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有此等武功修为的,肯定是上了年纪的前辈,然而出现在擂台上的男人,却年轻得教人吃惊。他微笑的仁立在众人面肖,身量劲瘦挺拔、气质俊雅,如果不是方才显露出功夫,光看外表,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
“好痛—…·”修眉的胸腹如火灼烧,一阵来回腾空,教她晕头转向得分辨不出方向。
“怎么每次见面,你都是喊‘痛’呢?”
似笑非笑的温醇语调,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定神细看男人的唇,已经勾成慵懒坏笑,“你——”她宛如触电的对上一双贼兮兮的俊目……是他?!黄沙镇巧遇的臭酸懦。
“把我的百幅令还来!”她不客气的大声索讨。
“百幅令”三个字,宛如闷雷,震得所有武林人士惊讶不已。江湖盛传:武林绝学——“青虹九式”的下落就刻在令牌上,因此多年来,“百幅令”的下落分外惹人关注,不断有人打探搜寻。
骆千纶心一凛,默塾哀叹:这下,麻烦可要春风吹不尽了。由于令牌质地特殊,在阳光下会发出七彩宝光.本来只是灵犀一动的怀疑,所以他卖命纳藏,打算找机会私下求证的,哪知道她会这么大刺刺的出口催讨。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几步外,霍无悔被逼得一退再退,狼狈不已。
“住手!”来不及叙旧,骆千纶才放下怀中的重量,就看见上官非彦双拳击上霍无悔的左肩,震得他连退三步,左脚踩空就要捧下台……
劲秀的身影如鬼魅飘动,脚心踩在高台边缘,随风前后摇晃,左手有技巧的轻扶过霍无悔的腰眼,生他借力不往下坠,可自行稳住身子。这一手可真帮他留住颜面,否则堂堂的霍山派掌门教人打下擂台,可真是贻笑万年的耻辱。
骆千纶双手抱拳,恭顶一揖。朗声的说:“在下‘百幅门’骆千纶,奉门主之令前来。霍前辈武艺高深、胸襟广阔,多谢前辈对门人的无理冒犯万般忍让,晚辈谨代门主谢过。”
“真是英雄出少年,大名鼎鼎的‘银幅公子’身手果然不凡。”霍无海边交代场面话,边暗自顺气,知道自己伤的不轻。
“晚辈愧不敢当。”骆千纶得体的谦让,他从怀里掏出一颗如指头大小的银色圆球双手奉上,“今日是霍前辈接任掌门的大曲,晚辈来得匆忙,不及筹备贺礼,这是本门独创的‘天香银丹’,请前辈笑纳。”
“百幅门的‘天香银丹’与少林寺的‘大还丹’并列为武林两大治伤灵药,除了疗伤,还可增进内力,此贺和实在是太贵重,老夫。。。。”
“前辈切莫推辞。百幅门向来门规森严,上官非彦冒犯之处,门主必会严征,请霍掌门原谅。”骆千纶转过身,威严的开口,“既人我门,再世为人,过往恩怨不再寻。”上官非彦,你忘了当年人门的训示吗?还不随我回去向门主请罪。”
“公子,我可以不报父仇,可是我绝对不能看着卑鄙小人披着正人君子的外衣,欺瞒天下成为一派之主。”在骆千纶面前,上官非彦自然不敢随便动手,只能气愤的大吼。
“住口。”燕无方跳出来反驳,“当年,我师兄也是迷失了方向,差点死在大漠中,等到获救恢复知觉,已来不及救援,又不是存心辜负。事后他也到处寻找上官诚的妻小,希望能弥补,只是追寻不着,怎能怪我师兄?你要寻仇就冲着我来,我们霍山派可不是好欺负的。”
霍无悔叹气说:“师弟,这事你何必插手?当年确实是我对不起上官兄弟,他的后人来寻仇也是应当。”
不知是无心或是有意,这段话,马上将骆千纶希望淡化 的恩怨又撩拨起来,现场的人纷纷表示同情,霍山派更是群情激动。
完了,情势又变复杂!骆千纶在内心哀叹,无奈的眼光 不自觉的望向退到一旁的修眉。
短短的眼神接触,竟能奇妙的心灵相通,修眉清楚的接 收到他的叹息。
俏皮的撇撇嘴,她突然以双手圈抱腹腰蹲下,疼痛难忍 的呻吟着,“我……我的体内好像有火在烧·-…·”
“姑娘你还好吧?”骆千纶关心的探问,边轻扶起她。
修眉脸色苍白如纸,轻摇螓首正要启口回话,突然咽喉一甜,呕出一大口血,点点嫣红浸染前进。
她柔如弱柳的倚着骆千纶,不住的喘息呛咳,可怜兮兮的指着燕无方说:“他方才那一掌好重,伤了我的腑脏,哦——”又是一口血冒出来,时机掐得刚刚好。
小姑娘长得可爱动人,现在却身受重伤,纤弱的姿态忒是惹人怜惜,于是,现场沸腾的情绪马上成功的转移焦点。
燕无方的性格虽然暴躁,但是心性耿直,一心习武,不谙人情世故。面对小姑娘气弱的指控,心慌的出口解释,“我不是有意伤你,是你突然冲上来,我才…··”
“好难过……我快喘不过气了……好难受……”修眉捂紧受伤的胸腹,攒紧攒眉心低喊。
修眉一身醒目的红衣,站在台下的彭开看得可清楚,想到他曾经吃过的亏,忍不住大声提醒,“师叔,她就是小妖女傅修眉,您别被骗了,说不定她根本没受伤。”
再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骆千纶当机立斯的从怀里掏出令牌解释,“本门失踪多年的‘百幅令’,既然在这位姑娘的手中,就表示她与本门渊源颇深。如今她受伤,晚辈必须尽快为她医治,请各位见谅。”
他单手扶着修眉的腰肢,在现场数百双眼睛的瞪视下,如履平地般的从高台上,凌空缓缓的,宛如踏着无形的阶梯走下来。这种凌空跨步,走快容易,要走但非得有高深内力才行,他也是别有用心的展露功夫,希望能震慑众人。
脚一踏上平地,骆千纶仰头朝树梢开口,“陆总管,把上官非彦带回去。沙长老,剩下的事情有劳您了。”
原来树梢上还藏了人,始终静观其变,并末露面。
“哈哈哈……”浑厚的笑声震得枝叶晃动,“沙老怪人老无用,就不知道霍掌门以及天下英雄,是否愿意卖我个面子?让我充当一回和事佬?”
