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目光从靳重岭的身上转到秋兰身上,东方昭仪脸上勾勒起一抹笑容,安抚着她。
「我没事,再怎么说我现在也还算是他的主子,他不至于对我怎么样的。」
她的话听起来的确是有恃无恐,然而事实上,她从没见过这样将愤怒表露无遗的靳重岭,说完全不怕是骗人的。
原本笃定的心很不争气地卜通卜通的乱跳着,她悄悄地咽了一口口水,再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准备好面对愤怒的他。
「我妹妹呢?」
才进了广寒阁,靳重岭劈头就朝着东方昭仪质问,那语气中渗染的愤怒明显到,只怕就连白痴也可以轻易感受到。
如果说平素的他是个进退得体的谦谦君子,那么此时此刻的他,无疑是一只沉浸在愤怒之中的狮子。
彷佛随时随地都能将人咬上一口,而且绝对致命。
「她在里头休息。」视而不见他的愤怒,东方昭仪平静地望着愤怒中的他,完全没有半点的惊惶失措。
那一天,在这殿阁中含泪泣诉的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张狂骄矜的东方昭仪。
「为什么?」他咬着牙问。
知道他是在问她为什么要连累他那个无辜的瞎眼妹妹,她也不卖关子,打开天窗说亮话。
「因为我要拜托你替我做一件事。」
迎着他的怒气,直视着他的炯炯目光,她心不虚、气不喘地说。
「拜托?!」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妳这像是拜托人的样子吗?」
盛怒中的靳重岭哪里还理会得了什么君臣之义,即使眼前的人是个封品的嫔妃。
「我若不这么做,这件事你绝对不会答应。」
初时,她原本是希望以柔弱之姿来打动他的心房,让他心甘情愿的帮她,可惜因为与小福子的决裂,让她没有太多的时间耗下去了。
而皇上和关云扬两人显然也打算速战速决,所以威胁似乎成了唯一的法子。
「妳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深邃的眸子微瞇,靳重岭瞪着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绝对不会屈服的。
「你会的。」她很肯定的说。
一开始对这计画的可行性,她也抱持过怀疑的态度,是关云扬一再地保证靳巧心对靳重岭很重要,他对她有所亏欠,而因为这份亏欠,他会不惜一切的也要保护她。
「妳……」她笃定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
就算有着再好的脾性,但他终究是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如此笃定的威胁,他有他不能屈膝的尊严。
「妳以为妳真能只手遮天,这事妳就不怕传到皇上的耳中吗?」
「如果我告诉你,皇上也是主事者之一呢?」冷冷的一笑,她不介意让他知道所有的幕后藏镜人。
「怎么可能?!」
「相信我,如果不是这事不能张扬,以皇上下旨的方式让你不得不接受其实会更快,这样我也可以省点力气。」
「妳……」他不想相信,可是她笃定的态度却让他坚定的信念起了动摇。
如果连皇上也站在她那一边,他还能有什么胜算?!
除了屈服之外,他还有别条路能够走吗?
随着思绪的飘移,靳重岭的脸色益发沉重,终于双肩一垂,他朝着她问:「妳究竟要我做什么?」
东方昭仪凝视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坚定地吐出两个字,「娶我。」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饶是靳重岭向来稳重,也不免因为这样的答案而傻眼。
两人四眸交缠,一双眸里闪着坚定,另一双却泛着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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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没听错吗?
即使他人已经守在巧心的床榻好一会了,靳重岭还是很难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是真有其事,还是只是他的幻觉。
现在究竟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又或者是连皇上在内的每个人都疯了。
他堂堂皇朝尚书,却被逼着去娶一个皇上的女人?!
到底是哪里搞错了?
靳重岭眉头紧皱,脑海里还不停回荡着他抱着巧心要离开时,东方昭仪撂下的话--
不娶也行,我已经在你妹妹身上下了剧毒,在预定的时间内若我不是靳家的新嫁娘,那么后果自负。
她在巧心的体内下了剧毒,真的吗?
就像当初那个女人一样的手段,如果不是太过忧心妹妹的情况,他还真忍不住地想狂笑几声。
现在是怎样?全天下的女人都流行用胁迫的手段来逼婚吗?
当年,他不信邪,以为凭着靳府的财势,断不可能找不到能够替巧心解毒的人,所以造成巧心眼瞎的命运。
那可是一辈子的遗憾,一辈子的亏欠。
这次,他还可以不信邪吗?
