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是啊。」再不走,他很怕自己的獠牙就快要冒出来了。
他不想当个人人诛之的禽兽,他得赶紧走才成!
「韦爷?」
瞧他踉跄着脚步,晁观之随即走上前去,想要扶他一把,他却拨开自己的手,笑得万分吊诡,随后往楼台跃下。
她不解地往外头睇了一眼,随即转回铜镜前,看着自个儿红肿得有些古怪的唇,疑惑着到底是什么虫子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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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琼浆宴热闹登场,今年选在内阁大学士崔玉衡的府邸举办,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全都应邀而来,而身为都指挥使,又偏好杯中物的韦不群自然不会错过这等飨宴。
然而,今日却不见他修长的身影在园中穿梭,更听不着他好听的嗓音在筵席上掀起阵阵哄堂笑语。
反倒是在西侧的竹林里,有一抹颇为颀长的身影缩在竹林中,还不断地传来喃喃自语和叹息。
其实,韦不群不是个贪嘴之人。
他向来无欲无求,没什么特别喜好之物,至于酒……不就是助兴之物,不过就是口渴时可以拿来解渴之物;就如当年观之救他,直到现下,他还记得那自他口中渡来的那一口水,喝起来有多么地香甜……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特别的喜好,可是……却不知怎地,他对观之却是出乎意料地在乎,甚至难耐这份相思。
相思……怎么会是相思?
他不过是几天没瞧见他而已,哪来的相思?韦不群饮眼扳动着手指,算完了十根手指,蓦地一愣,愕然发觉已经有十多日没瞧见他的亲亲观之了……啊啊,打观之迁至京城至今,还未这么久一段时间没瞧见他哩。
真的已经很久了,久到教自己尝到了何谓相思,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相思什么?他不是相思,他一点也不想观之,他只是……只是有点闷。
背靠着竹林,将脸埋进屈起的双腿之间,韦不群连连叹气……闷啊,他闷得胸口好疼,疼得他忍遏不住地念着他;可不能念啊,再念下去,他真是要像外头纷传的流言形容的那样。
不是的,他和观之之间的情感岂是如此肤浅?可以说得上就是一种生死相许的情感……生死相许?有这么严重吗?
也该算是,毕竟他让观之救过一回……一命还一命,倘若用得着他的时候,这一条命,他可以毫不考虑地献出的。
「眼前的是韦爵爷?」
不曾听过的嗓音传进他的耳里,韦不群才蓦然发现自个儿想得有多专注,竟连有人靠近都没发觉。
「妳是……」他回身,半瞇起双眼不悦地看着一身华服的姑娘。
崔大学士府里的人,他没有没瞧过的,但这位姑娘瞧起来不是崔府里的人,而且瞧她的打扮精美得体,八成是哪一位大官的女儿还是妹子吧。
「我是你不打算迎娶的朱清云。」那女子有些怯,也有些恼意地说。
「哦……」韦不群轻点了点头,站起身子看着她。「不知道公主有何贵事?」
没瞧见他正忙着吗?亏他刻意躲开人群跑到竹林里,这代表着他不想要与人见面交谈,就算她不知道,瞧见他之后,也该识相地闪远一点才是。
「你……你见着本公主不问安吗?」朱清云恼怒地说。
韦不群翻了翻白眼,轻啐一口地弯腰,「公主吉祥……这样成不成?」太好了,好在他推掉这一门亲事,要不然往后若要同这等姑娘一起生活,他可能不出三日便会离家出走。
「你!你见着本公主非得要这般冷漠?」朱清云气得直跳脚。
「我又不认识妳,妳要我怎么热络?再者,我已经上奏皇上,不领这门婚事,我和妳可是没有半点关系。」韦不群没好气地说,心里恼极。「要不然这样,让我夸夸公主吧……我说公主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准备要红杏出墙,公主打扮得人模人样,瞧起来……哇!」
他眼明手快地伸手接住她丢来的石头,正要义正辞严地同她晓以大义,却见她拂袖而去……他又哪里说错了?
好个刁蛮公主,竟然随意地动手动脚,还好他没要娶她……
「你这一张嘴真是不讨喜。」韦天厥自竹林的另一头走出。
韦不群睇着他,眉头微蹙。「你站在那里多久了?」
该死,他未免想得太出神了,居然压根儿没发觉二哥亦在这儿,倘若现下有杀手出现,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多久,公主出现多久,我就出现多久。」
「难不成是你领她来找我?」韦不群顿时恍然大悟。
「公主的请求,我没法子拒绝。」韦天厥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哼!二哥可不是那般好心的人!「你不去前头,跑来这里做什么?」他摆了摆手,希冀他赶紧走,还给他胡思乱想的空间。
「我才想问你魂不守舍地跑到这里做什么?」韦天厥走近他,瞧他有些涣散的眼,不禁掀唇冷冷地说:「你究竟是搞什么鬼?这十几日来彷若行尸走肉的,上完早朝便躲进自个儿的院落。我能问你现在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哪有!」韦不群将石头丢到一旁,别过身去。
「哼,若没事,你怎会一连十几日都没上醉吟楼,找你的八拜之交?」
「这事你也知道?」该不会是二哥布了眼线在他身旁吧?
