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说当朋友就好。
两者的差距颇大,都发生得这么突然,让她无法在两者之间取得平衡。
「嗯,我知道东方女性都很含蓄,我就喜欢妳害羞内向的样子,所以我并不急着逼迫妳改变想法。」迷上她的含蓄美,卡肯很乐于配合她。「反正就顺其自然,妳只要把我当朋友就好了,好吗?」
就纪燕宁而言,她很能接受不改变的诉求,也很乐意安于现状……
「朋友?」她确认着。
「嗯,就让我当妳的朋友。」见她肩膀的线条放松一些,眉宇间的别扭感也减去许多,卡肯几乎要欢呼了,开心的笑道。「其他的事,妳并不用多想,也不用觉得有压力,顺其自然就好。」
既然他如此肯定,而且如此要求……
她很快速的调整认知,卡肯想当她的朋友!
「嗯,朋友。」她羞怯的微笑,很自动的退回原先的关系,删去那些喜欢跟追求的扰人因素。
「太好了。」卡肯欢呼。
「白痴!」旁听了好一会儿的凌兆纬只有这么一个结论。
他光是看表情,也知道他这个妹妹的应允,是基于逃避现实,退回到最、最、最原点,真的就是「朋友」的定位。
也就只有卡肯这没脑子的家伙,还以为他的「朋友」策略成功了,可以打着朋友的名义,进行追求之实……真是天真得可以!
「哥?」循声看见倚在入门处的他,纪燕宁大吃一惊。
「纬,你怎么可以偷听我跟宁宁的谈话?」卡肯一脸尴尬。
「你拎着食物上门,一听说宁宁在画室,便兴冲冲的揽下来叫人的任务,这一叫就是十多分钟,我难道不该关心一下?」凌兆纬才是没好气的那l个。
卡肯不好意思的笑笑,带开话题。「总之就是那样,我已经跟宁宁沟通好了,你跟苏珊可以安心的复合,有我可以照顾她……」
「说到苏珊,我才要问你。」情势所逼,一路被拖着游山玩水,凌兆纬因为顾全所有人的感受,直到这时才有时间计较这件事。「为什么找她来台湾?」
「之前不是说了,我那时去英国,在朋友的party上刚好遇上她,从那时候开始就保持联络……」卡肯朝凌兆纬眨眨眼,露出心照不宣的淘气表情。「不用太感谢我,就好好把握这次的机会吧。」
「什么跟什么--」
门铃声阻断凌兆纬的话语,卡肯催促他。「你这个做主人的,还不快去开门,一定是苏珊来了,昨天她跟我约好,要一起去看看展览会场,帮罗出点主意。」
「为什么她跟你有约,地点总选在我跟宁宁这边?」凌兆纬的耐性已然快到极限了。「还有,这是我的画展,你们会不会太热心了一点?」
「大家都是朋友嘛,罗他为了会场在忙,我们也该去看看,帮忙出点主意。」卡肯催促他。「还不快去开门,让淑女久候是很不礼貌的。」
真要不礼貌,他早把他们两个人全踢出去了!
「要开门自己去开!」凌兆纬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哎哎哎,我去就我去。」卡肯心情好,不予计较,也不忘提醒纪燕宁。「宁宁,别光顾着画画,等一下要出来吃东西喔。」
看他哼着小曲去应门,画室内的两兄妹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顿住,有志一同的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
凌兆纬率先笑了出来,是莫可奈何、已经没力的那种疲惫笑容。「这些人,怎么这么烦人?」
纪燕宁只能尴尬的笑笑。
因为对象若不是他的朋友,就是正准备复合的前女友……「准备复合的前女友」,这字眼让她的胃隐隐感到不适,但她只当自己多心,只知道,以她的立场,实在不应对他的朋友发表什么个人意见。
「真希望快点回家,当初答应川德出席,真是大错特错。」凌兆纬轻叹,十分想念那安静、没有闲杂人来吵扰的郊外农庄。
并不止是他,纪燕宁也很想念那宁静、不需要与人谈话应对的恬静生活,可是为了他,她并不能附和。
「别这么说,罗大哥他要你出席也是想让展览更加成功啊。」她试着保持公正立场。
「妳每次都帮着川德说话……」凌兆纬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却不能不承认。「不过川德说的也是有道理啦。」
顿了下,很不情愿的说道:「就像卡肯,他虽然烦人,但正如川德说的,他其实是个不错的对象。」
「嗄?」她愣了下,因为他太过突然的话语,浑然不知,这是他思索整整一个多礼拜后的结论。
「我先前让川德念了一顿。」叹气,他试着要维持他的客观跟理智,承认道:
「他说我对妳保护过度,应该要让妳学着独立……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妳都二十二岁了,总是会有恋爱、结婚、生子的一天……」
纪燕宁彻底的迷惑住,因为他所提到的那些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这些事,确实是我疏忽了,就算没替妳打算,也不能一直耽误妳。」理智这么想,但凌兆纬却怎么也扫不去积压在心底的烦闷感。
