的破阵之计若由我来执行,一定是万无一失,得以一举将阵里那些迷幻人魂魄的妖魔鬼怪消灭殆尽。”
“云飞,你觉得呢?”何达开询问儿子的意见。
呈凤半哀求半威胁的看着何云飞,不许他把她撇掉。
“爹,呈龙信上提到迷魂阵乃是刚柔相摩,八卦相荡之原理,而刚是阳,柔即阴,再则往下看去,其中又提到,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所以我认为此阵可由我和凤妹子同心合力,训练五千名精兵,半个月内定可破阵。”
何达开连捋胡子、踱步沉吟,呈凤心里着急欲开口说话时,何云飞则暗地摇手示意,要她稍安勿躁。
最后,何达开抬眼慈爱的注视两人半晌,顿时眼神转变成号令大军的将帅。
他威武雄壮的下达命令,二石飞、呈凤听令,迷魂阵关系到我宋军和辽人之间的征战,此次破阵就交由你们两个负责,只许成功不准失败。”
“遵命。”何云飞和呈凤同声抱拳领命。
两人走出大厅之后,一直在厅外焦急万分的春花立即趋前问个究竟。
“小姐、飞将军,何老爷子有没有大发雷霆?”
“有,怎么没有,还很生气的叫我们跪下,现在我的膝盖还有点麻呢。”呈凤委屈的抱怨。
“凤小姐,我看像你这样的惹祸精,这样的罚跪应该是家常便饭了吧。”泥鳅挖苦的说。
“才没有呢,除了每年给我爹娘拜年拿红包以及拜寿的时候才会要我下跪,平时他们才舍不得罚我跪下。春花,我说的对不对?”
“就是平时被惯坏了,才会四处惹事。”春花没好气的看呈凤一眼,便转问何云飞,“飞将军,小姐假扮少爷一事,何老爷于会做何处置?”
“春花,放心,没事了,而且呈龙的破阵之汁及时传回来替我们解了围。”何云飞安抚的要她放下心。
春花松了一口气。“到头来还是得靠少爷才行。”
泥鳅接下她的话,“不过接下来呢,你家小姐就要靠我家少爷了。”
“你们两个奴才是有完没完啊?说得好像我除了惹事之外,其他就一无是处似的。”呈凤不悦的说。
“本来就是。”泥鳅嘴唇有形无声道。
“凤妹子,别和他们计较,他们是闹着你玩的,此刻我们得先挑选五千名身手矫健的土兵,然后照呈龙所排的仗阵进行操练,否则一旦进入迷魂阵,稍有差池,那就是有进无出。”
“对了,飞哥哥,”呈凤突然想起一件事,“我问你,如果遇到我们之间意见相左的时候,那么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当然是听飞将军‘我家少爷’的。”春花和泥鳅异口同声的回答。
“你们……”呈凤生气的问春花,“泥鳅也就算了,春花,你怎么可以不站在我这边,太叫我失望了。”
“小姐,我是为你好……更是为大家好。”
呈凤不领情的撇过脸去,盯着何云飞的脸逼问:“飞哥哥,你说呢?”
“我……”他看着春花和泥鳅,两人紧张的频对他摇头,然后又转看呈凤,嘴角浮现笑意,摊摊手、耸耸肩,回答道:“我只好少数服从多数喽。”
此一时彼一时,战时非平时,而今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他要挡在前面,不能将她放在危险的置高点。
而春花和泥鳅听保云飞这么一说,心情也为之一松。
“我不服——”
呈凤嗔声抗议,右手一挥,幸好何云飞心知她会来这一招,早有防备,他飞身而去,留下余音——
“凤妹子,追得上我,就听你的。”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何云飞依呈龙所排的阵法,将四千八百名士兵分六路,镇守坎离巽震艮兑之六卦位,而他和呈凤则力破乾坤之幻境,让那迷魂阵于天地之间烟消云散,但万一有卦位稍有差池,全数将沦陷于迷魂阵,四千八百零二条魂魄飘荡天地而无依归。
这是一项艰钜的任务,可是人人一条心,日以继夜的操演,只求万无一失,一举破阵。
然而,呈凤这方面却出了一点问题。
由于迷魂阵之乾坤之位各有一幻镜,必须合二人之力同时破这两面幻镜,何云飞的一柱擎天和呈凤的凤舞九天有此能耐,可是呈风偏偏有惧高症,这一招凤舞九天只能练到七、八成,总是达不到十分。
每当她手执长剑直飞九重天时,却又在半空中因心悸头晕而功亏一篑,跌了下来。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这一跌,跌碎了她的信心。
“凤妹子,有没有怎么样?”陪在一旁的何云飞立即跑到她身边扶她站起来,她恼怒的推开他。
“你明知道的还问我?飞哥哥,你根本就是存心整我,让我出丑。”呈凤从来就没有像此时这样的沮丧。
她哭了,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着实可怜。
何云飞明白她的焦虑,也就由着她尽情渲泄,不出声劝慰。
哭声歇息,他才轻言软语的安抚她,“凤妹子,刚才那一剑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来,我们再练一次,我相信这一次你一定能做到的。”
“不,我做不到,我下练了。”呈凤丢下手中的剑跑了开。
“凤妹子……”何云飞追了过去。
寻了片刻,他发现她立在屏崖下,仰着还挂着两行泪的脸,楞楞的望向那高耸接云的崖顶出神。
他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拉着她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飞哥哥,你带我上去好吗?”
