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重的诅咒毒誓唷!
温如玉原本心中尚有一丝的犹疑,如今也叫这情意恳切的重誓给吹得无影无踪——温如玉相信了鸿飞的真心,于是,他也照样起了誓,但是,他在心里却暗自想着:“我并不姓温,要是做错了什么事,菩萨佛祖可别罚我唷!”
“好了,以后我们是兄弟,患难与共,互相帮助,别再阁下、在下的,讲得浑身别扭不自在!”率性的鸿飞,并没有在锦衣玉食中消磨掉豪迈飒爽的性格,相反的,由于地位并不特别重要,皇上早已册立大皇子为太子,他得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地悠游生活,而造就出他这种潇洒快意的性格。
也因此,他的直言直语,常惹得皇兄们不高兴,三番两次在父皇面前唆弄,讲他的坏话,久而久之,吴国皇帝便疏远了这位心直口快的皇子,最后,还将他流放到这荒芜的化外地域。
要是一般人碰到这样的状况,只怕要怨声载道,怪天怨地一番,甚至一蹶不振,自暴自弃。这位皇子可不同呢,他不但看得开,豁豁达达地接受命运,还苦中作乐,给自己招来一位“有难同当”的兄弟……
他贼贼地笑着。“既然我们是兄弟了,愚兄有事,你应该分担、分担。才对吧?”
怎么会这样,才结拜完嘴脸就变啦?莫非……误上了贼船!
“现在跳海也来不及啦,你已经发过重誓了!”鸿飞好像很了解如玉的心境,立刻穷追猛打。“你要是不认帐,好!我就黏在你身上,你走东,我跟东,你向西,我跟西——直到你弃械投降,‘记起”你发过的重誓为止!”
哪……哪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啊?
以为他会是个机会,以为他或许是个人才,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外表正经严肃,神清气朗,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在的杨鸿飞,根本就是个大顽童,一肚子不正经的主意,专爱捉弄别人嘛!
如玉气自己的识人不清,鼓着双颊,背转着身子,不想再搭理他了。
鸿飞又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脸色,自然有着许许多多巧言妙语逼引着他人。
“喂,兄弟,你是娘儿们转世的唷?扭扭捏捏、小心眼、小气度的,开个玩笑也不行吗?有规定做兄弟一定得正经八百,规规矩矩讲话的,没那个理嘛!”
“我……懒得理你!”如玉没好气地喘口大气。
“你不理我,我理你总行吧!”鸿飞的脸皮已经比城墙厚了,怎会在意这么一点小挫折。“小弟弟,做哥哥的是在教你,人嘛,快快乐乐洒脱自在是一日,严肃冷酷一板一眼,把自己弄得喘不过气来,这也是一日,我瞧你颇有慧根,才肯这么苦口婆心——”
“是是是,如玉目光如豆、心胸狭窄,体会不出兄弟的‘大道理’,实在失敬、失敬!如玉掩住心口,假意的陪罪,心中却恨得牙痒痒的。低眉半晌他又幽幽地扫过清清洌洌的深邃眼眸,柔声地问道:“请问鸿飞兄,不知您到此地有何贵干?”
“游山玩水喽!”鸿飞四两拨千斤地一语带过。“兄弟,你呢?”
“一样嘛!”如玉也是假意地笑笑。
问不出彼此的心事,如玉也有些意兴阑珊,举目四望,穷山恶水,连绵不尽的山峦起伏,宛如一条卧龙在大地沉睡。
眼巴巴地走过大江南北,四处采访下问,人才嘛,不是早被各国网罗,就是自己揭竿而起割地称雄,哪等得及别人来探讨挖掘呢?这一趟任务——他算是败了吧?不甘心又如何?没有合意的人选也无法强求,难道真是荆南气数已尽?
想到这儿,如玉的表情神色便更加的懊悔憾恨,仰首向着夕阳映照的满天红霞,他长长地叹一口气——
“怎么了,告诉我行不行?”虽然,他满面关心之色,但是吃过亏的人儿,岂肯再上第二次当?
如玉又不是傻瓜蛋!
“人呀,是最神秘奥妙的东西了!往往你以为已经了解了一个人,但他会做出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所以,千万不要认为自己了解任何人,对不对?”
他仿佛又看透了如玉的心思,如玉有些迷惑,他真的搞不清楚,这个男子——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说他,老大不正经专门以取笑他人为乐,但偶尔讲出的言论,却又是那么地鞭辟入里,切中人心。可是,要把他当做是自己寻觅多时的贤士能人,似乎又太过冒险……
该怎么定位他呢?
他——唉,真是麻烦人物呐!
“不麻烦的,不过就是个人嘛,再怎么麻烦也不会像猴精啦、狐狸大仙啦那么麻烦,你也就不要想太多了!”
鸿飞笑吟吟地看着如玉大吃一惊的反应。
“你会读心术吗?哼!我的确觉得你麻烦,什么时候,你才愿意真心相待,‘大哥’?”重重地丢出这些话,如玉便不再睬他,只是张望着四周,极目寻找失踪已久的小照身影,他想,鸿飞的随从只怕也是如他一般的难缠,小照不是对手!
