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到底是谁,就算他是皇帝老子,反正他不接受无理的安排……啐,皇上了不起啊?倘若不是他们一路护送回京,倘若不是朝中大臣想尽办法让他复位,他今儿个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嚣张什么?
「你还以为一切都能由着你?」韦天厥单手托腮,冷睇着他。
「凭什么不能由着我?」韦不群微恼地说:「当初说好不是这样的,我压根儿不想要当官,却莫名其妙地……」
打十年前,说什么要招安,又说什么要平定战火,要他跟着下山,只待事情一解决,他们就没事了;谁知道一晃眼都已经十年了,他竟成了个官。其实他只想要当个再寻常不过的人,最好是能有个简单又方面的小铺子蝴口便好,莫名其妙地当上官,简直要烦死他了?
「哦?你就不怕一人的恣意妄为会累及我和大哥?」韦天厥冷冷地说。
「我……」
「有时,惹得皇上大怒时,诛杀的可不只九族,就连最亲的友人亲信全都被归类到十族,届时,说不准你的好友,你在军中的副将,甚至是副将的家人,全都会因为你一人的独断独行所累及,这样也无所谓?」
看着勾着冷冽笑意的二哥,韦不群的眉头不禁紧拢。
没这么严重吧?他不过是想要拒婚,犯得着栽给他这么大的罪名吗?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听二哥这么说,难不成二哥已经应允了自个儿的那一门亲事?」每人皆有一份烫手山芋,他就不信二哥会笑吟吟地接受。
「至于我嘛……」韦天厥那张俊白的脸勾起一抹阴毒的笑。「就不是你担心的事了。」
闻言,韦不群不禁瞇起眼,走近他几步,双手撑在案上。「我说二哥啊,你该不会是拿我当垫背吧?」
把他拱出去,他和大哥便落得清静?
这手段会不会太卑鄙了一点?好歹是同个娘亲肚子里落下的,犯得着非要拿一大堆的罪名堵得他无言以对,拿一大堆的罪状逼得他不得不接受?
这太阴险了吧……
「你在胡说什么?」韦天厥清冷的细长美眸微瞇起,微泛着不怒而威的气息。「你也老大不小,合该要成家传嗣,我这个当二哥的代替父职帮你打理婚事,有哪里不对?」
「长兄如父的道理,我倒还懂,只是……你是我二哥,不是我大哥,就算想要帮我打理婚事,也该教大哥出面。」瞪他?以为瞪他,他就怕了?
从小被他吓到大,他早就麻痹了。
「大哥已无官职在身,不方便出面。」
「啐,大哥是无官职在身,可那老不死的混蛋不也赐了门婚事给他?」他可不认为大哥会接受。
「大哥的事倒好处理。」修长的指在案桌上轻敲着,韦天厥状似随意,然而长睫掩去的眸光却隐约透露着些许算计。「但你就不同了。」
「哪里不同?」韦不群情不自禁地暴跳着。
「只因七王爷是偏太子派,与他结为亲家,咱们是如虎添翼,办起事来也多了些人脉可以张罗;至于朱清云,除了她能文能武之外,长相也不差,你迎娶了她,又可成家传嗣。我算了算,可真是找不着可以推去婚事的说辞。」韦天厥不愠不火地说着,压根儿没将韦不群的怒气给放在眼里。
「言下之意,那混蛋老头替你和大哥所赐的婚事,方巧同我相反?」韦不群冷着声,双手环抱在胸。
「没错,只因五王爷和豫王皆是偏八皇子一派,倘若我和大哥要推掉这门亲事,压根儿不难,说不准对方还不肯与咱们结为亲家呢!可你就不同了,七王爷对你可是赞赏有加,老早就想要收你为乘龙快婿。」
「该不会是七王爷向那混蛋进言,想把他女儿嫁给我吧?」韦不群瞪大桃花眼,气得牙痒痒的。
老早就发觉那混蛋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果然……
「八成是。」韦天厥顿了顿,说:「谁要你没事就上七王爷府凑热闹?教人家逮住机会就不想放开你。」
「这么说,是我自个儿造的孽?」韦不群没好气地吼着。
「可以这么说。」
韦不群微恼地瞪他一眼,随即往外走。
「倘若你想要推掉这门亲事,倒也不是不能,但你得自个儿想办法,而且不得祸及无辜。」韦天厥难得好心地提醒他。
只见韦不群一踏出门,翻身一跃随即消失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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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吟楼后院
「观之……」
睡在后院亭楼二楼的晁观之蓦地张开眼,细长的眸子很自然地往外探去。
夜正深浓,屋里的灯火早已吹熄,然而窗外却可见淡淡月光落在楼台上,一抹颀长身影映射在临楼台边的门上。
「观之,你睡了没?」
那哀怨的声音再次传来,比方才再大声了一些,说穿了,是蓄意要吵她的吧。
她不禁好气又好笑地下床榻,搭了件简单的长衫,随即推开了门。
「韦爷,夜很深了。」她淡笑看向来人。
「我知道。」韦不群扁了扁嘴,一脸无辜地扬着手上的两壶酒。「可是我睡不着。」
「又睡不着?」晁观之虽问着,却也跟着他走到楼台上特地为他摆上的桌椅,两人面对面地落座。
原本楼台上是没有桌椅的,但是为了他……唉,谁要他老是三更半夜不睡,老爱上这里找她喝一杯?她只好差人在栅栏边设了桌椅,以备他半夜莅临。
半夜三更上楼台赏月呷酒,俯看京城彷若是天上繁星般的万盏灯火,是别有一番情趣,只是……能不能不要每回都挑在半夜?天亮时站在这楼台上观景,倒也是挺有情趣的,还可以瞧见远处运河渡口的繁盛景色,总好过这凄凉阴暗的夜色。
「唉……」韦不群轻叹口气,递了一壶酒在他面前,随即拿起另:亚酒,就口便灌入喉,漂亮的桃花眼睇向远方。
「怎么了?」她拿起壶轻啜着。
「唉。」他又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扁了扁嘴。「观之,我真的好可怜。」
呜呜,他都忍不住要为自己哭泣了。
「你哪里可怜呢?」她不禁勾笑地说。
「你笑我?」韦不群大惊小怪地瞪大眼,以哀怨得要命的眼神直瞪着他。
呜呜……他不是他的观之啦,他的观之才不会这么无情,在他这般难过时还笑他,这简直是落井下石嘛!
