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心仪小姐。」一道高亢的女音突地自她身后响起。
「原来是甄经理。」蓦然回首,胡心仪看到甄惠婕自人群中走出来,她礼貌的对她打招呼:「最近好吗?」
甄惠婕背著数位相机,手捧著笔记,对她大吐苦水:「托你的福,上次没和奇技总裁签到合约,我就被Fire了,现在改跑杂志新闻。」
「跑新闻,那不就是记者罗!」那不是更好。
「嗟!如果挖不到新闻,我就准备回家吃自己了。」她又不是科班出身,充其量不过喜欢挖八卦。
「噢,行行出状元,说不定,这行真的比较适合你。」胡心仪笑著。
「嘿!你和奇技的总裁熟吗?有没有什么秘辛可以透露?」胡心仪顺利拿到奇技的广告合约,又代言奇技的广告,这让甄惠婕不得不怀疑起两人的关系。
「怎么可能?」如果甄惠婕走的是狗仔队路线,那实在不宜和她走得太近,胡心仪直觉的想著,「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甄惠婕追上前,偷偷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有什么劲爆的消息,记得打这支电话给我,价钱包准胜过你主持两年的广播。」
「谢了。」胡心仪接过名片,头也没回的将甄惠婕远远抛在脑后。
沿著参观路线,看完奇技展出的电讯产品,胡心仪走到会场的尽头,只见欧经理压低声音朝她招呼。「心仪小姐,欢迎参观,总裁有请。」
欧经理领她见到充满魅力的本尊后,便悄悄退开。
胡心仪上前,忍不住朝俊伟傲然,却置身隐匿处的Stanly调侃:「总裁亲临现场的魅力,似乎比科技化的产品,还要倍受瞩目。」
一见她来,纪珩希反而释出苦笑。「别挖苦我了,我生平最怕引人注目。」
没想到他的行踪保密得滴水不露,竟然还是曝光了,这教他不得不钦佩台湾媒体的渗透力。
「我们到贵宾室坐一坐。」纪珩希邀她到他专属的休息室。
当然,他保持神秘的主要原因,不为别人,只为了胡心仪。
他挂虑的是,万一记者挖出他的身分,胡心仪会像从前一样,对他退避三舍……因此,唯一的办法,便是避与媒体接触。
「总裁不当明星,真是可惜了。」胡心仪忍不住调侃他:「恐怕你一出道,金城武还得靠边站。」
他咧嘴一笑,「光鲜的生活不适合我。」倒了一杯咖啡给她,纪珩希明白表示:「毕竟外型并非我所希望惹人注意之处,千万不要把我当电影明星看。」
这句话是在告诉她,值得她探访的是他的内心吗?还是该去注意他擅於经营企业的精明脑袋?
「不是每个企业家都像你一样,年轻有为、英俊多金,却又行事低调,也难怪众人会把你当明星般仰慕了。」
「我不是政治人物,也不是明星,不需要媒体费心追逐。」
「这是你一直想躲媒体的原因?」胡心仪推敲著他保护自己的原因,继而追问:「但是你答应接受我的专访了,不是吗?」
「因为我信任你。」对他而言,她不是媒体。
他对她有私心?!这份特别让她心头泛起甜意,但她仍不忘提醒:「别把我想得太善良,我不保证不挖人隐私。」她内心的好奇因子,早已蠢蠢欲动。
「我有权利不回答的,不是吗?」
「愈想保持神秘的人,愈会激起大众的好奇。」这个大众包括她在内。
不想让话题继续,拉开罗马廉,纪珩希俯瞰市景。
放眼望去,几年不见的台北盆地,高楼栉比鳞次及街道车水马龙,足见台湾十年来惊人的建设和经济成长。
「台湾你熟吗?」胡心仪与他一起面向玻璃,眺望城市。
说不熟,敦他心虚,这块土地有他和她共同成长的足迹,还有许多的美好回忆;说熟,又教他陌生,毕竟离开了这么多年,在台湾唯一教他挂记的--只有她而已!
