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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 page 7 作者:严沁

  “今天不改作业?不改试卷?”她问。

  “劳碌完了,”他风趣地。“小助教也有休息的时候!”

  “小助教也比我们这种笨学生好多了,”她抛开烦恼。“至少学生要买你的账!”

  “算了,算了,”他摇手。“我宁愿没有人买我的账!”

  天智笑一笑,突然想起文莲。

  “你认识程之洛的,是吧?”她问。

  “程之洛?”明谦疑惑地望着她,他会错了意,脸色也变了。

  “他——怎样?他——他追你?”

  “看你说什么?”天智脸颊微红。她和明谦两年的感情,含蓄的,稳定的,他们虽然口头从来不说这事,他也不该怀疑她。

  “他怎么会追我?”

  “那你提他做什么?”他又恢复笑容。“我和他是以前‘建中’同学,不同班,互相知道就是,他的家庭背景很好!”

  “就是他,”她无奈地耸耸肩。“他和林文莲好!”

  “林文莲?!”他在搜索记忆,这是个很熟悉的名字呢。“啊!天威以前的女朋友?”

  “对天威来说没有以前、现在之分,”她叹一口气。“哥哥受了刺激!”

  “哦——”明谦恍然。难怪天智担心了。

  “昨天他和文莲家闹了一天,好在也没闹大,”天智摇摇头。

  “要不然就惨了!”

  “去了军校一年多,相信他比以前理智和成熟!”明谦安慰着。

  “理智和成熟?”天智苦笑。“有时我真是发觉上天给哥哥安排的路太难走了!”

  “放心,他会走得好的!”明谦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着鼓励的笑容对她。“因为他是你的哥哥!”

  “我帮不了他!”她摇头。“真是很不公平的事,哥哥已经尽了全力,我知道!”

  “然而公平——并不一定安排在眼前,”他正色说,“你忘了上帝的话?”

  “不——”天智困难地咬咬唇。“我不知道,哥哥一直不回来,我真的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担心能帮忙吗?”他是理智的。“开心一些,天智,情形也许并非你所想象的坏!”

  “但愿如此”她吸一口气,,能开心起来吗?

  “或者——我们出去走走?”他提议。“这样闷在家里对你没有好处!”

  “算了,”她略为迟疑。“万一我们出去他就回来了呢?我不想错过!”

  他想一想,也就随她。他的感情是宽厚的、温柔的,他甚至不愿有一丝勉强她的意思,他知道她的家庭情形,他了解她的心情,明白她的矛盾和痛苦,他的爱也就更是小心翼翼。

  “我陪你等吧!”他说。

  她仰着脸微微对他一笑,这一笑包括了好多,好多;有了解,有感激,有爱,只是一个微笑,他的心就变得更充实、更满足、更温暖了。

  “谢谢你,明谦!”她说。

  他拍拍她,不许她再说下去,沉默代替了言语,凝眸相视中,屋子里流转了更多温柔、更多情,似水,似云,似风,柔柔地、软软地、轻轻地回旋荡漾,荡漾,回旋,她眨一眨眼睛,他低下头,温柔的唇轻轻地落在她的上面。

  好久,好久,他坐直了,头也抬起来,望着那张素净、清秀又美得淡泊、坚强的脸,他的心都扭曲起来,那是快乐、满足的痉挛。这样美好的女孩他竟找到了,得到了,他是何其幸福?

  “天智,我总觉得上帝特别眷顾我!”他真心说。

  “因为你对它奉献了你的真诚和信心,”她说,“遗憾的是——有的人为什么那样不幸?”

  她是说天威?他不敢问。

  “有时候我真愿把自己换成哥哥,”她再说,深沉的叹息和无奈。“他不能一再受打击,他的脾气,他的个性会受不了,你别看他暴躁、刚烈,内心感情上,他非常脆弱,我怕——唉!”

  “天智,也许打击只是种考验?”他说,“只要训练他坚强起来!”

  “只怕——适得其反!”她说。

  会吗?适得其反?

  ☆☆☆

  天威旋风般地从火车站冲出来,受辱的感觉和仇恨使他全身如火烧,内心越是狂怒,他的脸色也更阴沉、更冰冷了,他眼中光芒寒意逼人,像一把青光闪闪的利刀,他看你一眼,你会感觉到被刺了一刀般的疼痛。

  他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往前冲,也不管前面有人,也不理身边有车,他身上的火焰、他心中欲爆炸的狂怒令他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思想,失去了平衡,如果他手上有一把刀,他会绝不考虑地刺在自己身上,涌出的鲜血也是一种发泄!

  “咦?!你——”有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傅天威?!好小子,你回来了?”

  天威本能地用力一挣,脱出那人的手掌,然后想也不想地挥起拳头,“砰”的一声打在那人的下巴上,那人怪叫一声,没有被打倒,也没有退后,不等天威的第二拳挥到,又抓住了天威。

  “小子,这算见面礼?”那人的脸晃到天威面前。是个又高又壮的男孩子,站在那儿像一座小山,挨了天威全力的一拳,竟还若无其事般。“老哥儿们都不认了,傅天威,你的眼睛瞎了?”