「我横看竖看侧看,都不觉得你可怜啊!」她噙着笑意,细长的眸微弯。
他一身锦衣华服、头戴玉冠、腰系绶环、脚穿锦靴……再瞧他玉色面容,别说是他桃花横飞,那修长身段、卓越不群的气质……她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可怜在哪里。
「我很可怜的。」韦不群再次重申,见他附和地点了点头,他态度随即软化,很可怜地扁了扁嘴。「观之,你知道我向来不爱当官的,与其要我留在京城当个吃闲饭的,天天周旋在一干达官贵人之间,我倒宁可到边关去,总是有份差事可做;要不我待在这里晃来晃去的,可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留在这里的。」
晁观之轻挑起眉,彷若懂了他的意思。「你是为了皇上赐婚之事烦心啊。」
韦不群微愕地睇着他,端见他散下一头长发,月光下他的侧脸竟显得有几分妩媚,教他的心头微微一颤。
「韦爷?」见他盯着自己看得出神,她不由得轻声喊着。
「不要再叫我韦爷了,我已经够闷了……」韦不群咬咬牙,收回心神,暗骂自个儿的荒唐,「唉,知我者,观之也,就你看得穿我的心思,也最明白我的无奈。」
唉唉,观之吾友啊……请原谅他方才有一些些地看他出神了,原谅他的荒唐,实则全是月亮惹的祸呀!
「可我就不懂七王爷的女儿有什么不好,会教你这般嫌弃。」
「我不是嫌弃,是我根本没瞧过她,我根本不识得她,要我怎么和她当夫妻?」他受不了跟个不认识的人天天睡在同一张床上,他铁定会疯掉的。
「可我听说,七王爷的女儿长得美若天仙,又能文允武,好似什么事都难不倒她,若是配与你……还算是你高攀了。」她随口呷着酒,带着几分潇洒。
「就因为是我高攀,所以他们才说是王爷之女下嫁啊!」大口地喝着酒,韦不群的语气更加哀怨。「可我也不想高攀啊,管她长得像什么,什么十八般武艺都会,反正那些都不关我的事,我不想娶她,更不想因为某个混蛋做主,便想要胡乱决定我的终身大事。」
「这倒也是麻烦事一桩。」她颇有同感地说。
尽管他现下是个二品都指挥使,但他的性子还是夹杂了些许的草莽性子,喜好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要他留在京城落地生根,八成会闷死他……但这事是由不得他做主的,就算他再不愿,也没法子抗旨吧。
「可不是?」呜呜,就知道他的观之会懂得他的心思的。
「唉,这般漂亮的月色,咱们要聊这么烦人的事吗?」见他彷若闷着一肚子气,她随即换了个话题说:「咱们不如聊聊你这一趟下江南,究竟瞧见了什么好玩的事?」
「难道我午后说得不够详细?」他记得自己说得巨细靡遗。
「我还想要再听啊。」她呷了口酒地说:「你也知道,我出身晋南,如今来到京城,以往去过边关,再多的就没有了,而来到京城经营酒楼,也是拜你所赐,如果不是你老是上晋南找我,说着京城的繁华,我可是不会上京城的。」
话说当年,她将他救回晋南,待他把伤养好之后,他随即便回京城。过了一段时日,他又来到晋南,说是为了报恩来的,可也没瞧见他带了什么东西,还是说了什么贴心话,只是死皮赖脸地待上几天,而后又回到京城。
就这样反反复覆半年,他开始游说她,告诉她京城有多好,告诉她非到京城走一趟不可,如果能够在那儿营门生意,铁定能够狠捞一笔。
就这样,她被他连拐带骗地给拐到京城,只要他在京城的一天,他几乎天天都耗在醉吟楼,要不便是半夜三更找她闲聊……算来是她误交损友,如今想甩也甩不
开了,也只好由着他了。
「哦哦,是这样的吗?」他眼睛一亮,一口把酒呷尽。「我告诉你,其实我到南京,不只是为了品酒宴,还是为了我一个姨表兄弟,他呀,真是可怜得紧,我同你说啊……」
晁观之睇着他突进鲜明光彩的俊脸,不由得勾唇轻笑,即使夜愈来愈沉,月光逐渐黯淡,她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变。
第三章
夏秋交换的日头依旧猛辣,天甫亮,随即洒下一道道刺眼的光束,自云层里破出,落在后院楼台上。
晁观之猛然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躺在身旁的韦不群。
他,和衣而睡:而她……似乎也安好无事。
心底偷偷吁了口气,想要起身,却发觉衣袍教他给压住,扯也扯不动,她只好无奈作罢。
啐,昨晚他们究竟是怎么睡着的?
