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别在这里装好人!”他果然喜欢范姊姊,否则为何不反驳?修后也不明白,这个想法为何让她胸口郁闷的接近酸楚?
他再度深吸一口气,好定住即将沸腾起来的情绪,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一颗碧绿的药丸递到修眉的面前,“这是清心丸,具有宁神补气的效果,吃了虽然无法让你不晕船,但是会舒服点。”
你为什不反驳呢?为什?修眉无言的问。
男性的大手稳定的平举在眼前,突来的一股激烈情绪,促使她抢过药丸扬手扔进江水中,挑衅的说:“不吃!”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冷到顶点。
骆千纶很慢很慢的站起身.俊拔的身躯紧绷如铁,专注而犀利的低头俯视,“你爱耍脾气随便你,反正不舒服的人是你,不是我。”他跨步离开,冷消又痛心的说:“我没想到,你这么会糟蹋别人的好意。”他也是当惯主子的人,从来不曾低声下气的哄人,如今好意被糟蹋,引得他怒火阴烧。
修眉愣愣的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去,泪水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奇怪,阳光不是正烈,可是她为何一点也不热,反而觉得冷呢?
其实,身体不舒服的人,难免心情脆弱,修眉的行为说穿了,就只是想找个人撒骄,可惜骆千纶终究弄不懂女孩子弯曲别扭的心思。
***
“嗯……”修眉握拳咬牙,死忍着不喊叫。她的手臂和大腿又新添几处红肿瘀痕,这是下午忙着冲出舱房的结果,心筠俐落的替她上药,揉着青紫的部位。
看着身上恐怖的伤痕,一股自怜的情绪涌上,修眉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很疼吗?忍忍,我再读几下就好。”
修眉轻轻的摇头,胸口就像梗着硬块……委屈的说不出话来。上回她从马上摔下来,弄得一身是伤,当时骆千纶慌张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而且,他也曾像心筠这样替她救药、揉散瘀血……只不过才多久的时间?他竟然变了,变得冷淡、变得可恶。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冷漠的眼神,对待她客套生疏的模样,她就是心头闷得难过,甚至有些心怯……有些怕他不理人的没表样。
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傅二小姐,不怕上官非彦的沸腾怒火,不怕有人追杀,可就偏偏怕那个爱说大道理的臭酸儒,怎么会这样?他既没高声骂她,更不曾动手打人,可是她却真怕了他的淡漠,就像他的眼里看不见她似的。”
心,就像悬吊在半空中的不踏实,慌乱得无处摆放。
不懂,越想越不懂,想着想着……眼睛浮起薄薄水雾,在明亮的眼里转呀转,倔气的咬牙,硬是不肯让泪珠滴下,那种忍耐的模样,看起来忒惹人怜借。
心筠本来觉得修眉骄纵任性,所以总和她保持距离,可如今仔细想想,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只身在外,难免孤单寂寞,现在又晕船又受伤……不由得大为同情,再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实在无法让人再排拒她。
“好点没?喝点热汤好不好?”心筠摸摸修后的额头,一天折腾下来,她早就筋疲力尽了。
“吃不下。”她怕吃了东西又会想吐,宁可饿肚子,而且剧烈呕吐后,什么食欲也没有。
“那躺下来休息。”心筠关心的替她盖上棉被。
才刚起身,躺在床上的修眉小手揪着她,鼻音浓厚的说:“心筠姊姊你待我真好,不像他不仅不理我,还说不干他的事……他是喜欢你的,恭喜你。”修眉的语气酸气冲天,小心眼的计较着骆千纶脱口而出的话。
“他,是谁呢?”心筠只当她是不舒服的发小孩脾气,所以只管微笑的顺话搭。
“他是个可恶的大坏蛋、大混蛋…·你不理我,我也不要理你…··”气呼呼的嘟嘴咒骂,突然,从怀里掏出百幅令,“还给他,我不要当什么恩人了,我也不要去见你们的鬼门主。”
“好好好,睡吧!明天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推拒不了,心筠只好先把今牌收下。
木板抢门外,俊雅的人影失笑摇头,趁着心筠开门前闪身离开。
月影映江,节气过了秋分,气候明显转凉。
陆大智好不容易逮到空档,可以向骆千纶报告两年多来商行的营运情况。“公子,这是‘幅字号’各地管事送来,预计今年人股的伙计名单……另外,‘百字号’选定在无锡及江陵地区增添八处商行,幅字号商行……”
瘫在长椅上,骆千纶眼睛望着窗外的月儿,单手抓着一大把瓜子悠闲的啃着,对总管的报告相当敷衍的以“嗯”、“哦”、“喔’、“哟”·。…·一堆感叹虚词应喝,听进多少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京城的老夫人传口信,请您抽空回家走一趟,老夫人说
他从五岁拜师习艺后就甚少回家,不过,那个爱凑热闹的丫头,肯定会喜欢京城的繁华……唉!明明正在冷战当中,可不经意的,思绪又会转回她的身上,真是糟糕!他自嘲的撇撇嘴角。
优雅的端起白瓷杯,轻咬一口黄山毛峰茶,骆千纶终于把目光转进舱房,突兀的插口问:“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处理‘凄风双煞’的事,而不派其他人?”
