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关爱,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记得弼尔雅是谁,他认定自己这辈子注定要成为破败残屋中一只被幽禁的可怜鬼,不可能再知道被人关爱是什么感觉,也会永远忘记被人需要是何等的快乐。
当他意识到那一声声令他温暖感动的呼唤中所深藏的炽烈情感,已经远远超越一切他必须应该回避的禁忌时,他立刻勃转马头,往回飞奔。
他舍弃不掉那一双曾经温柔牵引他的小手,也因为心底隐藏压抑多年的情感急需要宣泄,他必须为自己的心找到一个寄托。
「别哭了。」他将她紧紧圈住,轻抚怀中的小脑袋。听她哭得泣不成声,心中竟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也因为这样彼此拥抱,才让他发现她的身躯有多纤瘦娇小,有多么需要被人保护。
「为什么突然要走?」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瞋问。
「因为你是我的九姨娘,所以不得不走。」这是实情。
善月浑身一僵,忘情环抱住他的双臂不由得松开来,坐正了身子。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回来?」她突然开始害怕听见他回来的理由,可能真正的原因并非她一厢情愿的旖旎幻想,其实只是为了想分走另一半银子而已。
「因为……我想再吻你一次。」他低柔地轻喃。
善月怔了一怔,一颗心突突狂跳起来,双颊蓦地飞起一抹晕红。
这种柔情蜜语真不像是冷傲的弼尔雅会说的话,她忍不住抿着嘴羞怯地格格笑,原有的疑惑和不安都在此刻融化了。
「你笑什么?」他用力抱紧她,力气大得像要把她揉入胸怀里。
「没什么。」她窝在他怀里格格轻笑不止,这种感觉暖暖的、甜甜的,好象整个人都要在他的怀抱中化成一汪水。
「我说的话就那么好笑?」他低着头,鼻尖轻轻扫过她柔嫩的脸颊。
「嗯。」她敏感地缩了缩肩,傻笑着。「你应该冷冷地说:『把银子分一半过来!』那才是你的风格嘛!」
「那是对『九姨娘』说话的语气。」他的眸光凝注在她小巧可爱的耳垂上。
「我……是你的九姨娘呀!」她仰起脸,甜美的笑容悄悄隐去。
「那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慢慢滑向她的耳垂轻轻柔捏着。
「也好,反正我也从来不想当你的九姨娘。」如果彼此可以都不承认,也从此不再提起,那么「九姨娘」这个身分是否就能烟消云散?
「你从来不想当?」他懒洋洋地把玩她细嫩的耳垂。「那一开始为何还拚命扮演九姨娘的角色死缠在我身边?」
「如果不是那样,我现在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可以当你……」她的耳垂在他的指间沁血般的红透了。
「当我什么?」他俯首在她耳畔呢喃。
「想再吻一次的姑娘。」她露出既娇羞又顽皮的微笑。
弼尔雅凝视着近在咫尺、羞怯嫣红的脸蛋,眼中闪着深幽奇异的光芒,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问出「你喜欢阿玛的吻还是我的吻」这种蠢问题。
「你怎么了?」她羞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衣襟。
「我要你把从前的事全部忘记,把我想成是第一个吻你的男人。」他的嗓音低沉轻哑,像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她困惑地瞅着他,没有留心他话中怪异之处,羞赧地点了点头。
弼尔雅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覆住她的小嘴,细细地吻啄、缠绵地探索、深深地品尝。
这个吻很温柔、很绵密,吻得她陶然昏眩、神智涣散,几乎难以喘息。
在善月融化成一团浆糊的脑袋瓜里,幻想着在他们脱去枷锁后的未来,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新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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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时分,他们来到骆驼山下,远远看见前方有一条宽数丈,绵延数公里的沙带,形如长龙,尽是纯净细白沙。
「这个地方好特别喔!」善月沈醉在天然的美景中。
「嗯,的确很特别。」弼尔雅眼中看到的不是美景,而是骆驼山上隐隐发出的奇异红光。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他和善月只是路过,所以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与他无关,他也没兴趣知道。
过了骆驼山,山脚下有个古朴的小镇,静静躺在夕阳余晖中。
他们策马进镇,一踏进镇口,弼尔雅就惊讶地看见整个城镇上方笼罩着一阵阵灰蒙蒙的黑气。
「这个地方有点儿不对劲。」他不由自主地勒缰停步,感觉到一股透骨的阴寒袭面而来。
「不对劲?真的吗?」善月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我们别进这个镇比较好。」那股黑气盘踞在空中,似乎别有居心地傲视着他们。
「可是现在天快黑了,我们如果掉头,可能就要露宿荒郊野外了。」她已经好累好累,腰和背酸痛得快直不起来了,好渴望躺在柔软的床上狠狠睡上一觉,而且她根本没感觉到这个镇有哪里不对劲,虽然弼尔雅的预感一向神准,但她还是敌不过睡魔的侵袭。
「那就进去吧,希望这一夜不会有事。」他轻踢马腹,徐徐进镇。
街道两侧店铺林立,有卖衣物、字画、果子、糕饼的,热闹的气氛冲淡了那团黑气带给弼尔雅的不舒服感。
来了!
