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烧成这样,若有个万一,她有何颜面面对用命保住他们的父母?而她竟浪费救弟弟的宝贵时间,只为和那救了他们的陌生男人争一时之气。
她凭什么和人家争,又有什么立场可以和人争?
是她低声下气,苦苦哀求那陌生人救她姐弟两人,她有什么资格要人家因她一时的心态作祟而看她脸色。
或许,那陌生男人的态度不友善,但他毕竟救了她和弟弟,她该感谢他,而不是在言语上逞能。
是啊,只要弟弟能有个遮风挡雨又不愁三餐的地方,要她做牛做马都行,当然,在这之前,她得学会管好自己的嘴,否则,不只是自己受苦,弟弟也会因她的利嘴而受苦。
现在,如果不想让弟弟过着餐风饮露的苦日子,最好的办法便是赖住那个陌生男人,直到她有能力负担为止。
赖,多可耻的字。她摇了摇头。
一种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窘迫,盈满了海晴彷徨无助的心,悲恸的泪水滑下脸庞,沿着微扬的苦涩唇角,流进她的嘴里。
好苦!海晴抹去颊上泪水。泪不该咸的?为何她的泪竟是苦的。
深吸口气,她强抑下心头翻涌的悲伤,这才注意到水雾影拿东西竟拿了那么久还没上来。
一丝怀疑掠过心头,海晴蹙了蹙眉,不愿妄自揣测地想下楼寻那摸了半天的男人。她探了探海旭的额,不见有缓的高烧差点烧掉她才下定自制的决心。
该死的男人,生孩子也不必这么久!
她急怒攻心,双手撑在床沿打算起身时,一只天外飞来的“怪手”,突兀的罩上她的小手。
“啊——”海晴尖叫一声,起身的动作因这突生状况而往后跌坐在地。
正在睡梦中的程拓被尖锐的尖叫声吵得皱眉坐起身,不悦地咕哝,“那个没天良,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来杀鸡。”念完,又躺下继续睡。
海晴吓瞠了一双大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被尖叫声“叫”上来的水雾影,环胸斜倚门边,责难的语气包含不解。
“我……”以为水雾影怪她走错房,海晴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不是说你。”打开灯,水雾影朝那睡眼惺忪,死赖在床上的人走去。
“影,你回来啦!”老天,他好困,倒霉的他走避不及,被那三个已婚妇女念到头昏脑胀,几乎呆痴时,那三位已婚妇女的老公才“适时”地伸出援手,救他脱离了“口”海。
极度的疲累睡意让程拓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所以他也不知道此时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不是枕头,而是个人。
“你给我起来。”水雾影跳上床,不客气地揪拉起程拓这名不速之客。
“起来做什么?你别吵我,我好累。”强睁一道眼缝,程拓有气无力地拍打水雾影揪他胸口的手。
“你累,回你家去睡。”不唆,水雾影一把将程拓拖下床。
纵有再浓的睡意,让人这么又拖又拽的不醒才怪。程拓呈大字瘫在地板上,瞪着水雾影的背影骂道:“你怎么这么小气,不过借睡一晚嘛,何况你也从不来这里睡。”
水雾影回头,紫水晶的紫眸漾着令人毛骨悚然地诡笑,“不止一晚吧?拓,别以为我不来就不知你干的蠢事。”
程拓一听,惊慌地瞠大眼,快速跳起身,指着水雾影,“你……你该不会偷看吧?”
偷看?水雾影酷谑一笑,“你看我眼睛有烂掉吗?”
当他水雾影是什么人,堂堂北方雨神的未来继承者,会去偷看别人翻云覆雨?
他才没此癖好,若非有回心血来潮,来此看看,他还不晓得他的房子给人当成了爱情宾馆,而这恶人还敢先告状!
面对好友讥诮言词,程拓面有愧色,“不能怪我,我只是不想有把柄落入那三个爱管闲事又‘吟念’的女人手中。”不然,他会被吹到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你就把女人带到我这儿来,你还真是好朋友啊!程拓。”害他替这家伙背黑锅,耳朵惨遭凌虐。
“嘿!有难同当才是好朋友嘛!是不是。”他知道影会连名带姓的叫他是生气的前兆,也是警告。
程拓谄媚的笑脸看在水雾影眼里成了一种嬉皮,碍眼得让人想一拳凑上去。“笑完了吗?”水雾影没好气白他一眼。“笑完了就过来帮忙。”
“帮忙?帮什么,你这伟大的雨神继续者还需要我这平凡人帮。”念了一长串,程拓这才发现床上多了个男孩,“他是谁?你从哪里捡来的。”他跳上床,端详男孩脸上异常的红晕,而再一转头,发现了一旁的海晴。
“喂,影,你不单捡了一个,还凑成双呢!不过,小女孩,你是不是先该去……呃,把自己清理一下。”程拓自认说得婉转不伤人。
“我知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后知后觉先生。”直到现在才发觉她和弟弟的存在,实在有够没神经。
“喂,小女孩,你不止没礼貌,还看不起人喔!”