“哦……”陆大智思绪卡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反正公子派他做什么,他就去完成。
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他好心的提供解答,“我是故意支开你,好图耳根清静。因为我知道你会唠叨不休的跟我报告商行营运,其实,这段期间你们做得很好,继续维持就好。”
“怎么可以?”矮胖的身子像被蜂螫了跳起来,“之前是公子刻意避开,弟兄们群龙无首……”
“这段期间,遇到棘手的问题怎么处理?”骆千纶赶快以问题阻住陆大智的嗡嗡碎念。
“由我和上官总管以及百字号、码字号,两位总掌柜面议。”
“是了,只要你们别心血来潮把银两拿去投江就成了,我现在还没酝酿出管事的心情。”他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反正要把天下第一富的家产败光,可还得花不少精神。
“公子……”陆大智准备再来一波疲劳轰炸。
“到此为止。”面容虽然毫无愠色,然而,简单的四个字却隐隐透出他的不悦,“你早点休息。”
骆千纶的外型斯文,平日又亲切待人,很容易让人以为他随和好说话,其实他的骨子里潜伏着刚硬的倔性子,一旦打定主意,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他的决定,就像当初他的不告而别。
耳尖的听到门口有足音接近,不管陆大智欲言又止的表清退自招呼,“心筠吗?进来。”
“公子,傅姑娘已经睡下,身上的瘀伤也救过药,她嘱咐我把百幅令还给你。”心筠和陆总管换班进舱房。
他接过令牌,低头把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眼底眉梢却溢满温柔。
心筠好奇的出口探问,“公子,你喜欢傅姑娘?”
“你说呢?”不答反问,他从来不习惯直接回答问题,反把话题转向她,“你有事要问我,是吗?”他微笑鼓励。
既然他先起了头,心药决定问出悬宕心头多时的疑问,“请公子原谅我的放肆,有件事我一定要听到您亲口回答。”纵使答案很伤人,她也非问不可。
不用说,他早就猜到她要问什么。
骆千纶的薄唇浅咧着随和笑弧,徐缓的问:“筠儿,你是真心想嫁给我,跟我过一辈子吗?你能够不把我当主人,而是拿我当一般男人来爱吗?”他挪近心筠,严肃的逼问:“回答我。”
“我……”她没想过,当年她只因上官非彦一句,“那很好,恭喜你!”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自做多情的大傻瓜,感觉被彻底伤了心……其他的,她反而没去细想。
看见她茫然的表情,他别有目的的放柔嗓音,“我们直接以行动来测试……”他再逼近一步,弯腰侧头的贴近心筠的唇瓣……
骆千纶的五官突然逼近,心筠瞪大眼全身紧绷,尖叫声几乎冲口而出,连想也没想的双手平伸,用力推开他,自己也跟着踉跄了好几步,惊讶的喊着,“公子,你?!”
他的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站在原地哈哈大笑,调侃的说:“我从来不知道我长得如此丑怪,能够把你吓得魂不附体?”
原来.公子只是在试验她。
“你的身体压根就排拒我,所以才会下意识的反抗我的亲近,这表示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那样。”含笑的黑眸晶亮、认真的宣布,“我有我的骄傲,绝对不可能娶一个不爱我的女人,你也应该有你的骄傲,一定要嫁个你爱的男人才对。”
心筠说不出话的呆立着。
“你最大的优点就是自尊心强,但是,这也是你的最大缺点。我记得,小时后大师兄教你练功.你明明根基弱、跟不上,却不肯开口问,宁可自己咬牙苦练整夜。其实,你只要说出来就可以解决,死撑着有什么好处?只是累垮自己。”
“所以,公子真的是为了躲避我,才不告而别?”
“这是两件事。我离开,是因为管理商行已经不再有挑战性,要是不偷溜,我那堆没人性的师兄弟能放我休息吗?我倒是要问问你,当初如果门主坚持要你嫁给我,你敢违抗命令拒绝?你可以吗?”
心筠无法回答。
骆千纶就像见长般慈爱的拍拍她,“现实是……我和你身分不同,不管我怎么违抗门主,我既不会被逐出师门,他更是拿我没辙。可是你不同,门主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从来不曾动过违背他老人家的念头,满心想的都是:该怎么做,才能够让他开心。是吗?”
