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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絮语 page 8 作者:萧涵珍

  初冬时节,户外寂静而萧条,蔚蓝的天幕上,薄弱的云层撕裂平铺,她缓缓吸吐着气。突然,几粒树籽自顶上而落,她抬起头,李洵在树枝间朝她招手。

  “量完身了?”他泛着笑意问道。

  “嗯。”她点了点头。

  “要不要上来?”李洵递出了手,一脸亲切地问。

  非羽犹豫了一下,然后握住那双手,灵巧地缘木而上。

  “这里很舒服。”她看了看四周后说道。坐在树上视野更加辽阔,她也跟着开心起来。

  “嗯,里面有点吵,还是这儿安静。”李洵注视着她说。能够这样平和的相处,真是件令人舒坦的事,感谢非羽不记前嫌的性格。

  “每次定装都是这样,每个人都很兴奋。”非羽遥望着教室,“一方面是难得不用练舞,另外,也有种接近完成的满足感吧。”

  “你也是这种感觉吗?”

  “也许吧。学舞、练舞,然后看着成品一点一点达成,终于展现出来,总会有一种满足的感觉。那是一种可以清楚感觉自己在进步、在创造、在成就的价值感,非常地舒服。”

  “是吗?”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地说:“非羽,你愿意谈谈吗?关于你的过去。”

  话题转换得太过突然,非羽一时间只是愣愣地望着他。

  “因为你说过的,舞蹈是为了跳脱过去。”他想要了解她,了解她的悲伤与痛楚,然后希望可以给她真实的幸福。

  她把目光投向远方,久久才开口,“为什么会想知道?”

  “因为关心。”李洵毫不犹豫地回答。

  非羽回神注视着那双诚恳的眼眸,有所领悟地浮现一抹微笑。

  过去,她咀嚼这个字汇,心中窜升起万般感受。“关于我的过去,我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好。”

  “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吗?”

  她轻摇下头,“不,只是很难说清楚而已。因为从来就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习惯,即使说出口,也不一定能有所改变,最多是让别人一同感伤吧。再说,也许不会有人相信,看起来很好的我,其实是个……”非羽深深吸了口气,以一种佯装不在意的语调说:“被父亲厌弃的女儿。”

  “非羽?”李洵惊讶的唤道。

  “我可以了解我父亲的心情,他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私奔,他的孩子把别的男人视为生父。那是一种彻底被背叛的痛苦,无论如何也很难平复的心情。只是我不明白,他对我们的怨恨怎么那么深?我不知道究竟怎么面对他才是?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逃避着过去。”非羽的唇畔有虚弱的笑,“想要在舞蹈中忘掉一些事情,只有忘掉被否定的事实,才感觉距离幸福接近一点。”

  李洵没料想到他所伤害过的非羽、他所在乎着的非羽,竟承受着这么多痛苦,他心里被前所未有的怜惜所笼罩,像是后悔和无处投递的愧疚,紧紧纠结。

  “怎么了?”非羽见他的瞳里有着深沉的伤痛,亦如感同身受的神情,她不禁感动莫名。

  他摇遥头,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伸手拍拍她,语气认真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李洵。”她轻唤他的名,心头溢满温暖。

  温暖在内心深处发出撞击,带着遥远的记忆流淌而开。记忆,有着鲜少而深度的关怀和照顾。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以为不能再想起的片段,就这样清晰地重现。

  她凝望着他,显得有些失神。

  “非羽,你要不要紧?”察觉她神情恍惚,李洵不禁关心地问。

  “嗄?”非羽轻微一愣,旋即淡淡地笑了笑,“不,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人?”

  “嗯。”她微眯着双眼,带着些许追怀的口吻说:“一个朋友。突然感觉非常熟悉、非常地清晰,不知道为什么?”

  “是吗?那是怎样的人?”

  “他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也叫李洵。”非羽将他微扬起的眉,视为听到有人与他同名同姓的惊奇。“忘记是什么时候了,他好像也说过不是我的错这句话。”

  李洵着实震惊,没料想到她依然记得这件事,他以为非羽早忘了他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刚才一样,有一种非常温暖安全的感觉。”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想知道过去的自己在她眼中是何模样。

  “他是个……”非羽甩了甩头,“我不擅长形容一个人,只不过感觉上他是个温暖的人。虽然他对自己缺乏信心、做事畏缩、任劳任怨,不过,他是我的朋友。”

  “非羽?”李洵不敢置信她如此坦然真诚的态度,原来多年来认为非羽否定自己价值一事,不过是庸人自扰、自卑心作祟的结果。他不禁要怀疑,自己和非羽之间究竟有着多少误会和判断落差?

