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观之无处可躲,只能很无奈地低头一叹;唉,这男人……真真真是太过不拘小节了。
「我长得很桃花?」什么意思?韦不群不解地问,指了指自个儿的脸,和她贴得极近。
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瞧见他浓密的长睫,可以感觉到他温热带着酒味的气息喷上她的鼻息之间。
「呃,是指你长得好看。」她微微往后挪,想要避掉两人之间的过分亲密。
「我好看?」他搔了搔头。「我还不够看,真正长得好看的是我大哥和二哥,京城里的人会拿我开刀,是因为我大哥甚少出门,而我二哥又太难亲近,所以大伙儿才会将目光都放在我身上。」
观之……也觉得他好看吗?
倘若是的话,他会觉得很开心的,尽管男人不重外貌……
「是吗?」天底下有个韦不群够教她惊艳,倘若还有其他……总算知道他们韦家三兄弟为何能在京城独霸一方了。
「那当然。」他撇了撇嘴,「照你方才那种说法,你二哥要是瞧见我二哥,他肯定会吐血,可要是他敢在我二哥面前说他不像个男人,你就要准备替你二哥收尸了,我二哥不讲情面的;若是对我大哥那般说,那更糟,就连坐在龙椅上的老头说情都没用。」
就晁家老二不知道他的好,老是对他恶言相向,也不想想他是多么用心地讨好他,硬这般对他恶言相向。
「坐在龙椅上的老头?」她挑高眉,忍不住想笑。
那不就是皇上吗?他拿这种说辞,若是教人听见了,岂不是要被满门抄斩?
「唉,不提他了,倒是你方才在同你二哥聊什么?」见桌面有酒,韦不群随即大方地提壶就口,饮得痛快,暗叫一声过瘾。
「聊……」想起方才的事,晁观之不禁叹口气。「同你一样烦心的事。」
她的事比他的事还麻烦……原本以为来到京城,便能逃出哥哥们过度保护的魔爪,过着她想要的自在生活,可想不到逍遥日子才过了两年,二哥竟打算要她出嫁。
听闻慕容一氏是淮南一带的富贵人家,二哥要将她嫁过去,肯定是为了拿她当筹码换取利益。
当棋子,她倒不以为意,毕竟能为家里付点心力,倒也没什么不妥;再者,女大当嫁,她今年已经二十了,再不出嫁,真要变成老姑娘了。只是……她要是真的出嫁了,往后……他就不能再这般肆无忌惮地找她了。
抬眼睇着眼前正贪杯的韦不群,她忍不住勾起笑意。
「你不是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还好,反正我有点口渴,充当凉茶解渴。」他抬眼看他,投以一笑。「不过,我倒没想到你也要成亲了……唉,你今儿个不过二十,正值弱冠,要成亲也不是不能,但我总觉得有些太早。」
倘若观之真的成亲了,往后他要是心里生闷,要找谁夜半把酒赏月?
唉!真闷!正开心自个儿的烦人事已抛开,却又听闻他要成亲。
天晓得茫茫人海想要觅得知已有多么难,如今好不容易觅得观之,往后却不能再像此刻这般亲密,教他……好心痛。
「可不是?我也同我二哥说,可他却……唉!也分我一些吧。」她接过酒壶,学他大口饮酒。
韦不群看着他豪气的姿态,不禁笑了出来。「瞧你这纤弱模样,也要讨房妻子了,就盼你别娶到个河东狮,把你啃得尸骨无存。」唉,他这八拜之交,瞧来是恁地柔弱,要怎么成亲啊?
观之只到他的下巴,肩头也没他的宽,整个人看起来挺纤瘦的,那一日抱他进房,觉得他轻得跟个姑娘家没两样……怪不得外头的人总是猜测着他究竟是男是女;只因他实在是太纤弱了。
唉!这样子要怎么成亲?
他可不希望他娶了个悍妻,往后将他吃得死死的,甚至还不准他和他见面……
一想到这里,抹在唇角的笑不由得有些苦,总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好似有一把小小的火在胸口激燃着,烧得他好痛。
闻言,晁观之挑起眉,笑得更苦。
这个笨蛋,她不是要讨房妻子,她是要嫁人啊!
「二哥说,改日会带人来见我,届时就知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了。」她可以想见,到时他会有多么的目瞪口呆。
「那好,届时我再帮你瞧瞧那人适不适合你。」韦不群的语调有点苦涩。
「你肯定会吓着。」她难得咧嘴一笑。
「哦?我可是要拭目以待。」韦不群努力地勾起笑来,可那张俊脸不由得又垮下,哀怨得惹人怜惜。「观之,我压根儿不想要恭喜你,我不希望咱们之间将要因为一个女人而变质……」
打从观之喂他水喝,将他救回晋南,他便已视他如亲弟弟般,甚至有种比手足还要深刻的感情;如今观之要成亲了,他却一点也不开心。很多兄弟都会因为女人而没了手足情,他可不希望他们俩也落得那般的下场。
他承认自己吃味,就快有个女人来分享他的兄弟了,他心里好痛、好不舍啊!
