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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 page 7 作者:严沁

  浣思总是令他难堪,令他——无地自容。

  “好吧!我来告诉你,昨夜——心馨哭了!”她忽然转开话题。

  “哭——为什么?”他呆怔一下。

  “相信是为正伦。”她努力想看清暗影中的他,可惜很难做到。

  “不必考虑她们,你该为自己打算。”他说。

  “我不愿太自私,”她摇头,“心馨是好女孩,我不愿在她心中留下阴影。”

  “你要我怎么做,接她来?”哲凡问。

  “我不要求你做什么,只是告诉你这件事,”她本身也是矛盾的,既不要求什么,何必又说出采?“心馨认为,没有人能代替你的位置。”

  “孩子天真的想法。”他故意笑着,“她刚才打电话来,可是我不在。’

  “她找——你?”浣思不安了,心馨可是想离开她?“你们没有直接谈话吗?”

  “没有,我只在电话留话簿看到的。”他淡淡地。

  浣思咬着唇,益发不安了,她几乎肯定心馨想离开她,心馨已明白地表示反对她再婚了,不是吗——她绝对不愿意失去心馨的,无论在任何情形下。

  “她若再找你,希望你能通知我。”她要求。

  “当然。”哲凡大方地说,“这个当然!”

  浣思心中挤塞着好多话,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说出来的似乎都是无关紧要又婆婆妈妈的,她来见哲凡,除了想证实他是否真是街上的醉汉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

  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在静夜中显得十分惊人,连哲凡也觉得意外,他呆怔半晌,才拿起电话。

  “是,我是——哦——哦,”只见他在点头,却完全看不见他的神色。“好,谢谢。”

  放下电话,他似乎整个人都改变了,醉意、疲乏和躲避在一刹间消失,他挺直了,坚强了,也绝对冷静了。

  “什么事?”浣思惊讶于他的突然改变,什么事呢?有什么事能令他在一刹那间振作起采?“谁的电话?”

  他没有立刻回答,却慢慢站起采,他刚才一亘不肯走到灯光下,一直不肯让浣思看见他的神色,此刻却自动走向她,面对面地站在她面前。

  虽然他仍有浓浓的酒昧,外表上,他已完全是刘哲凡医生,而不是街上的那个醉汉。

  “浣思,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他认真地说。

  “谁的事,我的?”浣思心中一阵猛跳,又开始不安了,“心馨的?谁打来的电话?”

  “医院。”哲凡严肃而冷静,“我命令值班的护上在得到你的检须报告时必须立刻来电话。”

  “我的检验报——告!”她的脑色也变了,“怎——样?”

  “不必担心,不是很严重的病,”他说。纯粹医生口吻。“不过——你立刻往院!”

  “住院!”浣思一震,跌坐在沙发上,“我到底有什么病?不严重为什么要住院?我——哲凡——”

  “浣思,相信我,”他稳定的手放在她的肩头,奇异地,才一接触,她就安定了。“我一定医好你。”

  “但——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病?”她还在喘息。

  “脑子里——有个小小的瘤,很幸运,它是良性的。”他说出之后,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他也在紧张啊!

  脑瘤!浣思望着他,张大的嘴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脑瘤?真——可以医好?

  “我说过,别担心,别怕。”他凝视着她,安慰得十分有力,“你发现得早,又是良性的,绝对没有问题!”

  “要——开刀?”浣思总算回过神来。

  “是!不会有疤痕,你放心——”

  “不,我不开刀,”她突然叫起来,“我不开刀,我只是头痛不可能是瘤,不可能!”

  “浣思!”他提往她的双手,“冷静些、理智些,你的激动会带给心馨姐妹不安,你不知道吗?”

  她果然平静一点,她是母亲,不能这么孩子气,然而,脑部开刀,谁能不怕?

  “一定要动手术?”她恐惧地问。

  “早日拿出来早日好,”他慎重地点头,“留在里面——怕它起变化。”

  她怔怔地沉默下采。初闻病况时的激动、恐惧已渐渐过去,她的理智回复得十分快,她在考虑另一件事了。

  “是你自己动手术?”她仰望着他,认真又郑重,“除非你做,我不信任其他任何人。”

  他心中流过一抹温暖,浣思对他的信心使他整个人都振奋起采,信心——不是他所最需要的?

  “如果可能——我一定自己替你开刀。”他说。

  如果可能——这话怎么说?“有不可能吗?”

  浣思心中涌上了怀疑,哲凡说——如果可能?

  第三章

  浣思坐在属于她私人的精致办公室里,她精神很差,情绪也十分低落,一连两个“回琴”的学生,她都让王小姐替了,她甚至没办法使自己变冷静些、更理智些。

  昨夜突然知道自己脑中有瘤,这比发现哲凡醉酒更使她震惊,脑瘤是种可怕的疾病,对吗?她只是头痛,怎么就是脑瘤呢?然而经过仪器的精密检验,她又怎能不信那结果?脑瘤、开刀,她辗转整夜,依然脱不出那份惊慌和恐惧。一定要开刀吗?没有危险吗?哲凡——一定有把握吗?唉!她怎能患上这种病?

