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知道,平凡如她,何德何能获得他青睐的目光?
“我……”秦栈风暗叫了声惨。糟了,玩笑好像开得过火,把她惹毛了。
“秦栈风,你不爱我没关系,你把我当成全能女佣使唤,也无所谓,但你玩弄我的感情──”怨慰的眼神睇著他,“罪不可赦!我只是单纯,不是愚蠢!”
心好痛,过去的幸福甜蜜只是假象,全心全意付出的感情竟被他所利用,成为恶作剧的工具……
“纯……纯……”秦栈风连忙钳制她的手臂,突然之间有些慌了,“你听我解释……”
脑海乱了,在这个重要时刻,他居然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自己也无法置信此等荒谬的事竟然发生了,他何时那么糊涂了?
在他眼中她就是纯情的妹妹,她的真实姓名,倒忘了费心记仔细。
“你想解释什么?”她拿眼瞧他,炙热的眸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刻意营造出来的疏远与冷漠。
“我承认我是拿你对我的痴心,开了一场小玩笑,但我绝对没有玩弄你的感情的意思,我是真的喜欢你……”
骗人!这是跃上纯真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最直接的反应。
事到如今他还要说谎,难道他还耍她耍得不够吗?
纯真气愤地旋回身子,字字犀利:“喜欢我?你说错了吧?你怎可能喜欢我?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在乎,只管我叫纯情的妹妹,在你眼中,我除了是纯情的妹妹,你还当我是什么?”
当她兴奋地以他的女友自居时,他这样的表现教她觉得好讽刺。
秦栈风对上那双满是受伤神色的瞳眸,内心十分不舍,更懊恼悔恨自己无聊的举动。他搔著头,努力回想她的名字,“纯……纯洁,你听我说……”
“纯洁是我二姊的名字!”气愤教她双肩抽动得益加厉害,眼一眨,悬在眼睫的泪水倏地落下。
吸口气,她说:“我也许是一只平凡无奇的丑小鸭,但是我也希望觅得人生真爱、拥有幸福……你不该玩弄对感情死心眼的我!”
“我……”他百口莫辩,那些哄劝女人的千百种方法,现下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即使你一直都是人人爱慕的白马王子,也不能玩弄我的真心!在爱情面前,我们都是平等、更该绝对的忠诚。你怎能利用我全心全意待你的心戏弄我,就算一时的心血来潮或无心之过,也已让我遍体鳞伤!”
她怎会认为秦栈风是真心想与她交往,相信他会爱上她?
花痴!这全都是因为花痴惹的祸,因为被他迷得团团转,才会遭此自取其辱的下场。
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美好,才会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浪漫恋情里,什么麻雀变凤凰的故事,现实生活中根本不会出现。
“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玩弄你,我只是──”到底怎么说才对,秦栈风烦闷得想要大叫。
“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小丑!”纯真激动得抢白,挣脱他的手,“秦栈风,从这一刻开始,我要讨厌你,我要把你的一切全都忘掉!”
泪水奔泄,她痛苦地转身离去,而秦栈风只能失措地僵在一旁。
“秦大牌,她的名字叫纯真,我一直拚命暗示,你怎么都没看见呢?”场记小郑看不过去的说。
“我也有劝你别开这种低劣的玩笑喔!现在把人气跑了,怎么办?”欧阳骥嘴角依旧残留著些许笑意,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把她惹哭的不止我,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帮凶、都有份。”秦栈风冷冽的双眼扫过众人,语气冰得没有一丝温度。
“但是人家爱的是你,可不是我们。”副导指出事实。
秦栈风烦躁地一边拆下身上的血包,一边叹气。
他就是觉得她可爱,才会忍不住想逗弄她,却忘了就算是泥娃娃,也有脾气的……她不会是真的打算讨厌他了吧?
以前也有女人咒骂他、怨恨他,甚至扬言要堵在路口泼他硫酸,毁去上帝最完美的杰作,但他向来无动于衷,她们的威胁他未曾放在心上。
然这次不一样。
她愤恨离去的背影,令他胸口沉甸甸的,怎么也无法顺畅呼吸……
第四章
草莓日报闹鬼了!
这个女鬼常常无声无息地飘进采访室里,把白开水当热咖啡递给方组长,甚至还把男厕当女厕,吓坏了全部的男同事。
最严重的是,每隔半小时,她就去洗一次厕所,一边刷著马桶,一边自言自语。
这个女鬼不是怨念很深的红衣厉鬼,也不是倩女幽魂聂小倩,而是患了“失恋症候群”,天天过著行尸走肉般生活,三魂已经掉了七魄的郝纯真。
“唉……如果当初不要赌气离开他,现在该是开开心心跟他一起品尝下午茶的时间,今天的菜单会是蚵仔煎和珍珠奶茶……”纯真机械般刷著马桶,沉溺于昔日美丽回忆之中,不可自拔。
接著,理智的左脑推翻先前的理论,“郝纯真,别傻了,人家只是利用你来图求自己的便利,你当他是真的看上你吗?”