海晴扬扬眉,“我只是实话实说。”
“喂……”水雾影冰冷的低沉喝斥声,让程拓吞下所有欲辩之词。
“够了。”紫晶阴凉的射向海晴,“你,去洗澡,别碍了我的眼。”
明知他话中只为她一身吓人的血迹,并无伤人之意,但她敏感的心却还是被他冰冷的语气冻伤。
接过他抛丢而来的衣物,海晴怯瞟他一眼,正茫然不知浴室在何处时,程拓适时的出声解围。
“浴室在那里。”他指向一处会令人误解的拉门。
“谢谢!”小声道谢,海晴走向她以为是衣厨的浴室。
待她进入浴室关上门,程拓才打抱不平地问:“不过是个可怜的小女孩,有必要冷言冷语吗?”
不必多问,单看海晴一身的血,程拓也能猜到几分,不是重大车祸,便是仇家追杀。
“她可怜?”扬了扬眉,水雾影扶起昏睡的海旭,“我才可怜,莫名其妙的捡了两个麻烦。”
程拓瞠眼,怪声道:“你的良心被狗吃啦。”
脱掉海旭上衣,水雾影横眼一瞪,“不帮忙就回你家,别在这儿哩唆的。”
“帮!”算了,跟这禁欲太久的男人计较没好处,“要我帮什么?”
“先去端盆水来,再去弄杯热牛奶,顺便弄些吃的。”水雾影说着,心想,一夜的逃命,她该饿了吧?
突地一怔,他这是在干么,关心她?对自己无端生起的异样感,水雾影心中一悸,顿觉茫然。
怎会这样?他是同情,还是可怜她?但看她和拓如打情骂俏的一来一往时,却让他不舒服极了,难道这种不舒服是源自同情怜悯之心?
突地,水雾影摇头自嘲轻笑,这既不是同情亦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妒意。
他该死的竟为了一个认识几小时的女孩吃醋,他是疯了不成,竟对她动情,他的感情是要留给天珠新娘的。
程拓端来一盆水,见水雾影想事想得出神,好奇地蹲到他身边,打量他比女人还漂亮的五官。
真是百看不厌,赏心又悦目,只是……
程拓皱眉瞪着水雾影不专心的手,他一手平贴小男孩的背,一手抚着下颚。虽说小男孩的病是小事一桩,但他也不需如此的心不在焉吧!
“你在看什么?”一回神就看到程拓那张放大的脸,水雾影很想一脚将程拓踹下床。他最讨厌男人目不转眼地盯着他的脸看。
“你在想什么?”好奇的虫子爬痒程拓的心。
水雾影笑得邪谑,“你很想当一只被水淹死的猫?”
“关心你嘛,问问都不行。”后面一句,程拓是念在嘴里,他才不想当那只因好奇而惨死的猫。
白了程拓一眼,水雾影才转头四处看了下,“牛奶和吃的东西呢?”
责难的语气让程拓没好气地边走边念,“我又不是佣人,也不想想是谁任劳任怨的赚钱给你花,叫人帮忙也不说个请字……”
对程拓拉杂的叨念声,水雾影是有听没进,当掌心不再感到炙人的温度时,他才收回手,小心的放平海旭的身子。
他起身自程拓端来的水盆中拧了条毛巾,再回到床边,动作轻慢地擦拭海旭的脸。
擦着他皮包骨的身体,水雾影真有说不出的心疼。由刚才的治疗过程中,他知道小男孩的体质较常人弱,禁不起一丝风吹雨淋,而整日与床为伍的结果,就是一身白皙透明的肤色。
想来,他们的日子定是不好过,否则,怎会养成这副瘦骨如柴的模样?但,既是穷人家又何以遭人追杀?
他沉思的明亮紫眸突地对上一双好奇又不安的黑瞳,“醒了。”他低沉轻柔的嗓音,极见安抚人心之效。
“你是谁?”海旭眼中的不安虽消退了些,出口的话却仍带有怯惧之意。
“朋友,我是你们的朋友。”他看得出来,这小男孩显少与外人接触。
是不是朋友海旭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只关心,“我爸爸、妈,还有姐姐呢?”
“你姐姐在洗澡,待会便出来了。”长期生活在封闭的空间,小男孩的羞怯、害怕是可想而知的。
海旭没有接话,骨碌碌的眼,好奇的四处溜看,“这是你家?”好大、好漂亮,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
水雾影点头,“想不想住在这儿?”
“可以吗?”海旭问得好小声,好不安。
“当然可以。”露出一抹收服人心的笑,水雾影这才导入正题,“你叫什么名字?姐姐呢?”