韦天厥睨了他一眼。「在京城里谁不知道你和醉吟楼的老板是八拜之交?」
韦不群冷哼一声,瞅着翠绿的竹林。「谁说我定得要天天上醉吟楼?我想要待在府里也不成?」其实他很文静,也会想要看点书的,只是……书不看他啊!
韦天厥缓缓地走到他身旁,冷不防地说:「该不会是你和他真有畸恋?」
「嗄?」闻言,韦不群吓得跳开一丈远,惊魂未定地瞪着他,咬了咬牙,有点心虚又狼狈地低喊:「你在胡说什么?不要以为你是我二哥,我就不敢对你怎样,我……」
「对他出手了?」
「我……」韦不群暴跳着,那双桃花眼覆上红雾。「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什么出不出口?我和他之间再清白不过了,不许你跟着外头的流言起哄!」
见鬼了,没事同他说这个做什么?想要吓死他吗?
他没有、没有、没有!他和观之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算有,也是作梦惹的祸,他是无心的。
「倘若真是没有,你又何必激动,好似被人说中心事,显得有些……」韦天厥顿了顿,笑得有几分冷。「恼羞成怒!」
「谁说我激动?我只是不爱有人拿我和观之作文章罢了,我……」
呜呜,二哥的眼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吓人?好似要看穿他一般……天可明鉴,他真的没有对观之起色心,他只是因为一场梦,所以……呜呜,他要解释给谁听啊?
为何他总觉得自己有欲盖弥彰的感觉?他想瞒谁、想骗谁啊?呜呜,他好想念观之啊……
该死,不要再乱跳了!韦不群摀着心口喘息者。
「你要上哪里?」见他猛拍胸口,往另一头走去,韦天厥连忙唤着。
「我要去喝酒,今儿个来个不醉不归!」韦不群恼怒地吼出声。
他要喝个大醉,明日清醒过来,什么烦人的遐思才能全都不见!
对,一定会不见……
第六章
醉吟楼
时值初更,然而醉吟楼内依旧灯火通明,三座楼台几乎座无虚席,站在外头便可以感觉醉吟楼里的热络气氛。
更难能可贵的是,每每一到初更便回后院的老板晁观之,此时居然还待在一楼柜台旁,教满堂的客倌不由得交头接耳的猜测着他和韦不群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谣传通常都不是挺好听的,可她全充耳不闻。
坐在柜台里的晁观之,显得有些恍神,那双略显无神的眸子直瞅着桌面,好似没听着一旁众人的窃窃私语。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多话之人,性子也不怎么热络,全都是因为韦不群,她才会同他一起瞎闹;然而,他突然一连十几日未曾踏进醉吟楼,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明日二哥便要带慕容公子上门与她会晤,她不知道该不该差人知会他一声?
不知道他这阵子是忙得忘了时间,要不怎会一连十几日都未上门?可听外头的人随口提起,这阵子大内也没什么大事,他这武将该是无事一身轻,依他的性子,准是会天天流连在醉吟楼,怎会……
打那一日韦不群离开时,她便隐隐约约觉得他怪异,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而随着他十几日的失踪,那种异样感觉更是在她心里不断地发酵。
他不来,她什么事也不能问;可若是他不来,难不成要在她出嫁时才揭发她为女儿身的事实吗?
原以为揭发身分之前,她该有好一段时间可以与他共度,谁知竟出了岔子?
唉!一旦他知道了她是个姑娘家,往后两人再无机会在楼台上把酒赏月,而她也要少了个知心人了。
知心人哪……
「喂,你瞧,晁老板根本就是个姑娘家,要不怎会有如此挑逗诱人的表情?」
「嘘,你小声一点,要是让韦爵爷听见了,少不了就是一顿好打。」有人紧张兮兮地左盼右顾。
「啐!你是多久没来醉吟楼了?韦爵爷已经好一阵子没上醉吟楼,就是因为这一阵子都没瞧见韦爵爷的人,晁老板才会露出这等落寞的神态。」
「哦……」原来如此……那人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抬眼一瞧,瞧见一张清丽的面容。
「姑娘?」哇!长得好标致的姑娘,瞧她一身华服,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
「谁是这家酒楼的老板?」朱清云没好气地问,那双眸子扫过楼内一圈。
那人指了指柜台旁的晁观之。「不就在那儿?」
朱清云探去,随即笔直朝柜台走去,不客气地敲了敲柜台。
「你就是老板?」
晁观之回神,抬头,瞅着眼前一脸怒容的陌生姑娘。「这位客倌……」
「你是个男人吧?」
朱清云话一出口,一旁的人随即都围了过来,有些人是看热闹,有些人则快步跑到外头报消息。
「这位姑娘……」看来来者不善,只是不解自己是怎么得罪她的?