“作场白日梦都不行吗?”没志气的右脑提出抗议。
“就算是白日梦也要挑对象吧?连你名字都记不住的男人,你能奢望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吗?搞不好以后在街上相遇,他连你的脸都不记得……”
“可是他以前说过喜欢我,也许是真的……”
纯真一人分饰两角,不但自编自导还自演,一直对著马桶和刷子喃喃自语,吓得站在小便池前的阿丁和组长,无法顺利“泄洪”。
“组长,我看纯真不只失恋还中邪,甚至有精神分裂的顺向。”阿丁感念昔日同事的情谊,为她掬上一把同情之捩。
“你们在干嘛?”南宫社长发现厕所门外,鬼鬼祟祟地聚集了好几颗人头,好奇地一起加入看热闹的行列。
“还不是纯真,爱上秦栈风,却教人家给甩了,心灵与肉体承受不住剧烈的打击,结果就变成这样……”
“厕所洗好了,大家请慢用。”纯真垮著肩飘出,如一缕幽魂,好不哀怨。
“你们怎么搞得这么难看,竟让她过分迷恋目标人物!”社长拉长了脸,指责他们的不是。
“我们……”阿丁一脸无辜,明明是纯真自己意乱情迷、假戏真作地爱上秦栈风,又不是他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威胁她,怎能将帐算在他头上?
“社长,不关大家的事,是我自己爱作梦才会酿成大错,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准备飘出男厕的纯真,听闻声音又蜇了回来,声音满是挫败,早已寻不回先前的活泼热情。
“纯真,人都是有血有泪有感情的动物,难过就哭出来,社长不会笑你的。”好歹她的牺牲奉献曾剌激了好几日的买气,为报社小赚了一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且此刻她那张小脸犹如遭人遗弃的狗儿,既可怜又委屈,令他不禁怀念起她以前狗腿、谄媚的姿态,明知道是在拍马屁,却哄得他十分开心。
“哇──”纯真突地放声大哭,将屯积心里的郁气、怨气、闷气、怒气化成眼泪,一古脑儿宣泄出来。
“我知道被抛弃很可怜,你就好好发泄一下,会比较舒服。”方组长自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
“可是我连被抛弃的资格都没有──”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毫无形象可言,“就像是棒球选手,以为会击出一支漂亮的全垒打,结果还来不及挥棒,就被三振了……”
“我了解。”社长拍拍她的肩膀替她打气,“但就因为这样,你更应该化悲愤为力量,好好地振作起来啊!”
“我、我也想好好振作,可是一想起他,就好难过……”起初以为秦栈风多少有点喜欢她,才会与她交往,谁知一切不过只是一场笑话。
“你的苦不禁让我想起,三十年前的一段恩怨纠葛……”南宫社长神色蓦地一变,眼露凶光,咬牙切齿。
“发生什么事了?”纯真眼泪收放自如,好奇心被挑起了。
“话说三十年前,我虽然只是香蕉日报的实习记者,不过因为才华洋溢、前途无量,许多少女拜倒在我俊美无俦的风姿下,连报社老板的千金也不例外,于是我们‘郎貌女财’迅速相恋,没想到她竟是个爱情骗子,居然……”
“居然怎样?”三个人的目光一同胶著在他身上。
“她居然蹂躏我、糟踏我、摧残我,一逞兽欲后,即对我始乱终弃,还将我逐出香蕉日报。”
人在最脆弱之时,情绪最是容易氾滥成灾,纯真听了这一段,已经慢慢止住的泪水,再度奔流。
“都过去了,我受得住,你千万不要同情我。”
“社长,我不是同情你,是嫉妒你──”她含怨控诉,“你还有被蹂躏、糟踏、摧残的机会,我什么都没有……”
“社长,难道这就是你誓言要打垮香蕉日报的主因?”阿丁问道。
“没错,当年身无分文的我,带著残败的身子离开香蕉日报时,曾立下重誓,总有一天,一定要在报坛一闯出名堂,然后我从基层做起,一天打三份工,三十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成了传媒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哇!”纯真再度痛哭,引来众人侧目。她眼中含泪,怯怯地解释理由,“社长,你的奋斗史好伟大、好感人,从现在起,我要向你看齐,我决定慧剑斩情丝,置儿女私情于度外,洗心革面,不再做无知的小影迷,我要发愤图强,当一位全方位的优秀记者,报答社长的提携之恩。”
“很好!”南宫社长鼓掌赞许,“报社就需要你这种人才,今日你以草莓日报为荣、明日草莓日报以你为荣。”
阿国摇摇头,对纯真的拍马屁功力,望尘莫及。
“方组长,你手边不是有件调查三合会贩毒的案子吗?”