特别是,眼前的人正看着他,流露出的困惑目光,就像小狗被遗弃时的眼神,很用力的戳刺着他的心,让他更加的不舒服。
「没办法,妳长大了。」伸手,揉了揉她细细的发丝,凌兆纬努力展现他的民主与开明。「当然,对象并不一定是卡肯,只是妳也该试着多交一点『朋友』,如果有喜欢的,就试着交往看看吧。」
「交……往?」胃部隐隐抽痛着,纪燕宁怀疑自己的听觉。
不被需要的感觉让她很受伤,所形成的不舒服感觉,比起近期苏珊所表现出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友好态度还要让她难过。
「别想太多,我只是希望妳趁年轻,多交点朋友……」怕她太快执行,他急急补充:「只不过感情的事就是这样,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也别急,顺其自然,最好是慢慢来、慢慢进行就好了。」
其实,凌兆纬很讨厌自己说这番话。
真要他说的话,最好什么都不变,他不喜欢改变,而且,他很喜欢一直以来,两个人相依为命、平平静静过日子的感觉。
偏偏,他的理智又知道罗川德说的才是对的。
虽然现在面对时很不愉快,可是他更不希望因为他的专制,导致她日后的怨恨。
所以没办法,他只得逼自己接受,努力做个开明又民主的大哥--一个内心很不爽快,但表面上一定要开明又民主的大哥。
「好了。」讨厌的话,他也只能说出这么多,速速转移话题。「卡肯他们在等着,出去吃点东西吧,我看妳最近胃口不太好,都吃得不多。」
「因为……」从震惊中回神,随口应道:「天气热。」
「热也得吃东西,再这样下去,妳的胃会受不了。」顾虑着她的胃曾经严重受损过,凌兆纬很注意她的饮食。
「嗯,我把东西收一收就出去。」她乖顺的应声,动手收拾东西。
直到凌兆纬先出去后,收拾画笔的动作停了下来,温婉恬静的面容染上一抹忧虑的阴霾。
哥哥……不要她了吗?
怔怔的看着画布,手中的笔无意识的补上几笔,是又浓又重、灰与黑交杂的阴暗色彩。
混沌不明,宛如她的心情。
第八章
罗川德觉得不对劲。
他不知道,这一行四人出门玩的这一个礼拜发生了什么事,但就眼前的局势来看,他只能称之为吊诡。
首先是凌兆纬对前女友的过于冷淡,再来是卡肯对纪燕宁的过分殷勤……当然,他资讯要是没错误,卡肯的殷勤是起源于追求,那倒是无可厚非。
但是,要是被追求的那个人强颜欢笑,人前强装镇定如常,可只要没人在看,总不时流露出忧伤的、若有所思的表情,当中的原由就值得玩味了。
「宁宁。」趁其他三人走在前头观看会场流程安排,罗川德朝落后的她招了招手。
「罗大哥。」努力不让笑容显得虚弱,纪燕宁乖乖的报到。
由画廊的负责人带着其他人去实际走一遍,说明展览的行进路线规划,罗川德领着她到一旁问话。
「跟妳说个好消息……」微笑,罗川德亲切道。「昨天画廊的经理跟我联络,说到妳的几幅画询问度很高,不过眼前先不急着卖,我把它们全列成非卖的展示品……记得吧,我挑了一幅画,帮妳报名参加今年美术新星比赛的事?」
「嗯,画是哥哥跟罗大哥一起挑的。」她知道那个比赛,据说是美术界的一项盛会,为了奖励画界新人,每三年会举办一次绘画比赛。
「主办单位里面,我有认识的熟人,据内部的消息,妳那幅画,很有机会拿下今年的新人大奖。」分享好消息,也大致说明一下他的盘算。「我打算等那幅画得奖、打出知名度之后,一口气提高整个的行情,再帮妳的画作订价。」
「哦。」纪燕宁轻应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
她的个性原本就是恬淡朴素,对于追逐金钱与名利这种事,是无法热衷起来的。
更何况经由凌兆纬费时六年的潜移默化,她的认知已经被同化,很清楚的知道,她未来的人生并不缺钱用。
在这些前提之下,即使罗川德告知的讯息,是那种会让一般人欣喜若狂的喜讯,她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好了,好消息说完了,换妳说了。」所谓的好消息只是用来降低她的戒心,现在才进入他要问的主题。
「我?」
「是啊,换妳说了,这几天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开门见山,罗川德也不跟她兜圈子了。
「没有,怎么这么问?」不擅与人分享心事,她一径的强颜欢笑。
「宁宁,妳知道我认识妳那个哥哥最少有二十多年了,他的个性我清楚得很,而妳呢,几乎就像他的翻版,妳说,我看不看得出妳不开心呢?」罗川德要她自己回答。
粉润的唇瓣轻轻抿起。
就算知道被他看穿她的烦心,纪燕宁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罗川德跟凌兆纬交手太多年,连带着也很清楚该用什么方式来引导她谈论让她烦心的事情。
「是跟卡肯的追求有关吗?」他率先提出可能性。