「台湾对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怎么说?」
他沉吟一声,「虽是个小岛,却处处潜藏商机。」
「这是一般企业家的说法。」
纪珩希一笑置之,「是的。我不过也是一般的企业家罢了。」
她睇著他,和煦的光线照在他的身上,画面几乎眩惑了她的心神。
「显然你对台湾还没有深入了解,如果可以,我乐意在今天当你的向导。」胡心仪没忘记他那天的请求。
纪珩希还来不及答应,门突然被敲响。
「进来。」纪珩希说著。
管琦真一进门,乍见胡心仪也在室内,颔首打了招呼,随即对纪珩希说:「商业杂志的周小姐想采访你,方便吗?」
纪珩希敛起笑容,一口回绝。「不方便。」
「为什么?」管琦真睨了胡心仪一眼,靠近他身边,压低嗓音进行游说:「我想这是个免费宣传电讯产品的机会,不是吗?」
「琦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广告既然已经定案,何需我出面?」
「因为我们好不容易来到台湾……」
「你说到重点了,我来台湾的目的和你来台湾的目的不同。」
见两人为公事争辩,胡心仪知道自己应该回避,然还来不及告辞,纪珩希却率先开了口:「我刚已经答应让胡小姐当我的向导,我相信以你的专业,可以应付商业杂志的专访。」
管琦真张口想再说什么,岂料,纪珩希已经带著胡心仪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她好歹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为什么胡心仪一出现,他就完全对她不理不睬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确定这样做,不会伤了她?」离开会场,胡心仪担心得频频问他。
「今天是周末,参展结束后,我应该休息。」开著车子的纪珩希,不知不觉的离开市区。
「你是老板吗?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她不禁回问。
「我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管副总呢?」
「她也是股东之一,可惜我们的经营理念无法契合。」
管琦真是他在美国念书时的同学,她的父亲则是他攻读硕士时的指导教授。
念在恩师和同学的情分下,纪珩希在成立公司初期,为管琦真安插了一个副总职位,让她成为公司的小股东。
管琦真为了得到他的肯定和青睐,特别注重公司的行销和包装,只要不违法,她绝不排除任何一种打广告的手法。
但,那违反了他低调的原则。他对管琦真的提携,纯粹是为报答师恩,绝非下属们谣传,有共谱恋曲之意。
这是第一次,他对她泄露心事。然他的表情透著些许无奈,於是胡心仪识相的停止追问。
车子像装上卫星导航,他沿著滨海公路,一路开到山明水秀的宜兰。
迎著风,他们默默欣赏湛蓝的海岸,静静体会著两人相处的美好气氛。
「对不起,我说要当向导,却让你开车。」胡心仪打破沉默。
「我的旅程没有特别的定点,只要能远离市区,洗涤疲惫。」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胡心仪说,眼中漾著柔光。「我就是想带你来这里。」
宜兰是她的出生地,八岁前,她一直住在这里。然她对宜兰的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和珩希玩在一起的时光。
这里就像是他和她的秘密基地,除了他,没人和她单独来过这里。而今,她只想和他来这里,找回沉潜在心底的回忆。
北海岸的景观宜人,他凭著直觉开车,却疏忽了胡心仪的反应。
但那又何妨,她不是曾指示他,该给她制造甜美的回忆吗?
纪珩希牵唇一笑,从容回答:「和你在一起,只要跟著感觉走,自然而然就能心领神会的。」
这一段路,他们十岁曾来过、十三岁来过、十八岁也来过,只不过是旧地重游,两人心境却略有不同。
「你知道吗?这一带的海上观光很盛行,想不想搭船出海去。」胡心仪提议。
「听导游的。」
第六章
湛蓝的海面上,一艘白色快艇正乘风破浪往不远处的岛屿前进。
胡心仪和纪珩希站在甲板上,赏岛、赏鲸。
「你看,前面那座岛是龟山岛,因为附近海域经常出现的鲸豚群,数量多达十七种,因此,赏鲸成为东北岸海游的重头戏。」
「所以我说台湾虽小,商机无限。」连海上小岛都是观光的景点,可见得台湾人民愈来愈注重休闲生活。
「也不尽然。待会我带你去玩点别的。」
「乐意之至。」他期待著。
船身绕岛而行,阵阵硫磺味扑鼻而来。
胡心仪指著龟首介绍著:「看这龟首经年不断冒出硫磺气,这就是--」
「吞云吐雾。」
「不,这是著名的龟岛磺烟,是龟山岛的八大奇景之一。」
话甫落下,一对海豚霎时破水而出。
「啊--快看那边!」胡心仪眼明手快的指著不远处的飞溅浪花。
一只只飞跃的海豚,身手矫健的翻涛前进,似与船竞游。游客们都和胡心仪一样,欣喜得齐声惊叹!