“是的,社长。这条线目前我仍在物色人选的阶段,我的想法是找位女同事假扮槟榔西施,混入三合会位于交流道旁开设的连锁槟榔摊,调查他们从事性交易与贩毒的证据。”
“这个案子就由纯真和阿丁负责吧!”南宫社长下达指令。
“谢谢社长的提拔,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绝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我一定会取得第一手消息,再创草莓日报的销售新佳绩。”想到可能会有升官发财的机会,她的精神立刻振作起来。
一群人就这么在男厕讨论起了公事,丝毫未觉场地多么的不适宜。
“社长,纯真再怎么说,仍只是一名稚嫩无经验的实习记者,一开始就派她接这么危险的案子,这样好吗?”方组长忧心忡忡,担心她会毁了自己的退休金。
“组长,你人真好,没想到你如此关心我的安危,冲著你这句话,就算要我拚了这条小命,我也会取得三合会的内幕回馈你的!我郝纯真生为草莓人,死为草莓鬼!”纯真不觉又开始发挥狗腿的本能,抱著组长的手臂,眼角凝聚起感动的泪水。
没办法,巴结奉承对她而言,就像吃饭和呼吸一般自然。
“我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南宫社长对纯真赞许不已,像是找到接班人一样的高兴,“看到你,就仿佛看到当年的我,那么有冲劲、有理想。”
阿丁和组长对望,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脚底窜升至背脊。
郝小姐的表情似乎是将任务当成是去远足一般的快乐轻松,她该不会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吧?
三合会的势力遍及北台湾,外传他们以连锁槟榔摊作掩护,私下从事色情交易和贩毒行动……这个任务危险性极高啊!
“你们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该不会是害怕吧?”纯真禁不住又开始自我膨胀,“放心,当卧底我有经验,这次假扮槟榔西施也一样。”
“对了,我突然想起下午约了保险业务员谈加保的事情,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组长面带愁容,想到来日不多,决定多洒点钱办妥“身后事”,免得未成年的女儿沦为雏妓。
“我也想起自己约了刀疤黄、独眼张玩麻将,不打扰你们了。”阿丁决定临死前更要善待自己,尽情纵情于赌桌,玩个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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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好渴,送杯奶茶过来──”下完戏后,秦栈风一如以往的喊道,“纯──”霍地住口,他想起纯真已经两个星期没来片场的事实。
“秦大牌,养乐多好不好?”副导拿来中午便当附赠的饮料。
秦栈风不理他,“天气这么热,我遮阳的伞呢?”摘下墨镜,一脸不悦。
“秦大牌,大阳伞拿去当道具了,请你委屈一下。”副导又安抚。
纯真离开的日子愈久,秦大牌的脾气就益加烦躁,仿佛成了一颗不定时炸弹,搞得全剧组战战兢兢,生怕他老大不爽,甩剧本拒拍走人。
而经过他们这阵子的观察,通常他大动肝火之前,会有三个预兆──
第一,忘了伊人已走,仍是下达命令找人;第二,发现纯真不在之后,想办法甩剧本骂人,刻意遗忘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迁怒于大家,将把她逼走的罪名冠在其他人身上;第三,掉头走人,因为恼羞成怒而无法接受纯真已经不在的事实。
“我脸上的妆都花了,化妆师呢,连补妆都不会吗?”秦栈风火怒地将剧本砸掷地面。
“是,我马上补妆!”一旁的化妆师颤抖地拿出粉底和粉扑,小心翼翼地补妆,并且细心地整理好他的发型。
秦栈风照照镜子,面容依然俊美如昔,风采仍旧俊朗耀眼,只是身边缺少了某人爱慕祟仰的眼神,也没有了如黄河水流般滔滔不绝的歌颂赞美……
“你当我是死人啊?把我的脸化得这么白,眼眶涂得那样黑,怕全世界不晓得我昨晚失眠吗?”
“我……”化妆师有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平常纯真也用二号粉底补妆啊,怎么她补妆没事,换他就有事?
副导在一旁忍不住摇头。认识郝纯真以后,不曾喜欢她的存在,现在他却希望她回来,就算一直靠在他的耳畔,聒噪到他耳聋也无所谓。
“我请灯光师多加一盏苹果光,遮一下,你觉得怎样?”为了能让电影如期杀青,他必须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忍、忍到心中最高点!
“你怎么不说把灯全关了,让观众看不到我的脸,不是更好?”秦栈风双手环胸,大声怒斥。
副导哀怨的叹息,要是能这样拍就好了,他也不用受那么多窝囊气。
到底是谁把秦大牌宠成这副德性?以前的他亲切随和,就算啃隔餐便当也无所谓,更不会指定餐点、饮料,有没有补妆也没关系,没听过他为了遮阳伞而动怒,当然也不曾要求按摩师随侍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