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飞头皮阵阵酥麻,冷飕飕的寒气由脚底板直透人心脾——唉,这娘儿们,只不过是……鸿飞不敢再往下想啦,没多少时辰的相处,她可已经打破他对女子的刻板印象呢!
“我还在等咧——”
好像是如果鸿飞讲的不中听,如玉就掉头走人,鸿飞的压力更大啦!
“嗯——好,我就说了,这最后一个问题是——珍珠颈饰是不能当药的,就是泡在水里,那泡过的水,也是不能入口——”鸿飞严肃认真地,继续说着答案。
“虽然,这颈饰外表像珍珠,可是,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毒药,会要人命的!”
“嗄?”如玉讶然瞠目。
“拿一个来试试,你就信了——”鸿飞建议着。
“好,就拿你试!”如玉也建议着。鸿飞的话,她百分之一百的不相信。
“要是少了我替阁下解惑授业,你就是被骗去卖,也还傻傻的谢谢人家!”对她的“不相信”,鸿飞深深觉得受到侮辱。
“你为什么三番两次侮辱姥姥,姥姥待你不好?还是得罪你?你总要这么破坏姥姥的威信,你才甘心乐意吗?”如玉深恶痛绝的看住鸿飞,攒紧的眉心也揪痛着一颗挚情热爱姥姥的心。
“我没有哦,我只说东西有毒,又没说姥姥骗人,只是——我明明跟姥姥讲过的,难道她忘了?”鸿飞也是不解。
“那时,天气闷热,我脱了衣裳在洞庭湖里泅泳,那玩意儿就丢在衣服上头,姥姥原来是在树底荫凉处纳凉休息的,被我游水的声音吵得受不住,就张眼开骂两句,还指着这玩意儿——索赔,我就说啦,姥姥——不不不,那时我喊她老人家师父哦!我就说:师父!您要那东西做什么?天底下还有什么人的功夫高过您的,需要您用下毒的阴狠手段才能赢过的?”喘口气,故事继续着。
“当时,师父就问我,这东西有毒?我回答,对啊!您不是常说公子哥儿,大都是脓包废物,小指头一弹就倒地投降,咱老爹为了给孩子们多些机会,扳倒那些个有意谋害自家皇儿安危的败类,特意花大笔银子,打造这令人垂涎的颈饰,目的也就是要歹人在起歹念后忍不住抢来,一口咬下,确定这玩意儿不是哄人的假货,只要歹人沾上了口,可就一命呜呼喽——”
“好阴险狠毒的诡计!”
“师父,姥姥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嘛,她要这东西做药引,难不成是要——”这“自杀”二字,鸿飞咽了许久,才终于咽落肚去。
“当时不揭破,有两个原因,第一嘛,我想姥姥的武功深不可测,智慧更是卓绝深妙,她可能有了可以破解毒物的药材,所以毒已不再只是纯粹的毒而已,真的可以办到滋养人体的功用——”
“一定的,姥姥自有自己的道理,哪是你这小人肚子可以衡量的!”如玉忍不住的插嘴,敢诋毁姥姥的人,都是她头一号敌人!
“第二个原因嘛,我想姥姥只是随口的要支开咱们,又想把咱们扯在一起,所以才拿这东西作借口——”
“干么把咱们扯在一起?你好香吗?你好美吗?你——”没等如玉骂完,鸿飞已赶忙的大点其头。
“我什么都不是,行不行?不过有项功夫,我还是比你行的!”瞧她不接腔,鸿飞只好摸摸鼻子,自己往下说话。
“姥姥知道我经纬韬略是略有涉读的,说能人称不上,但是治理小小国家,还算是有些计策良谋,姥姥要你找的,可能就是我吧!”
“好大的口气,你没照过镜子吗?”如玉嗤之以鼻。
“天下的贤才,投名主的已投名主,如你爹爹的,已俨然是一国小王,要说你可以招纳的,也只剩下我这种,自小受着帝子教育,却无缘伸展鸿鹄志向的无势贵族,不是吗?”
她沉吟着,似乎有些话在她的心中,终于发酵产生变化,鸿飞不急,他有耐心等待……
放长线,才钓得到大鱼嘛!
鱼儿已咬住了钩,吃下了饵,现在只剩不重不轻,恰到好处的拉拢线啦——
而,暮色也逐渐笼罩住大地,天——晚了!
第四章
日月动如云美人温如玉寒眸凉如星梦梦姥姥当初给这三名娇娇公主,取得的名儿,确实是用了不少心思在上头。
鸿飞一一将三名公主,仔细端详,就明白姥姥师父对这国家的忧虑甚深,才会如此容许二公主——如玉,四处的找寻所谓的“能人”!
荆南真是个小国家啊!
小,真是小……
国王好比就是一村之长嘛!
湖北江陵地、宜昌,都只是小小寸土,既无深山大泽、武力兵器,也屯积不过三两个月的米粮,这样的国力,夹在众大国间,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况且他们每年都必须缴纳岁贡,这是一笔庞大的负担,他们是如何筹措出足够的银两呢?
