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叶闻言一震,清醒了过来,茫然看著屋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首,骇得脸色都变了;他将晓书死命抱在怀中,跌跌撞撞破窗而出。
窗外,也有黑衣人埋伏!
一柄长刀对准了晓书砍来,傅红叶一咬牙,背转身子拚死挨了一刀,身子一个踉跄,仆跌在院墙边的狗洞旁;他也顾不得背后肩胛一阵剧痛,抱著娃儿矮身就从狗洞钻了出去。
院外长街,不见半个人影,平时尚称热闹的这个地方,居然变得如同死城一般。傅红叶心知有异,也不敢高声呼喊求救,咬著牙侧身进了小巷,扶著墙壁边挨边走,一刻都不敢逗留。
背上刀创血流如注,他脑中突然一阵晕眩,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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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叶张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父亲焦急的眼。
「你没事吧?」傅知文脸上满是担忧之色,颤声道:「怎、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流这么多的血?」
傅红叶见父亲没事,也是松了一口气,才刚要撑著坐起,却发现怀中一空,晓书居然不知去向!「晓书呢?晓书怎么不见了?」他惊得脸色全变了。
「她没事,你不用担心。」声音低沈沙哑,说话的人是慕九。
「慕伯伯?」傅红叶循声看去,这才发现慕九坐在父亲身后,晓书则被他抱在怀中;他又惊又喜,坐了起来。「你、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好」慕九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中带著悲音,凄厉可怖。「所有人都死光了,有什么好?」
「大哥……」
「我求兄弟一件事。」慕九忽然跪倒在地,对著傅知文磕了三个头。
「大哥!你别这样。」傅知文大惊,也跪倒在地。「要不是大哥帮我挡了一刀,我早已经成了那夥盗匪的刀下亡魂了。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儿子也是你救回来的,大哥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下来就是,我要是有半点犹豫,就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畜生!」
「傻兄弟,这场祸事是我招来的,你们受我连累,我对你们又有何恩情可言?」慕九惨然一笑。
傅知文不解,定定地看著他。
「杀人这么干净俐落,绝不是一般盗匪所为。」慕九的声音忽然冷得像是从地狱钻出。「『十三灾星』的流言是真的,我们遭人设计,被当成叛乱份子给剿了。」
傅知文脸色变了。「就算我们对时局的看法和当道者不同,可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充其量也不过是一群读书人发发牢骚而已,有必要把咱们当成叛乱份子,下这样的毒手」
「你这样想,大部分的人恐怕也是这样想,只不过」慕九脸上满是悲愤之意,惨笑道:「当官掌权的人未必这么想。嘿!他们不敢明著收拾我们,就使这种鬼蜮伎俩、阴狠手段……我、我好后悔,我早该听莫老头的劝,收著一点,别事事和当官的唱反调,也就不至於连累了这么多的好朋友,还、还害死了汀芷。」
「要说连累,也是我们这些只生了张大嘴巴的读书人,连累了大哥。」傅知文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血流满身的的儿子,心里头真是又痛又悔。
「既然有『十三灾星』,我就是灾星的首脑,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慕九将女儿抱给傅知文,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见他要自投罗网,傅红叶急声劝阻。「慕伯伯不要出──」
「别说了!我不出去,外头的搜索不会停,他们迟早会搜到这个地窖来,你们和晓书只有跟著送命。」慕九不舍地看了女儿一眼,轻声说:「你是个好孩子,你一定会照顾晓书的,是不是?」
「当然!」傅红叶眼泪流了下来,眼睁睁看著他推门而出,一步步走向死亡。
一片沈默,让人喘不过气的沈默。
「晓书好可怜,一夜之间没了爸爸,也没了妈妈。」傅红叶一抹泪,见晓书睡得安稳,挣扎著想将她抱过来。
「别动,你身上有伤,我抱著就好。」傅知文按住他,压低了声音说:「好像有人来了,噤声!」
傅红叶点了点头,他也听到了门外隐隐有人声传来
「……闹了大半夜,总算杀了慕九这叛国贼!哈哈哈!难怪人家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是一点都没错。」
「……」
「呿,干么都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杀了这么多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杀得手都软了,可是……这些人真的全是叛乱份子?」
「当然!全老一辈子为国家卖命,他下的命令怎么可能有错?好了,别多想了,现在只差这个月华轩藏酒的地窖还没搜过;只要里头没人,那就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今晚的任务也就大功告成了。」
