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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跑钦差 page 2 作者:李葳

  头载万宝冠的红发女帝,一手高举镶着拳头大红宝的帝王权杖,一手贴着胸口向广场上的民众良声宣道:“我亲爱的子民们,感谢上苍的恩泽庇佑,再一次地,我们南夷人战胜了酷寒,大家方能相聚在此,迎接这场欣欣向荣的祭典。诸位的勇气与一年来的勤奋工作,让腾甚感安慰,在接下来的七日七夜里,琉璃宫的广场大门将为大家而开。请尽情地享用美食佳有、醇酒吟酿,这是朕慰劳诸位的一点心意。”

  刹那间,“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

  女帝风华未褪的美丽脸庞,露出庄重威严的优雅微笑,频频点头、挥手向子民示意。未几,她放下手,在十几名贴身护卫的保护下,踏上天桥。下方的群众登时万头攒动,每个人都拼命地向前挤,想要抢得最有利的位置。女皇由侍从女官司手捧的银盘中捉起一把金币,抛向天空——

  “神佑我民!”

  哗、哗的阵阵人浪往前方大规模地推进,塑出一幅相当震憾的景象。

  陆续地,金光闪闪的神币像是天空降下的星芒,一闪而逝地消失在人群之中,天桥上的人龙逐渐地拉长,多名跟在女帝身后的王亲贵族和随从,沿途制造着花瓣雨,为祭典的序幕加入更多的缤纷的色彩。

  然而,欢乐的气氛底下却是纷争扰攘的失序。抢金币抢红了眼的人群,俨然是不受控制的风暴,行走在众人头顶上的女帝一行人,在毫无警觉到群众衍生出何等危机之际,灾难就这样降临了!

  婴儿了亮的哭泣声划破天际,同时间,上涌的人群竟挤断了天桥的某段支架,整个顷圮的桥面,让站在上头的人们惊慌,十多人措手不及地掉下去,甚至连站在最前方的女皇也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落!

  “兆海!”

  “是,殿下。”

  倏地,两条身影分头窜出。

  一身深蓝武官官袍的身影,赶赴女帝身边,轻声道句:“恕微臣失礼。”便抱起女帝,游刃有余地轻踹歪斜的桥面,如点水蜻蜒般纵身一跃,衣袂飘飘地度过剩余的桥面,安全地踏上天桥彼端的城墙拱台。

  另一头的织锦白袍男子,则从互推互挤、尖叫哭泣不断的鸦鸦人海里,一提一拉地救起那一名努力将婴孩高举在头顶上,希望宝贝孩子不要被众人挤压到,满脸写着绝望后悔的妇人。

  干净俐落的矫健身手,神乎其技、教人叹为观止,以至于那些被他当成踏脚石踩踏的人们,在他抱着妇人与小孩蹬越过头顶之后,还不明白刚刚自己头顶上发生了什么事。

  起初为着骤发事变而陷入恐慌的人群,目光焦点因被白袍男子所吸引而静默下来,当妇人与手中婴儿被安然地放在城墙台阶时,全广场的人们响起如雷掌声、叫好声,以及此起彼落的“是紫宸亲王!”、“不愧是亲王殿下!”,甚至连“亲王万岁!”都有人在喊。

  全场皆为南夷紫宸亲王的表现不住喝采,当下,女帝南夷露露却收敛起了愉悦的神情。她望着站在台阶下挺然卓立于人群里,不需任何夸耀、矫揉造作的举措,宛如天生下来便能自然而然地聚拢民心、受万民爱戴的堂侄子,金眸进出了复杂的情怒爱憎光芒。

  毫无疑问地,在这一刻,丰神飘洒的南夷紫宸,已经凌驾女帝的耀耀光辉。日后人们谈论的不再会是女帝慷慨下赠的神币,而是今日在场上英雄救“母子”的感人故事。这对高傲的女帝而言,无疑是永生难忘的莫大耻辱。

  “陛下,您没事吧?”

