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罗又吼,吼声撼动着山林,回音不绝于耳,隐身于林木问的鸟兽顿时惊散,吓得东奔西走。
“我的耳朵又没聋……”甘劭之睁大无辜的眼,细声咕哝。
“你说什么?”陀罗又大吼。
鸟兽再次受到惊吓,今日平静的山似乎一点也不能安宁。
“没……我什么也没说,我带你去看我的大发现。”
甘劭之拉着陀罗,不由分说地直走,他可不想耳朵再遭受残害。
* * *
“瞧。”甘劭之站在水瀑仙梯前,水依着羊道虹彩画了道弧线,他骄傲地向陀罗展示他的新发现。
美丽的水瀑溅起云雾般的水花,映在日光下彷佛形成可供漫步的虹桥,这儿的岩石在急水冲蚀下,变成一阶一阶的梯状,鱼儿沿着阶梯飞跳着,奋力地向上跳,而色彩艳丽的蝴蝶翩翩地飞舞,时有鸟儿啁啾,如梦似幻。
陀罗在此居住已久,却从不曾发现此般仙境。
“呵,我就知道你这人除了平常惯走的路径,是不会多做无谓的探险,肯定不知道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甘劭之拉着陀罗坐在水畔旁的大石头上,自己则坐在他的身边,将布包打开,诱人的香气四溢出来。
“要不要吃?”
明明看似平凡无奇,又有点焦黄、不成形的丑饭团,为何能如此地香?陀罗接下水儿递给他的食物,仔细地端详着。
耳边滋滋作响的吃东西声,竟一点儿也不刺耳,更不会扰乱他的心情,因为他知道那只是称赞食物有多美味的声音罢了。
“嗯,好吃。”数个巨大的饭团转眼间一扫而空。甘劭之抹抹嘴巴,一双大眼睛不满足地觊觎陀罗手中的饭团。
“你也太会吃了吧!”
“嘿嘿……”虽然笑得尴尬,但甘劭之的大眼仍直盯着他手中完整的饭团。
“瞧你那副馋相。”陀罗将饭团递给他。
甘劭之在咬了一口之后,忽然想到,“你都没吃耶……”
“没关系,第一,我不饿;第二,我不想因为一颗其貌不扬的丑饭团而被人憎恨。”
“什么嘛,我才不会因为一颗饭团憎恨别人呢!”
甘劭之咬了一口后,犹豫片刻后,将大饭团一分为二,将较大的一半递向陀罗。”给你。”
“不用。”
“我说给你。”
“我说不必了。”
“我说给你就是要给你,“甘劭之的音量不自觉地加大,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陀罗的嗓门更大。
“我不管。”
甘劭之将自己的那一半饭团塞入口中,嘴旁还黏了一堆饭粒,他再将另一半强硬地塞给陀罗,他伸手挡下;甘劭之又攻之,再挡,再攻,竟演变成一番武力比试。
“咳!”半颗饭团梗住,甘劭之最近常惨遭异物梗住了咽喉。
“怎么?装死是没用的。”
“嗝……”
“起来,我不会上当的,水儿?”陀罗向前查探,觉得有些异样,“水儿,水儿!”他焦急的呼唤,摇晃着水儿瘫软的肩。
突然,甘劭之的手举高,将另一半的饭团硬生生的塞入陀罗的嘴里;陀罗睁大的眼眸露出喷火似的怒火。
“等等,不能吐出来,暴殄天物是会遭受天打雷劈的!”甘劭之用力地捂住陀罗的嘴,无视于他的挣扎。
“要骂等吃下去再骂,你该多吃一点,长这么大的个儿,食量却不到我的一半,这怎么成?更何况不是我自夸,任何人只要吃过我亲手烹调的料理,无一不是大肆赞扬的;就只有你,不说好吃也不说难吃,从头到尾表情呆滞,真教人怀疑你的味觉是否有问题……”甘劭之扳着手指头,逐一数落。
“讲完了没?”
“还没,还多着呢!我亲手缝制的衣衫,冬暖夏凉,针法细腻,再大的蛮力也不怕扯裂,可是你竟然嫌弃它;还有事没事的站在一旁当门神,害我砸破盘子、杯碗,以后该拿什么东西盛饭菜?还有……”所有的罪行十根手指恐怕都不够用。
“那你走人不就得了?”
“才不呢!”甘劭之顿了下,螓首半垂。“你自己承诺的事,不许忘怀。”
“我承诺过什么?”