他们又为什么非得维持这小小国家?
文嘉平(如云),真不愧是“国王”,打从鸿飞和如玉踏进这友善和平的小小国度,就一直在等待——等待国王有空听他们说话,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得以插上三两句话也行的。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每每如玉已开口要介绍他了,就又有“觐见”的人潮,打断了才开始进行的引见……
国王,可真的有耐心哦!
鸿飞光只是坐着看,就已头晕眼花,星星在脑门上打转了,如云国王竟还能面带微笑,不厌其烦地听着各式各样的方言俚语,甚至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国王,某某某偷了我一只鸡……
陛下大人,昨天我媳妇儿打了我孙子一巴掌,我就打了我儿子一巴掌,儿子又去打孙子,我这儿子是不是又该让我打一掌?他竟然不肯,他是没王法的,您得给我作主……
听听,这就是国王的事务呢!
再说说,这王舍宅第吧!
就是一般的小富人家宅院而已嘛,泥墙土瓦,一片翠竹,一座寒潭,非但谈不上门禁森严,连狗儿猫儿要进出,也是方便容易得很,这真是国王的宅第?
如玉该不是胡吹大气,说谎骗人的吧?!眼见人人喊她:二公主!她又拱手驯良地伺候在国王的身旁,那副端肃的面貌是鸿飞从未见过的。
这样的表现,又令鸿飞相信:这里就是荆南国的王宫!
可是,这样的小国,就算招揽了上百名贤士能人,也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嘛。他们需要的国王,就是要同如云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有耐性肯听人倾诉的人。
日月动如云!可是这位王者,虽如众星拱月般被包围着,却凝眉端坐,一动也不动,要是她稍感不耐,那些找她“觐见”的人们,可怎么办呢?
而她雍容大度的气势,处理事务的果断明快,确实也显示不出她有不容小觑的能力,这样的国王还需要什么能人贤士来协助?她游刃有余啊!
如同猫咪儿般,慵慵懒懒地眯着柔柔眼睫的文如星,不时插嘴替情绪激昂的百姓打圆场,劝说这彼此互告的妯娌乡邻,鸿飞怎么都看不出她哪里像“凉如星”?姥姥替她们取这些名字,似乎完全适得其反,现在她一定后悔莫及吧!好不容易打动如玉心坎,让她带他回到她的国内,发挥自己的“韬略长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国家在等着他!他不禁感到啼笑皆非。
总算国王处理事务暂告一段落——用午膳啦!
仆佣三催四请的,又威胁又赶人,才让国王一家上到饭桌上用食,四菜一汤的普通野菜肥肉,鸿飞是可以料到的,他只是没想到——
竟然有仆人可以和国王平起平坐的!
小司当然是例外,他可不把他当下人看的,他当然可以跟他平起平坐,可是这是例外呀!
荆南国王这家子的下人可不同呢,眼前六个相同装束的仆佣们,一个也没漏掉的,全部上桌跟国王一道夹菜吃,这是什么道理啊?
是国王太善良好说话,还是这国内没有订规矩?
和众人挤在一个饭桌上用膳,真是令人如坐针毡呢!
“如玉,你带回来的这位客人,似乎不太舒服哦!”雍容高雅的国王,关心着鸿飞的一举一动,对这主仆同桌、男女同食的不合理现象,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我只是在想,国王陛下会不会跟周公一样,一饭三吐哺,坐不暖席!
”鸿飞抢在如玉尖酸刻薄以前,先行作答。
他的恭维,令如云殿下施施然地绽放出两朵笑靥。
“拿我和圣贤相比,可真是不敢当,我的能力微薄,当了国王,就只能尽力而为啦!”
“国王陛下——”
“请让国王安心用膳!”皂衣的妇人,一言堵住鸿飞的满腔话语,一愣之下,他又不由自主地往如玉身上看去,她——正抿着红艳的唇在偷笑呢!
食不知味地匆匆吃完饭,被延入书房时,鸿飞才松了一口气。
“您见笑了!”如云再三地邀请鸿飞坐上位后,啜了口茶,就先跟鸿飞致意。
“落破小国不成体统,看在您的眼里,一定是大不以为然的!”
“哪里、哪里——”鸿飞还想客客气气的,如玉已在拆他的台。
“他说咱们是不懂礼数、没有节义的国家啦!”
“唉,这都是我的错——”如云低声说道,垂下了头。“我没能力维护好祖先的基业,让咱们国家运势一日一日地衰微,现在虽然还称之为国,那是因为大国自顾不暇,管不到咱们头上来,要是哪日他们闲了,派支小兵队,就可以灭了咱们的——”
“大姊!你又在无病呻吟了,这街坊邻居,大大小小的事项里,有哪件是您不知不晓的,全国上上下下有哪个人不敬您是荆南国的皇上陛下——”如玉安慰的话语未停,如云又已叹了一口气。
“何必安慰我,眼看着下个月的进贡日子又要到临,这能删的能减的用度,我也都克勤克俭地省下了,所得也不过百两黄金,千石谷子,一些鸡鸭畜牲……这些全是百姓们缩紧裤腰的粮米,实在不愿白白拿去送给人,就算要送人吧,又该送给谁?大国的瞧不上眼,又不够分,塞不满人家牙缝,小国的又不能保护咱们,可是不给嘛,派些流氓强盗来边境扰乱,咱们也承受不起,该怎么办?如玉,你常在各国走动,好歹也告诉告诉为姊的,是不是咱们就干脆什么都别做,拖上一天是一天的?”