  天威呆怔一下,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挥出的那一拳带回来属于他的理智,火烧的感觉也稍减。

  “于文泰,你放不放手?”天威挣不出文泰如铁钳般的双手,脸也涨红了。“我杀了你!”

  “喝!一年三个月的军校生活学会杀人?”文泰笑着放开他,对天威,他是绝无恶意的。“省省吧!去唬别人,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天威抚摸一下被握得发麻的双臂,深深吸一口气,乍见故人,心中喜悦总是多于其他的。

  “于文泰,里面一个老家伙对我不利,你去帮我打发他吧!”

  天威说。对克轩他已恨之入骨。

  “什么人?!”文泰皱皱眉。“打发一个老家伙还不简单,包在我身上,随时替你办到,现在我们走,这么久没见面,总得让老兄弟们知道你回来了才是!”

  “不——”天威自我挣扎着。他不想见以前那一批朋友,他也不打算留在台北,但是——也不能这么一走了之,林克轩的事不能就此罢休。“我没空,我要赶回去!”

  “你试着走?”文泰抓紧了他的手臂。“回来不见老兄弟,够意思吗?”

  “我原本没打算久留——”天威内心斗争得厉害。

  “不留下来看我打发老家伙?”文泰不由分说地把他推进一辆计程车,又吩咐了一个地址,汽车如飞而去。

  上了车,天威也就平静下来,见一见老兄弟、老朋友也没什么,去就去吧!林克轩的事不能就此罢休,或者——让于文泰他们去办吧!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出声。

  “喂!傅天威,你变了嘛!”文泰叫。“老和尚似的连血气都冷了,怎么回事?”

  “你们——都好吗?”天威睁开眼睛,淡淡地问。

  “老样子,”文泰耸耸肩。“台北就是这么一个场合,哥儿们有得混就是了!”

  “周俊彬呢?”天威再问。

  “现在就去见他,”文泰笑一笑。“你走了之后,他混得最好,发得很!”

  天威沉思一阵,文泰的话把他带回一年多以前的时间,甜酸苦辣一起涌上来。

  “他还混赌场?”天威问。

  “有时候啦!”文泰侧一侧头。“他弄了一幢房子,有鱼儿就撒网,风声紧就暂时收档,除了这个,他还能混什么?”

  “你呢?”天威望着文泰。这凶神恶煞像座小山般的男孩子内心并不坏,天威很了解他,所有的事都是环境造成的。环境,唉!

  “我?”文泰呵呵地笑着。“有时候跟着周俊彬混,有时候四周走走,台北现在的场合比较多,你知道最近香港来了不少客!”

  天威听着。这些曾是他生活中一部分的事,现在已是好遥远的事了,混场合——他由衷地厌恶。

  “你们还是这么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他终于说,“文泰,你也不小了,有完没完的?”

  “怎么会完?除非钉盖,”文泰笑。“走上这一行就没有退后的路了!”

  “谁说的?你不看我?”天威沉声说。

  “你——”文泰打量天威,颇不以为然。“你进了军校还和什么老家伙过不去?”

  天威脸上掠过一抹杀气,很是吓人。

  “林文莲甩了我,”他的声音从牙缝里逼出来。“我要对付的是她老头子林克轩!”

  “哦?!”文泰有些意外。“老头子惹了你?”

  “别问,反正——你去替我打发他!”天威沉声说。

  “林文莲呢?要不要教训一下她?”文泰面不改容,这是太普通的事了。

  “我考虑了再告诉你!”天威说。

  车停在和平东路的一条巷子里,是一幢新建的四层楼公寓,并不很讲究。文泰用钥匙打开门,让天威进去。

  “三楼!”文泰说,“没事的时候又没节目,我们大伙儿都窝在这儿!”

  “大伙儿——还有些什么人?”天威边上楼边问。

  “发仔,大A他们,”文泰说,“以前的小角色,你大概不记得了!”

  天威没出声,他记得发仔和大A他们,他也记得以前那段日子,只是不愿再提而已。

  文泰打开门,正待进去,天威一把抓住他。

  “刚才你怎么会在火车站?”他盯着文泰。

  文呆了一下,没想到天威这么问,还没回答,屋子里已走出一个男孩,瘦瘦的、高高的,阴沉而邪气,一眼望去给人“不简单”的感觉,看见天威,他脸上迅速起了一阵变化,意外、戒惧、怀疑,然后是夸张的欢迎笑容。

  “天威,是你啊!”周俊彬伸开双手。“回台北也不通知老兄弟一声,够意思吗?”

  天威不置可否的一笑,很是莫测高深。

  “我在火车站碰到天威,”文泰立刻说道,“他不由分说就给我一拳,好小子,若不是我谁还挺得住?”

  “车票买好了吗?”俊彬看文泰一眼,这男孩这么年轻就颇深藏不露吗?

  “还用提吗?我出马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文泰从衣袋里拿出两张车票。“今夜十一点的,两点半可以到,你真不要我陪你去?”

