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受了伤,这是最好的理由。”
“我说过了,就算我受了伤还是可以继续我的工作……”
对她而言,这点伤不过是小事,根本不会对她造成影响的。
“谁可以保证呢?”他不以为然地截断她的话。“你已经受了伤,原本我应该就此撤销委托,但我想你一定不会同意,所以我允许你继续留在这里。你若不听我的话,那很抱歉,请你现在就走。”
司徒望着他好一会儿,怔怔地说不话来。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会有危险的。”她只能这么说,而这也是她一直不肯妥协的主要原因。
“我不认为多带一个伤者,情况会好一点。”他回望着她,唇边带着一抹嘲讽的冷笑。
“你……”
他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她!这点伤算什么?她身上的伤痕大大小小那么多,还不是一样活过来了,难道现在因为受了这点伤,她就不行了吗?
司徒心中有气,但一时不知要怎么跟他争辩。
罗烨看着她很想说些什么,却硬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
“别再逞强了,好好休息吧。”他说完之后,转身离开房间。
“你简直莫名其妙!”
临带上房门之际,传出司徒带着怒气的话语。
这是她对罗烨的决定不满的发泄,也表示了她最终无可奈何的妥协。
因为不想让罗烨真的中途撤销对她的委托,她只能答应他的要求;但她心里绝对是很不高兴的。
“随便你怎么说……不过,我是为了你好。”
说完之后,罗烨关上门离开了。
他是为了她好?
其实,她隐隐约约地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从小到大,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她也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不需要别人对她好。
她不需要……
? ? ?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没见过她的父亲。
她有父亲吗?她不知道。
小时候,妈妈常一边打她,一边咒骂她的父亲。
那时候妈妈骂她的父亲“贱男人”,还说他遗弃了她,丢下她们。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随着年纪渐渐增长,她大略明白了。
她的父亲就是抛弃了她的妈妈,所以她才会没有见过他。
不过,为什么他要抛弃她母亲呢?
是另结新欢,跟对方远走高飞;还是她的生父跟她的母亲原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
她只想得到这两个可能性,究竟事实如何,她不知道,后来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那天夜里,她被妈妈砍成重伤之后,被路人送到医院急救,在那充满药水味的医院里,待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她举目所见只是冰冷的墙壁;惟一接触到的人,是每天定时来替她换药的护士。
在医院住了好久,她几乎崩溃,连做梦都会梦见那墙壁突然倒下来压迫着她,沉重的冰冷让她喘不过气来。
伤势好了之后,她的情况因为早让社会人士知情,所以不久就有受虐儿童收容所的人前来收养她。
在收容所的那段短短的岁月,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时光。
在那里,她认识了几个跟她同样遭遇的小孩子,她们变成了好朋友;原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但在她九岁那一年,她被人领养,只得被迫跟她那些朋友们分开。
而领养她的人,就是创立阎组的司徒严。
刚被领养之时,她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虽然必须和好朋友分开,但至少从今以后,她有一个可以让她叫做“父亲”的人。
他应该会对她很好吧,她的新父亲——
可是没有过多久,她就失望了,而且是彻底的失望。
在她被领养的同一年,司徒严将她送到国外,让她接受训练,目的是要将她塑造成一个她连做梦也没想过的身份——杀手。
司徒严让她冠了他的姓,名义上是他的女儿,但实际上却是想让她成为他旗下最顶尖的一名杀手。
就因为她名义上是他的女儿,司徒严所交代的事,她没有理由不听;所以,司徒严要送她到国外接受专业的杀手训练,她虽然不愿意,却也无从反对,只能乖乖地去了。
原本,对于成为杀手这样的身份,她是极端排斥的——
她不能,也不愿意!
她怎么可以伤人呢?从小她是连伤害一只小老鼠、小雀儿也不愿意的。
但后来,她慢慢地觉悟了——
她的亲生母亲都可以对她痛下毒手,她有什么不行?
