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语微微颔首,曲向楼的确喝得也差不多了,再喝下去什么戏都没得唱。
「我看向楼大概是累了吧,我扶你进去歇息一会儿。」邀语主动地扶起毫无反抗能力的曲向楼,轻声细语地向厅里的众人告退。
曲向楼虽然只差一步就醉倒在地上,可是她的脑子里还没有醉胡涂,在跨出宴宾厅时,她怀疑地眯细了眼睛。「邀语,你让我喝酒?」
「没有啊!」邀语故作一脸迷惑状,害怕事迹败露会坏了大事,「你喝的是西湖香片。」
「别骗我了,是不是……水楼的主意?」全天下能知道她的弱点而加以算计她的,除了她那个宝贝妹子之外不会有别人。
「没有。」邀语真是被她的清醒吓了一跳,她连路都走不稳了,还能想到有可能是曲水楼设计她。
「哎呀!真无趣,又被你发现了。」曲水楼闻言不晓得从哪里蹦了出来。
「水楼!」邀语细声的惊叫,「你怎么跑出来了?」
曲水楼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反正向楼连喝醉酒都能看出是我在搞鬼,那这出戏就没得唱了,还不如早一点现身,免得明天我又得想法子逃走。」
「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曲向楼虽然能料到是曲水楼在作怪,但是以她此刻胡涂的脑筋,她实在没法思考曲水楼灌醉她想做什么。
曲水楼粲然一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邀语的房里我再告诉你吧!」
「好。」曲向楼头晕得有些站不住,邀语细心地扶住她的臂膀,「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要不……」
曲水楼恶作剧地做了个鬼脸,「要不你不会放过我对不对?当然这个答案包你满意,别说这么多了,你究竟想不想知道啊?」
曲向楼颔首,步履蹒跚地任邀语和曲水楼扶着自己绕过了回廊,走向邀语的闺房。
第九章
经过后院时吹了一阵凉风,曲向楼感觉酒意轻了不少,头脑也清醒多了,但她仍想不透曲水楼灌醉她真正的用意在哪?她灼灼逼人的目光瞅向曲水搂,「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曲水楼在脑子里拐呀拐,竟找不出半点理由来搪塞她,于是干脆跟她说实话,「作媒啊!」
「作媒?替邀语作媒?那跟灌醉我有什么关系?」曲向楼的脑子显然还不是很清楚曲水楼为什么突然说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真是喝胡涂了,不是邀语。」曲水楼没想到曲向楼喝醉了以后没她想像的那么精明,她真后悔这么早就泄了底。
「那是……我?!」曲向楼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叫道,她的酒意全醒了。
曲水楼和邀语两个都点了头,她总算恢复了一点神智。
「曲、水、楼!你到底在想什么?!」曲向楼吼完后马上扶住作痛的脑袋!她不该吼那么大声的,该死!
「我才说过的,作媒啊!小心吼得太大声,你的头可是会疼死人的哦!」曲水楼早习惯曲向楼这么吼她了。
「水楼……」邀语没瞧过曲向楼吼过人,不免有点担心。
「邀语,你别怕她。」曲水楼回头对邀语笑道,「就是有人像只纸老虎似的,天下的人全被她骗了。」
曲向楼闭上眼睛愠怒地揉着太阳穴。「水楼,你是太闲了没事干,只要见到男人就想帮我作媒是不是?」
「才不呢!我是听涤尘说有两个互相瞧对眼的白痴和傻瓜,傻瓜因为白痴的种种掩饰而痛苦不已,差点儿一头撞在豆腐上自杀。」
邀语忍不住地轻笑出声,曲水楼说话的方式真是特别。
「这干你什么事?风兄未免也和你说得太多了吧?」曲向楼明了风涤尘同曲水楼说了她和朱皭顃的事了。
「当然干我的事,因为骂醒一个白痴还真是件愉悦的事,尤其当那个白痴还是你的亲姊姊。」嗯!向来都是向楼骂人,这会儿轮到自己了,这感觉还真的是很愉快!曲水楼得意地望了邀语一眼。
邀语笑得将脸全都藏在袖子里,一句话也搭不上腔。
「宴无好宴,那今天你和风兄假藉道谢的名义,请我和朱王爷来吟风楼的目的,其实是想把我们两个灌醉,然后木已成舟,逼我嫁人吧?」曲向楼已经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逅,曲水楼的计画轻易可见。
「不错嘛!你还没醉到一塌胡涂,我的计画这么快就全被你料出来了,不愧是在商场打滚的人。」曲水楼的赞美听起来可是酸溜溜的。
曲向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这种伎俩我三岁就会了,想设计我就多用点脑筋吧!水楼,你这么做是没有用的。」
「没有用?」曲水楼可气恼了,「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瞧着你变成老姑婆?」
邀语也在一旁应和,「是啊!向楼,你年纪也不小了,难得遇到一个你也动心的男子,为什么不好好地把握住呢?」