“你自己知道……”
甘劭之跳下石头,撩高裤管,跑到水中。
“我到底承诺过什么?”
“下来玩啊!水好凉、好冰喔。哎呀!有鱼。”小鱼儿瞧见浸在水里白皙的脚指头,游过来轻咬。
“好痒哦!嘻,陀罗,快下来呀。”
见陀罗无动于衷,甘劭之悄悄地走向他,假装欲掬水洗脸,结果却是泼人。
“可恶,你……”
“哈哈。”
陀罗跟着下水欲反击,却被甘劭之闪过。
“笨哪!泼不到,泼不到!”甘劭之手指勾下眼睑,扮成鬼脸。
陀罗的反击不见成效,倒是溅得自己的袖摆全湿了,反而被水儿大声的嘲笑,不知不觉间玩起了泼水游戏。
在这晴朗无云、酷热的午后,两人恣肆地在水间游玩消除暑气,沉浸在清凉的溪流中,树上的蝉儿似乎也感受到这恬适的气氛,叫个不停。
* * *
这些日子以来,甘劭之忙着为陀罗张罗一切,吃的、穿的、用的,更常乘机拉着他四处游荡,一下子跋山涉水,却只是为了看夕阳或朝日;一会儿长途奔波也只是为了去看他新发现的奇特巨石,又或是让他闻闻散发异香的花儿……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这般的游山玩水,让一向清闲的陀罗终于体会到,他以往的日子有多优闲。如今,常常只为了水儿的一句话--我想带你看美丽的事物,便每日东奔西跑,累得一身狼狈;换来的却只是为了看一颗奇怪的石头、一株呛臭极了的花朵、一坨不知名的恶状物……
他不该为那酒后不知做了或没做的同床共枕夜而心软,不该,真是不该。
此刻的甘劭之正在屋后晒衣服,陀罗则坐在屋里考虑着要不要乘机跑掉。
“请问有人在吗?”
听到一群不速之客的脚步声,陀罗为自己戴上许久未曾戴过的面具。
“有事吗?”
一行三人脚步沉稳,可见武力修为不差,但这些男子看来并不和善。
“请问这儿有一位名叫甘劭之的人吗?”
原来是和甘劭之失散已久,数个月来一直在鬼山林间乱窜的三位师兄,带头说话的是大师兄萧邦,他的脸色铁青,用着兴师问罪的语气质问着。
“没有。”忌讳生人的陀罗,惜言如金。
“还说没有,我明明看到……”
“六师弟。”萧邦制止六师弟舒伯特,“兄台,三个月前我和七师弟,也就是甘劭之一同经过鬼山,岂料七师弟竟不知何时失去踪影;也许在三个月前曾有人打扰过你,一直到现在……”
三个月?和水儿来此的时间吻合,可是水儿又不叫甘劭之,更何况这些人看来并非善类。
“没有。”
“你……”舒伯恃冲动欲上前。
萧邦再次拉下莽撞的舒伯特。”兄台,我相信七师弟必定在这附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否让咱们入内,等候他的再次来到?”
“我介意。”陀罗冷冷地道。
“大师兄,我看这人一定用了残忍的手段,欺凌了咱们好心肠的七师弟,不用和他多说废话……”
年轻气盛的舒伯特终于忍不住的拔剑攻向陀罗,陀罗敏锐的反击;很快地舒伯特节节败退,白辽士见状随即加入战局。
“将甘劭之交出来。”
“哼!”
“你!”他竟以鼻孔看人。
气躁的舒伯特一闪神,眼见利剑即将在他身上画出一道伤痕,萧邦赶紧跑过来替他解围,形成三对一的局势。
陀罗渐感吃力,一个闪神衣服被划破,虽然目前并未伤着,但不表示再过一时半刻也不会。汗水自额际滑下,陀罗再度专心地迎战。
“唔。”一声闷哼,陀罗中剑了。
这时,甘劭之自屋后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
“陀罗,咱们今天去走昨天没走的那条叉路好吗?我有预感那儿一定也很漂亮,由空中飘来的湿气判断,应该会有个洞穴,在那儿应该会有成千上万只的蝙蝠,一定很壮观的……咦?你们是谁,干嘛伤陀罗?”