  默默地把锐利金瞳移向身旁的蓝袍武官,女帝掀起嘲讽的薄菱唇。“朕有金护廷救驾,怎么会有事呢?爱卿的杰出表现,待朕回返宫内,会好好地嘉奖你。”

  接触到女帝森冷目光的年轻武官,端正刚毅的脸庞一凛,毕恭毕敬地低头说:

  “谢圣上美意,微臣岂敢居功,这不过是臣分内应做之事。”

  “在朕面前,不必这般谦虚。你和你的主子不都表现得很好吗?金护廷,去告诉紫宸,今夜的宫宴上,肤会好好地嘉赏他一番,可不要让朕见不着他。”

  “是,微臣定会转达圣上旨意。”

  大批护卫由残破断裂的步道赶至女帝身边,簇拥、排开广场上的闲杂人,空出一条路让南夷露露陛下搭上紧急召唤来的轿子,送她返回琉璃宫。伫立于原地的年轻武官,颦蹙两道浓眉,炯炯有神的琥珀眼瞳罩上烦恼的薄纱。

  这回的意外事故,似乎让圣上对亲王殿下的“误解”又加重了不少。

  青年知道,要是自己禀报亲王殿下,女帝方才的“神色不悦”,早习惯被误解的主子想必是一笑置之的没反应,但他自己就是忍不住要为殿下抱屈。

  救人明明是件好事,虽然不小心抢走陛下的一点锋头,但那并不是殿下刻意计算、存心要这么做的,怎能因此就把帐记到紫宸殿下的头上呢?

  青年摇了摇头。殿下把自己从乡村拉拔到宫廷,掐指算算也快七年了,但直到今天,他金兆海依旧习惯下了宫廷内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在这儿对与错的界线不再清晰,它全取决于陛下的一念之间,纵使错的人做了一件对的事,它仍是错的。无论紫宸殿下再怎么受人爱戴,若不能获得陛下垂青宠爱,在宫中是不可能有好日子过的。

  这,就是兆海花再长的时间,也没法子喜欢上宫中生活的主因吧!

  他实在很厌恶这种镇日勾心斗角、有理也说不清、世俗间的对错,全成了狗屁不通的废话的地方。

  得智紫宸亲王会出席今晚的宫宴后,许许多多的女官、宫女,她们不分年龄大小,都在煞费苦心地涂粉、抹胭脂,极力妆点自己。她们不会痴心妄想众人的殿下会“看上”卑微的自己,只求在宫中远远地一眼也好,能目睹亲王殿下施舍她们一抹——被誉为可酥骨化魂,任何重返青春的灵药仙丹都没它来得有效的——绝尘笑靥。

  不过,想近距离拜见亲王殿下的笑容,并非简单容易的事,首先第一关的淘汰,就发生在宫女住处。幸运抽中今晚能在大殿上当班的宫女,以及不幸被派到后援工作、没福分接近大殿的宫女,一边狂喜欢呼,一边正掩面哭泣。

  “我不信、我不信!奴家怎么会没抽到?”小宫女哭红了眼道:“这太不公平了!我一次都没能进大殿,这次怎么还是轮不到我?”

  “怪自己签运不好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年长宫女,高兴地绕圈子说:   

  咬着手帕、不甘心的宫女,靠近耀武扬威的她,央求道:“我愿意拿七晚当值和你换,求求你,让我去大殿当班吧!”

  “不成、不成,这可是千金难换的!亲王殿下到宫里的时间那  么少,想这么近地碰到他比登天还难。何况,只要殿下到宫里,他的影子也从不缺席,能一口气拜见他们两人的机会太稀有了,我才不要放过呢!”

  “啊啊!”更加沮丧的宫女喟叹着:一次就好,奴家也想瞧瞧殿下与金护延廷并肩而立的模样啊!为什么我会抽到下下签?真是太倒楣了!” 