曲向楼苦涩地嗤鼻而笑,她没忘了自己昨晚在城廓外的决定,「哼,我早已经是个老站婆了,你们还想让我『临老入花丛』?免了吧!我这辈子只要将傲风堡管好就心满意足了,我一个人独自生活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一个男人介入我的生命中。」
邀语想起自己无望的苦恋,不禁为曲向楼这种自暴自弃的言论生起气来,她明了向楼当初和她同是身不由己,这辈子都可能孤独终老,可是现在向楼不似自己回头无望,还是可以选择恢复女儿身和朱王爷过着正常的生活啊!「你又说这种话,你又不是我,为什么放着眼前让你恢复女儿身的大好机会不要,而让它白白错过?」
连曲水楼也不晓得为何邀语会突然爆发那么大的怒气,她哑然无语地睁大眼睛瞪着印象中不愠不火的温柔女子,摇身变成一个火爆美人。
曲向楼颓然地叹了一 口气,邀语的话句句刺中她内心里的伤痛,「就算我恢复女儿身,那又怎么样呢?傲风堡不能一日无主,我也无法像一个正常的女子般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我什么都不会,你教我如何将自掩藏在三从四德之下?保持这个样子是我最好的抉择。」
「这不是藉口。」邀语的眼里居然泛出点点的泪光,「傲风堡多得是有能力接位的人,你不曾以一个女子的身分活过一天,为什么没去试过就说你做不来?曲向楼,你的个性不是这样的,你当我为什么这样死心塌地地为你工作?因为我明了我和你是同一种人,但是你比我幸运得太多了,你大可以毅然地决定放下一切回归正常,可以再寻觅到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但我呢……但我呢……」她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邀语……」曲向楼初次发觉邀语心中竟有如此深沉的悲哀,她不愿告诉自己爱上管浩天的事,就是因为她为她自己的出身自卑?「是因为浩天的关系?」
邀语低首不语,没想到曲向楼竟瞧出来了她的意中人是谁。
「又干管家公什么事呀?」曲水楼一时没听懂曲向楼的话。她们原本不是在谈向楼的事吗?怎么又扯到管家公身上?
「反正没有你的事,你给我乖乖闭嘴。」曲向楼不耐烦地说道。
曲水楼撇了撇嘴皮,她好像是外人似地,向楼和邀语反而比她更像是姊妹。她把邀语最后的话和管家公牵连在一起……咦?好像有关连哦!
曲水楼也迟钝地察觉邀语喜欢上管浩天了,嘻!瞧不出那个家伙还真有他的一套嘛!居然会有一个像邀语这样的大美女喜欢上他,她喜孜孜地心想。
邀语暗拭掉眼角的泪珠,「向楼,不关他的事,他一点也不知情,我想我是把我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才会这么失常。」
曲向楼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才对邀语说道:「好吧!我照你们的意思去做。」
「向楼!你真的答应了?」
「向楼!」
邀语和曲水楼同时欣喜若狂地脱口叫道。
「对,就当我酒后发疯吧!你们想怎么做?」虽然答应了她们的要求,但她有她的想法。
「恢复女装!」曲水楼率先地说道。太好了!向楼愿意配合她的计画,真是求也求不来的幸运,她原本还有些烦恼该怎么让向楼和猪脚王爷关在同一个房间里呢!
邀语也将脸上的忧郁一扫而空,她赞成水楼的说法,但她总对向楼突然愿意恢复女儿身有些不祥的预感。
曲向楼望着她俩愉快的表情,不免感叹她们那份纯真的赤子之心。罢了,就当今晚是一场延续的美梦吧!她今生注定与朱皭顃无缘,但是作一场梦,并不为过。
曲水楼兴奋地开始把曲向楼按坐在梳妆台前,「向楼,有我这个绝世美女的妹妹和邀语帮你,你一定会艳惊四座的。」
曲向楼浅浅地淡笑。
邀语倾身用水抹去曲向楼为了使自己外表看起来像个男子的淡妆。她将曲向楼一对英眉上的炭粉擦去,回复原来灵秀的柳叶眉。
「哗!向楼,你还用炭灰来伪装啊?!我以前怎么都没注意到?」曲水楼对曲向楼竟然能让人不察觉地在脸上抹东西很是惊讶。
「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呢!」邀语细心地擦拭曲向楼的脸颊,居然使她略呈古铜色的肌肤露出白皙的光泽。原来教曲向楼怎么在脸上加点东西易装的,就是邀语。
接着曲水楼频频惊叹邀语出神入化地在曲向楼脸上薄薄地抹上胭脂水粉。
「好了,你瞧瞧。」她满意地将铜镜转向曲向楼。
曲向楼望进铜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她见到回望她的是一个与曲水楼有几分相仿的粉黛佳人,眸光似星、粉妆玉黛,只有眉间的那股独属于她的气质,是自己所熟悉的。
她真的……要这么做吗?曲向楼不免有些犹豫,她这么做,是拿多年来所累积的成就去换取一夜的幻梦,然而梦总会有清醒的时刻……
曲水楼再度瞠目,吟风楼里的那幅画算什么嘛!根本没将向楼的神韵给画出来,向楼远比她所想像的模样美多了,论相貌也许不分轩轾,但是论气质自己可差了向楼一大截,若说她是绝世美女,向楼简直就像是天仙下凡!