抬手轻抚着妹妹无瑕又无辜的脸庞,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他不能再一次拿妹妹去赌,因为这次若是赌输,只怕赔上的就不只是一双眸子,而是一条命。
「嗯……」
轻轻的呻吟自巧心的口中逸出,长而卷翘的睫毛跟着眨了眨,知道她快醒了,靳重岭连忙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伸手精准地握住妹妹在半空中摸索的双手,他紧紧地将之握在手中。
「是哥吗?」
那熟悉的温度和触感让巧心正确无误的辨识出握住她的手的人是谁。
「嗯,是我,妳别怕,妳安全了。」
怕?!
她为什么要怕啊?
心头的疑惑还来不及问出口,靳重岭已经忙不迭地说:「都是哥连累了妳,害妳被人掳了去。」
「我……」没被人掳走啊?
她试着开口,可是喉头的干涩让她忍不住的一顿,不过就这么咽下一口口水的时间,又让她失去说话的机会。
「妳放心,有哥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急着向妹妹许下承诺,心急的他完全没有发现此时的巧心是一脸的疑惑和茫然,彷佛完全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妳忘了吗?妳在上香回来的途中被那个该死东方昭仪给劫去宫中,她还歹毒的向妳下毒,想要藉此来要胁我。」
听完兄长的叙述,巧心已经能大概拼凑出事情的经过了。
但劫人之说会不会太过夸张了一点?
当时是有引起一点骚动,可却是她自愿要和东方昭仪派来的人走的。
那时她的想法很单纯,只是想要弄清楚心中的疑惑,顺便见见那个能把性格内敛的大哥弄得魂不守舍的东方昭仪。
从东方昭仪的声音中她听得出来,她是一个很侠女型的姑娘,她也完全感觉不出她有什么坏心眼。
怎么现在大哥会这么说她呢?
「大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也许是能够感受到东方昭仪声音中的热情,所以即使只有短暂的接触过,巧心还是忍不住地想为她说说话。
「不是什么误会!我已经延请大夫为妳把过脉,她是真的在妳的身体里面种了毒根。」
靳重岭愈说愈气愤,只要一想到大夫摇着头叹气,他的心就忍不住扬起恨。
「可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啊!」虽然兄长说得那样斩钉截铁,她还是很难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是因为这个毒素平时在妳的体内不会造成任何的危害,然而一旦时候到了,若还没服下解药,只怕妳便要……」
「见阎王」这三个字,他委实说不出口,而且他也立誓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话到这里他便噤了声。
只是聪慧如巧心又怎么不明白兄长要说的是什么,但她真的不知道东方昭仪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大哥,东方昭仪是想让你为她做什么?」
「她用妳的命威胁我娶她?」这话简直是从靳重岭的牙关中迸出来的,他真的是愈想愈恨。
「什么?!」闻言巧心吓得将一张小嘴儿张成一个大大的圆。「大哥,你是在开玩笑吧?」这个消息着实令人不敢置信,所以她只能这样解释。
「我没有开玩笑,一切都是真的。」他苦笑。其实他也很希望这只是个玩笑,但偏偏就是事实。
东方昭仪的确这么说,而且还说得万分肯定,没有半丝转圜的空间。
「可是……她不是皇上的嫔妃吗,怎么可以改嫁?」
在礼法严谨的皇朝之中,应该是万万不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啊!
「她和皇上不曾圆过房,皇上削去她的品级,认了她当义妹,」
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不过他还是不懂皇上为什么要硬将她塞给他。
就算他打算将东方昭仪给遣出宫去,给她一笔钱让她安身立命不就得了,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逼他娶她吗?
他真的不懂事情怎么会演变至此,或者说,这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所有的人,包括皇上、关云扬和东方昭仪都是共犯。
但……为什么?又为什么是他呢?
「这……」他的说法让巧心也是一阵的不解,忽然间,她有了另一种想法。
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自从八年前被一个蛇蝎女人重伤过之后,大哥对女人可以说是完全地敬而远之。
本来她还很担心他会就这么孤绝一生,如今竟有机会与人共结连理,何况对方又是一个那么爽朗的姑娘。
或许……或许可以造成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也说不一定。
「大哥,你答应了吗?」
「还没。」明知道自己为了妹妹,一定会答应这个条件,可他就是不想让那女人这么快就得意,所以迟迟没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大哥!」温婉地低喊一声,巧心紧紧地握住兄长的大掌,然后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其实只要你开心,我并不在乎自己还能在这世上活多久。」
聪明的用了以退为进的方式,她知道依大哥视她若命的珍宠,即使再不愿他也会去做,她的话不过是加速大哥作下决定罢了。
「我不准妳这么说!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妳更重要。」靳重岭爱怜的看着她。再怎么样,他也不能让已经瞎了眼的巧心再受到一丝一毫的苦。
「可我也不希望看到大哥为了我勉强自己,那可是大哥一生一世的幸福啊!如果说大哥为了我勉强娶了东方昭仪,却又不愿好好地做夫妻,那巧心不是要内疚一辈子吗?」
她的话让他动容,深邃的眸中泛着隐隐的泪光,直到现在,巧心还是那么不顾自己,只为他着想。
她能为自己做到这样,那他又有什么不能替她做的呢?
