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女,纳命来——”彭开震天的怒吼,夹着劲风掩来。
修眉机警的半旋身,人灵巧的绕到骆千纶身后,算计的双手推抵背心,把他当挡箭牌往前送,“坏人来了!”
陌生的脸孔让彭开止住攻势,“臭丫头,给我滚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你!”刚才被几个老百姓缠上,硬要他赔偿损失,好不容易脱开身,却失去傅修眉的踪影,正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没想到现在又追上,这回说什么都不饶过她。
骆千纶好脾气的劝说:“朋友,有事可以坐下来好好说,在街上动刀剑,容易伤及无辜。”
“不关你的事。”彭开气愤的不想多说。
修眉把头伸出大半,坏坏地笑着欣赏彭开快气炸的模样。
这丫头也皮得太过分了吧?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躲在他身后,不停的吐舌做鬼脸。
骆千纶认同的点头,“没错,确实不关我的事。”他以手肘轻轻往后顶,猜测的问:“你喜欢看人气得火冒三丈,偏又拿你没辙的气恼模样?”
她的顽皮眼神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骆千纶暗自摇头,很快的表明立场,“我无意膛浑水,自己闯的祸自己收。”他快如闪电的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硬把她从身后拖出来。
被扣住脉动弹不得,修眉干脆不反抗,努力装出善良表情。“是他无缘无故拿剑追杀我,我不跑,难道等着被杀?”
“颠倒黑白,分明是你先出有挑衅的。”彭开阴着脸反驳。
懒得理会彭开的鬼叫,她在意的是被铁钳般锁扣住的手腕。踮起脚尖,语气蛮横的对骆千纶下令,“我是弱女子,你不能见死不救。”
“我为什么不能见死不救?”骆千纶好笑的反问,淡淡的指出事实,“从你一路闪躲的身手来看,你可不是什么‘弱女子’。”
小诡计被揭穿,修眉有些懊恼的埋怨,“我最讨厌像你这种白面书生样的人,看起来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别想转移注意力。”他毫不动气,态度平和的再逼问,“你弄毁寻常百姓赖以维生的家计,怎么善后?”
修眉几次暗使巧劲,却依旧挣不开,看来,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瘟生。
她换上嘻笑表情,“年纪轻轻就这么爱说教,真像无病呻吟的臭酸儒,你这篇大道理我可听不懂。”脑袋瓜左右轻晃,以唱歌般的语调连声喊,“听不懂呀!听不懂……”
四根修长的手指平举,抵上她的鼻尖,沉稳的音调显示他的认真,“四个字,将心比心。”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人心隔肚皮,我又没有神通,怎能猜到他们心想想什么?既然你会读心术,那你猜猜我现在想什么?”
“猜到了,就乖乖收拾你问下的乱子?”
皱皱异尖,修眉不置可否,并不正面作答。
“你正在打算该怎么开溜。”他加重虎口力道,谨防被她挣开。
聪明,不溜的人是傻瓜!她才没耐心收拾残局,修眉暗暗给他喝采,一方面却又故意粗鲁的拉扯被扣住的小手,“好痛,你抓伤我了。”她娇呼跺脚,声音便咽的控诉,“你看,我的手腕都红肿瘀血了!”
确实,原本雪白的皓腕,现在清晰的围困者恐怖的红肿手印。
怎么可能?他很谨慎的控制手劲……
好机会!
趁他分心的一瞬间,修眉立即蓄势出手,左手如风的并指点上前胸,在他问避时半转手腕脱出掌握,人快步往后退步。
动手的同时,她眼尖的看见另外一道快速接近的灰色身影,知道是钟一华寻来了;她盘算着,光是眼前的两人她就无法讨好,非得快溜,否则麻烦就大了。
借着旋身的动作,右手顺势卸下腰间的铃铛扣在掌心,大声的娇斥,“看我的夺命追魂铃!”右手扬起,银光四射。
为了避免误伤百姓,骆千纶快速地跃起,双手在空中交替探手伸抓肥每一道银光全收纳人怀。
趁此空档,修眉早已跃上高墙,轻松的拍着手,语调轻快的说:“喂——臭酸儒,你身手不错,接暗器的手法要比江湖卖艺,吐火耍剑好看多了。”得意的调侃还飘荡在空中,人已跳下高墙,从另外一边的巷道离开。
远远的又传来骄蛮的嗓音,“各位街坊邻居的损失,就找穿灰衣服的坏蛋赔……”
***
骏马拉着四轮马车,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往前飞驰。
这辆马车外观朴实,可是车厢内部却设计精巧,布置得华丽而舒适。
层层的各色轻纱围,巧妙的隔阻住外界窥探的视线以及漫天黄土,然而,车内却仍然能保持舒爽的通风度。
斜躺在软垫上,骆千纶单手握着翠玉杯缀饮山西道地的汾酒,悠然的闭眼休憩。
狂猛的马蹄由后追来,尖锐的口哨声后,矫健的身影起落,如箭般的射人马车,围幔扬起,带人一股劲风。
骆千纶恍若未闻的维持原来的姿势,连眼皮也没抬。
马车如常的往前进行,不曾停顿,然而,车厢里却多了一位矮胖的汉子盘膝而坐,他抓起羊皮袋咕噜咕噜的仰头猛灌水。
畅快的喝了水,喘口气,陆大智开始回报,“禀公子,经过确认,上官总管的目的地果然如您所料。”
“唉……”骆千纶张开眼,叹了口郁结不顺的大气。
“没想到向来稳重的上官总管会闯出这么大的祸,门主肯定不轻饶。”陆大智偷瞄骆千纶没表情的俊脸,再加把劲劝说:“好歹他伴您习艺多年,总不能放任他犯下大错,万一被门主逐出门,那……”
“知道了。”骆千纶举手止住属下的叨念,臭着脸讨债般的伸长手,“拿来吧!”