“在复杂的环境待久了,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怎么揣摩别人的心思,兄弟!我诚心诚意地跟你道歉,愿你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复杂环境?什么样的环境称得上复杂,只有——深宫内苑吧!”半试探半肯定,慧黠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冷冷瞧着他,想从鸿飞的表情寻找出蛛丝马迹,但是——他失望了!
仿佛听到很好笑的笑话般,鸿飞夸张地前俯后仰地笑着。
“你很会夸奖别人哦,原来我有皇室的高贵气质,我现在才知道呢!以后跟别人介绍自己时,别忘了提醒我唷,要说自己是皇室后裔……嗯!你很有眼光呐,兄弟!”
“扫厕所、打杂的小厮……皇宫内苑也用得着啊,我只说‘环境复杂’的地方大概是皇宫,可没说,大哥阁下您有气质,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如玉冷冷地回嘴,还一副作呕的模样。
“奇怪啦,为什么我总觉得,小弟你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呢?初见你时,觉得你这个人啊,既斯文又温柔的。结拜完之后——嘿,原形毕露喽,伶牙俐齿,损人不带脏字眼!”
“没办法,我是遇上什么人便说什么话的人!”如玉又把罪名推到鸿飞头上。
“你是不是妻妾成群?”鸿飞没头没脑地冒出这话来,让如玉又是一脸茫然。
“又跟妻妾成群扯上什么关系?”
“要不是妻妻妾妾的醋桶喝多啦,怎么会出口便是酸气冲天呢!”鸿飞笑着回答。
“那我可也知道啦,阁下的屋子里,想必不是养狐狸大仙,就是跟妖魔鬼怪交情匪浅,所以,讲话常常邪里邪气!”如玉弯起唇角,见招拆招地反驳着。
“不错嘛,我快招架不住了!”难得棋逢敌手,鸿飞有种欲罢不能的快意,但是如玉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东张西望地眺望,就希望跑出眼界外的小照,突然现身回来。
“究竟上哪儿去了?”如玉喃喃自语。
“有小司在,你不必担心你弟弟的安危——”
“他不是我弟——哦,也算是啦!”如玉急忙掩饰出口的言语。“我们自幼在一块儿长大,算起来也真像是亲兄弟一般。”
“小司和我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他的娘是我的奶娘呢!”鸿飞知道两人有相似之处,似乎很愉快的。“小司嘴巴坏了点,不过反应机智都算不差,武功嘛,差强人意,保护一个弱小‘大爷’倒还没啥问题,你不必担心!”
“就是跟他在一起,我才担心,都去了那么久,他们在做什么?”
鸿飞还在回味如玉的话,如玉却已霍然起身,急切切地迈开步伐,向着茂密的森林深处行去——
“我陪你去找!”
如玉没有答腔,只是一味地向前走,忧心写在他那温文如玉的双颊上,他的每种神韵,都令陪候一旁的鸿飞,心上为之震动。
为什么?这温如玉到底是何来历?
鸿飞十分、百分、千分、亿万分的好奇。
若他只是平凡普通的文人,怎么会全无迂腐呆板的气息,反而机灵百变,聪颖过人。
要是,他是个锦衣玉食,闲来无事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只有情同手足的一名友伴相陪,又说不通。
细细看他一身的衣着,并不是绫罗绸缎,可是,换个角度想想,他——杨鸿飞既然都有可能布衣粗裤的被“流放”,微服出巡的他国王公贵族,打扮成平民士子周游各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再说,这里是吴国边境,虽然没有驻兵防卫,以目前各国国力而言,吴国最强盛,根本没人敢觊觎吴国的疆土,他们俩竟然大摇大摆地占据此地,还说有大用途……
光是这点,就令鸿飞想不透了,他使尽浑身解数,如玉就是不肯告诉他真实答案,这也令一向自恃甚高的三皇子,有些微的挫折感!
光是这一点,就让鸿飞决定要缠住如玉到底,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疾风知劲草——
疾风是不是也知古木参天的雄心?
他们已进入即使大热天都是冷气逼人的森林,郁郁葱葱的林间,当风一吹过,便飒飒地一阵乱响,胆小气弱的人们,行经此地不免会草木皆兵的心惊胆裂呢!
鸿飞是胆子横着长的人儿,在这种地方也免不了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万一,一个不小心踏入自然的陷阱,只怕非死即伤。他更是不由自主地挽住如玉的肩头,并握住他的手,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他周全。
或许,如玉心急小照的安危,并不在意手掌被握住,或许……也有些其他的因由,总而言之,鸿飞、如玉,手牵着手,心连着心,在浩瀚广阔如迷宫般的森林里,搜寻着失去踪影的友伴——
日头踏着火轮子,呼噜呼噜地赶落山头;月宫嫦娥,缓缓地驾着如玉圆盘升上半空;星儿是嫦娥妃子的眼泪,凄凉地满布天空,走在林中的人儿,在满地透过针叶投射下的细细碎碎影子里,迷途啦!
他们找不到回头路,看不见未来的方向,像是无头苍蝇,在未知茫然的环境里,东奔西窜——
“怎么办?”
