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到三十多岁,还不知道,人生就是一连串的不公平吗?」哼他,毫不嘴软。
「……」
纪燕宁听见卡肯嘟嘟嚷嚷领命而去,整个人还陷在那一句「情敌」的话语当中。
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怀疑她听错了,同时之间,握着她手的柔软力道离去。
在她为乍然失去的温暖感到怅然若失之时,冰冰凉凉、让人舒爽的湿布贴上她的脖子,为她燥热的身子带来舒服的凉意。
只是,那来回的擦拭,范围越来越往下……越来越往下移去……
她觉得不安,而在她醒悟过来,胸前的轻松感,是因为该要有内衣妥善防护的那处已然失去该有的屏障……也就是说,她此刻没穿内衣,衣服里是空无一物!
在她醒悟到这点的时候,那湿凉擦拭探入她领口,惊得她猛地缩起身子。
大眼对小眼。
她惊,看着他的目光,一寸寸、一寸寸的移到领口处。
他喜,因为她的转醒,明显松了一口气,而随着她的目光,跟着看向他正探往她领襟处的手。
「医生说,用酒精帮妳擦擦身子,妳会舒服一点。」微笑,神色自若,但平静的语气下,白皙的俊颜因为她的注视而染上一抹可疑的红。
「我、我自己来。」
她欲挣扎起身,却让他阻止了。
「别,妳手上吊着点滴,别乱动。」
为了制止她,他的手得以不着痕迹的离开那处让两人都尴尬的部位,然后很自然的坐在她的身侧,对着她的手臂,一下又一下,继续擦啊擦的。
他很怡然自得,可是她却感到不自在。
毕竟她只是一时昏过去,而不是丧失了记忆,在昏倒前的事,她记得一清二楚
「宁宁。」凌兆纬很突然的开口,在她的胃又开始隐隐感到不舒服的时候。
她是一个胆小鬼,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只好假装自己很困,闭着眼睛应声:「嗯?」
「等妳好一点的时候,我会找时间跟苏珊说清楚的。」
装睡的念头瞬间让他的话给打散,她睁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知道,她惦着旧情,想找回往日的时光,但是我没办法。」他柔声解释。「跟她之间的感情,在当年分手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现在的我,不可能回应她的任何心情,我会找个时间跟她说清楚的。」
他对她承诺着,这也是罗川德提出的忠告,要他把事情一件件跟她说清楚,省得她胡思乱想,也避免产生心结跟不开心。
「这……」她好半天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的看着他。「怎么会?」
「还有,我要跟妳说另一件事,妳这几天回避我,让我很伤心。」他说。
「……」不自觉的回避他的目光。
「我很讨厌妳跟卡肯单独出去。」他又说。
「啊?」
「这几天看妳跟着他出门,我心里其实觉得很不舒服,我不喜欢那样。」
「为什么?」直觉问。
「因为我也喜欢妳,我吃醋。」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
凌兆纬也许是迟钝,但只要让他发现自己的心情,他可是一点也不懂得含蓄。
但她是!
含蓄的她被吓到了。
完全无法接话,她只能偷偷、偷偷的用指甲往掌心用力的抠了下。
对她而言,他这番话太过虚幻,让她极需要疼痛感来确定,现在的场景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她自己胡思乱想的梦境。
「我很后悔,当初叫妳接受他的追求,还说了那些要妳多交朋友的蠢话,就像川德说的,我真是无可救药的迟钝……宁宁,我可以反悔吗?」他间得很认真。「等会儿卡肯回来,妳拒绝他,让他死心,好不好?」
她看着他,因为他的话语而染上浅浅粉红色泽的秀颜上,透着甚是复杂的表情。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吓不到她的,一切都吓不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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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妈,就是这间病房啦!」
廊上响起叫嚷声,房门象征性的敲了两下就被推开。
现实来袭,并不是什么幻觉,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母女,纪燕宁不自觉的瑟缩了下。
坐在床侧、正好挡在她身前的凌兆纬停下擦拭的动作,握着她的手,给予她支持的力量,而后看向最后进来的罗川德。
「别看我。」罗川德已经尽力了。「从你们坐上救护车离开后,这位纪女士带着千金在会场闹事,硬是要知道宁宁在哪间医院,为了让今天的开幕展能顺利进行下去,我只能带她们过来了。」
「你这个经纪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纪龄芳反驳。「我这么久没看见心爱的侄女,尤其又眼睁睁的看着她昏过去,我当然会担心啊!」
心爱的侄女?心、爱、的?!