弼尔雅隐约听见诡异的吐息,他不予理会,继续前行。
毗沙门说对了!他真的来了!
又是一个空灵森冽的声音,近得就像靠在他耳旁低语。
他还看不见吗?
这句妖异的冷语,让始终文风不动的弼尔雅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到底这些不断在他耳边飘荡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东西?
「弼尔雅,那里有间客店,我们快过去吧!」善月欣喜地指着前方大喊。
进客店以后,跑堂的默默将他们带进客房,什么招呼的话都没有,恍恍惚惚地关了门离开。
「弼尔雅,你有没有发现那个跑堂的好奇怪,瘦得好象竹竿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好无精打采,而且连壶茶都没有送过来,真是怪透了。」在这个镇上待久了,善月渐渐感觉到有种说不上来的邪气。
「不只有那个跑堂的。」他把窗户推开一道缝,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和小贩说:
「你没有发现镇上每个人都像他那样骨瘦如柴,而且神情恍惚、两眼空洞无神吗?」
「真的吗?这镇上每个人都这样?」她错愕地挤到他身旁,趴在窗台上透过那道缝看出去,果然看到的每个人都一样瘦、一样恍惚、一样无神。
「这座城镇真的很诡异,而且一直有些奇怪的声音像是冲着我来的。」他微微退开一步,自她两侧分开双臂撑住窗台,将她包围在身前。
「什么奇怪的声音?」虽然在马背上也一路都倚偎在他怀里,但是一进了房,她却莫名地紧张起来,弼尔雅的怀抱也变得好暧昧。
「那些声音你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忽然想起那些声音中曾问道「他还看不见吗」,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十分诡异,他已经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事物了,他还必须看见什么?
「我看不见也听不见?那不就是……」妖魔精怪?魑魅魍魉?她不敢明白说出来,因为太阳已经完全隐了脸,街上渐渐昏黑了。
「害怕吗?」他低眸垂望她骇然的表情。
「怕。」她不自觉地更偎近他的胸膛。「只要是不属于人间的东西,任谁都会怕呀!你难道不怕?」
「我?我倒是不怎么害怕。」他顺势将她圈进怀里。
「为什么?」她张开双臂回抱他。
「虽然这个城镇让我觉得不太舒服,不过并没有感觉到恶意的威胁或是杀气,所以我们的处境还算安全。」他的注意力渐渐集中在她丰润动人的红唇上,自从吻过她以后,他实在爱极了吻她的感觉。
听他这么说,她终于有松了口气的安全感,不过,另一种压迫的危险正在慢慢逼近……
「弼尔雅……」她的轻喃被他深深的吻掩去。
这次的吻与前几次不太相同,充满了狂热的挑逗,像把烈火似的窜烧她每一吋肌肤,他的手掌插在她浓密的发丝中,压向他好让他更深入汲取她的甜蜜,另一只手摩挲着她雪白柔嫩的颈窝,然后滑下她的肩头,慢慢地在全身游移。
「弼尔雅,我好象快要站不住了……」她虚软地攀住他的颈项,在他亲昵的触摸下颤慄不已。
「那就上床。」他抱她到床榻,身躯旋即压上她,继续回到她唇中感受她的甜美,双手没有停止探索她玲珑的曲线。
「弼尔雅……」她全身火烫得喘不过气来,无法自制地弓起背,承受更多甜蜜的折磨。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立刻喊停。」他捧着她迷离的娇容,低沈沙哑地轻问。
善月眨了眨氤氲失焦的双眸,思绪全然陷溺在他褐金色的灿透眼瞳中。
「我额娘说初夜会很疼,你……你要轻一些……」
「你的初夜很疼吗?」他怜惜地轻啄她的红唇,误解了她的意思。
「如果你温柔一点儿,也许我就不那么疼了。」她没有弄懂他话中的误解,径自红着脸低诉。
那双迷离的眼眸、酡红的脸颊、令人迷醉的娇羞神情,让他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狂燃的欲火,汹涌的亢奋急需要得到释放,他扯开身下衣袍,准备让她感受他奔腾怒张的欲望。
忽然,屋外刮起一阵巨大狂风,卷起漫天尘沙,冲撞着窗子。
弼尔雅微愕地抬起头,隐隐察觉到屋外那阵怪风很异常,不过善月却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仅有的意识早被自双腿间传来的奇异酥麻感融化了。
一阵诡异的冷风猛然吹开了窗,大大小小的风东一道一道吹卷进屋,窄小的屋内蓦地刮起如漩涡般的暴风!