  俊彬接过车票,随手扔在桌上,转向天威。

  “今夜台中有个不错的场合,天威,有兴趣一起去吗?”俊彬问。

  “我在台北有事,办完了要回凤山,”天威摇摇头。“你有场合不必管我,你去吧!”

  “什么时候回凤山?”俊彬望着他。

  “本来应该是下午,现在——”

  “天威要我替他打发一个老家伙,林文莲的老头子!”文泰是直率的。

  “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办这件事的!”俊彬点点头,他似乎早知道这件事似的。“林文莲这么做是过分些,那个姓程的助教呢?”

  天威微微皱眉,锐利如刀的眸子从俊彬脸上掠过,十五个月的时间,俊彬变得如此深沉,深沉得可怕,他心中暗暗有了警惕。

  “你知道这事?你认识程之洛?”天威沉声问。

  “听说过,台北就是那么小,碰来碰去都是熟人,”俊彬不置可否。“林克轩的事好办,教训他一顿就是,那个程之洛——背景很硬,扎手!”

  天威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自会对付!”他说,“我不想在台北混,我也不必顾忌背景硬不硬,再硬的我想碰也要碰!”

  “毕竟是傅天威!”俊彬笑了。“看来军校里的教官改变不了你!”

  “变的是你,很罩得住呢!”天威不示弱。

  “在你面前哪敢自夸,”俊彬半真半假地。“天威,回来吧!军校怎么是你的归宿?你回来主持大局,台北没有人敢不买账!”

  “你看得我太高,”天威不置可否。“我落伍了,现在是你们的天下!”

  俊彬颇为自得,台北市混混的人哪个不知道他周俊彬呢?虽不能说是他的天下,毕竟他已不是傅天威手下的小角色了。

  “你老头子有时也来我这儿玩玩,”俊彬说,“他认不出我,我也没提你的关系,你不见怪吧!”

  提起父亲人杰,天威的血直往头上冲,莫名的矛盾、悲愤在心头翻搅,脸色益发阴沉了。

  “你做得对,做得好,”天威站起来。“我走了!”

  “天威——”俊彬意外地,“怎么说走就走呢?”

  “我要办事!”天威冷冷地。

  “不是兄弟说错了话,得罪你了吧?”俊彬追上前一步,对天威他是颇为疑惧的。

  “怎么会呢?”天威阴阴地笑一笑。“看见你很好,至少又激起了我的雄心壮志!”

  “怎么说宁!”俊彬呆一下。

  “如果我留在台北不走,你认为我还有机会吗?”天威似笑非笑地。

  “你——”俊彬呆住了,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天威会留下?不可能吧!当初他走得那么坚决,今天怎么会回头?是自己鼓励了他?

  “天威,你真不走?你真会留在台北?”文泰大喜,他比俊彬粗心大意多了。

  “我像开玩笑吗?”天威只望住俊彬,不知怎的,他不喜欢俊彬那副自得的神色,一个小小的,见不得光的赌场,又是间歇性的,有什么值得光宗耀祖的?

  “天威,”俊彬脸上阴睛不定了一阵,终于换上一副热诚的笑容。“你若不走就太好了,何止有机会?你我兄弟联手大搅一番,嘿!台北市谁及得上?”

  “我说留下并没有说跟你联手,更不是大搅一番,”天威故意跟俊彬过不去。“我不喜欢沾人的光,你知道我喜欢单枪匹马闯世界!”

  “你真要重来?”文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天威,我跟你,跟定了你!”

  俊彬脸色一刹那间大变,文泰伤了他的自尊,他却记恨于天威,离开的人就不该再回来,回来——分明和他过不去!

  “于文泰,你胡闹!”他盯着文泰。“你以为军校会这么容易让他不回去?他跟你开玩笑的!”

  天威自然明白俊彬的心理,冷冷地一笑。

  “我若不回去,莫说军校,天王老子也奈我何,”他说,“你要不要跟我打赌?”

  “赌什么呢?”俊彬故打哈哈。“走,走,我们出去喝几杯,那么久不见了,总得庆祝一下,走,走,大家一起去,我请客!”

  “心领了,”天威径自打开大门。“待我办完事再来喝你这一杯,老兄弟了,还有什么话说?”

  “天威——”文泰追着出来。“怎么才能找到你?”

  天威想一想,写了家里电话号码给他,天威是存心让俊彬下不了台,他讨厌那种小人得意状。

  “我家的电话,二十四小时的打,总会找到我!”他说。

  “是不是真不走了?”文泰很兴奋。“你若回来,说真的,嘿,大伙儿都有脸了,你知道,好多人都时时问起你!”

  天威心中紊乱又莫名兴奋,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留下了?走与不走只在一念之间,决定的却是一辈子的道路。走是上等,是正确的,是光明的道路,他清楚地知道,但是——此刻心中千万个念头全是留下,留下,留下,即使留下是地狱,即使留下是粉身碎骨,即使留下是万劫不复,都吸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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