陆大智一听,喜上眉梢,仿佛变戏法似的捧出一个雕工细致的沉香木盒。
打开木盒,乌沉木的香气充满空间。骆千纶翻着里面招叠整齐的衣物,长衫及披风以特殊的衣料裁制,质地柔滑轻软。在光线下闪动着银灰光芒,衣角还以银白丝线绣出草体“蝎”字。
伸手抚摸过圈放在最上面的长鞭,骆千纶剑眉扭皱打结,“看来,我又得抛头露面的饄一次浑水了。”
“公子您也休息得够久,都两年多了。”
不说还好,这番话马上勾出骆千纶满腹的懊恼,他放声埋怨,“为什么我连偷个懒都没办法?我就不能跷着二郎腿当我的大少爷吗?人生也不过就这么短短数十年,干嘛那么辛苦?不好好享受岂不是白来人世。”
“是是是。”陆大智唯唯诺诺的点头敷衍,虽然心里极端不赞成,却还是聪明的不出口反驳。
努力数平激动情绪,好一会儿,骆千纶才懒洋洋的下令,“去查查刚刚那位红衣姑娘的来历。”
“是。”应喝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笑意,陆大智忍不住好奇的探问,“公子您今天的兴致不错?”
“怎么说?”
“我跟随公子多年,从来不曾见过公子主动打探哪位姑娘……我远远的瞧见,那位小姑娘的长相还高标致,不过,她的性格就顽皮了些……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又想到哪里去?”骆千纶翻翻白眼,无奈的看着大他五岁的属下,淡淡的公布答案,“我让你查探,是因为她的轻功身法我觉得相当眼熟,却偏又想不出属于哪个门派。”
“哦!”陆总管拉长了尾音,声音充满失望。原以为公子对女人有兴趣,就表示他有成家立业定下来的打算,结果害他白高兴一场。
不想再多谈此事,骆千纶朝陆大智扬扬酒杯,明知他是滴酒不沾的。
諁饮一口晶莹明澈的酒液,很快的,唇齿间布满了清香醇厚的气味,他低吟赞赏,“天下名酒果然不凡。”
手无意识的轻旋酒杯,视线透过杯缘望去,远远的,地平线只剩半圆夕阳,和一望无际染红的起伏坡地……心,莫名的动念,他想起艳阳下翩飞的红色身影,瞧她站在高墙朝下看的笑颜,显得得意又畅快,想来她对自己的机智反应非常满意。
“真是只又精又灵的小狐狸。”骆千纶忍不住摇头笑叹。
第二章
青天湛蓝,烈阳当空。
从三天前开始,许多江湖侠客不远千里来到晋南,为的就是参加“霍山派”第八代掌门的接任大礼。
霍山上古木成群,林荫蔽天。为了今天这个日子,宽大的练武场搭架了丈许高的擂台,周围插满各门派所致赠的恭贺锦旗,风一吹,就成了旗海飘扬的热闹画面。
除了辈分较高的武林前辈,以及各门派掌门能被请到高台边的座位,其他来客只能围着高台,自己找地方坐。幸好老树浓密的枝叶能遮阳,坐在树下观礼反而凉爽。
树下,十多岁的小男孩好奇的张望,他拉拉身边的青年偷偷的问:“师兄,掌门之位不是己经决定由霍无悔前辈接任吗?为什么还要摆擂台比武?”
