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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羽离开兑家宅邸后,孤单地在街上游荡着。雨仍旧不止息地下着,透过衬衫浸湿单薄的身子,她身上的伤口雨水混合着血迹缓缓流淌而下。
想是这样的自己,非常的狼狈吓人吧?
不过真正吓人的,或许是一颗被打击得破碎的心吧?非羽连想也不敢去想,现在真正的感觉是什么?
那么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非羽仰望着漫天大雨沉默的思索。
一对父女由她身旁走过,她听见小女孩嘟着嘴吵闹着,“到底要走多久啦?脚脚很痛耶!”
“小倩乖,再一下下就到了。”男人拍着女儿的头,“你看你看,那家百货公司上面有小矮人喔,看到没有?”
“那哪是小矮人呀?你很无聊耶!”小女孩提不起劲地抱怨,“到底还有多久?我不要走了啦。”
“好好好,那爸爸背你好不好?来,爸爸背你。”
“快点!不要慢吞吞啦!”
非羽望着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小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多的感受就这样急涌而上,无法抑止。
小倩,你知道吗,你可是非常幸福的。不要那么急躁地抱怨,不要那么狂暴地对待父亲,你要好好地体会,好好地把这样的幸福记忆起来,知道吗?像是下雨天的夜里,繁华热闹的街景,百货公司的小矮人,还有父亲暖暖的大手,这些一点一滴的记忆,都是任何人无法窃取的宝物,你明白吗?
因为,不是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可以幸福。
真正的幸福,也许不是在遥远的地方。
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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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不知响了多久,窝在沙发上翻看书籍的李洵,终于回过神接起话筒。
“喂?我是李洵。”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坤止境。”止境的声音有一种令人相当舒服的感觉,像是冬日的阳光和春天的微风。“请问,非羽今天大约几点离开舞蹈教室的?”
“嗄?”李洵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心里逐渐浮现不安的情绪。
“非羽她还没有回家。虽然那么大一个人,晚归也没什么,只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她还没有回家?怎么可能?”李洵瞄了下时钟,已经十一点了。
“嗯。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在,她不晓得到哪里去了。”
“她没有回家会到哪里?”牵念像是一团黑影不断在他内心扩散,泛漾着凌乱的猜测与不安。
“可以请你帮忙找找好吗?”止境提出请求,“这么晚了,我也不太方便出门,所以想麻烦你到舞蹈教室那里找找。”
“我知道了。”李洵一口就答应,随即在止境的道谢声中挂断电话。
非羽会在哪里?
李洵的脑子乱烘烘的,一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从没想过面对非羽的事,他竟会完全乱了方寸。李洵霎时明了非羽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他深吸了口气,重新要自己冷静下来,拿起皮夹和钥匙,拎起雨伞出门。
挂上电话的止境,望着摊在桌面上兑家宅邸的设计图,深深地叹了口气。
非羽,你千万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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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无是地下降着,除了淅沥雨声外,只有微弱的呼息声。
非羽坐在舞蹈教室外,以双和环抱着脚踝,目光呆滞地望着隐没在水洼里的雨丝,任凭时光之河缓缓地流淌而过。
不想回住处,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止境的关怀;不想再前往什么地方,因为不知道该拿什么心境去继续。
于是,就在游荡许久之后,这样空置着自己。
就这样一个人静一静吧。
多年来想让自己变得坚强的意念,迄今却有种欲哭无泪的伤感。非羽意识到属于内心的脆弱和恐惧,就如同一路成长而来想压抑住的被否定感,不断地蔓延。
父亲所说的话、哥哥想说的话,还有自己内心的意念,都那么的清楚。非羽心里有数的,和红贴一起收到的黑紫色金属片,那是父亲对她的警告,是为未来可能进行的手段所做的预告。
她痛恨这样子,痛恨这种无可逃避的威胁,痛恨一切不安的感受。她希望有人可以拯救自己,把逐渐陷落悲伤深海的她拉回陆地上,把所有的寒意统统驱除,给予温暖。
只要温暖就好了。
突然间,非羽想起李洵的容颜,温暖的目光、体贴的笑容、修长的手和舒服的声音,在这寂寥冷落的夜里,居然那么强烈地占据着她的胸口。就像初次认知痛觉的孩子,心中闪过的愕然清楚地告诉自己,这是思念,这是在乎,这是喜欢。
在不知不觉中,李洵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了。
“李洵……”非羽声音微弱的唤道,两行泪水缓缓顺颊滑落而下。
她是个被母亲遗留在世上,被父亲厌弃着成长,怀抱无法实现的幸福期待的生命。只是有谁能够阻止,再被剥夺下去的命运?