  虽然是惊慌、恐惧,她也不曾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不想别人替她担心、替她害怕,直觉中,她认为哲凡知道已足够了,哲凡足以为她分担一切,哲凡也是惟一帮助她的人——哲凡为什么说:“如果可能,我一定替你开刀。”哲凡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困难?哲凡一直是台北最好的外科医生啊!有什么不可能呢?

  她又觉得头痛,心理作用吧?愈去感觉就似乎愈是痛得厉害,脑中真有一个瘤吗?她用手摸摸头顶,莫名其妙地更觉不妥了。人真是奇怪,没检查时不是完全没感觉到有病吗?

  有人在敲门,浣思振作一下,她听得出那是正伦。敲门声,他总是敲得很重、很急,和哲凡的斯文、淡漠完全不同——哎!怎么又是哲凡呢?她不能让正伦冒出任何一丝异样来。

  “进来!是你吗?正伦。”她微笑着问。

  “怎么,不舒服?”正伦一进门就问。他的神懂、语气总是那么热烈。“王小姐说你今天不给学生‘回琴’。”

  “没事。”她温文尔雅,“只想偷偷懒——你呢?你怎么会有空,没有课吗?”

  “有一件比上课更重要的事!”正伦搓搓手,坐在沉思对面的象牙色沙发上,“浣思,昨天晚上我告诉朋友说我们订婚了,你觉得我们是否该有个议式?”

  “仪式?”浣思皱皱眉。她根本不想宣布订婚的,是正伦突然说了,也挽回不了,仪式——此时此刻,她哪儿还有心情考虑这些?“不需要吧!”

  “至少也该请请朋友,”正伦和浣思的冷淡完全相反。“我希望一切都正正式式、堂堂皇皇的。”

  “一定要吗?”浣思心中有着太多顾虑。“或者——迟一阵再说。”

  “已经宣布了,怎能再迟?”正伦立刻反对。浣思总是像在逃避什么,他有些担心。“我打算就在这个周末,只请一些最接近的朋友。”

  “但——正伦,我不曾把订婚的事告诉心馨、心宁姐妹。”浣思为难地说。

  “她们不会反对,何况这是你个人的事,对吗?”正伦不同意。“心馨她们对我没有成见,是不是?”

  “我认为——”浣思实在找不出任何借口。“正伦,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仪式吗?”

  “请客不是仪式,只是让我心中更踏实、更有把握。”正伦是诚恳的。“浣思,别再犹豫了,我只要求一点把握。”

  浣思深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吧!既然接受了正伦的感情,订婚、结婚是迟早的事,为什么她总犹豫?她是怕心馨姐妹反对,或是——下意识中另有所虑?

  “好——吧!”她放弃了挣扎,整个人轻松了。“你去办所有的事吧!”

  “谢谢你,浣思。”正伦孩子气地抓住浣思的手,兴奋地重重吻一下。“我会使一切尽善尽美。”

  浣思勉强展露笑容,她不能令正伦有所怀疑,尽善尽美,可能吗?她脑中的瘤,她面临的开刀,心馨无言无声的眼泪,还有——哲凡的醉酒,怎样的尽善尽美?

  “我希望你不要把我想象得太好,我有太多的缺点,我怕你会失望!”她真心地说。她并不太想浇冷水,她只是希望正伦的热烈程度减低些。

  “相信我,浣思,即使你有着比任何人多的缺点,我的爱也能盖过它,也能包容它。”他严肃无比。

  “正伦——”浣思动容了。她是唯美、唯爱主义者,她喜欢、她也渴望这种毫不保留的赤裸裸的感倩,她更欣赏这种直接的表达方式,只是——面对着正伦那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她心中突然浮上了莫名的伤感和遗憾,为什么不是另外一个男人?该是另外一个男人的,是吗?是吗?

  另外一个男人,那一段失败的婚姻,为什么她至今还不能忘怀?为什么她总觉得不曾真正结束?五年了,是她太傻,或是她不痴?痴——哎!这表示什么?

  “别说了,我能了解你的感觉。”正伦再捧起她的手吻一下。“我必须立刻赶回学校,学生在等我上课,下午我来接你再谈。”

  放开她的双手,一个大转身,正伦如一阵风般地去了。他说了解,他真了解吗?浣思觉得他甚至分辨不出她的喜怒哀乐,他的感情是绝对主观,很自我为中心,很单方面的,他能了解她?