“大姊,您今天的感慨为什么这么多呢?有旁人在——”她向鸿飞的方位使了个眼色,希望如云予以保留,没想到如云根本不在意,也许是太多心烦之事,已让她没有心绪在乎太多吧!
“有什么关系?咱们这里的情况也瞒不了人的,要是你欠人家赌债什么的,也早该让人死心,不要逃避嘛!”如云还以为鸿飞是要债的,讲了一车话就为了堵人家嘴巴?!鸿飞本在喝茶水,忍不住“噗”一声,全喷在地上了,离他最近的如玉,衣襦下摆也沾染上几滴,她皱起眉又要向他发飙的模样,鸿飞急忙的咽住咳嗽喘息声,放声大笑起来。
“本来我还怀疑你们是不是手足呢,现在可就疑虑尽消了——你们的确是姊妹!”
“我们本来就是同胞手足……二姊姊,您带回来的这人,是不是……”如星抬起纤纤皓腕,指指头部方位,如玉不置可否的——默认啦!
“你们连思考的方式都很相同!”鸿飞又是一阵好笑,笑够了,又再次打量起三姊妹——
大姊如云大方明媚,如玉外表斯文端庄,如星甜美慵懒,一一看过后,更觉得她们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从容自信。
虽然也见过不畏生的佳人淑媛,但是一家子三姊妹全能与他人侃侃而谈,这就不简单了。
“自小就是姥姥看顾着咱们的,你既然认得她老人家,就也应当知道姥姥并不是把世俗礼教看得太重要的人,她不拘束咱们,只要求仰俯不愧天地,姥姥是很伟大的女英杰——”
“姥姥应当自己来当国王的!”如星突然冒出这句话,如云也点头赞同,只有如玉反对。
“国家是爹爹创的,才十多年的岁月就要结束,还把烂摊子丢给姥姥收拾,这像话吗?”
“姥姥既然不问礼法,为什么跟咱们讲话时,常提到礼呀,礼的,这不是……
自打嘴巴!”鸿飞原是番好意,想转移姊妹间的龃龉、针锋相对,如玉却是不领情的,翻白眼怒视他,用眼睛里的精锐光芒杀他个千刀万次,明明白白是说他:多此一举!
鸿飞自然懂了,却耸耸肩漫不在乎地笑笑。
“这可是奇事呢,不如把你们的事情说来听听,咱们一起想想怎么回事——”
不知情的如云,笑容可掬地提议,浑然不觉两人之间越来越紧张的气氛。
如星也凑趣地说着:“是呀,快快把故事说出来吧,你们不知道我们足不出户,有多无聊呢!”
本以为刁钻的,或许就只是如玉一人,才见面不多久,鸿飞已经体认到,梦梦姥姥教出来的徒弟,都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人物!
有一个如玉,已经够他一个头两个大了,现在又加上两个,他是不是只有投降挨打的分?
为了避免事事掣肘,鸿飞决定主动出击!他幽幽地谈起,年少时的轻狂豪放,击剑任侠的趣闻轶事……
被兄长们恶意中伤后,潇洒地浪迹天涯,以至于遇上梦梦姥姥的点点滴滴,他当然更不忘强调,年年的洞庭湖之约,是姥姥“主动”邀约他的唷!
他还把姥姥称赞过的几桩好事:比如弄沉恶霸的座船,搭救沉冤入狱的江氏寡妇……加油添醋,说得无比精采绝伦——
如云、如星听得神往不已,如玉却嘟高敛滟红唇,大呼:吹牛皮,不打草稿!直到又一次被催着用晚膳,鸿飞才惊觉时光匆勿易逝,而他——
才说到跟如玉相识的前半部,他“奉命”至保昌府的边域视察巡访……
如星一脸崇拜,直扯着鸿飞的衣袖问着;“荒山野地要视察什么呢?难不成有什么奇特药材、珍贵野味的,值得花心思寻找!还是,你也得了姥姥的心授,跟如玉姊姊一样,上奇山险地寻找能人奇士?”
“是啊,很幸运的就让我给碰上一个——”眼光飘飘忽忽投射到如玉的身上,一屋子的人皆会意地微笑起来,只有如玉,拉长了脸,鸿飞还不打算放过她呢,幽幽地提起:“为了这位‘能人奇士’我还赔了一个自幼长在一起、玩在一块,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好知己呢,他的生死未卜,叫人好生地担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