她不愿意再见到任何苦难的色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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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洵打着伞,慌忙地找寻着非羽的身影。曾是熟悉的街景、路灯和商店招牌,都像隔着毛玻璃般模模糊糊地映在眼底。内心所有意念在不知不觉中混乱一片,什么也理不清的世界里,只落得折磨人的不安。
非羽,你究竟在哪里?可千万不要出事。他在内心默祷,朝着舞蹈教室而去。
想要马上见到非羽,看到她安然无恙。李洵千般思绪里,只有这个唯一的目的。
感觉像是跋涉过千万里的死沙,穿越过数千万光年,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舞蹈。在一片漆黑的夜里,湿淋淋的冷雨飘降中,他的目光看向一个瑟缩在门前的身躯。
“非羽?”分辨不清应该感谢或是担心,李洵只是撑着伞缓缓地走近她。非羽以双手环着脚踝,湿淋淋的发披散整个肩头,整个人显得很狼狈。
非羽抬起头,目光迷离的望着突然出现的李洵。如同幻梦般,漫天细雨的凄冷夜里,她如此沧凉地思念他时,他就这么现身在眼前。她的胸口满满的都是激动感受。
“嗯。”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才好,他只是伸出手拉起她。
“李洵……”非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脸上满是遭受打击的悲伤。
李洵什么也没有多说,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衬衫。
他松开了伞,以双手更用力地搂住她纤细的肩头。这不是第一次拥抱,毕竟在舞蹈中有太多次肢体接触,但这是第一次,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意念,单单为了守护怀中这个生命。
什么都不重要,他只想让非羽过得幸福一点,即使只有一点点。
“发生了什么事?”他轻声地问。
非羽摇摇头,暂时还不想开口。李洵的怀抱是那么温暖,让徨无依的她不愿离开。她把耳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让人心安的心跳声。
李洵见她没有回答,也没有追问,她想说时自然会说。
沉默,在纷飞的细雨中持续了好一阵子。非羽终于尝试性地以微弱的声音启口,“我回过兑家。”
“兑家?”李洵有些讶异,略扳起她的面容,关切地问:“难道这些伤口都是……”
她咬着下唇,目光沉痛,不言而喻。
李洵的内心充满了怜惜、讶异、不平和无奈。他伸手轻轻触碰她额头上已经凝固的血渍,还有瘀青乌紫,心中百感交杂,“为什么?还会痛吗?”
非羽移开了目光,只是抓住他的手缓缓贴向颊边,“我爸要我遵从婚约。”
“婚约?”李洵瞪大双眼,难以相信。
“他说,他不要我幸福,他……”她冰冷的手紧抓着他的掌,数度无力言语。“他要我尖得痛苦,永永远远的痛苦。”
“非羽。”李洵紧握着她的手,眼底全是怜惜不舍。
“他讨厌我。”非羽没有流泪,只是咸咸的雨水由眼眶滑落,“为什么?他是我爸爸,是我的爸爸呀!每一个人都有爸爸,可是我的爸爸却……为什么?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那不是你的错。”李洵揽着她的肩,摇了摇头,“真的不是你的错。”
“可是……”
“非羽,你没有错,真的。你要相信我,明白吗?而且,”他顿了下,语气坚决地说:“我也不要你嫁给别人,什么人都不可以,知道吗?”
非羽双眼大睁,流露些许疑惑。
“因为我喜欢非羽。”李洵认真地说,“最喜欢非羽”。
“咦?”非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李洵体贴地笑了笑,松开她,弯身拾起了伞。
“这样下去,真的会感冒了。”他脱下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我送你回去吧,要好好休息。”
非羽拉紧外套,点了点间。李洵握紧她的手,缓缓地走。
“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想起了什么,轻声地问。
“坤止境。”
“你是说止境打电话给你?”
“嗯,她担心你这么晚还没回去,而且一个女孩子出门也不太方便。再说,我也很担心,没有办法坐在家里等。”
“谢谢。”非羽挤出一抹笑容,迟疑了下又问:“你说,晚上出门不方便,那真的是止境说的吗?”
“嗯。”李洵点了下头,“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止境——”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看见由巷口驶出的车正向他们加速冲来。
“危险!”非羽反射性地扑向李洵,两人向道路旁滚开。车子以飞快的速度辗过遗落的雨伞,溅起大片水花,随后扬长而去。
“老天!”李洵一身泥泞,惊骇地撑起身子,转身关切卧倒一侧的非羽,“你要不要紧?”