  呵呵笑着,有幸曾经“观赏”到的年长宫女,不厌其烦地、第无 数次地以梦幻般的口吻,说道:“那真是一大乐事,至今我还无法忘怀。俊雅非凡如天神般的殿下,集天地间的美于一身,而忠心耿耿守护着他身后的影子金护廷大人,刚毅黝黑、气宇轩昂,与殿下的秀丽强烈反比、相互辉映。高大的他们双双站在我面前不远处交谈,当时我胸口小鹿乱撞、几乎无法呼吸,都快噘气儿了。想想,要是能被他们一左一右地包围其中,噢……小女死而无憾!”

  金兆海也就是金护廷大人,在宫内亦同样有着为数甚多的爱慕者,毕竟紫宸殿下对宫女们而言是遥不可及、高攀不得的天上人,而看来沉默寡言的金大人在处事应对上,却身段柔软又态度亲切,最重要的是,他在进入宫廷前也不过是普通身分的“常人”,论距离是比殿下更能靠近的理想夫婿,自然吸引不少宫女将芳心寄托在他身上。

  紫宸殿下是每位宫女的梦中情人,金大人则是多数宫女们的相公首选�  �

  当这两人形影不离地一块儿出现时,又怎能怪宫女们个个乱了分寸、慌了手脚,羞怯得忘记职责所在;回归她们情窦初开的少女本色呢?

  “好嘛、好嘛,和我换嘛!”死不了心的年幼宫女,开始死缠烂打。

  想都别想的,年长宫女狡猾地逃跑。“不行、不行,绝对不换!”

  你追我躲,宫女们吵吵闹闹的喧哗声,终于引来上级女官的侧目,咆道:“你们在于什么?还不快点去做各自的工作!夜宴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吗?”

  原本还闹烘烘、吵个没完没了的宫女们,吐吐舌不敢再造次,突地鸟兽散开。

  ※  ※  ※

  华灯初上的琉璃宫,宫外的广场上满是被免费宴席招来的民众,宫内另一场更豪华的极品之筵正要开锣。能被皇帝召唤到鸣凤阁的宾客,当然是南夷身分最尊贵、位高权重的高官达臣、王公爵侯。

  换言之,也是一场竟相角逐华服、气派珠宝,什么事都要互较高下的无聊宴会。

  冷然的绿眸轻轻巡梭过场内一圈后,挑了个远离那块“兵家相争之地”——陛下銮座,算得上是僻静的桌位,盘腿坐下。

  “殿下,这样不太好吧?”陪伴着南夷紫宸到宫中来的兆海,忧心忡忡地望望四周。无论到哪里,一举一动都深受瞩目的主子,大刺刺地坐在这儿,果然惹来一阵交头接耳。

  “怎不好?这位子有谁占了吗?”明知故问,茵绿瞳眸里的戏谵顽皮闪烁。

  “……您是知道的,以您的身分坐在这角落,会惹他人闲言闲语。这儿是中下层官员所坐的地方,不是亲王该坐的。”

  呵呵一笑。

  幼年时清灵高亢的美声,行过成年礼后已转为磁性、魅惑的男中音,轻柔转折的每一字,嘲讽力道十足的每一句,都带着侵蚀人意志的迷幻魔力。就算是骂人的话语,用这样的声音说出来,都会让人忘记自己被羞辱的现实吧?

  “有啥办法呢?那儿的空气奇糟无比,要是本殿坐在那儿食不下咽,岂不糟蹋了好好的一桌饭菜?再说,我坐在哪里一样会惹人嫌,不差这点风言风语,你操心什么?”气定神闲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南夷紫宸嗅嗅茶香,优雅地啜饮一口。 

  这样真的好吗?年轻武官默不作声的表情,是难舍的顾虑。

  “兆海,你老是担心这个、烦恼那个的,小心未老先衰喔!本殿都说没事了,你就给我大方地坐下来吧!”戴着红宝扳指的白皙修长指端,点点身旁的位子,示意他人座道。

  “小的又何尝爱操心!”喟着,兆海别无他案地坐在主子旁边。“如果做主子的愿意替小的多想想,小的也乐得放下这重担,少长一、两根白发。”