杀手就杀手吧,被注定的命运就是这样,她也无所谓了。也许,她还没开始杀人,就先被杀死了——呵,那正好。
被人杀死也罢,她去杀人也罢,都是她无法决定的……
十七岁她受训结束,回到台湾。
司徒严八年后见到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递给她一把枪。
从此之后,她成为阎组的特级杀手之一。
因为她同时也是司徒严的“女儿”,所以对于她“父亲”交代的任务,通常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司徒严总是交给她一些别人不愿意去执行的任务。当然,她是可以拒绝的,当她也非常不愿意去做的时候但从来不会有结果。
司徒严是她的父亲,任何事他说了就算,她完全没有自主的权利。
虽然司徒严名义上是她父亲,基本上对于她的生活需求也都有尽到责任——他常常毫不吝惜的给她一大笔钱,或者给她一栋房子,并且支援她在经济上的所有需要。
但,他对她很好吗?她从来不觉得。
司徒严从来不关心她的死活,常常要她出生入死去完成一些危险的任务。只要他有钱赚,她就必须替他卖命。
对于这样的情况,她不说什么。
也许这是应该的吧。他养她,她的命就是他的。
其实就算死了也没关系,反正这样的日子她也不打算活太久。
她不会认为司徒严应该要关心她,她原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关心。活着也好、死了也罢,这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不需要别人对她好。
虽然,在刚离开收容所的时候,她也曾经这样企盼过……
夜里,司徒躺在罗烨的大床上,想着从前的一些事情。
那些从前真心对她好的朋友们,如今都还好吗?她不禁这样想着。
黎芯、唐遥伊、方芷 ……好遥远的名字,但对她而言,其意义却是代表着永恒的友谊。
她们后来是不是也被收养了?或者早就已经自食其力,独立生活了?应该不会跟她一样,成为一个只能生存在黑暗中的人吧。
有时候,她很想跟她们见见面。但又不禁想到,已是满手血腥的她,要拿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们呢?她又要以什么身份去跟她的好朋友们见面?
她不敢想象,也不愿意去想。
也许……算了吧。
大概是因为待在罗烨身边,过了太久正常的生活,所以她才会有这份心思去想这些吧。一旦她结束任务回到阎组,那样赌命的黑暗生涯又可以让她忘了一切。
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只要罗烨最终安然无恙,她就算完成任务了;而她也是真的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
司徒不禁想起罗烨。
虽然,他对她的态度有时候是严苛了点,但她隐约可以知道,他是为了她着想。
反而是她,对待他的态度才糟糕……
也许他秉性风流花心——或者该说他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用心过,但不可讳言的,他确实是一个好人。
他在她的药里加了安眠药,让她昏睡许久,她是有点不太高兴,但,不悦的情绪只有一点点——
其实她是很感激他的。
他这么做,让她能够多休息一些,而且没有再受到恶梦的惊吓干扰。
像现在,他不愿意再让她天天跟着他出入,也是顾虑到她伤势的缘故,所以才丝毫不理会她的抗议。
他是个好人,有时候对她也确实不错;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能让他发生意外。
身上的伤算什么?如果能够确保罗烨安然无恙,她愿意拿生命守护他……
直到永远。
然而,会有所谓的永远吗?那是不可能的。
何况,万一罗烨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他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对她吧!
继续待在他身边,难保不会有身份曝光的危险;所以在这之前,她还是尽快离去吧。
她并不是对自己的身份存有什么偏见,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自己不是杀手……
身为杀手的她,罗烨会怎样看待呢?
她惊悸的期待知道……却又不愿去想。
? ? ?
在罗烨的坚持下,司徒真的没有再跟随他到公司。
但这些日子里,待在家里的她却不能好好休息,一直坐立不安。
她常常担心罗烨会有什么意外……
一个下着大雨的日子,好不容易等到罗烨平常下班的时间,却迟迟不见他回来。
蓦然,门铃响起,她连忙前去开门。
“HI,你今天好吗,?”
来者是罗庭烟,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罗烨。
“还好……你怎么来了?”她让他进来。
“我来看看你,顺便替你送晚餐。”他晃晃手中的袋子。
“谢谢你。”
“你的伤好一点没有?伤口还痛吗?”他关心地问。
“好多了,吃了止痛药,并不是很痛。”
其实就算吃了止痛药,伤口还是痛得很。因为她把安眠药全部拿掉,以保持睡眠时的警觉性,所以有时还会从梦中痛醒。
但罗庭烟也一直对她很好,她直觉地不想让他担心,才会这么说。
“喔,那就好。”
罗庭烟在客厅坐下,司徒替他倒了一杯饮料来。
她在这里住了几个月,罗烨的房子她熟得像自己的家一样;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是没有家的。
闲聊了一会儿,司徒问起:“罗烨到哪里去了?”
其实她从刚才就一直很想问。
“他吗?他今天去参加晚会。”
“晚会?”