「加油!」这时候的她,褪去平日的理性,目光因专心捕捉飞跃的鲸豚而闪现喜悦,看起来像个淘气的小女孩。「你知道吗?我自己来过几次,但是它们都不赏脸,从没上来跟我打过招呼。」
当她全神贯注的望著海上娇客时,他的注意力却始终只放在她身上。
海风吹拂下,她的长发芳香飘逸,和著一股属於她独特纯净的味道,送入他的鼻端,让他忍不住更靠近她。「看来我今天的运气很好。」
「嗯,我也是托你的福,否则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看到。」她高兴的说著,没注意到他的胸几乎贴著她的背。
「说不定这几只海豚都是母的,它们迫不及待跳出来看你。」胡心仪忍不住又调侃他。
「也对,我不是来看它们的。」
「嗯?」她不解。
「我是来让它们看的。」在他眼底,活跃的鲸豚和海天一色的美景,都不及她灵慧之美。
「噢。」她了然一笑。「经你一提,我想到以前的那个害羞又自闭的朋友,他有很多和你相似的特质。」
她又提他!他不禁扬眉,好奇追问:「噢,譬如?」
「只要你们一出现在公共场合,所有雌性动物就会像蜜蜂看到花般趋之若骛。
不过,珩希防御心较强,对女人的靠近一向避如蛇蝎。他不但脾气古怪,而且小时候是那种坐车会晕车、坐船会晕船、坐飞机会晕机、坐云霄飞车会全身虚脱到昏睡三十七小时的特殊体质。」
「真这么虚!」他咧嘴一笑,虽然小时候虚弱又暴躁的缺点,一直深烙在她心底,但他仍开心能听到她提到自己。
游艇返回码头时,已不见海豚的身影,她才注意到背后的他仍沉默不语。旋即回首,下意识的问他:「你会晕船吗?」
下船后,他心虚回应,「走在陆地上,感觉还像在船上,摇摇晃晃的,这算不算晕船?」
她蹙眉,表情微愠,语气就像在责备好友,「会晕船为何不事先告诉我?」
「难得能和你来此一游……」他莞尔一笑,「我不想扫兴。」
「我看不看海豚都无所谓,你身体要紧。」自然发出的关心,驱使她靠近他。「要不要我去帮你买药?」
她把他当纸做的?!他都几岁的人了。
他唇边勾起坏坏的笑容,趁势轻抽她的腰,享受她身体的温软和贴心的呵护。
「不了。吃顿饭、喝杯咖啡、泡个温泉就恢复正常了。」
他的提议立刻获准。
「好,那我换来开车。」胡心仪坐上驾驶座。「你休息一会儿。」
坐在车内,眼前的秀丽山景填满了他的视线,思绪不禁飘飞到从前……
那年,他们十三岁,爸妈出国去玩,於是,他提议和她搭著火车去她的宜兰老家冒险。
下午抵达宜兰,他们喝著弹珠汽水,两人骑著一部协力车在河岸绕行。
刚开始,他在前头,她在后头,两人左摇右晃,险些跌倒。挣扎几回,两人终於抓到诀窍。
但骑过一小段斜坡之后,他觉得脚酸,喘了一口气才要回头问她,怎料,就像有心电感应般,她竟先开口:「喂,你到底有没有在骑?」
嘿!做贼还喊捉贼!他咬牙切齿的回她一句:「你才偷懒!」
「谁说的,我也踩得很辛苫。」
她那无辜的口吻,听在他耳里分明就是狡辩。
「不然换位置。」他不甘的说著。
谁知,换她掌龙头后,整个车身摇摆不定,转弯时,路口突然冲出一个冒失的男孩,为了闪避男孩,她连人带车的去撞山壁!
男孩追球去了,而她膝盖破皮、脸部瘀血的跌坐在地。
这一刻,怜惜毫无预警的撞进他的心,他心焦的上前察看她的伤势。
而她却拍拍两手,率性起身,故作轻松的笑著。「没事,只是小伤而已。」
总是这样,她从不在他面前表现柔弱无助,也从不掉泪、从不……有时候他真怀疑她的心是铁做的。
「我看看。」他伸手碰她的脸。
「真的没关系。」
他气她把他的关心当空气、气她受了伤还笑著说没关系,更气自己疏忽,没顾虑到她的安全……万一她撞的不是山壁,而是一部超速的大卡车,那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心口瞬间燃起一把愤焰,惹得他火大一吼:「你到底会不会骑啊?笨蛋!」
「因为前座太高了,我的脚很难踩到底。尤其要掌握方向,又要费力踩踏板,当然会顾此失彼嘛!」
瞅著无辜的她,他这才发现她的身高真的矮他一截了。
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兴起了对她的保护欲,也是第一次,发现对她有了心疼的念头。
那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原以为自己恨她入骨,可没想到他打心里早已包容她--包括所有他认为的恶女行径。
「短腿仪。」他拿起手帕,边擦拭她的伤口,边嘲弄她。
「自闭希。」
互相嘲弄对方后,两人对视一笑。
他抛下被她撞歪的脚踏车,坚持拉她去清洗伤口。
然后在回来的路上,因为贪看美丽的夕景,又和她打赌找北极星,竟错过了搭火车的时间。结果只好到温泉旅馆投宿一夜。
那是一次很特别的经验,他们在旅馆讲鬼故事比赛,最后两人一夜没睡,带著黑眼圈回家。
从那天开始,虽然表面上他对她的态度不变,但他心中隐隐泼酵的微妙感受,历经多年,愈陈愈香……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看过海豚后,现在他们在河岸旁共骑一部协力车,饱览湖光山色。
「累吗?」他贴心问著。
「不累。」跟她在一起,她忘了累、忘了时间匆促溜过,脑海想的都是她和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