「谁说我们之间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变质?」晁观之哈哈大笑着。
是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变质……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反正到那时候他就知道了。
她可以想见,一旦她恢复女儿身,将会在京城里掀起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真的不会?」韦不群很可怜地扁起嘴,希冀他能给个承诺。
「我可以对天起誓,你,韦不群,会是我晁观之这一辈子唯一的知己。」她煞有其事地指天起誓。
「你说的哦。」可恶,他应该要找个人证。
「是我说的。」倘若不是在边关救了他,她不会想要在成亲前稍稍地放纵自己;倘若不是他,她还不知道原来人生可以过得这般逍遥自在。
「韦爷,你留在酒楼用膳吧,咱们好好聚聚,来个不醉不归。」
今儿个的月色极佳,从她的楼台往下望去,可以见着京城到处裹上一层淡淡银光,那好看的景致,她只想与他分享。
「当然好,我正有此意,只是你……」他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别再叫我韦爷了,观之,你何必老是搞得这般生疏?你叫我不群就好了。」
「可你身着官服,要我直呼你的名讳,恐怕……」
「麻烦。」韦不群啐了一口,随即脱下朝服,仅着中衣,衣襟大敞,微露精实胸膛。
晁观之不着痕迹地别开眼,脸颊微烫。「不妥吧……」他就是这般随性,说脱便脱,也不想想她是个姑娘家,她再不羁,也总是……啊,她都忘了他根本视她为兄弟。
「有什么不妥?」韦不群脚一拐,勾起丢在地上的朝服。「已经下朝了,没人规定我不能脱下这一身朝服。」
「我倒觉得这朝服和你适合极了。」
「是吗?」见他点点头,韦不群不由得搔搔头,笑得有些腼腆。「真的吗?那我再穿上好了。」
站起身,他随即又套上朝服,系上绶带,然而襟口仍随性地微敞。
「你不把襟口系上?」
「天气挺闷的。」
她无奈地苦笑,「那咱们上楼台去吧,那里不会有人进入,也不会有人坏了咱们的兴致。」
成!他一把勾上他的肩,见他别开眼,不禁有些狐疑地俯下身子。「你怎么了?怎么好似不敢瞧我?」
晁观之看着他,露出一贯的笑容,「你多想了。」眼角余光仍不敢乱闪,就怕一个不小心瞟向他微敞的襟口,就怕瞧见襟口底下结实的胸膛。
「你该不会是自卑吧?」瞧见他闪躲的目光,韦不群不禁打趣地说。
「嗄?」自卑?
「我知道,你定是在想我的胸膛为何会如此结实,为何自己会比不上我?我告诉你,我可是练了好久,要练到我这般精壮厚实,要花上……」
她无心听他究竟在说了什么,只是垂下眼,睇着自己毫无起伏的胸;她之所以老教人猜着性别,八成也和她的胸脯有关吧……
她确实比不上他,的确该要自卑。
第五章
一团浓雾,教韦不群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鼻息之间却闻见了迷人的酒香……究竟是什么酒?光是这样嗅闻着,他也猜不出种类,只觉得香得他骨子里头的酒虫啃得他骨头发痒。
在哪里?在哪里?
他循着香气往前走,尽管看不见路,压根儿不知道前头是崖是径,他还是毫不胆怯地往前走,分毫不差地站在一壶酒面前。
真是有酒!见着有酒,韦不群二话不说地拿起狂饮,末了,还不舍地舔着壶口。
怎么只有这么一丁点?
不够啊……怎能在勾起他的贪念之后,却只给他一点点的酒?连让他塞牙缝都不够。
呜呜……他好渴啊!韦不群在心里哀号着,突然感觉壶口化软。
咦?这是什么?
这酒壶怎会这么软?软得就像是嫩豆腐般,又像是……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这壶口极为软嫩,教他忍不住地咬上几口。
「啊……」
这是什么声音?韦不群狐疑地拢眉静听着,声音就在耳边,可他身旁罩着浓雾,教他张眼也瞧不出端倪……张眼?不是的吧,他的眼怎么好似闭上了?怎么会张不开?
韦不群发狠地张开眼,蓦地发觉有几缕光线洒落,将整个房里映得明亮,至少好过刚才眼前一片的浓雾。
他定睛一瞧,直觉这房里的摆设自己熟悉极了……不是他的房,观之的房,前几天他才住过……对了,他昨夜同观之喝得不醉不归,将他扛回房里,然后……
调回眼,韦不群不由得一愣,眨了眨眼,惊觉他近在眼前,贴得相当的近,他的长睫都刷到他颊上了,而他的唇正贴在他的……
快要惊叫出口之际,他快手捂住嘴,硬是将快要喊出的尖叫声吞回,震得心头狂颤不已。
方才那不是壶口,而是……观之的唇!