「我告诉你,我不允许你再纠缠着韦不群,若是你胆敢再缠着他不放!」一把闪烁着银光的长剑冷不防地架在晁观之的脖子上。
「小心本公主要你的命!」朱清云威吓地说。
现场响起抽气声,晁观之则是一愣一愣地瞧着她。
原来是他造的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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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他怎会一走出大学士府,便走到醉吟楼了?
带着几分醉意,韦不群身子不稳地走在街上,眼看就快要踏入醉吟楼,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不成,他不可以去见他,要是一个不小心,他没把持好,结果把观之给伤了,那他的一世英名……不不不,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观之会怎么看待他,又会如何恨他?
他怎能造成这种祸事?他可承受不了这种后果。
打定主意,韦不群又踅回,准备回府睡觉,蓦地听着有人大喊着。
「快快快,晁老板的身分总算要揭晓,不想错过的人赶紧到醉吟楼啊!对了,有人拿把长剑架在晁老板的颈项上,快要出人命了。」
一听到这话,韦不群猛地停下脚步,一个回身,身如箭翎般地窜进醉吟楼。一踏进堂内,果真见着一位姑娘拿把长剑架在晁观之的颈项上。
「妳在做什么?」他二话不说地夺下长剑,怒眼瞪着持剑之人,不禁微愣。
「妳、妳不是……」
朱清云怒瞪向他,掀唇骂道:「我是朱清云,你居然不记得我!」
「我同妳又不熟……」韦不群犯嘀咕地说,突然想起她竟在酒楼里拿剑杀人。
「就算妳是公主,妳也不可想要夺人性命,我是可以押妳上刑部的!」
「你敢?」
「公主若是不信,妳可以试试!」事关观之,他可是丝毫不让步的。
朱清云瞇眼瞪着他,咬了咬牙地说:「你这个混蛋,你居然为了个男人推掉与本公主的婚事,你要本公主这一张脸搁到哪里去?」
「我哪知道妳要搁到哪里去?又不关我的事……」韦不群小声咕哝,「我推掉亲事可不是为了观之,还盼公主注意自身的言行,要不传到七王爷的耳里,我可帮不了什么忙。」
「你!」朱清云气得跺脚。
「夜深了,公主赶紧回去吧,要不然妳在外头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是担待不起。」
韦不群好心地把长剑递回给她,突然看见三人之外竟围出一道人墙,不禁微瞇起眼,气急败坏地大吼。
「你们凑什么热闹?还不快滚开?担误了公主回府的时间,要是教人栽赃了罪名,我可是救不了你们。」
话落,一干人等随即作鸟兽散地退到一旁,喝酒的喝酒,回家的回家。
朱清云恼怒地瞪了两人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见状,韦不群才松了口气,回头睇着晁观之。「你没事吧?那刁蛮公主没伤到你吧?」
天啊,若是他没有及时赶到,若是公主真横了心,他岂不是救不了观之?
倘若他救不了他,他肯定会自责至死,要不然也会哭死!
「没事,我只是被她搞得一头雾水。」晁观之暗松了口气,勾起一贯的淡笑。
「你突然跑来才真教我吓了一跳。」
不来便是十来日,一来便是这等阵仗……但也总算瞧见他了。
「我吓着你了?」他今儿个有什么不对劲?韦不群端详着自己。
瞧他低头查看自己的装扮,晁观之不禁勾起笑意。「你没事,一身淡青锦缎,瞧起来潇洒俊尔,昂藏卓越。」
「是……是吗?」听他这么光明正大地夸他,让他觉得像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冲到喉头,好似快要喷出口般。
「你今儿个八成又参加了什么酒宴了吧?」
「你怎么知道?」韦不群一愣。
他没说,可观之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一身酒气。」浓得她快晕了。
晁观之站起身,方要步出柜台,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被吓软腿,还是没踩好脚步,结果身子往前倾,身旁的韦不群眼明手快地向前一步,将她抱个正着。
「你没事吧?」别、别再吓他了,他的心已经跳得够快了,再快一点的话,他大概就要去见阎王了。
不过说真格的,观之实是太瘦弱了,不知怎地,这样抱着他,直觉得他的身子就同姑娘家般的柔软,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啊,他怎能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他这般想和外头的人岂不是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