海旭考虑了会,“我叫海旭,姐姐叫海晴。”
“你们家住哪?”水雾影不敢问他双亲的名字,怕他再追问。
海旭摇头,“不知道,我们总是搬来搬去。”
“哦,为什么?”看来他们的仇家不是普通的角色。
“好多人要捉我们。”妈妈常在半夜抱着他逃命。
“是谁?你认不认识?”这句有点像是白问,果然,他马上看到海旭摇头。
“饿吗?”他知道从海旭身上是问不出什么的。
海旭怯生生地看着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去拿东西给你吃。”摸摸海旭的头,水雾影正欲起身去找程拓时,程拓很巧地推着餐车进来。“时间拿捏得真准。”水雾影一语道破程拓适才如小偷地偷听行为。
程拓皮够厚,耸肩不理他,径自走到床的另一侧。“小旭,喝杯热牛奶,大哥哥亲手泡的哦!”亲切的端着牛奶坐上床,程拓扶起海旭将温热的牛奶放在海旭的双掌中。
“谢谢。”手中握着马克杯,海旭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旭家里除了爸、妈、姐姐,还有没有别的亲人?”看海旭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程拓抚着他的头套问。
“没有。”说完,海旭继续喝他的牛奶。
接收到水雾影抛来的嘲笑,程拓以两个黑黑的鼻孔当回应,紧接着又问:“小旭,你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吗?”
程拓愈挫愈勇、再接再厉,但,有人可不高兴了。
“你闭嘴,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可以,他会直接将程拓丢回隔壁的家。
“你不问又怎知他不知。”明知水雾影有理,但程拓就是嘴硬。
“那,请问,你问出了什么?”他非得在这搅局吗?
没有,但打死也不能承认。程拓眼珠直转。“影,你要不要去看一下那女孩怎么洗澡这么久,该不会昏死在里头了吧。”
心知程拓在打太极,但说的确也是事实。
水雾影瞪了眼贼笑的程拓,才怀着一丝担忧起身,他走到浴室前,附身倾听耳中听到的,除了水声,还有哭泣声。
是该让她渲泄。一股异样感盈满他的心,水雾影叹口气,无语回到床边。
他凝重的表情让程拓识时务的不再多问。
这是影捡来的麻烦,他还是乖乖的当个观众,免得惹“水”上身。
霎时,静谧的房内只余水声夹杂着哭声。
第三章
浴室里,海晴站在莲蓬头下,任温热适中的水冲刷而下。
她低着头,看那自身上流下的血水,缓缓地流进排水孔,血水由浓转淡,直到呈现完全透明的水色。
妈妈,看不见的血水就如再也见不到母亲温柔的笑容般,一去无回。想到母亲的舍命、惨死,海晴再也无法伪装坚强,放声痛哭。
如果可以,她愿代母死,也不愿母亲惨死枪下,血液喷洒的锥心记忆,成为她一辈子无法抚平的痛。
而如今,她要如何告诉弟弟这残忍的讯息?
泪水如开阀的门,倾泄而出,海晴捂住唇,不让哭声进出,怎奈,溃堤的悲伤如潮水滚滚翻涌而来。
一哭出声,她便不能自己的哭倒在水流不断且湿滑的磁砖地上。
母亲的惨死,父亲生死不明,年幼体弱的弟弟,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又该如何手刃毁她家园的仇人,除了命一条,她还有什么?
而“那个人”又为何如此残忍,追她全家二十年,就为了不甘心,迟迟不愿罢手。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为了一己私心,害她家破人亡,从此无所依从。
男女相爱,是那么天经地义的事,他为何不能成全,甚至苦苦相逼,不除不快。
海晴哭得肝肠寸断,几乎昏厥。
“别再哭了,红肿的眼睛会让你弟弟起疑。”隔着眼前淋浴玻璃门,水雾影叹息地说。
突来的声音让海晴吓停了泪,不知该躲还是遮。“你怎么进来的?”她明明有锁门。
“我怎么带你来此,就怎么进来。”他真的不懂自己,坐在外面惴惴不安,竟来自她不停的哭声。
水雾影不提,海晴倒给忘了,“纵使你是异能者,也不能……”
不能什么?他既不是直接进淋浴间,也没偷看,况且这是他家,她能安他什么罪?
对异能者一词,水雾影不想多作解释,因为,只会愈解释愈头大。
“你弟弟醒了他在找你。”他希望她赶快出来,一来解他心中疑惑,二来安抚不安的海旭。
“我弟醒了,烧退了吗?”
“退了,你赶快出来。”女人就是女人,磨磨蹭蹭的,有话不会出来再问。
水雾影不耐烦的语气,让海晴差点忘了还在滴水的全裸身子而冲出去。“能不能请你先出去。”关起水龙头,她吞着羞怯的唾沫。
“快出来。”怒声说完,水雾影扯下一旁大毛巾,粗鲁地拉开没有安装锁扣的玻璃门。
海晴瞠眼,来不及尖叫,裸露的身躯瞬间被包裹在大毛巾里,然惊吓未过,水雾影又抱起她,将她放在马桶水箱上,二话不说便抬起她修长、白皙却满是伤的腿。
“你要做什么?”暧昧的姿势,不但让海晴惊慌,亦红了脸。
他能干什么?水雾影抬眼一瞟,“我只是要看你的伤,不会吃了你。”
他是有点想啦,不过,要在确定她是不是天珠新娘后。刚才,他就一直在回想他们相遇的经过,巧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天珠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