依稀记得他说到在南京遇着一个有趣的夏九娘,然后呢?嗯……大概是听到那里,她便睡着了吧,要不然她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概也是他抱她进房的吧……
侧眼睇着他熟寐的脸,看着他浓密如扇的长睫,配上如悬胆般的挺鼻,还有一张厚薄适中的唇……他这张俊容可真是得天独厚到教人生妒啊!
明明是个男人,为何他长得这般好看?
真的是挺赏心悦目的,也难怪有不少姑娘对他一见倾心;换作是她,就这样再看上数十年,大概也不会腻。不知道在若干年后,在他已经成家传嗣之后,他还会不会像现下这样,若是心底有事,便在半夜三更提酒找她一叙?
大概会吧……只要他没能识破她的女儿身。
昨夜她的长发没束起,他也没瞧出端倪,只怕他是怎么也瞧不出她是个姑娘家了。
「嗯嗯……」
彷若感觉到有人正凝视着,韦不群眨了眨长睫,半瞇着双眼,冷不防地见着眼前的人,蓦地瞪大,同时,他人已经滚落在床榻边。
「你……」他迅速站起身,长指直指向面前的女人。
怎么……怎么他一睡醒,身旁多了个女人?他该不会是教人给设计了吧?
不对,他咋儿个明明是上醉吟楼找观之,怎么会……谁都有可能设计他,就唯有他的亲亲观之不会。
「你睡傻了?」她好笑地看着他慌张的模样。
他一愣。「观之?」
「不就是我?你那是什么眼神?」她随即坐起身,盘腿坐在床榻上,笑得那双细长眸子都快要如月牙儿般弯了。
「你……」韦不群尚在怔愣之间。
是观之没错啊,为何他方才突见,竟会觉得他有几分酷似姑娘家?
「昨晚你瞧见我把发放下的模样,也不见有何异样,现下反倒被我的模样给吓住了。」她故意哀声叹气地说。「难不成是我丑得吓着你了?」
倘若真是如此,往后她会记得避他远些,省得吓着他。
「啊啊……是长发。」是了、是了,原来是观之那一头长发惹的祸,数他睡眼惺忪,错将他看成姑娘家,教他直到现下心头还跳啊跳的。
「昨儿个是你抱我进房的?」她跳下床,随意地将发束起。
「是啊、是啊……」韦不群有些傻气地瞧他俐落地束起发,挑着长衫,见他把眼投向自己,只得快说:「对了,观之,你太瘦了,瘦得救我用一只手都抱得起,你得再吃胖些,多长点肉,瞧起来威武些。」
威武?她敛眼瞅着自个儿,扬眉笑得着实吊诡。
她可不敢想象一个姑娘家威武的模样……
「你在笑什么?我是同你说真的。」
「是。」她笑着回应,抬眼凝视他。「那你……要晚点走,还是现下走?我怕你若是不走,教下人瞧见咱们共处一室,说不定又要传出什么可笑的谣言了。」
韦不群失神地望向他的笑脸,不知怎地,总觉得胸口有些不对劲,微恼地撇了撇嘴,「啧!谁要是敢乱嚼舌根,我肯定不放过……倒是你,就怪你身上不长肉,不威武些,才会教人说咱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说什么龙阳之好……呸,他韦不群看起来像是喜好男色的吗?就算他真喜好男色,观之还会由着他吗?
啐,净说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他和观之之间的交情才不是如此;他们是八拜之交,是生死之交哪!
可是……怦怦、怦怦……这是什么声音?
原本等着下文,却见他微蹙起眉,晁观之好奇地问:「怎么了?」
「观之,你有没有听见一种声音?」韦不群竖起耳朵,万分警戒。
怪了,老早在他纵横战场之前,他便已在卧龙坡上习得一身好武艺,耳朵尖得方圆一里内的声音绝对逃不过;如今,却听见了颇为熟识,却又说不出所以然的声响……怪了,这到底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