她吃惊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妳不喜欢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吗?」罗川德假设。
秀气的眉头紧皱了下,她一脸困扰,轻道:「卡肯说要当朋友,我本来以为只是当朋友,可是哥哥说我长大了,要开始谈恋爱,应该要多交『朋友』……」
「那很正常啊。」罗川德持正面认同。「一般的女孩子,到了妳这个年纪,要是像妳这样乖巧可爱的,只怕追求者都排到太平洋去了。」
他投的认同票,只让她脸上的郁色更加明显。
「嗯,哥哥也是这个意思。」她有气无力,低声说着。「他要我交朋友、谈恋爱,他还说卡肯人不错,要我接受追求。」
「我相信兆纬他并不是硬性规定,要妳一定得接受卡肯吧?」罗川德第一个反应只觉得好笑,说道。「更何况,卡肯的条件虽然很好,但若是妳不喜欢,一样可以拒绝,重要的是妳的感觉啊!」
「但是……」她迟疑,近乎耳语一般的低喃。「要是都没有喜欢的呢?」
罗川德愣了愣。
「罗大哥。」她迷惘的看着他。「如果……如果一直没有喜欢的人出现,那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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哔哔,哔哔哔!
罗川德向来神准的第六感正哔哔作响着。
他知道,事情严重了,所以表情慎重,态度诚恳,用那专业级的、让人忍不住产生信赖,因此哄得无数人眼睛眨也不眨的掏出几万、几十万美金来买画、得以纵横整个曼哈顿区的沈着态度来面对她的问题--
「怎么会这么说?」
纪燕宁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沈着又稳重、一副很值得人信赖的模样……
「是哥哥给我一个家,才有现在的我……」她低语。
思绪回到好早好早以前,回忆道:「哥哥从来不嫌弃我,不管是为了什么事,他从来只有赞美……我还记得,他刚接我到美国的时候,我英语说得不好,跟不上语言学校的进度,但他总是说:『没关系,慢慢来,反正也不急』……」
「是啊。」罗川德掌握到谈话的诀窍,表示认同之后才能往不谈。「兆纬他就是这样,生活步调比一般人慢,说他散漫,但某些事他又很有耐心。」
「嗯,哥哥很有耐性。」因为回忆,白净的秀颜上露着一抹忧伤但又幸福的笑容。「他知道我在学校会紧张,所以从不逼我一定要快快学好英语,只是在对话中慢慢增加英文字汇,然后陪着我看电视、听广播。」
「妳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曾经参与到一部分,罗川德还能跟得上她的思路。「妳刚到美国的头两年,他常拉我到你们家吃饭,让我陪着妳练习英语会话。」
「是啊,哥哥他很努力的想帮我适应新生活,为了方便我上学,他甚至在城里买了房子,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都是她很珍惜的回忆。
因为并不止于物质的供给,而是付出真实的情感,一如他最初的承诺,他当她的家人,是用了心,用他的心在关怀着、照顾着她。
他让她知道,她值得被人疼惜,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像个没人要的附属品,被人推托过来又推托过去,始终找不到一个归处。
是他,关心她、疼爱着她,给了她一个家。
也是因为他,她慢慢的摆脱畏怯退缩的个性,寻回了自信心。
他给她的,是一个全新的人生,没有任何藏私,全然的付出,丰富了她贫瘠的心灵跟情感。
她一直依赖着他的关心,也很享受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却没想到……
「哥哥叫我要谈恋爱,可是我不想要谈啊!」黑白分明的瞳眸中满是迷惘。「是不是等他和苏珊复合后,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陪我,所以哥哥才会叫我跟卡肯谈恋爱?」
眼泪,没来由的滑落,速度之快,连她自己都反应不过来。
「哥哥不要我了……其实是哥哥不要我了,是不是?」她问,眼泪直掉着,无助的表情,就像迷路的小羔羊。
能让一个温婉内敛的人难受到落泪,罗川德十分确定,事态严重了。
「宁宁……」因为太严重,即使是罗川德,也得想一下开场白。
「啊!」纪燕宁因为他的叫唤而回神,脸色大窘,改口否认:「没,没事……」
七手八脚的想擦去眼泪,但就像跟她作对似的,不听话的眼泪越擦越多。
「其实也没什么的,对吧?哥哥他总有一天会结婚的,自然是不需要我了……」故作坚强,如果眼泪能止得住,效果也许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