“这是霍山派祖师爷立下的规矩,比武只是点到为止,这是为了彰显新掌门精湛的武……”
两人细声交谈,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头顶浓密的枝札间,藏着一双绣花红鞋,正前前后后轻轻摇晃。
就粉墨登场大戏嘛!修眉撇撇嘴又摇摇头,暗暗在心底咕咕。
坐在树上,别人没瞧见她,但是树下的人说些什么,她听得可清楚,大眼不安分的左右张望,边嫌无聊的从怀里掏出糕饼拈着吃。
一阵紧密的擂鼓声后,蓄着灰白山羊胡的老者站上高台,朝四周拱手轻掀嘴皮,神态看起来轻松,但是讲话声却清晰的传出老远,充分显示他的内力深厚,“在下霍无悔,蒙师门长辈厚爱将霍山一派交付予我,如此重责大任……”
“无耻小人,也敢伪装成正人君子,在天下英雄前接任掌门之位,真该改名叫无耻。”突来的狂暴大吼,硬是打斯霍无悔的场面话。
这段话,一字一句清楚的传人每个人的耳中,就好像说话者就站在身边似的。
衣衫破空急掠的声响越过众人的头顶,抬头只见人影闪过,高台上已经多了位年轻人,他的肤色黝黑,刚硬的脸部线条勾勒出他个性中坚毅,不妥协的特质。
他的出现教所有人大吃一惊,惊讶过后,马上引爆起现场一阵喧嚣叫骂,“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胆敢来闹场?你活腻了!”霍山派的弟子纷纷亮出兵器。
男子左手握拳,压根不理会旁人的叫嚣,只是冷冷的、充满恨意的看着几步外的霍无悔。
有人出声找碴?太好了。
躲藏着的修眉精神一振,急忙坐直身体张望,只差没拍手喊好。
霍无悔不愧是一派掌门,有人冲着他找碴,他依然镇定的平举右掌,压下沸腾的叫骂,平和的询问,“敢问少侠与‘百幅门’有何关系?如果老夫没眼拙,你所使的轻功该是‘百幅门’的‘飘雪不留痕’。”
这门轻功讲究的是:身形快捷如风,偏偏步展轻柔,宛若瓢雪,落地不留痕。
“百幅门”三个字,似乎夹带了无限威力,让底下响起阵阵私语声。甚至连傅修后也讶异的轻摸腹腰,纹眉竖耳,专心的注意情势发展。
有天下首富之称的“百幅门”,勉强只能算半个江湖门派,虽然门下弟子大多懂武艺,但是平日仅专心经商,绝少和武林人士往来,反而与朝廷关系亲近,在全国各地都拥有许多官府特许的经营项目。
有关“百幅门”的谣传甚多,有人说,门主乃皇族血脉,而他所收的弟子,皆是从皇族或是朝中重臣中的子弟里所挑选出来的;另外更有人谣传:曾有皇室公主秘密下嫁人门……由于每个谣传都无法得到证实,反而为“百幅门”更增添神秘色彩。
擂台上,面对霍无悔的问题,年轻人僵冷着表情,硬板板的说:“这是我和你的事情,不必牵扯师门。”
“请少侠明示。”
“今日我特来索讨一条积欠了二十年的人命债。我是上官诚的儿子——上官非彦。”
霍无悔脸上的表情,呈现喜忧交杂的复杂神色。
“当年你和我父亲结伴横渡大漠,途中遇上沙漠风暴,我父亲因受伤而无力行走,你说称要去求援,却一去不回,把他留在荒漠中等死。幸亏老天有眼,他的尸首被过往商旅发现,并将他临死前写下的血书送回,我才知道,霍无悔是个背信小人。”上官非彦神情悲愤的指控。
“贤侄,你听……”
“你不配喊我‘贤侄’!”上官非彦话出口,人也如电的往前扑,掌风如刀般凌厉的攻向上、下两路。
“等等,请听老夫一言。”霍无海面对攻击,身形不动,只是深深呼吸,硬把肚皮往内缩了两寸躲过第一掌,紧接着人往后仰,使出铁板桥的硬功夫避开第二掌。
上直非彦一击不中,马上变招再追击。掌风如海潮般一波又一波,他的武功不弱,招式精妙,再加上复仇的狠劲,出手绝对是招招致命。
反观霍无悔连连间避不回手,在这种情况下,他虽是武林前辈,却因为只守不攻,弄得自己险象环生。
霍山派“无”字辈的弟子中,就以排行最小的燕无方性格最暴躁,他看不过去的大喝,“我师兄念旧,不愿和故友之子动手,让我来教训你这个狂妄小子。”他的双掌为爪直扑上官非彦的后心,这正是霍山心意拳中的杀招——猛虎猎兔。
一心想报仇的上官非彦,只知进攻截杀霍无悔,对于背心的空门毫不防守,准备以一瓜换得歼杀仇人的机会。
燕无方凝聚数十年功力的虎爪,果然声势惊人,眼看就要触碰到上官非彦的背心,这一抓,肯定让人皮开肉绽。
“哎呀呀…··大欺小不要脸,以多欺少更丢脸。”娇嫩嗓音传出,连着一团火红扑向激斗中的高台,硬是挤进燕无方和上官非彦之间,不闪不避的迎向前。
燕无方的双爪明明对准男人的背心,却突然变成女人的胸脯,如果其势不变,这充满杀招的虎爪,可就成了轻薄女子的禄山之爪了。总算燕无方急中生智,勉强化爪为掌,硬是卸掉力道往下,最后变成双掌印上胸胸间的“巨闭穴”。
红彤化为弧线往下掉落,还夹着大人细高的尖叫声,另外还有一道七彩的闪光自她身上射出。
“前辈,手下留情!”几尺外的树梢,灰色人影如鹏鸟飞掠而下,长鞭化作银龙卷上纤细的腰肢,以巧劲把掉下台的红影往上卷。
右脚一站稳,左脚伸直,正好钩住七彩光芒往上踢,旋身将银鞭缠回腰石手探接住从空而降的红影,左手一捞,把踢上半空之物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