傅红叶听见脚步声步步逼近,又听到最后这句话,脸色一白,急忙压低声音说:「我们快躲起来,别让晓书给他们搜到。」
「这藏酒的地窖就这么大,能躲到哪去?除非」傅知文更是骇得脸色都青了,一咬牙,将晓书往窖门边一丢,抱起儿子就往酒架后头藏去。
变中生变,傅红叶像是被雷轰了一般,不可置信地看著父亲,彷佛生平第一次看清这个人。「你……」
「一个人牺牲,好过三个人一齐送死。」
「那牺牲的人也应该是我!」傅红叶怒极,挣扎著就要冲出,然而脑门重重挨了一记,竟是一步也跨不出去,就此晕死了过去。
可是在丧失知觉之前,他彷佛听到晓书稚嫩的嗓音拚了命地喊著:「哥哥救我!哥哥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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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从天窗透入,傅红叶昏昏沈沈醒了过来,只觉得身上脑后无处不痛,然后,他看见父亲一脸关切地看著自己,也想起了昨夜发生的惨剧,他惨笑一声,好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你可终於醒了!爸爸担心你做傻事,下手重了点,你不要紧吧?!」
「不要碰我!」傅红叶拨开他的手,踉跄站起,冷冷地看著他。
傅知文被看得有些狼狈,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你凭什么这样看我?要不是为了救你这个畜生,老子用得著担起卖友的骂名?再说,要不是慕九爱出风头,得罪太多人,我们怎么会被连累,担惊受怕一整晚,还差点送了性命晓书会死,也是她老子害的!」
傅红叶一步一踉跄,步步后退,扶著墙壁,才终於没让自己倒下。
他的世界彷佛一片片碎裂了,那个自己孺慕崇拜的父亲不见了,那个温文尔雅、知书识礼的父亲不见了,那个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的父亲不见了……不见了,全部都不见了!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受人点滴,涌泉以报』?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的君子。哈哈哈!」傅红叶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状似疯狂。
「畜生!你说什么?」傅知文彷佛被狠狠抽了一鞭,脸色苍白如纸,手扬起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凭什么打我?你是我什么人?」傅红叶笑声忽止,冷冷看著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傅知文被看得心都寒了。「我、我是你老子,老子教训你这畜生,天经地义。」
「我父亲昨晚就死了。」傅红叶眼中有泪,扶著墙壁一步步离开,哭笑无状,狂笑道:「是啊!我父亲昨晚就死了,早死了,死了,你根本不是我父亲,哈哈哈……」
这一年,傅红叶十岁。
这一夜,因为死亡,因为背叛,他从此寒了心、也冷了血。
第二章 初遇
「枕流国中」是桃园地区最出名的私立学校,不过倒不是因为校风佳、升学率高而出名,相反地,这所学校的老师们桃色风波不断,校长更因为性侵害疑云而休假在家「反省中」:上梁下正下梁歪,学生也全没个学生样,男的逞凶斗狠,女的爱俏骚包,让住在附近的居民见了穿著这所学校制服的学生就头痛,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这些人要是看了二年忠班的这一幕,肯定会跌碎一地眼镜,怀疑自己是不是天气太热中暑,跑错了学校──
「你们最好麦惹我生气,我心情若不好,我就会不爽,我若是不爽,我就会想要报仇,煞落来,我若报仇落去……下一个要死虾咪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说话的是个身高不到一百五十五公分的女孩子,名叫秋若水,声音清脆悦耳,再加上两个甜甜的酒窝,使得这段霹雳火台词一点威胁性都没有;不过站在她面前的四个国中男生,虽然个个高头大马,身高都在一百八十公分以上,听了老师这段口头禅却是吓得「皮皮锉」,低著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男生,偷偷抬眼,见老师笑容愈来愈甜,差点没吓得尿裤子,结结巴巴地老实招供。「我、我们765,因为里头的马子长得前凸后翘,514,想走,可是竹工的子宫外孕吃冰吃到秀逗,跟我们呛声,我们实在冻未条,才会跟他们围炉吃火锅……」
「停!」秋若水听得满头雾水,抱著头哀嚎一声,没好气地说:「这位亚利安星球人的外星话我是有听没有懂,哪位正常的地球人帮帮忙,帮老师翻译一下。」
一位女同学立刻举手,站了起来。
「老师,莫君磊是说,他们四个人去跳舞,因为里头的女孩子不漂亮,小腹前凸、小腿萝卜后翘,所以他们觉得没意思,想走人了,可是竹心高工的怪胎吸安非他命吸到不正常,向他们挑釁撂狠话,他们实在忍不住了,才跟他们打起群架来……嗯,大致上就是这个意思了。」
「原来如此。」秋若水恍然大悟,又好气又好笑。「碧晴的国文造诣不错,这么无厘头的话都能翻得这么好……国文小老师不是还没选吗?我看就你当好了,好不好?」
「好!」梁碧晴得意洋洋地看了众人一眼,喜孜孜地坐下。
「马屁精!死女生就会讨好死女人。」坐在她后头的男生咕哝一声,满脸不屑。
「老师,秦汾阳骂你,他说你是死女人。」好死不死,刚好被坐在他旁边的女同学听见,立刻举手告密。
「没、没有,我才没有说咧!」秦汾阳吓得脸色都白了。
这个「怪力女神龙」超没人性的,要是再被她请去她家的道馆「切磋功夫」,自己的肋排非全断了不可!