他惊诧的问:“你要上去?”他瞧这崖高起码有数十丈。
“对,我要上去。一只飞不起来的凤凰,就宛如是地上任人宰割的家鸡,我不要让人家取笑我。”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并下定决心,“接下来几天,我每天都要上崖顶练剑,直到我克服怕高的心态,可以自个儿上去为止。”
“你不后悔?”
她用力的摇摇头,举手坚定的发誓,“我皇甫呈凤若是后悔不敢上崖顶,那么我也不敢沾辱凤之名,改叫……”她支吾了好半天,才小声的说:“改叫软脚鸡好了。
何云飞笑出声。
“你看,连你都笑我,那别人不就……”她难过得说不下去了,扭过身子不依的跺了一下脚。
他扳过她的身子,柔声的说:“凤妹子,我不是取笑你,而是你刚才下定决心的模样真可爱,我很喜欢。”
“准希罕你喜欢了。”她嘟着嘴,圆瞪着眼睛,凶巴巴的问:“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
“十分愿意。”他搂住她的腰,喝一声,“上!”一提气,双脚如履平地似的直往岩壁爬将上去,捷若壁虎般游走。
呈凤闭上眼睛,紧抱着他的腰,丝毫不敢放松,攀升到一半之上时,她微微的张开眼睛,往下觑一眼,心陡然怦跳,不禁失声惊呼.“我的妈呀……”
“别往下看。”
她急忙又将脸埋到他的胸膛,心有余悸的嗫嚅,“若是一个不小心,岂不是跌成肉酱?飞哥哥,快……到顶了没有?”
话才说完,何云飞双脚已踏上实地,落在崖顶上了。
“好啦,可以把眼睛张开来了。”
呈凤放开他,微探出头去俯瞰时,一片苍茫,物影艨胧,登时脸白脚软,身子摇晃,何云飞伸手接住她。
“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呈风依他的活做,他又说:“很好,就这样吸气、吐气,让脑子净空,不要去想自己身在哪里,然后想这里就是平时练功的地方。”
”嗯……”呈凤连做几回,脸色恢复平常。
“做得很好,这才是凤小姐的英雌本色。”
呈凤笑逐颜开,那跋扈飞扬的神情又回到脸上。
“飞哥哥,看招。”
两人过招,身影在这白云氤氲的崖顶上舞动,宛若一对凤凰嬉戏。
第十章
时间又晃过七天。
这天,何云飞和呈凤率领五千名士兵才离开宋营时,天空猝然飘下细雪。
“飞哥哥,下雪了。”呈凤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急忙的伸手去盛接。
“这是今年的第—场雪。”白雪纷飞,他不由得想起当年荆轲刺聚王之前,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刁;复还之送行,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到雪景了,于是忍不住把这白色的景致多看上几眼。
“那么就是瑞雪了,飞哥哥,这是吉兆,大家此去一定能破迷魂阵的。”她口无遮拦的说,也能说出吉利的话。
呈凤这话一出,士兵们无不足欢声雷动、梢神振奋。
何云飞觉得惭愧,阵前主帅怎可如此善感。“凤妹子,你真是大伙的福星。”
“福星保佑,一举成功。”大家震天价响的喊道。呈凤听入耳里,竟然没有以前那种飘飘欲仙、洋洋得意的感觉,反而害羞了起来。
“我们快走吧,可别耽误破阵的最佳时辰。”说着,她先走一步。
何云飞则领着士兵紧跟在后。
午时,阳气正盛,任何虚幻之象不易成形。
时辰一到,何云飞一个命令,大家则进入迷魂阵,狞笑、哭声如魔音般欲震人耳膜,扰得人心神不安,渐有人把持不住、精神委靡、手舞足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