“如果因为骄傲而错过自己的幸福,那就是愚蠢了。你好好想想,谁才是你放在心上的人?”
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当事人怎么想,自古以来“情”字永远是剪不断、理还乱,更何况,他自己还不是自身难保的,尚未摆平那只小狐狸。
这席交谈,让心筠眉宇间的凝结慢慢散开,她微笑的敛裙道谢,“谢谢公子的敦诲,我会好好想想。”
她躬身退下回房,一点都没有注意隐在黑暗中一双嫉妒又痛苦的眼。
男人弯腰慢慢贴向女人……短暂的一眼,却重重的烙印在脑海,也重击上他的心。
夜风凉飒,今夜适合买醉……
第七章
经过数天呕吐头晕的折腾后,在到达汉水沿岸的补给小镇“川安镇”之前,修眉总算适应船上的晃荡。
这段时间,为了反击骆千纶对她的冷淡态度,她倔强的告诉自己:你不理我,我也不要理你,我去理别人。所以,等精神稍微恢复后,她开始跟船上的每个人聊天,要不就是成天跟着上官非彦转,硬把“相公”这个称呼叫得甜滋滋的。
双脚终于踏上实实在在的陆地时,修眉有种恍如隔世的激动。拉高裙摆小心地避开渡口上往来搬运的工人,她两眼晶亮的直往前冲,手肘上传来的拉力让她不得不回头。
“眉儿,公子交代只停留两刻钟就得再出发。”心筠追上来叮咛。
“知——道——”她把尾音拉得老长,心里虽然老大不情愿,嘴上还是柔顺点头回答,因为这些天,多亏心筠耐心照料,所以也不好太不给面子当面拒绝。
渡口上堆满货物,以及准备登船的旅人,离开渡口前,混在人群中的修眉回头,遥望立在船头的尔雅身影,只见衣角随风飘飞,骆千纶俊朗玉立的风采吸引了不少目光,随侍在旁的陆大总管和他交头接耳,不知道两人正在说些什么?
哼!与我何干?修眉冷嗤的警告自己,忍不住又哀怨的瞪了一眼。尤其想到他的冷淡对待,和刚认识时的温言笑语,两相对比之下,更加显得这几天自己被他欺负得彻底,于是,她气呼呼的跟着小石头出气。
艳红娇丽的身形很快的就淹没在人海中,两人距离越来越远……
陆大智陪在身边,忍不住又唠叨起来,“公子明明关心她,又何必跟她斗气呢?老僵着也不是办法。”
骆千纶突然没头没脑的低声感叹,”唉……为什么你偏偏小我这么多岁呢?”一见到陆大智果愣张大嘴的表情,才觉到竟在无意中说出心底的话。极为不自在的、硬的转移话题说;“上官和心筠之间的僵局,有机会你就替他们俩排解一下,别让上官再继续喝闷酒。”
“哦!”陆大智心不在焉的回答,怀疑他刚刚是不是看到公子脸红的模样?
眼看人走得远了,骆千纶赶忙吩咐,“跟着那丫头,我不信她会乖乖听话。”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前车可鉴。
他无奈的摇头,若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安排,他会自己出马,防止她捣蛋捣鬼。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时间流逝,果然如他所料,过了约定的出发时间,修眉仍然不见踪影。直到夕阳染红江面,才让葛一汉和陆大智两人一左一右的挟持回来,直接塞进舱房的椅子。
除了抗议的瞪大眼,封住周身大穴的修眉,既不能出声说话,又不能移动身体,而骆千纶不仅无意替她解开穴道,甚至连理也不理她,自顾跟属下商讨行程,完全无视于她的存在。
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人,以修眉的愤怒指数来看,骆千纶早就血流成河的倒地而亡了。
随着日头偏西,到夕阳沉下江面,她的情绪从激昂火大,到接受事实的平静,接着开始钻牛角尖,认定骆千纶根本是故意欺负人,好教她出糗的。
人员慢慢退出,最后只剩下两人各据一角。
骆千纶斜靠窗前,宛如塑像般一动也不动兀自陷入思考,舱房的空间呈现绝对的宁静,似乎连空气也凝聚不动,巨大的紧滞压力横互在两人之间。
好半晌的前后思量后,他重重叹气,打破寂静,作下重大决定似的抬头说:“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看我的手?因为我必须很努力克制,才能不冲动的出手一把掐死你。”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平铺直叙的陈述,然而,精芒迸射的黑眸凌厉冷凝。
“知不知道我为何下令,尽量不停靠渡口,全力赶回门?”连续两个问句,一句比一句口气下得重。
他随手五指连弹的挥出劲风,解开她受制的穴道。
“咳、咳……咳……”突来的血气通畅反让修眉呛咳不已,她气息不稳的说:“你抓我干嘛?令牌我已归还,大家就此分道扬镳,各自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