更凄惨的是,打死还验没伤,挨揍了也只能含著两泡泪水往肚里吞,否则让兄弟们知道自己输给这么个矮冬瓜,而且还是个女人,以后他也不用在外头「走跳」了。
秋若水看了他一眼,脸上含笑,悠悠地说:「你说老师会相信你,还是相信幽兰?」
秦汾阳听了这话,头皮一阵发麻。
自从这个代课老师来了之后,二年忠班简直就成了女人天下……
这个死女人没是非、没道德兼没卫生,心全是偏的,男生女生吵架,挨揍的一定、肯定、绝对是男生;扫厕所、擦玻璃、搬桌子、叠椅子,所有粗重的工作也要他们发挥绅士风度,「自愿抢先」为那群臭三八服务。在她的「淫威」之下,二年忠班这群英雄好汉(不过训导那秃头好像叫我们流氓小混混……)当真是忍辱偷生,敢怒而不敢言啊!
「是、是幽兰『小妹妹』听错了啦!我这么尊敬老师,怎么可能在背地里偷偷骂老师?」
「喔?那你刚才在下面嘀咕些什么,可不可以告诉老师啊?」秋若水一步步向他走来,脸上笑意不减。
「是、是……」秦汾阳见她笑咪咪地站在自己面前:心脏差点没停住,情急智生,一脸谄媚地说:「我是说教师节快到了,老师这么辛苦,他们还惹老师生气,真是太不应该了。」
「真的?」秋若水好感动,摸了摸他的头。
「当然是真的。对了,我还准备了教师节礼物要送给老师呢!」秦汾阳见老师似乎信了,顾不得从讲台上扫来的四道「鄙夷」目光,松了一口气,暗自偷笑,愈掰愈得意了。
日头赤炎炎,随人顾性命。谁毅你们这么猪头,跷课打架还笨到给老师ㄗㄤ到,哈哈哈~~
「礼物呢?」秋若水伸出手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期盼。
秦汾阳脸一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定是放在书包里头了。」秋若水自言自语,笑咪咪地拿起他的书包,将里头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秦汾阳措手不及,惨叫一声,只见书包里头的香菸、打火机、手指虎、大浦安娜和小泽圆的全裸写真集,外加三卷A片全滚了出来。
「你的『礼物』该不会就是这些吧?!」秋若水拎著书包带子转了两个圈,脸上似笑非笑。
秦汾阳早坐不住了,暗暗叫苦,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
「你的书包还真是应有尽有,偏偏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倒全齐了──」秋若水看著散落在桌面的东西,猛地眼睛一亮。「哇!原来礼物在这里啊!这不是兄弟队最近刚出的写真集『真实魅力』?你真是太厉害了,所有球员的签名全都搜集到了耶!不错不错,这礼物老师喜欢,呵呵呵~~」
「哈、哈哈,老师喜欢就好。」秦汾阳见她笑得跟白鸟丽子没两样,干笑两声,差点没吐血身亡。
「不过,你送老师这么个大礼,老师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呢!」秋若水走回讲台,将「礼物」放到自己包包里头,侧著头想了想,喜道:「对了,回头老师也送你一套『世界伟人传』,你看过之后,每个礼拜再交篇一千字的读书心得报告给我,这样好不好?」
秦汾阳脸上阵青阵白,低声说:「好,谢谢老师。」
秋若水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著讲台上的四个学生,笑问:「打架赢了还是输了?」
四个人听到这个问题,浑身一颤,一句话都不敢说。
「看来是输了……」
「他们十几个人打我们四个,我们寡不敌众,才会输的。」当中一个满头金发的男生忍不住分辩。「而且我们也撂倒了三个,所以、所以不能算输。」
「喔?」秋若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么厉害,老师倒想领教领教了……明天你来道场,老师跟你过过招,切磋切磋。」
金发男生吴渝生闻言,脸色一变,肋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大白痴!自讨苦吃。其他三人暗暗偷笑,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打架输,打球坐板凳,你们四个也真是有够饭桶了。」秋若水不再说笑了,板起脸来训话。「我跟方老师拜托好多次,好不容易才让你们四只饭桶进了棒球队。结果咧?练球练到舞厅,打球变成打拳,真是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