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心馨的固执也莫名其妙,秦康不说原因,她就是不走。“讨厌克文”,这算什么理由呢?“我不跟你走!你——没有理田管我的事!”
“刘心馨,”秦康用力摔开了她的手,心馨的倔强与固执伤他,心馨不跟他走,他觉得在克文面前大大丢了脸,那是他不能忍受的。“原来你——这样没民心,你——你会后悔!”
“不,”心馨傲然地一扬头。她只是和秦康斗气,真话!她根本没考虑克文,她不肯屈服在秦康的霸道上,何况她心中还有乱七八糟的矛盾、嫉妒,对梦妮。“我永不后悔,你根本——神经病!”
“刘心馨——”秦康指着她,好半天都说不出话,对着那张漂亮、纯真又稚气的脸儿,他的心痛得无法收拾。尤其那站在一边的克文,仿佛是一个大讽刺,一串受不了的嘲笑。他的脸变红又变白,终于,一咬牙转身离去。
他冲得那么快、那么急、那么疯狂,几乎撞上站在前面的一个人身上,他闪开一步,连说“对不起”的心情都没有,仍是向前冲。再走两步,他停了下来,并——慢慢地、震惊地、不能置信地转回身,刚才那几乎被他撞着的人是谁?那么眼熟,那么——天!怎么回事?梦妮!真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梦妮——”一刹那间,原本集中在头上的血一下子降到脚底,整个人仿佛掉进冰窖。
穿着最新时装的梦妮冷冷地望住他,嘴角扯动,露出一个好刺人的微笑。
“在这儿加班画图是特别精彩的!”她说。
“梦妮,我——”秦康简直无话可说——奇怪的是,他竟也不想解释什么。
“花言巧语就别说了,”梦妮是相当厉害的角色,她已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是你骗了我,就是我蠢,我已清楚了一切!”
“清楚——也好,”秦康吸一口气,再面对着梦妮,他心中涌上无比的厌恶,他将和她订婚?不!不!他要及时抽身,悬崖勒马。“免得我再向你解释!”
他在说漂亮话,其实——有什么可解释的?根本没有事,他只是不能再忍受她而已!
“说得好!不愧是大情人秦康!”梦妮冷笑,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旋风似地转身冲出了公园。
秦康呆怔地摸着脸,站立一会儿,也自离去,他甚至没有回头再望心馨——她看见一切的,是吧!
梦妮的一巴掌打醒了他,他开始想到一件事,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行动,心馨说有原因,是有原因的,对吗?他开始有些明白,然而——太迟了,迟得已无法挽回,心馨——竟不肯跟他回去,心馨和戴克文——
他深深吸一口气,原采他心中——是这样的,他被人称为大情人,怎样的大情人?天大的笑话。
走出天 “她——在哪里?”秦恺的声音也不平静了。
“谁知道!在天边,在海角,在地的尽头,”秦康摇头,“总之,她不肯跟我回来!”
“我去找她!”秦恺转身就走。
“回来,氢恺!”秦康怪叫,“我不许你替我做任何事,错了——就让它错到底!”
秦恺背着秦康,看不见他的神色。
“既知道错,就不该再这么骄傲,”他慢慢说,“事情——或许不是你所想象的。”
“我亲眼目睹,我亲身经历,她和戴克文——”秦康说不下去。她和戴克文怎样呢?他并没看见,他不知道。
他们怎样呢?
心馨呆怔地站在秋千架前,目送着秦康踉跄离开,梦妮的那一巴掌仿佛打在她脸上,她痛,秦康和梦妮——哎!他就那么走了,他连头都不再回,他真的生她的气了?是不是?是不是?她为什么要拒绝和他一起回去?她为什么要这样倔强、固执?她是不是在折磨自己?
她的失魂落魄全看在克文眼里,克文思索一下,他是理智的医生,他是善良的年轻人,他对自己微笑一下,或者——他该早十年认识心馨才对,现在太迟了,他根本无法打进她的心灵。旁观者清,让他尽点力吧!
“你很后悔,是吗?”他温和不带刺地问。
“他——他一定在恨我了!”心馨的声音里有哭意。
“没有爱哪来的恨?”克文微笑,“心馨,我相信你和他之间有点误会,为什么不肯讲清楚?”
“不是我的误会——”心馨还是望着公园的门,秦康早已不见踪迹。“你看——他和韦梦妮才有误会!”
“我相信他并不在乎韦梦妮的误会,”克文还是微笑,“他一定很难过,你不肯跟他回去。”
“我——我——”心馨委屈得红了眼圈,“他先莫名其妙地凶,而且他说讨厌你——”
“我是有点讨厌,他凶得有道理。”克文说,“心馨,回去看看,好不好?”