他们看着彼此,试图在彼此的目光里,找寻可停泊的港湾,在彷徨无依的此刻,他们也只能寄望对方了!
“别走了,这林子到底有多广,咱们是不知道的,万一遇上野兽怪物,咱们也没有把握能打赢,一动不如一静,咱们先就地打尖休息,等明儿天亮后,一路走一路做记号,再来找过!”
“也好!”
想不出更好主意的如玉,只能同意这样的提议。
找到一处平台,简陋地就地取些细枝,燃起小小一盆火花后,鸿飞便张开双臂欲往如玉身上扑去。
如玉惊呼,迅速让过身子,大声地喝道:“你……你想做什么?”
“取暖啊,咱们都没披裘衣貂皮的,不靠在一起要冷死啊!”鸿飞讲完,又欺身上前。
如玉边让边逃边大叫:“就是冷死,也不跟你在一块儿!”
“什么话嘛,你又不是大姑娘,两个男人抱在一块儿,谁也占不了谁便宜嘛!
”鸿飞见他的反应激烈,更加有趣地凑上前去,如玉想也没想,纵身就往深幽的林中跑去,鸿飞赶忙追在后头,努力地想捉住宛若受惊的小动物死命逃跑的如玉公子——
就这么一逃、一追,火光渐渐地远了,迷途的路径更加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开始,如玉是为了逃开鸿飞的轻薄而跑,自离了火光后,他便不知为何而跑了。或许是因为这静谧深沉的孤寂,或是重压着肺腑的黑夜,林中的魅影恍如张牙舞爪,伺机猎取牲礼的怪兽恶魔,让如玉更加无来由的心慌慌……
跑、跑、跑……
究竟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他们都已不复记忆。当鸿飞一心一意地想捉住如玉,并且如愿以偿地从他的身后,伸出似钢如铁的两只臂膀,狠狠地箍住闷头闷脑往前直冲的如玉——
“逮到了吧,看你能逃到……咦!这,这……”
鸿飞还来不及发出惊呼声,他们两人已不住地打滑,斜斜地向山势低洼处翻倒,止不住青苔的滑溜,攀不着草藤无处借力,他们只能随着不断增加的陡度,一路滑向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处……
第二章
这无疑是吴国三太子,极其惨烈的一日,非但被流放不毛之地,现在更要葬身在这荒芜没有人烟的地方,只为了自己一时兴起的恶作剧?!2翠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重别后,忆相逢……
凝眉、举扇、扭腰、摆臀……
轻歌曼舞,伎乐悠扬,袅袅舞女齐摆皓腕
纤指,好一副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在这样的气氛中,把酒当歌,杯觥交错,怎不令人如痴如醉!
偏偏,有位不识趣的“鲁”男子,唉声叹气,破坏这安逸酣然的情趣——
不过,要是您被绑在大木架上,即使眼前的风姿绰约,恐怕也难免要给他大力哀嚎几声吧?
堂堂吴国三太子,顶着“流放思过”的大帽子已经够难堪的了,没想到,祸不单行——一群美貌曼妙的年轻女子,在他周遭翩翩起舞欢唱,为的是,庆贺有名男子落入她们的罗网……这不会是蜘蛛精的巢穴吧?
鸿飞还有心情胡思乱想,不过他胆量虽大,心中也不免叫苦连天。
如玉的情况,看来是比鸿飞好上许多!
他既没有被五花大绑,也没有被关在木栅笼里,穿上绫罗绸纱的他,一如国王上宾般,坐卧在披盖着碧纱中的软卧铺上,恣意地观看如幻似梦的裙舞袖扬!
同样是人,同样由高处跌落,同样的被梦梦姥姥救起——为什么有着天壤之别的待遇?
只因为——
鸿飞是如假包换的男子汉,而如玉,却是货真价实的姑娘家,她,也正是鸿飞唉声嚎叫的因由。
早知道,摸她一把会被五花大绑,应该多吃些豆腐才够本嘛,免得人头落地时,都还觉得意犹未尽!
“仙子姥姥,你瞧瞧他,贼眉贼眼贼兮兮乱笑,一定又不安好心眼!”终于有机会泄愤,如玉可是卯足劲的挑唆。
“这个人啊,也不知打哪儿来的野猴子,一见面就动手动脚,还说要跟人家结拜什么的,真结拜也就罢了,他还……还不住地乱吃孩儿豆腐,讲些不正经的话调戏我,他——”
“既然如此,斩了吧!”姥姥慈眉善目,就像邻家老婆婆,但却冷森森地断然讲出这样的话。
被绑得像颗大粽子的鸿飞,立刻大呼冤枉。“又不是我乱讲话,我哪知道如玉兄弟……不不不,是如玉姑娘是个姑娘家呢?他既要假扮男装,就该习惯男子之间的‘粗俗’的对话,现在反过头说我不正经什么的,为什么不先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好嘛!就算我乱说话,可是义结金兰的大事,是我威逼的吗?是温如玉公子心甘情愿答应的,有皇天后土为凭证,姥姥,您可要明鉴,不可以冤枉好人,让小人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