非羽没有回答,一骨碌地爬起身来,走向被汽车辗过的雨伞。
“那车子也真是的,连个车灯也不打就突然冲出来。你没受伤吧?”李洵见她站着,一句话也没说,担心地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非羽摇头,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地上黑紫色的金属片。这不是什么意外,也不是迷糊的驾驶,而是父亲的警告。
警告,就像冷冷的雨水,没有尽头地泛漾而开。她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也无法抗驳,只有孤寂无助地任人宰割。
非羽的内心感到有史以来最强烈的胁迫感,她难以扭转翰坤,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建筑起的世界,一片片地剥落崩解,一无所剩。
她摇摇晃晃地蹲下身,伸手拾起冰冷的金属片,紧紧地收纳在掌心。合起眼,泪水无声地滑落而下。
“究竟发生什么事?”李洵蹲下身,按住她的肩膀,温柔地询问。
非羽再一次摇头,把脸埋在掌中,不发一语。
人应该是为了幸福而诞生的吧?只是由这双瞳所看出去的世界,为什么仅有扭曲后的光芒?
尽管跌跌撞撞想忘却一路走来的苦痛,却无力挣脱纠缠不止的午夜梦魇?纵使有什么努力想保护的事物,也无法令自己变得坚强。所谓的生命,到头来只是孤单的期待幸福吗?
“非羽,没事的。”李洵以双手环住她的肩,像是安慰也像是保证地说,“真的不会有事的,真的。”
真的不会有事吗?她怎么能告诉他,父亲也许会毁了他。这种话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见她仍是不出声,他扳过她的身子,紧紧地搂住她,“真的会没事的。”
“李洵……”非羽紧握着拳,压抑呜咽的冲动,任凭泪水蜿蜒而下。
“不管你在担心什么,把它统统交给我,好吗?”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想保护非羽。
无论未来会存在什么苦难,都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克服。望着泛漾在湿漉漉地面的涟漪。
第八章
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咖啡香,李洵握着话筒,压低了嗓音说:“非羽大概是太累了,已经睡着了。”
“她还好吗?”止境关心地问。
“刚才有些激动,我想休息过后应该会好一点。”其实他也不能确定。
“那就好。”
“对了,你知道一个黑紫色八卦形金属片的意思吗?”
“八卦形金属片?”
“嗯,非羽一直抓在手上的东西。”李洵盯着掌心里的金属片,好奇地问:“有什么特殊含意吗?”
止境干笑两声,“我想应该没有吧。”
“是吗?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吗?”察觉她亟欲回避的态度,李洵多少心里有数。
“不,是你多心了。”止境委婉地笑着,“那么,非羽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你不打算告诉我是吗?”
“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你要照顾非羽姐,而我,也会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使力的。”
“什么意思?”他不懂她话中之意。
“啊,非羽姐在你那里,可不能侵犯她喔。还有,她睡着的时候很可爱,要偷偷拍照就趁这个机会吧。一切拜托了。”
“喂?喂?”止境没有给他任何回话的机会,立即挂断电话,他只有放弃探究,轻轻挂上话筒。
反复地再看了几回金属片后,他斟了杯咖啡,走进房里看看非羽的情况。
在雨夜中几番折腾,他们甫搭上计程车,非羽便睡得不省人事了。在不知道她的住处下,他只好将她带回家里。又担心浑身湿透的她容易感冒,只有硬着头皮请隔壁屋子的老太太帮她换上干净的衬衫、吹干她的头发。
李洵在床边坐下,啜了口热咖啡。
止境说睡着的非羽很可爱,他看着埋身在被窝里的非羽,不由得会心一笑。
深深的夜,淅沥的雨,在一切不能明确的气氛流动中,一些遥远而无法取代的记忆,就这么缓缓地浮现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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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夏天,澄澈的苍穹上寻觅不着一丝云絮,空气里满满是蒸腾的热度,李洵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窗口,凝视着运动场上的球赛。
突然,他身后传来爽朗愉快的声音。不知由哪里冒出的非羽直直走向他身边,潇洒自若地倚靠在窗框上,“啊,球赛很精彩嘛。”
“呃。”看见非羽的刹那便傻了眼的李洵,只有点点头。
非羽又看了几眼,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拍了拍他,“也陪我打一场吧?一对一。”
“嗄?什……什么?”李洵睁大双眼望着面前溢满天使般笑容的非羽,顿时脑筋空白一片。
“篮球呀。天气这么好,不打球多可惜。”说完,不容他反对似地拖了他就走。
“可……可是我……”李洵手足无措,无力拒绝她,只能预见一场灾难。
对照正如同李洵的预料,一切惨烈得无法言述。拙于体育的他,无法控制沉重的身躯,即使是轻微的跑步,也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缺乏练习的运动表现,更是错误百出。
“不行,我不行了……”他追着篮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才打十分钟而已,振作一点吧。”非羽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要有精神一点呀!”
“不行,这实在是……”李洵喘着气,就在脑子里只残留豆渣般意念时,“砰”的一声巨禹,他整个人绊倒在地上,面颊重重撞向坚硬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