  以为非羽是幸福的,所以以伤害她来报复。

  以为非羽否定过去他的价值,却不知道非羽视他为朋友。

  以为自己是痛恨着非羽,才忽略了什么是在乎的感受。

  “怎么会想认识他的?”

  “咦?”非羽眨了下眼,略带惊讶的看着他。

  “怎么了?”李洵不解地问。

  “因为他也问过一样的问题,只是那时候我回答得太仓猝,总觉得似乎做错了什么。其实我想认识他,也许是不了解吧?我想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默默承受所有不合理的对待,而不做反抗?”她深深吐了口气,颇有感触的说:“我就做不到,无论如何勉强自己也做不到。”

  李洵伸手温柔地后拍她的发,轻轻地说:“因为他也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有一个被否定的童年,所以害怕、畏缩,对自己缺乏信心。”

  他想起过往,想起被否定、被厌弃的过往,想起哭得伤心欲绝的母亲,还有永远传达不了的心声,这一点一点构成了遇见非羽前的自己。然后想起他们的相逢,那么多的误解和怨怪,终于一点一点地完成了现在的一切。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不过,我想他会成长的。”他认真地说,也像是告诉自己。“一定要慢慢懂得心中真正的感受,懂得不伤害任何人的幸福,懂得对自己有信心,也懂得相信重要的人。”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非羽睁着困惑的双眸,好奇的问。

  “我猜的。”李洵淡淡地说,唇边缓缓浮现一抹微笑。

  他的微笑似有丰无法形容的魔法,非羽难以移目的注视着,从内心最深处升起温柔的感动。

  和这样的李洵在一起,就好像能够看见幸福的分子如光芒般盈盈洒落,好像存在的每一分钟,都有了加倍的价值。非羽由衷地这么以为。

  ???

  非羽心情愉快的回家,感觉路上的景物都添加了些许温柔感动。然而,这样的心境在她探身由信箱拿取信件时,彻底改观。

  从信封内跌落而出一小块八卦形的黑紫色金属片,她的心中倏地浮现几许危机感。抽出艳红的云彩纸,讶异于那是张喜贴。

  “难道这是……”她打开喜贴,果如预料中,上面写着她的婚宴时间、地点。这就是非翊所说的尽快逃走的婚约吗?这么说来,父亲已经找到她的下落了。

  非羽有短暂的呆愣,然后是急涌上心头的不平衡。不管非翊说过什么,她依旧无法释怀,无法告诉自己不做任何反抗辩驳。如果父亲要公开伤害她,那自己有什么不该反抗的理由?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那岂不是自己否定了自己的价值?

  她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捏紧掌中的喜贴,她不再犹豫地走出公寓,拦下计程车,朝着兑家而去。

  突然之间,她能够明了当年孱弱的母亲是抱持怎样的心境带着他们重返兑家。那是一种尽管明白不会有更变的可能,却又不愿意就此作罢的尝试。不管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当兴起这样的想法时,内心里其实是不安的吧?

  因为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颜色,我们才会不顾一切地用尽所有可能,是这样吧?

  第七章

  看到兑家宅邸的刹那,就如同遥远记忆里初睹这宏伟建筑一般,非羽的胸口有着即将被吞噬的强烈幻觉。紧抓着掌心里有若诅咒般的金属片以及红贴,她的心里充满混乱的情绪。

  她像是闯入者似地一路穿越花园前庭,在踏入大厅时,看见迎面而来的管家以陌生的目光扫视许久,才迟疑地询问:“小姐,请问你是?”

  “兑非羽。”虽然没有半点犹豫地答复,然而非羽却感到悲凉可笑。这就是她的家?

  所谓的家,只要是一同生活、一同分享喜悲,那么,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却仍堪称完整。反之,即使在血缘上密不可分,彼此的联络早已截断,那么一切正如同排演欠佳的舞台剧,徒留下标笺角色的冷清吧。

  非羽望着表情瞬间变得僵硬的管家,撇撇嘴道:“告诉我爸,我有事情找他谈。”

  管家闻言,脸上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我会转告老爷的。请大小姐到会面室稍候吧。”

  “不,我和他在这里说就可以了。”非羽加强语气的说。会面室,如同询问罪犯的房间,除却一面以强化玻璃为隔间效果外,只留下死灰色的墙面。那是父亲和他们兄妹三人逼不得已需要沟通时的空间。

  非羽痛恨那里,无论如何也磨灭不去存在于那空间中的绝对的嫌厌。

  “不在会面室恐怕不行,这是规定呀,大小姐。”

  “要在哪里谈话是我和他的事情,你只要负责传话就可以了。”非羽再次抬高音量,以不容违抗的语气强调。

  “大小姐——”管家还想再说什么,一声冷漠而不带情感的语句乍然响起。

  “已经来了是吗?还是这么意气风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突然出现,就像她记忆中没有丝毫温度的面无表情。他挥了挥手,管家随即退开。

  “这是什么意思?”非羽扬了扬手中红贴,将它抛到地面。

  “兑非翊还没向你通风了信吗?”男人一派优闲地拾起红贴,无情无绪地说:“那我解释给你听好了。这是你的结婚请贴,明白了吗?”