  “嘻,你胆子也大了不少嘛!才几年时间,就从对本殿的话唯命是从,进展到敢跟我耍嘴皮子了。是谁许你长胆子的?”自然地伸出一手,抚着兆海的额头。

  “你白发长在哪儿啦?我瞧瞧。”

  又来了。

  兆海无须二去“看”,也知道周遭每双眼睛都瞪大了在看。旁人将此举解为“太失当了!”、“主子与奴才怎可像平辈般亲昵!”“和奴才勾勾搭搭像什么话!”无数刺人的眼光,都这么诉说着。

  只不过,对“自己的人”动手动脚,在殿下而言,是他理所当然的权利。

  兆海知道南夷紫宸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举动于他人眼中是否“合宜”,况且要率性又随心所欲的主子去“顾忌”什么他人的眼光,无疑是马耳东风,就算兆海拜托他“谨慎一点”,想必主子也会挑挑那道雅致长眉,道:“我碰我的人或属于我的东西,难不成还得请示天下人的允许?笑话!”

  别人的嘴巴长在别人脸上,别人想要说什么是他家的事,一件件闲话都得列入考虑,这样的人生过下去,岂不是半点都不痛快?越是动辄得咎,我越是不想让外力干涉自已的人生,不想担前顾后地,活得像根动弹不得的木头般了无乐趣。

  兆海曾推想,这会不会就是紫宸殿下对命运之神加诸于他身上的,想甩脱也甩脱不了的“束缚”与“咒语”,所做出的最大抗议。

  天赐的神凛美貌本就是嫉妒之源,再配合上悲剧、丑闻的出生 背景,殿下的“存在”注定是众矢之的,多少人欲除之而后快。

  若是他肯安安分分、畏畏缩缩地待在宫延中,他人或许会放他一马,但殿下仿佛以旁人“如坐针毡”的表情为乐,屡屡用更杰出、优越、才华出众的不凡表现,来刺激着那此巴不得他消失的人,让那些人掉入拔不出眼中钉的痛苦漩涡中。紫宸殿下有多耀眼、夺目,那此人心中护恨交织的狂澜便有多汹涌。

  兆海担心的是后者不知几时会溃堤,令他们铸不可怕的罪行。

  聪颖如殿下,会不预知这点可能性吗?

  偏偏紫宸殿下在这座宫中从小到大习得的并不是“以退为进”或“以和为贵”

  的明哲保身之道,而是强悍的“先下手为强”、“在敌人的敌意萌芽前,就先击垮他们”等等的硬碰硬手腕。终究养成今日殿下以他人的敌意作为饭后点心,拿他人的排挤当成下酒菜,那使坐于虎豹豺狼间,照样谈笑风生的无谓、无畏性格。

  多少人都祟拜殿下的强势,说他我行我素的性格就像烈日般耀眼、令人心生向往,孰不知骄阳炙热的光芒,看久了会使人眼盲、使人疯狂,这是一利必有一害的道理。

  兆海正想请殿下移开手,以免招人非议。

  “渊弟君,快把你的眼睛闭上!没想到竟有人这等不知羞耻,公然在殿阁做此等淫猥的举止!下贱的血统果然骗不了人,父亲在世时是声名狼籍的好色无耻之徒,收了一屋子的女人,成天在胭脂堆中打滚,生平就是一本糜烂丑帐。有此等父亲作典范,儿子倒是青出于蓝,更胜一筹!女子玩不够,连男色都沾染,还带到众人面前卿卿我我,知羞不知羞!”

  突如其来的毒辣话语听得兆海一阵错愕,可是回头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后,便释然地在心中叹了口气。看不惯紫宸殿下的人虽多,但会公然表现出水火不容态度的,也只有此人了。这在宫中也不算是秘密。

  起身,兆海照礼数,恭敬地朝皇储南夷元潞和他旁边的十岁小皇子行礼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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