韦不群在心底暗自鬼叫,不敢相信自己干下这荒唐事,却又怕吓醒了身旁的人儿;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还教观之给枕着。
不会吧?他是在发梦吧……这不会是真的?
他明明是在作梦,为何张开眼却变成这情形?这感觉,好似他是个下流的采花大盗,假借醉酒对他非礼……非礼个头啊!观之是个男人啊,就算他要轻薄人,也该要找个标致的姑娘家,千寻万找也不该挑上自己的兄弟!
他一定还在作梦,只要他闭上眼,再张开眼,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韦不群咽了咽口水,闭了闭眼再张开,却见到眼前的一切不变,他发狠地往自己腿上一掐,疼得他差点滚出泪水。
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不会吧……
他是他的至友啊……他怎能做出此等禽兽不如、天地不容的骯脏事?
要是教观之发现的话,他肯定会立即将他逐出,往后也不准他踏进醉吟楼……不成、不成,尽管两人是和衣而睡,然而这情景还是太引人遐思了,他得要先走不可;要不然观之醒来,他会羞愧得无法面对他。
韦不群打定主意要先起身,却蓦然发觉晁观之仍枕着他的手。
呜呜,天要灭他啊!他怎会干下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他怎能轻薄他?他……真是教人不敢相信自己竟是这种人。
观之是个男人啊……
韦不群瞅着他依旧睡得极深的睡脸,瞅着那微微发涨、显得益发红艳的唇,心头不由得狂震,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窜飞出去。
观之……他何时变得这般漂亮?
啐!男人怎能拿漂亮形容?可眼前的观之好美,美得他心猿意马,美得他心怀不轨……啊,他竟觉得他漂亮,竟觉得想要再亲他!
他见鬼了啊?他竟想对唯一的至友做出这等令人发指之事?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病了,一定是病了,绝对是病了,他非得要先走不可,要不然再待下去……可观之就枕在他的臂上,他若硬要抽掉手,岂不是要将他给惊醒?
正蹙眉思忖着要如此逃脱,蓦地惊觉此情此景颇像自己以往念过的书,好似写道--某个混蛋教某个人给压住了手还是压住了袖,所以那混蛋就把自己的袖子给割断,其名曰……断袖之癖?
轰轰轰……韦不群只觉得头上彷若阵阵暴雷打下,残酷无情地直往心头敲,剎那间阵阵沉潜已久的诡念自胸口窜飞而出。
这、这……这是断袖之癖?
换言之,他对他……其实是……呜呜,不会吧?
外头有人猜观之是男是女,亦有人猜他和观之有一腿;若她是女,他便是与他偷情、私定终身,若观之是男,他们俩便是龙阳之好……
他是吗?他真是吗?不是的吧?
不过是在梦中不小心错把观之的唇当酒壶壶口罢了,这种事不用这般战战兢兢吧,只是他梦过头罢了。
对对,只是梦,他只是错把观之的唇当壶口,如此而已,倘若告诉观之,他定也只是一笑置之,压根儿不会放在心上的。
是啊,观之是个胸襟宽广之人,他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笑话他的。他只需要镇静一点,便可以粉饰太平……啐!粉饰什么太平,打一开始就没什么事啊!
他向来不近女色,八成是久不近女色,才会对观之起了遐思,对,就是这样,他也可以佯睡,等观之先睡醒……天已经亮了,观之差不多该醒了。
可他的心是怎么了?现下心头怎么跳得如此的急,跳得他有些晕乱,有些不知所措、口干舌躁、心猿意马,冷汗布满额间,顿时觉得邪念滋生……
老天,谁来救救他吧,他不想要当只狼啊!他真的……
怦咚、怦咚……韦不群慌张地摀着胸口。
不要再跳了!
他恼火地咬牙闷吼,举起右手毫不客气地往左边的胸口击下,蓦地喷出一口血,惊醒了熟寐中的晁观之。
她迷糊地眨了眨眼,蓦然发觉韦不群身上有血迹,连忙翻身坐起。
「韦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力持镇静,瞪着他胸口的血,缓缓地看向他有些涨红的脸,
「我……」他轻咳两声,偷偷抹去唇角的血,艰涩地勾笑,「在打蚊子。」
呵呵,这下跳慢些了吧!就不信这一掌劈下,还能跳得多张狂……
「这是什么蚊子,哪来这么多血?」他该不会是打死了一堆吧?
「不晓得……」这一掌,好似猛了些,他好像内伤了。
晁观之狐疑地睇着他半晌,见他彷若没什么大事,随即跳下床榻;然而刚踩到地面,他要再开口,却觉得嘴唇有些发痛。
「怪了,怎么会疼?」她喃喃自语着,缓缓走向梳妆台,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
躺在床榻上的韦不群随即翻坐起身,方才缓和不少的心跳又急促了起来。
「韦爷,我的唇好像教虫子给咬了,你有没有?」她半迷糊地走回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