「妳放心,大哥会幸福的。」
「你会善待东方昭仪吗?因为不管怎么说,一旦成了亲就是结发夫妻,如果你不善待她,你也不会幸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宁愿你不要娶她。」
虽然看不见,巧心还是仰首朝着兄长说道。
「我……」听着她的话,靳重岭在几经挣扎之后,终于还是咬牙点头许诺。「如果她安分守己,我会善待她的。」
「真的吗?大哥不可以骗人喔,否则我宁愿死,也不愿大哥受上一丝一毫的委屈,更不愿拿大哥一生的幸福来换我的生命。」
爱怜的伸手探向妹妹的脑袋瓜子揉了揉,他宠溺地说:「傻瓜,大哥什么时候骗过妳呢?大哥答应妳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因为他的应允,巧心的脸上泛起满足的笑容。
希望呵!
不管东方昭仪是为了什么而想要嫁给大哥,她只希望这是一个可以解开大哥心结的契机。
第七章
虽然大红灯笼高高挂,大红蘑字随处可见,可整个靳府,上从主子,下到仆佣,每个人却都如临大敌似的面色凝重。
即使每人都知道靳府从今而后就要摇身一变成为驸马府第,可是因为新嫁娘的身分,这样的喜气沾染了些许的诡谲。
尤其是靳重岭的脸色,更是没有一点当新郎官的模样。
从头到尾,这场婚礼都是由内务府来筹备的,靳重岭压根就是最轻松的新郎官,只要负责在成亲的仪式上出席即可。
双眸不离手中的书册,任由那嘈杂的声音窜入耳际,他宛若入定老僧一般,彷佛这些之于他都不存在似的。
要说他是消极的抗议也行,要说他是完全的不在乎也罢,纵使喜乐声声催,他依然待在书房中,看着自己的书,做着自己的事。
「你果然还在这!」突然间,房门被用力地推了开,关云扬漾着一脸牲畜无害的表情走了进来。
可是面对这样的打扰,靳重岭却是连头都没抬,双眼一个劲地盯著书册瞧。
早就料到自己一定会受到这种冷然的对待,面对他那冷到极点的态度,关云扬丝毫不放在心上。
「新郎官,该拜堂了!」盯着靳重岭的头颅,他尽责的开口提醒。
没反应,还是没反应!
呵,怎么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靳重岭有点像当初的他。
这人真的很奇怪,明知这个堂他是一定得拜的,偏偏就还要做垂死的挣扎。
见他这八风吹不动的模样,关云扬终于忍不住地步上前去,一把抽去摊在案上的书册。
抬起了眸,对上关云扬的眼,靳重岭定定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喂,你别这么盯着让人直发毛好吗?」被那眼神瞧得不舒服,关云扬扬声抗议。「这一切你若真要怪,就怪皇上好了,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祸。」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靳重岭只是冷冷地说:「我谁也不怪。」
「呃……真的吗?」
是人都会生气的事,为什么靳重岭的反应却是这样的出乎人意料之外?
没有纳闷太久,关云扬又道:「那去拜堂!」
「不必那么急,我在等东方昭仪替我送解药过来。」
他虽然不是生意人,但银货两讫的道理他还懂得,既然他都答应拜这个堂了,那么在拜堂的同时,他也该拿到巧心的解药吧?
总之,只要他没拿到解药,即使是皇上亲自来到这,他也不会离开书房半步。
「呃……这……」
靳重岭的要求其实很合理,但关云扬却不禁面露难色。
要知道,靳重岭现下娶的不是别人,而是堂堂十四公主耶,要一个公主在拜堂行礼前屈尊移驾来到书房,会不会太过……
关云扬还在为难时,书房的门蓦地被推了开来。
两个人同时回头一瞧,就见一身珍珠嫁衣的东方昭仪含笑而入,步履虽然轻款,却没有半点新嫁娘该有的羞怯。
「公主,妳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一见她出现,关云扬立时惊呼,她现在不是该待在红轿里,等着靳重岭的踢轿吗?
怎么一个人跑到书房来,这可是于礼不合啊!
关云扬是险些没昏倒,但东方昭仪却完全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径自笔直地走向冷着一张脸的靳重岭。
走到他的面前,她伸出双手,摊平,一瓶瓷玉白瓶平躺在她洁白的掌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