“不——”心馨想也不想地摇头。
“这么骄傲,”克文了解地望着她,“再这么下去,我怕你真会后悔一辈子哦!”
“你——”心馨的脸一下子红起来。
“来,我送你回去。”克文是善体人意的,“我想——他一定喜欢见到你。”
“但是——但是——我应当陪你休假的。”她歉然地望着他,“你一直那么辛苦地特别照顾妈妈。”
“现在不需要了,”克文一点也不在意,他是个度量很大的男孩子。“刘哲凡医生陪着她岂不更好。”
“那——我们现在回去?”心馨急切得天真。
“还等什么呢?”克文微笑地握住她的手。
他们快步走出公园,心馨很是心急又在强忍,她不想表示得不明显,她是女孩子哦!
“戴克文,你是个很好的朋友。”她主动找话题。
“能做你很好的朋友我也高兴,”他坦率而真诚,“我喜欢你笑,喜欢你快乐,虽然我曾经希望能向你证实婚姻和医生是没有抵触的,现在——没机会了,不过——我更希望刘哲凡医生自己来向你证明。”
心馨眨眨眼,似懂非懂,证明婚姻和医生——算了,别研究了,反正是一句听得很开心的好话就行了。
“戴克文,你说——秦康会原谅我吗?”她仰起头,小脸儿可爱极了。
“他不原谅你,你就原谅他吧!”他笑,“这件事,总该有一个人要让步的。”
“好!我听你的话!”心馨立刻快乐起来。
她本是个快乐的女孩,不是吗?母公园,家就在前面不远处,他竟举步维艰,心里的疼痛简直无法忍受,他是世界上第一号傻瓜,他——他——竟不了解自己的感情,他亲手把所有的事弄得一团糟,他只有接受这结果!只有接受。
心馨还在公园和克文荡秋千,克文那笑容、那快乐——秦康快要爆炸了,他怎能——怎能不嫉妒呢?他现在已清楚明白,他是嫉妒。
终于回到家里,终于到家了,他推开门,失魂落魄地直走进卧室,晃眼中,是秦恺惊愕的脸。
他坐在床沿,木然望着窗外——窗外没有心馨,她和那个年轻的医生在荡秋千——
“哥哥,”秦恺跟进来了。“你的脸色很难看,你不舒服?发生了什么事?”
泰康抬起头看他一眼,突然不正常地大笑起来。
“你知道吗?秦恺,我是一个大傻瓜,我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大错事,你知道吗?”他说。
“我不明白,哥哥。”秦恺皱眉。秦康怎么了?
“刘心馨——不肯跟我回来!”秦康的脸色黯下去。
心馨?秦恺心中巨震,他已明白,他真的已明白。
第十章
浣思再一次从药物控制下醒来时已是在八个小时之后了。
巨大的、火烧针刺般的疼痛依然在她头上、在她身上,还有那昏沉欲呕的感觉,她只轻微呻吟一声,立刻紧张、惊惶地问:“哲凡,你还在吗?哲凡!”
她感觉到握着她手的温暖手掌一震,她听见哲凡的声言,令她忘却一切痛苦的声音。
“我在,浣思。我一直在陪着你的。”他温柔地说,“你又睡了八小时,一切都很好,沛文就来看你。”
“你呢,你没睡吗?你一直坐在床边?”浣思一连串地问,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放。“你不累吗?”
“我不累,”哲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疲乏。“我也睡了一阵,是你叫醒我的。”
浣思轻轻移动一下,她心中莫名地激动着,哲凡就这样衣不解带地守着她一夜,这是真的。真真实实的!在这以前,她永远也没想到他们还会——有这样接近的时候,哲凡就在身边,哲凡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手,连睡觉也不曾放开——那关切、那温柔怎可能是无情?若不是无情该是有情了,然而——这情已断绝了五年。
“哲凡,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看见你?”她柔软地问。或者因为病,因为开刀,她再也没有那种冷傲,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很快!放心!很快就可以看见了。”他轻轻拍着她,他知道她一定痛得非常厉害,她却一点也不在意似的。“你痛吗?忍受不了就告诉我,我会叫护士给你打针。”
“不甚痛,我不要打针!”她急得鼻子上直冒汗。“别管我打针,我——不怎么痛。”
“能忍当然最好,止痛针打得太多也不行。”哲凡看看表,沛文该来了吧?
“我忍得住,我不打针。”她再说,怎能再打针呢?能和哲凡共处的时光只有那么少,少得一眨眼就消失了,当她逐渐痊愈的,他就会离她而去,她怎能让自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再昏睡?肉体的疼痛还不如心灵的痛苦难忍,哲凡再离开将是永远的了,她怎能不珍惜这短暂的相聚?再痛也能忍,再痛也值得。
“好!”哲凡似乎相当快慰,“肚子饿吗?”