  浣思摇摇头,又用双手揉揉隐隐作痛的头顶,然后站了起来。既然不替学生“回琴”和上课,她把自己困在办公室里做什么?她该离开这儿,随便到什么地方去走走,散散心,让自己暂时把所有的烦恼放下。说走就走,她拎起皮包大步迈出房门。

  她从玻楼窗中看到助手王小姐和另一位高太太都在替学生回琴,她也懒得交代了,反正王小姐知道她不舒服,她们会替她安排一切的——她突然想起来,如果她较长时间不在学校里,王小姐也能代替她的工作,她——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的重要,是吗?没有她,许多事情不是同样在进行吗?是她——自视过高吗

  她站在学校门口的马路边上,她不想自己开车,她忽然觉得那是很累人的一件事——似乎,从昨天晚上起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是因为脑瘤?或是——她突然看透、着穿?

  以往——她是不执着了些,她想。在哲凡面前,她坚持要有自己的事业,她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就连驾车的事——她也要求有属于自己私人的车,拒绝和哲凡共同拥有一部,这——岂不固执得太过孩子气?哲凡为什么从来没有抗议过,从来不曾反对过,哲凡是在忍耐她?难道那次婚姻的失败,她——也得负责?

  想得入神,一部汽车停在她面前也全然不觉,直到车中伸出一张带笑的熟悉脸孔,直到对方扬起一连串亲切的声言,她才惊醒过来。

  “浣思,怎么站在路边发呆呢,不教学生吗?”那是个已发胖的中年妇人,触及了浣思回忆的心弦。“还记得我吗?我可是特别来着你的啊!”

  “你——”浣思的视线停在妇人脸上好久、好久,”莉若,韦莉若,真是你?”

  她是显得激动的,她没想到十多年的“老”朋友会突然出现在面前,昨天才见到曾沛文,今天莉若就来了,想必是沛文告诉她,她就急着前来,这一份友情就够让人激动的了,不是吗?

  “哪有真是、假是,难道我老丑得令你认不出了?”莉若坐在驾驶位上。“上来吧!无论你有什么天大的要事,你得跟我走,我们叙旧重要。”

  浣思欣然一笑,不再犹豫地上了莉若的车。

  “我没有天大的重要事,只是——莉若,你的急脾气和以前一丝未变嘛!”她说。

  “怎么变得了?本性难移啊!”莉若发动了汽车,缓缓向前驶出,一驶出慢车道,速度突然加快,快得令浣思在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倒在高背上,莉若却是面不改色,汽车直往前冲。

  “莉若,什么时候变成飞车党的?”浣思坐正了,微笑着望着一边的莉若。

  “飞车党?你还没喜见我开快车呢!”莉若不以为然,“在美国十几年,出了城就是高速公路,不快就撞人或被撞,已经早练成飞车党的大挡头了!”

  “大挡头?”浣思不解,怎么用这个奇怪的名词?

  “嘿!你不看晚上八点的电视剧吗?什么——《保镖》,我儿子每晚看,我也看上几段,大挡头就是里面的人物!”莉若说得天真直率,绝不像近四十岁的妇人。

  “化学硕工看《保镖》?”浣思淡淡地。

  “化学博士也得变煮饭婆!”莉若把车停在一家观光酒店外,“女人逃不了的命运。”

  浣思微微皱眉,却是不加辩驳,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辩,各人的看法而已。

  “中午不必为沛文和孩子准备午餐?”她跟着莉若下车。

  “放自己一天假。”莉若晃着堆着不少肥肉的手臂,”哪能一年管他们做足三百六十五天?”

  “你可以找一个可靠的女佣,把一切家事都交给她,你不是又可以出去工作了?”

  “沛文不肯。”莉若脸上颇有得色,“他说任何女佣的菜都没有我做的合口味,他也不惯女佣服侍!”

  浣思浅浅一笑,在咖啡座坐了下来。

  “看来他是不负当年苦追你的心。”她说。

  “当年——”莉若神色一整,话锋变了,“浣思,你和哲凡到底是怎么回事?刚一听到这消思,我吓了一大跳,简直就不能相信。”

  “也——没什么,”浣思有些变脸,怎么扯到她的事了呢?“我们性情不合。”

  “废话!你们结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互相的脾气、个性,那么多年了,还说什么合不合?”莉若直肠直肚,“这分明是托辞!”

  “这——还是不讨论这件事吧!”浣思振作一下,心中已被莉若的话完全捣乱了。“说说你和沛文。”

  “换思,别闪避,我就是为这件事来。”莉若是诚恳的。“你们绝没有理由变成这佯。”

  “天下没有绝对的事,”浣思沉思着说,“我们发觉再生活在一起只有加深互相的痛苦,分开是最好的办法。”

  “痛苦?”莉若定定地审视浣思,“我不明白——可是哲凡有了另外的女人?”

  “没有1!你怎么想到这方面了?”浣思笑起来。在这方面她深具信心,哲凡不会有另外的女人,因为哲凡心目中只有事业。“你该知道哲凡是怎么样的人。”

  “他是事业型的男人,但是——”莉若犹豫一下,“医院里好多漂亮的护工小姐,很难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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