躲在凌兆纬身后的纪燕宁小小的抖了一下,因为这个形容词。
「你只是一个经纪人,怎么可以阻挡我们见表姊啊?我们是她的亲人耶。」吴乃恩与母亲同一阵线的帮腔,以壮气势。
罗川德懒得理会她们母女,只对凌兆纬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宁宁好不好,既然她没事,那我回会场去了。」
罗川德对着好友身后、露出一脸抱歉的纪燕宁点点头,打完了招呼后,对身旁的母女档视而不见,径自走人。
「啧,什么态度啊,只是一个经纪人,也敢这么拿乔?」纪龄芳对着开了又合的大门轻啐了一口。
「凌大哥,你怎么会找这种人当你的经纪人啊?」吴乃恩攀亲带故,装熟的埋怨了起来。
「很不凑巧,因为妳说的『这种人』,正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凌兆纬很客气有礼的回应她的问题。
吴乃恩一窒,没想到会踢到一块铁板。
「哎哎,兆纬啊,原来你是那么有名的画家啊?」纪龄芳笑咪咪的为女儿缓颊。「之前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呢?」
「都是虚名。」凌兆纬谦虚道。「更何况,六年前我在纽约才刚起步不久,就算说了,在台湾也没人知道。」
「呵呵呵,你真是谦虚呢。」他温雅斯文的样子很对纪龄芳的味,让她直笑道。「真是刚好,乃恩她也是学美术的,老师们都夸她有天分呢,我今天逛了你的画展,看了那些画的标价,才知道你们画家那么好赚,要是有机会的话,你提拔提拔她嘛。」
「那有什么问题,我很乐意。」凌兆纬也笑咪咪的。「不过我一向只负责作画,其他买卖交易的事全是川德帮我处理的,他很擅长包装行销,我跟卡肯·莫有今天的名气,全都是他的功劳。」
「真的吗?好厉害的人喔。」吴乃恩眼冒星星。
「既然你认识这么厉害的人,大家都是自己人,有机会你帮乃恩介绍介绍嘛。」纪龄芳打蛇随棍上,只当女儿麻雀变凤凰有望了。
「妳们也认识啊,川德就是我的经纪人,刚刚带妳们来的就是他。」儒雅的俊颜满是无辜,还很引以为荣的介绍道。「别看他那样,他可是曼哈顿最有势力的画商,在整个画坛的交易市场里算是很有分量的一位,只要他说不好的作品或是画家,就不可能在这一行中混下去了。」
也就是说,她们母女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
纪龄芳跟女儿对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很想挽救,但当事人不在,也无从救起,再者,要补救也不能急在一时……
「呃……那个……燕宁好吗?」要找话题的纪龄芳总算想起来意。
「不碍事,医生说她中暑,加上卡肯的追求让她不知道怎么拒绝,太紧张所以引起胃痉挛,刚刚打过针,现在不碍事了。」
「卡肯·莫在追求表姊?!」吴乃恩让这个八卦消息震得头晕目眩。
「是啊,宁宁可是很抢手的,但是她太善良了,才会因为不知道怎么拒绝而闹到胃痉挛。」
听他不打草稿的通篇谎言,纪燕宁只能表情无措的躲在他的背后。
什么跟什么啊?
才不是那么回事呢!
脸红红的,因为他胡吹瞎扯,但心里又甜得直冒泡,只因为他挡在她身前,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只要她有需要,他必然挺身而出,为她挡下所有的风雨与不愉快!
他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所有的关心与疼爱,而现在,就在刚刚之前,他还说……他说……他为她吃醋呢!
粉颊艳红着,躲在他身后的她慢了好几拍,直到这时,才因为他刚刚的告白而感动,一整颗心都甜滋滋的。
只是现实这边……
「真是的,胃会出毛病,一定是当年留下的后遗症,没有好好调养的关系。」纪龄芳逮到话题,教训道。「不是大姑姑要说,但是你一个大男人,要照顾这种慢性病的病人,总是使不上力。」
「是啊,如果凌大哥当年没把表姊带走,妈妈跟二姨、三姨就可以帮忙照顾。」吴乃恩补充道,很认真的想表现出懂事跟体贴的样子。
不好做得太难看,凌兆纬只能含蓄的提醒她们事实。「我也觉得不妥,当年我也是要交回监护权的,但是没办法,我等了半个月,三个姑姑始终没人出面接手,川德在美国那边又一直催我回去,最后实在没办法再等了,我只好带着燕宁回美国去了。」
事实是,当年她们纪家三姊妹,一听到侄女继承的钱全交给了信托基金,拿到监护权后不但动不到半毛钱,还得自己出钱养她,之后就没人再提接手监护权的事,让他毫无阻碍的带着燕宁离开。
「哎哟,过去的事就算了,幸好现在你们回来啦,以后我会好好照顾燕宁的……我看,你们回台湾来住吧,台湾很方便的。」纪龄芳很努力想拉近跟侄女的距离。
「不用了……」
「怎么会不用呢?一家人嘛,住近一点比较好照应,是担心学校的问题吗?」纪龄芳推测他拒绝的可能性,抢先一步说道。「台湾现在学校很多,求学也很方便,就让燕宁转回台湾读书嘛。」
「宁宁没读大学,没有学校的问题。」
「哎哟,兆纬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以为逮住了机会,纪龄芳理所当然的教训。「怎么可以不让宁宁读大学呢?我知道在美国读书学费很贵……话说回来,当初要不是你弄了一个那么难搞的信托基金,燕宁根本不愁读大学的钱,不过你也不可以为了省钱,就耽误她,竟然不让她……」
「不是那样的!」一直受着凌兆纬的保护,躲在他身后当安静病人的纪燕宁主动开口。
手中微微施力,要他放心,再借着他的扶持坐起。
如果可以,纪燕宁很不想跟这些「亲人」说话,但这个话题她不能回避,她不能!