  “为什么就连我的婚姻你也要干涉?”挑起眉南问,“太荒谬了,你以为我是你的傀儡娃娃吗?”

  “不,我没见过这么嗦的傀儡。”他的语调听不出一丝足以称为感觉的东西。“只不过,我有办法让你乖乖听话的。”

  “这样有什么价值吗?折磨我对你有任何好处吗?”这是非羽深埋心里许久的问题。“我已经自动消失在你面前,不是吗?这样还不够吗?”

  男人凝望了她一眼,双瞳因岁月的洗涤已成浅薄失温的淡紫。“你过得不错,你以为那会是我所希望的?”

  “你是什么意思?我过得怎么样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是怎么希望的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已经够了,虽然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你和妈妈的问题,不是我的错。”非羽一字一字清晰地强调,“就算我身上流有你的血液,就算妈妈对不起你,你也没有权利操控我的一切,更没有权利伤害我的朋友、我的生活。”她将掌中的金属片重重掷往地面,发出响亮的声音。

  男人笑了,隐隐的笑容里包含着许多无从探究的意念。他冷冷地说:“你还有什么想说就说吧。我刚才已经说过,会有办法让你乖乖听话的。你就趁这个机会尽管说,免得将来没机会了。”

  非羽咬着下唇,有一些不舒服的感受。她始终拙于面对父亲,拙于面对一个毫无感情、毫无动怒意愿的男人。像是被流放到极地的荒凉,面对万丈冰层而无力得绝望。

  “你这样还算一个父亲吗?”

  “这句话你怎么不去问把你生下来的女人?”男人微蹙了下眉,不过迅速回复漠然。“她也算一个妻子?也算一个母亲吗?”

  “那是你们的问题!”非羽激动的冲口而出。“犯不着拿我出气!我已经受够了!你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分辨不清?这和我没有关系!”

  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深吸了口气,“我想,弄不清楚的人是你吧?”

  “什么意思?”她仰起头,想仔细看清楚他眼底的含意。“你说个清楚。”

  “我讨厌你。”他清清楚楚地说,“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得到幸福,不会允许你过得平顺自如。我会让你活得很痛苦,让你体会我所尝过的滋味。这样,你清楚了吗?”

  “你——你有毛病!”非羽忿忿不平地说,“你这样做还算个人吗?”

  “随便你怎么说。”他以满不在乎的口吻回答着,接着转身走上阶梯。

  “你……等等!”非羽一个箭步向前,亟欲把事情说个清楚。“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我不会……绝对不会允许你再支使我的生活,再伤害我周遭的人!你根本没有这样的权利。”

  “是吗?”男人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有着不以为然的嘲讽。“这只是你的想法,基本上还是有困难的。”

  “什么意思?”非羽先是不解,但随着他目光向后瞧,只见不知何时已围上一批保镖、仆役。“你想做什么?”

  “既然都回来了,全身而退岂不是太无聊了?”他带着笑容平淡地说,“从小也学了不少功夫,这应该不成问题的,你就认真点应付吧,不然可是会被拘禁起来的。”

  “你不要欺人太甚!这分明就是——”她没有机会骂完,如雨点般的拳头朝她而来。

  他算什么父亲?非羽的脑子里、胸口里,满满的都是不能平衡的抗议。

  “就算扯破嗓子也不会有用的。”男人缓缓拾阶而上,淡淡地说,“兑非翊也好,兑非翎也好,刚好都不在家,恐怕没有人可以帮你了。”

  “你真的疯了!”大声嘶吼着,使劲推开抡拳猛攻的保镖。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家?她的存在被彻底否定、践踏,甚至连谈判的资格也没有。胸口涌上浓浓的失落感,尽管连她也不明白还有什么是可以失落的?

  非羽已经忘了当初回来谈判的期望,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希望什么,只有迷迷茫茫间,记得非翊的话语——

  你所期待的幸福,并不是离开,而是被否定自己的人所接纳……

  如果这是她的幸福,岂不是既沧凉又可笑吗?

  “住手!统统给我住手!”非翊的声音乍然响起,瞬间大批保镖四散而开,脸上明显有着惊讶。

  非羽抬起头迎上兄长那既担心又无奈的双眸,轻轻摇了摇头。

  “非羽……”非翊盯着一身狼狈的妹妹,万般感受不知从何说起。

  非羽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长叹了一声,越过伫立着的非翊,拉开大门离去。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即使彼此沉默,也一定可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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