“不——”浣思有些困窘,肚子倒是不饿,却是想上洗手间,在目前这情形下当然不能自己去,却又怎好意思对哲凡说?“我想找个护士来!”
“什么事?我可以替你做。”他立刻说,“除了开刀、除了打针,我——仍是刘哲凡医生。”
“不——我——我——”浣思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护士比较方便些。”
“哦——”哲凡明白了,他站起来却没召护主,他心中又何尝不同于浣思?他也珍惜这短暂的相聚。他从床底拿出便盆,小心地放在床上,又用白被单替她盖好,这才轻轻地替她脱下睡裤。真是奇怪,他和浣思曾做过十五年夫妻,他帮她小解时竟也得双手发颤。然后,他又把便盆放回床下,帮她整理好衣服。
“谢谢你,哲凡。”她是真心感激。她相信一生中哲凡不可能替第二个人做过这样的事,他是最出名的大医生啊!
“不要客气,很简单的事。”他又坐回床畔,握住她的手。“我想沛文就要来了。”
“他来了你会走吗?”她敏感地立刻问。
“他替你检查的时候我会出去吃一点东西,”哲凡安慰着,“我会立刻回来的。”
“你一定要立刻回来,”浣思抓紧了他的手,像个孩子似地,“你不在——我心慌。”
“你放心!就在医院餐厅,”他拍拍她,“答应你,我一定不会走。”
有一阵短暂的沉默,他们突然都没有话说了。
“你的病——开始医了吗?”浣思突然问。
“不必担心我,”哲凡不置可否。“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快些好起来。”
“我要你也健康,哲凡。”她真诚地说。
“会的,会的!”他胡乱说,“你不能胡思乱想啊,好好休养,医院外面很多人在等你起来呢。”
“你呢?”浣思是固执的,“如果你病着,叫——叫人家怎能放心?”
哲凡有丝震动,“人家”是谁?浣思?她真的还是那么关心他?
“听说——你将要到欧洲去玩,”他把话题扯得好远,“你养好病之后,去散散心是对的。”
“谁说的?”她问。她的声音虽还软弱,精神方面却有显著进步。
“正伦。”哲凡说,表面若无其事地掩盖心中的难堪。“他说也可以算是——蜜月!”
浣思脸上浮起一种怪异之色,好半天才说:“我没有答应他去,他自己去办的。”
哲凡摇摇头,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她还否认什么呢?难道还怕伤害他?若怕伤害,五年前就——
“正伦是我的朋友中最有才气的一个,”他甩甩头,甩开那份痛苦的回忆。“你们都是艺术家,会很——适合。”
浣思忍不往呻吟起来,是头痛?是心痛?
“你为什么——这样讲?”她困难地说,“你是不是不满意我
“不,不,绝对没有不满意,”他急切地打断她的话,“我和正伦的友谊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有所改变的。”
“你——设说真话!”她痛得全身冒汗。
“你要怎样才相信我呢?”他叹息,“我们都不再是孩子,处理事情会是理智的,我真的同意你的选择。”
浣思咬着唇,慢慢流出了泪水,她只是哭,哭得沉默而伤心,也哭乱了哲凡的心。
“浣思,请相信我的真诚,”他不安地,“我真是认为你和正伦——很适合。”
又过了好一阵子,浣思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不是水性杨花,我也不想结婚,”她说得那么突然、那么令人震惊。“我根本已失去了再婚的感觉,正伦——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反正,你也不会相信。”
“我会相信,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他说。
“我知道心馨也不喜欢正伦,只是——”她轻吸鼻子,“我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哲凡摇摇头,他真蠢,怎么扯出这个题目来讲?岂不是令大家更难堪?不能再讲下去了,不能再讲下去了——
房门轻响,全身全头都包在白色里的沛文和一个护士进来,哲凡立刻放开浣思站起来,沛文来得正是时候,解了他的围。
“怎么样?浣思,”沛文用愉快、开朗的声音,”你看来很不错,很坚强。”
“谢谢你——你让哲凡来。”浣思用手背抹眼泪。
“不是我让哲凡来的,我没有这么大的力量,”沛文故意着哲凡,后者故作漠然。“哲凡自动来的。”
“是——吗?”浣思很意外。
“哲凡,你自己回答浣思。”沛文真是促狭。“浣思啊!不能再流泪,对你没帮助,你不希望快些好吗?”
护士在一边预备检查的器具,哲凡故意把脸转开一边,对着玻璃墙——不看还好,一看就更难堪了,正伦正站在墙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皱皱眉,心中矛盾起来,他渴望能留在这儿陪浣思,然而——他也不能不顾正伦。
“——出去吃点东西,就回来。”他匆匆往外走。
“二十分钟吧!”沛文随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