对她来说,她可以受尽委屈,却不能任由这些人曲解凌兆纬。
在他为她撑起一片天、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之后,她就算无力为他做点什么,至少,绝不能让这些「亲人」伤害他,即使是言语的中伤也不行。
所以她选择面对!
「大姑姑妳误会了。」中气不足,但她一脸认真的说道。「哥哥他很鼓励我读书,钱绝对不是问题,是我自己不想读的,与其花时间得到那个学位,我比较喜欢待在家中画图、打扫、帮哥哥煮饭。」
「燕宁啊,妳怎么那么傻?女孩子家,有个学历,有个文凭,工作比较好找,也比较容易找对象啊。」纪龄芳脱口而出。
「姑姑,」她开口,慎而重之的说道。「我不缺钱,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多么……多么气死人的一句话啊!
因为家里缺钱,搞得她只能上夜大、白天还得打工贴补生活费的吴乃恩,真要让这句话给气得牙痒痒。
「哥哥帮我设立的那个信托基金,每个月的零用钱,不要说是支付学费了,我连工作也不用找,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过日子,那么,我为什么要花时间去得到一个我不需要的学位?」
「问题不光是工作,找对象时……」
「妈,表姊好像也不缺对象耶。」吴乃恩小小声的提醒母亲。「卡肯·莫--现在是卡肯·莫在追求她耶。」
「而且她会拒绝。」凌兆纬忍不住打岔。
「为什么?是卡肯·莫耶,他人长得帅,又有名气,为什么要拒绝?」吴乃恩用暴殄天物的表情指控着。
「因为宁宁会接受的人是我……对吧?」他看向臊红着脸的当事人,借机想寻求一点保证。
「你?」吴乃恩瞪大了眼。
「我跟宁宁没有血缘关系,而我发现我爱上了她,追求她有什么奇怪的吗?」
「你是故意的,是故意的对吧?」纪龄芳突然发飘。「这一切其实是你的圈套,从你搞一个那么难缠的信托基金开始,你就计划好了,要娶到燕宁,才会设定成她结婚时就能拿多少钱,对吧?」
「大姑姑!」纪燕宁觉得羞耻。「请妳不要乱说话,哥哥他不是那种人!」
「怎么会不是?」纪龄芳越想越有可能。「他只是装好人,想要骗光妳的钱,打一开始他就没安好心眼。」
无法容忍,无法容忍她这么污辱她最亲爱的唯一家人……
「钱、钱、钱!妳看到我,就只能看见钱吗?」积压多时的情绪一次崩溃,淹没心中的惧意,纪燕宁怒道:「从我成年开始,两年多过去,到现在,我一次也没动用过从信托基金入到我帐户中的零用钱,全是这个人!是他在照顾我,一直就是他在照顾我!」
「宁宁……」俊颜面露忧色,凌兆纬不喜见她情绪激动,总觉得情绪不佳会伤身。
「没事,我没事。」她握着他的手,那是她力量的来源。
凌兆纬忧心的看着她,实在不希望她激动,也不愿她生气。
但他又想到,适时的情绪发泄对她有益,而且,积压在她心底深处的那些阴影,这也是一举扫除的好机会。
念及此,他只好选择沈默。
「妳只是一时被他迷惑住而已。」纪龄芳看不过他们眉来眼去的默契,从中破坏道。「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计划?什么计划?」痛心,纪燕宁因为这些不实的指控而深感痛心。「这个人,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对我伸出援手,在我的『亲人』发现我继承了遗产、却不能任由他们处理、一个个假装没看见我、对我不理不睬的时候,是他收容我、关心我、照顾我,始终如一,一直到今天。」
揭开那些她不愿意面对的伤口,她痛,觉得心好痛。
「如果这些都是他的计划……」几乎要哽咽,她问:「请问,妳们这些亲人比起他,妳们除了遗弃我,还做了什么?」
「就说了,他是有计划的,妳让他给骗了……」
「出去!」这一辈子,纪燕宁第一次如此大声的说话。
「燕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