“嗯,不过是商业上的应酬。”
今天那场晚会的主办者是他们罗家的好朋友,原本他也应该去的,但因为罗烨要他来看看司徒,所以他就乐得缺席了。
“在什么地方?”她问道。
“呃?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感到奇怪地问。
“不做什么,想知道而已。”
“喔……”
罗庭烟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他觉得跟她说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就告诉她了。
司徒听了,记在心里。
过了一会儿,罗庭烟回家去,她便回房里换了衣服也跟着出门。
第七章
宴会上,罗烨表面上神色自若地和那些商场上的朋友应酬着,心里却隐隐翻腾着不安。
他今天下班后没有回家,虽然已经麻烦庭烟回去帮他看看司徒的情况,他还是觉得不放心。
她现在心里想必也在担心着他吧。
到了十点多,好不容易宾主尽欢,众人纷纷散去之后,他才在主人的陪同下走出门口。
他到停车场开了车,驶离这座偌大的花园别墅,正要开出大门口的时候,一个持伞倚墙伫立的身影吸引他的注意。
他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他不敢置信地瞪视着那个人,对方也正看着他。
罗烨连忙下车,不顾雨势快步走到那个人身前。
“司徒,你在做什么!”
下着大雨的夜里,她居然来这里等他!?
雨声滂沱,但罗烨带着怒气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入她耳中。
“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她态度平静地说道。
“你……”
难道她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就不危险吗?她身上的伤甚至还没好!
罗烨很想开口教训她,但雨势让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
“你给我上车。”他拖着她直往车子去。
虽然她撑着伞,但在这样的雨势下,那样一把小伞有等于无。她身上还是湿了不少。
罗烨自己身上也湿透了,但看到司徒那个样子,他不禁皱眉。
真是太胡来了!万一伤口也被雨打湿了怎么办?她居然这么不知死活……
司徒的任意妄为让罗烨心中冒着一把无名火,但他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而以极快的车速往自己的住处飙去。
她到底在那里等了多久?天气寒冷,又下着大雨,她可不要感冒了才好!
罗烨心中有些焦急地想着。
看着罗烨铁青的脸色,她知道自己又惹毛他了。但她也没办法,这是她应该做的;就算他会因为这样而不高兴,她也无可奈何。
他们很快的回到住处,罗烨不由分说地拖着司徒进入房间。
“希望你以最短的时间,把你自己弄干!”他说着,打开房门将司徒推了进去。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罗烨也替自己换上干净的衣服之后,走到司徒的房门外。
他一定要好好说说她!罗烨这么想着。
然而事实上,他似乎没什么机会对司徒发泄心中的怒火了。
敲了许久的房门都没有人回应之后,罗烨径自推开房门,只见一身湿意的司徒昏倒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立刻打电话联络周文修。
她真是会给他找麻烦!
罗烨又气又急地扶起司徒,以最快的速度替她脱掉湿透的衣服,擦干身子,把她抱回床上。
他拿了一条干净的大浴巾将她暂时裹起来,并盖上棉被。
裸露在那浴巾之外的伤口,让他不禁皱眉。
果然还是打湿了伤口,万一引起感染,那就更严重了……
罗烨心中担心着,但在医生到达之前,他不想擅自处理她的伤口,是以只能拿着毛巾替她擦拭微湿的长发。
她真是太胡来了……保护他的责任,对她而言真的那么重大吗?重大到连自己的生命也可以不顾了?唉……
望着她雪白的容颜,罗烨虽然心中有气,却也不禁叹息。
带着意外温柔的叹息——
? ? ?
“我想她是身体太虚弱了,又加上淋了雨,有点感冒。”周文修看诊完毕,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说道。“我等一下开个处方给她。”
“谢谢你,那么她的伤口要紧吗?”罗烨站在旁边问道。
“我重新消毒处理过,大概不会有问题了。”
“那我就放心了。”
他们说着来到客厅。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三天两头就有事,我真搞不懂你们。”周文修苦笑着摇摇头。“特别是那位女孩,明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不好,还这样糟蹋自己。”医者父母心,虽然他跟那个女孩素不相识,也忍不住要叨念几句。
“我想她是太好强了。”他不禁叹息道。“我也有不对,没有看好她。”
说着说着,罗烨也觉得无奈。
现在到底谁是谁的保镖呢?居然让他这么不放心……
周文修微微一笑,“今后注意一点就是了。对了……”
“什么事?”
“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吧,那个女孩的颈子上有不少淡淡的伤疤,看起来好像是被香烟烫的。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禁好奇地问道。
其实他早就看到了,而且不只是颈子上,她几乎全身都有类似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