“昆仑派长老沙行舟?”不知道是谁率先惊呼出来。
此人为昆仑派第一高手,纵横江湖六十载,曾因为拒绝接任掌门之位,而十多年不曾踏入昆仑山一步,他为人恩怨分明,十分受人敬重。
想不到,骆千纶竟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请动退隐多年的老前辈下山代为说项。
***
几个起纵飞掠,把嘈杂喧闹的人声远远抛开,修眉揪紧骆千纶的衣襟,足不沾地的任凭他施力圈扶。
两旁的树影、巨石……不停的往后退,不得不承认连她最自豪的轻功,都比不上这个外表文秀的男人。手肘顶了顶他的腰眼,“臭酸儒,你有没有走错?我们该下山,你怎么偏往山上爬?”
四周的林木绿荫越来越茂密,枝叶间馒过的微风,扫除了不少午后的闷热。
“把人家很重要的掌门接任大典闹得天翻地复,现在还想正大光明的从山门离开,未免太嚣张了,咱们还是避一避从后山走。”骆千纶边解释边放缓脚步,好让身后的两人能跟上。
“你武功这么好,又怕谁来着?”
“小孩论调。”骆千纶笑看她骄蛮的表情,“这跟怕不怕没关系,所谓‘山水有相逢’,行走江湖总得多给人留颜面,日后见面才不会尴尬。”
修眉嘟起嘴,捂着耳朵猛摇头,“又是满篇臭道理,听不憧呀……听不懂……”
“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表示你没事。”他撤回圈抱的右手, 含笑宣布,“从这里开始,路途平坦,你自己走。”
“什么?”眼前的山径,笔直陡悄的往上延伸,一眼望去, 就像连到天际似的,“不要!” 她一口回绝,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这种坡度走起来累死人,等爬上顶端,我的腿肯定酸到废了。我不要,说什么也不爬。”她干脆蹲下来,仰头瞪视着他,准备耍赖。
骆千纶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和她静静对峙,视线接触越久,目光越是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连唇角都弯出浅浅的弧度。
奇怪,山林间的风何时停止?修眉屈蹲的身子,开始感觉燥热。
在目光的笼罩下,骚动的不安感涌现,她指控的说:“又来了,你又出现这种贼兮兮的表情,看起来真惹人讨厌。”她不喜欢被算计的感觉。
“你叫傅修眉?”他好脾气的弯腰问,看她不甘心的点头回答,他认真的声明,“记好,我的名字是骆千纶,不叫臭酸儒。论年纪,你可以喊我一声‘骆大哥’。”
如果声音可以隽刻上心就好……骆千纶的脑中,突如其来的掠过这股强烈的想法。
莫名的,她竟然怯懦得不敢看他的表情,回避的小声啼咕,“什么哥呀姊的,听起来就别扭。”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感觉他似乎把“骆千纶”三个字说得特别用力,就像……就像想把这个名字敲进她的脑袋似的。
一站一蹲,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沉闷。
“老弟,我和公子为了打探你的消息,大半个月拼命赶路,累死我了,叽叽咕咕……叽叽咕咕……”陆大智成串的叨念顺风传来,正好搅动现场凝滞的空气。
修眉双手圈抱着双膝,前后摇晃自己,哀叹着,“我真的走不动,窝在树上好半天,累死T……我想睡觉……”
阴黑着臭脸跟上,上官非尽咬牙忍耐陆大智的碎碎念。
“你来得正好。”修眉指着上官非彦,“我走不动了,你背我走,就当是答谢我的救命大恩。”
郁火无处发的上官非彦,凶恶的回嘴,“谁要你来多管闲事?我又不认识你。
“这是什么话?我为了救你,挨了臭老头一掌伤及内腑,咳咳咳……”修眉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还开始忍不住呛咳,“你你忘恩……咳咳咳……负义……”捂在嘴上的五指间,慢慢渗出鲜血。
骆千纶脸色一凝,蹲下身,中指和食指出手如风地搭上她的手腕切脉。
两个人面对面蹲在地上,正好让他仔细的观察她的脸色和呼吸。好一会儿,他疑问的扬扬眉。
而她则满脸无辜的瞪大眼不说话。