弼尔雅猝然坐起身,瞠视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善月也吓坏了,拚命躲在弼尔雅背后,骇异地惊望屋内胡乱冲撞的怪风。
狂风骤然停止,一股薄雾般的白烟冉冉降下,弼尔雅的视线紧盯着眼前诡异的变化,他看见雪似的烟雾渐渐凝成高大的人形,浑身泛着柔和的七色霞光,散发着悠然冷冽的清香。
弼尔雅看清楚那是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气质妖异诡魅,不带一丝人间气息,邪气的双眼盯视着他,摆明就是冲着他而来的。
除了这男子像个人以外,其余还有倒吊在屋梁、躲在墙角、趴在桌案上的许多妖物,那群妖物发出浓重的秽气,没有一个长得像人,少部分像成精的狐妖,大部分像鬼怪。
「毗留博叉,还认得我吗?」泛着耀眼霞光的男子微笑问道。
「我不叫毗留博叉,我也不认得你。」弼尔雅冷冷回视,心中狐疑猜想,这男子是妖?是魔?是怪?找上他意欲为何?
「那也难怪,你的封印尚未解除,当然认不得我了。」男子话才说完,挤在屋中的小妖即发出嘈杂的嬉笑声。
「解除封印?」弼尔雅讶异地挑高了眉。
「幸好我及时赶到,否则你一旦破了童身,封印就很难解除了。」那泛着霞光的男子邪恶地笑说。
那群妖物也跟着嘻嘻哈哈地狂笑起来。
「弼尔雅,你在跟谁说话?」善月惊疑不已,她眼中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弼尔雅对着一团又一团的雾气在自言自语。
「你看不见他们?」他有些错愕。
「看不见。」她疑惑地注视着那些若有似无的雾气。
「那听得见他们说话吗?」
「听不见。『他们』到底是什么?」她害怕地吞咽着口水。
「大概是妖魔精怪吧,他们模样丑陋可怖,你看不见他们也好,免得吓坏了。」弼尔雅冷冷凝睇着男子,心中无限疑惑,明明知道那男子不是凡人,但他却为何不感到一丝畏惧?
「我们的形貌和所谈的话是凡人不能看到也不能听到的,不让她看见我们是为了她好。」那男子不以为意地笑着。
「你到底是谁?」弼尔雅盘腿坐正了身子。
「我是鬼王毗沙门。」男子挑眉轻笑,仿佛与他熟识许久的态度。
弼尔雅紧锁眉心,不管他是鬼王、魔怪还是神佛,他都不想与他打交道。
「为何找上我?」他有不好的预感。
「因为骆驼山上有条小恶龙捣蛋作乱,这座城镇里每个村民的精气都要被吸干了。」鬼王交抱双臂,慢条斯理地说:「那条小恶龙是从你手里偷偷溜走的,你有责任去收伏它。」
「我只是凡人,恕我无能为力。」他的语气刻意冷淡,心庭却已掀起一阵激烈的浪涛。
「一旦解除了你的封印,你便能明白自己的身分了。」
「我不想明白。」他的意绪更加纷乱,抗拒这些莫名加诸在他身上的责任。「我对目前的身分很满意,不想解除什么封印不封印。」
「那可由不得你,毗留博叉。」鬼王声音一沉。「你在人间的转世法身有护世的重要任务,你没有坚守岗位就罢了,也不能放任手下恶龙为非作乱。」
「你既是鬼王,难道连收伏恶龙的能力都没有?」
鬼王毗沙门像听见天下间最滑稽的笑话一般,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周围的妖物们也笑得满地打滚。
「尚未解除封印的你实在太难沟通了,还是先解除你的封印再说吧!」
毗沙门迅速打着复杂的手印,最后结通心印,低低念诵真言:『怛尔也他 曩谟吠室啰么拿野 曩谟驮囊娜野 驮宁湿啭啰野 阿蘗嗟蘗嗟……」
弼尔雅突然浑身无法动弹,一阵耀目银光剌得他睁不开眼睛。
「去!」毗沙门指尖猛然一弹,弹中弼尔雅的眉心。
弼尔雅蓦地一声痛号,他的眉心迸现了裂痕,裂痕中激射出一道光芒。
「毗留博叉!」鬼王毗沙门大喝一声。
弼尔雅感到脑浆在沸腾,犹如一根灼热的铁棒在毫不留情地翻搅着,一波波滚滚狂潮不断涌入他脑中。
善月始终不知道弼尔雅与若有似无的雾气所说的那些诡异的话到底有些什么意思,只见他自言自语了半晌,突然间捧着头痛苦地发出像是野兽般的低吟,当下大惊失色,慌乱得不知所措,紧紧抱住他不知如何是好!
「弼尔雅!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毗沙门和妖物们一声不发,静静等待着。
弼尔雅自体内渐渐放出莹亮柔和的光芒,千千万万的思绪意念猖狂地占据了他的脑海,神秘的气息如激流般冲向四肢百骸,涌入全身上下各处经脉,他顿时感到体内生出一股淡雅清灵的沁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