邀语不知从何找出了一套月牙色的丝裳,「这套衣裳是我在几年前特地请人为你量身定作的,原本是想藉着这套衣裳寄予我的梦想,如今真没想到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能亲眼见你穿上。」
曲水楼欣羡地盯着丝裳在柔和的烛光下闪着洁白的光晕,邀语必定非常珍惜这套衣服,要不过了几年这衣裳不可能保持得跟新做的一样。
「邀语,你……」
邀语即使颦笑也带有一抹淡淡的悲哀。「向楼,你别再问我,只要你明了我的用心良苦,那就够了。」
曲水楼觉得邀语似乎有话没说完,但是她又不便开口问人家的隐私,只好静静地一边帮邀语打扮向楼,一边心想风涤尘迎宾厅那边不知将事办得如何了?
☆☆☆
风涤尘正沉默地进行他的责任——灌醉朱皭顃,然后逼他「画押」。「画押」是曲水楼的讲法,也就是让朱嚼顿酒后吐真言。
朱皭顃无意地举起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风涤尘随即替他再斟满。
风涤尘早在邀语离开的时候,就将他俩身边陪酒的姑娘打发下去,他不希望在逼朱皭顃说实话的时候,还有外人听见传出去,而破坏朱皭顃的名声。
朱皭顃又将那杯酒给喝了下去,这次不见风涤尘主动帮他倒酒,自个儿就伸手去拿酒瓶。
「皭顃,喝酒怡情,不必这么猛灌伤身。」风涤尘蹙眉地抓住好友的手腕,觉得他喝得太离谱了,这灌会把他自己灌死。
朱皭顃望了他一眼,不语地抢过酒瓶举起就喝。
风涤尘没想过朱皭顃居然连理都不理他,向楼对他造成的影响真有这么大?
「你有心事?」他明知故问地问道。
朱皭顃仍旧喝着他的闷酒,他心想,涤尘若是知道他爱上了一个男人,不晓得会怎么看他?
「我们两个是好兄弟,需不需要我帮忙?」皭顃若不肯告诉他原因,向楼的事他就没辙了。
「涤尘,你对汉哀帝有什么看法?」朱皭顃举觥过后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
风涤尘在心里暗笑,原来皭顃把他自己比拟成哀帝了,「唔……汉哀帝宠溺佞臣董圣卿,残害忠良、重用谗言枭辈,引得东汉走上灭绝之路,可说是亡国之君不足取。」风涤尘愈说,朱皭顃的脸色就愈是沉重,他的表情惹得风涤尘都快笑出来了。
「那……对于哀帝和董贤之间的『断袖之癖』,你觉得这正不正常?」朱皭顃很困难地问出这句话来。倘若涤尘知道了他爱上一个男人,还愿意与他兄弟相称吗?
风涤尘给朱皭顃那净铙着圈子打转的问话方式给烦透了,「皭顃,你提这个做什么,和你有关吗?」
朱皭顃望着酒杯犹豫了许久,然后微乎其微地颔首,「涤尘……你有没有那种经验,就是当你发觉此生中最想得到的东西却无法挽留,那种愤恨和遗憾?」
「有。」风涤尘想起水楼诈死时那股心中莫大的怆然,「你爱上一个女人了?」
「不,我没爱上任何一个女子。」朱皭顃很肯定地答道。
时机到了!风涤尘奸笑地想着。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朱皭顃主动地承认他的情感,而他的坦承还真让风涤尘吓了一跳。
「爱上一个男人?你?」他的音调有些奇怪,他其实想笑得快憋不住了。
朱皭顃挫败地仰头又喝了一杯酒,「你不相信是不?连我自己当初发现的时候也不敢置信,这种感觉实在令人难受,然而事实就是那样,想我朱皭顃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如汉哀帝般同是喜好男色之辈,怪不得这世上的女子我皆不曾动心,没想到我竟是……」
风涤尘真是可怜他,这家伙也挣扎了许久才愿意承认自己深受向楼的吸引吧!好在水楼没玩个女扮男装什么的,要不他也会受不了。
风涤尘正欲将曲向楼的秘密道出来安慰他这个倒楣的师兄兼好友时,邀语却在这个要紧的关头上出现了。
「将军、王爷。」邀语轻声细语地通报她和曲水楼的来临。
「邀语,向楼睡了吗?」风涤尘暗指她们两个把曲向楼摆平了没?
曲水楼站在邀语的身后猛向风涤尘使眼色,然风涤尘迟钝地察觉不出什么异状。
曲水楼呼了一口气,放弃向她这个未来的呆头鹅老公暗示计画已经改变了,「涤尘,有个人想见见朱王爷。」
「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朱皭顃闷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