他拉下她的手,修长的食指缓慢的抚过丰厚的唇瓣,细细品味从指尖传来,细柔如棉的触感,再沾起她嘴角的鲜血…… 骆千纶表情暖昧的以舌尖舔过手指上的血.心知肚明的笑了,笑容颓靡而惑人。
“吐血,嗯?”低沉的气音从鼻腔发出,尾音懒懒的扬高。
修眉动弹不得的看着他“怪异”的举动,眼神的强烈干扰,让心紧滞了一下,她乖乖招认,“告诉你实话,那是‘胭脂蜜’,我用来吓人的小玩意。”
“胭脂蜜?好名字。”再舔了一下手指,他促狭的挤挤眼评论,“酸酸甜甜,滋味还挺不错。还有呢?你身上还带了什么小玩意?燕无方掌力不轻而你竟然毫发无伤?”他不放松的追问。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用得太近,修眉觉得空气越来越热,躲掉他追问的视线,敷衍的说:“这是秘密,不能说。”
蹲了老半天腿又酸又麻,才想挪换个姿势,却重心不稳往后倾倒…··偏偏腿软得撑不住身体重量,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她苦着脸说:“人家真的好累。我替他挡了一掌,要他当驴驮我走有什么不对?你命令他背我。”因为疲惫得不耐烦,尾音透着世微的哭音。
被指名当牲口的上官非彦向来耐心短缺,冷冷的说:“要我背你?‘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懂不懂?”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也不表示可以不顾礼教。
“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你懂?那你解释给我听。”修眉音量不小的回敬。
大家很自然的以为她在装傻,其实还真是冤枉她了。
她自幼双亲皆殁,跟着脾气古怪的爷爷长大。生长在成堆奴仆中,她是小主人,不管男、女人人都得伺候她,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接受服侍。至于圣贤所言的大道理,她向来不感兴趣,总是随便翻阅,读得一知半解、零零落落,反正也没人敢多说她一句。
上官非彦脸色发青,以很重的语气吐出,“不知羞耻。”马上转身离开,懒得再多说。
这四个字,骆千纶很轻很轻的凝了一下眉心。
她眼神坦白,不太像故意气人的,他温和的插口劝说:“你有没有看见上官正在生气?就算你想让他当牲口驮你走,也得等他心情好一点的时候,省得被他一把摔下来。”微笑的拍拍她的头顶,转身把背脊朝向修眉,大方的提议,“我背你,上来。”
“你这种瘦巴巴的模样,背我爬这一大段路,不被我压到吐血才怪。”修眉惊讶的嚷着,心里居然同时涌现两股矛盾的情绪——有微妙的抗拒,又有些紧张的期待。
“别小看我。”扬起剑眉,故意贴近她的耳廓小声的说:“这是你欺负我的大好机会,今日错过,以后就不会再有
漂亮!这话完全说中修眉的心坎。她二话不说地用双手勾上他的后颈,放心把重心交给他。
骆千纶虽然背后多了负担,但他还是安步当车的率先往前走。
看着两人相贴的背影前行,好一会儿,陆大智大梦初醒的推推上官非彦,“你看见没?咱们公子竟然主动背傅姑娘走?我就知道我猜对了,公子肯定是喜欢她……叽叽咕咕…… 叽叽咕咕……”陆大总管的团叨症状又开始发作。
第三章
“怎么会跑上霍山?又为何要替上官挡下那一掌?”骆千纶背着修眉,边维持不疾不徐的步伐,边和身上的“重量”闲聊。
“听说这儿有座兴建于东汉和元年间的‘广胜寺’非常有名,本来想去上香求平安,结果在山下看到好多人要上山,我迷迷糊糊的就跟着大家走。后来看见那个黑炭头被围攻,我们既然都是江湖儿女,当然要互相帮忙。”
她说得义薄云天,其实根本是胡说八道、乱扯一气,当他是三岁娃儿来敷衍。
山道陡俏.一边是山壁、一边是万丈山谷,骆千纶原本直行的脚步,改换成横行的螃蟹步,立在小道旁,背朝外,让修眉凌空在山道外粗声威胁,“再胡扯,就把你摔下去。’他放开一只手作势要丢下她,其实另外一只手正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小手化成八爪章鱼,死命的勒紧他的脖子,修眉有恃无恐的说:“没关系,我摔下去时会连你一起往下拉,咱们可以比比看谁的运气好,摔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