见陀罗负伤,甘劭之不由分说的,赤手空拳地冲进战局,像匹无头马似的横冲直撞。
“哎呀,好痛啊!水儿,别打了,是我呀,我是六师兄舒伯特。”
“咦?”甘劭之停下手愣住。
众人愕然停止,原来彼此相识,是自己人。
* * *
因为人太多而挤不进去甘劭之“别具美感“的小屋,只好请全部的人到陀罗的屋里,屋内除了专心为陀罗疗伤的甘劭之外,一股尴尬的气氛充塞其间,
“水儿。”三位师兄各自在心里打量着这一切,然后彼此互看着对方,面面相觑得不知该如何开口问甘劭之的近况。
现下,他们可爱又惹人疼爱的小师弟,眼里和心里只有那个戴面具、看似歹徒的男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咳,水儿。”萧邦不死心地再唤。
“什么事?大师兄。”总算将陀罗手上的伤包扎好,甘劭之这才有了响应。
原来他的本名叫甘劭之,乳名唤水儿。一个人干什么要有两个名字,真是麻烦。陀罗看了一眼被包扎得难以动弹的手臂,暂时忍下想拆掉它的冲动。
“你怎么会待在这儿?”
“怎么么不回去,害我们担心死了。”
“该不会是生病或是受了伤才不能回去吧?你近来还好吗?”
三人彷佛接力似的问着,甘劭之眨了眨大眼睛,他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呢?
他的迟疑让三人误以为他是受这戴面具之人的威胁才不方便据实以答,三个人分别用眼睛瞪着陀罗。
“水儿,他是谁?”
“水儿,为什么他要隐瞒你在这儿的事实?”
“水儿,该不会是你被他怎么了吧?”白辽士诏不惊人死不休的说出此话。
“啊!”众人一顿。
“什么嘛,五师兄你在胡诌些什么,哈哈哈……”甘劭之以笑蒙混过去,却更教人生疑。
“哈哈哈……”同门师兄弟四人笑得僵硬极为不自然。
陀罗心想,果然是师出同一门,笨是会传染的。他起身离席,让他们自家人好好说话,他才不想加入这白痴的行列,最好他们能顺便将水儿带走,还他清静。
“你去哪里?”甘劭之拉着陀罗的衣摆,问道。
陀罗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不悦了起来,甩开甘劭之的手,拂袖而去。
“等等,水儿你不能走,好歹也要告诉我们你近来可好?”
三位师兄联合挡住甘劭之的去路,舒伯特起身时却牵动被殴的瘀青,疼得龇牙咧嘴。
“六师兄,你还好吧?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是你,下手重了些……”
“别理他,是他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人。”萧邦嗤道。
“大师兄……”舒伯特的撒娇没获得应有的响应。
“水儿,你还好吧?”萧邦以眼神制止二位师弟的发问,在这儿他最大,得等他先问完才轮到他们。
“我很好,不用担心。”甘劭之心有旁骛地牵系着屋外的人。
“水儿,你为何不回去?只有一封报平安的书信是不够的,你可知道众师兄们有多担心,尤其足师父他老人家。”萧邦板起脸孔教训着甘劭之。
“我……”滢滢的大眼顿时满含水雾。
“大师兄,才刚见面不要那么凶嘛!会吓坏水儿的。乖。”最疼甘劭之的白辽士拥着他,轻拍他的背。
甘劭之挣开了他,而对大师兄。”对不起,因为我知道一旦告诉你们,你们肯定不会答应让我留在这儿。”
“你在说什么废话……等等,你说你想留在这儿?你不是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才……”
“对,我不走。”甘劭之肯定的回答。
“水儿。”
白辽士拉住盛怒的萧邦,好言地问道:“为什么?这儿有什么好的?比咱们家还好?”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
“而是什么?”三人倾身齐问。
“大师兄,你该明白的。”
“明白?我明白什么呀!”萧邦忽然间发觉自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这才发现自己的异状,原来是他斥喝的语气惹来众人的目光。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来听听。”
此时三位大师兄按捺住性子,静下心来听甘劭之的解释。
第六章
“我……我……”甘劭之害羞的难以启齿。
很久没见到容易脸红的容颜,他们甚是怀念,三人皆目不转睛的直盯着。
“我牢记着大师兄对我的第一次忠告。”
“那是什么?”白辽士和舒伯特同时看向大师兄。
萧邦回视二位师弟,满腹疑惑的想知道答案。
“就是……和那个人一辈子在一起,永永远远不能分开……”好羞人呀!
“哪个人呀?”萧邦挖空心思也想不起来自己曾说过什么。
“我记得很清楚。”甘劭之板正脸孔,模仿小时候初见到萧邦的模样说:“记得喔,不可以让人瞧见你没穿衣服的样子,一旦被瞧见,就表示你得和那个人在一起一辈子,永远永远不能分开,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喔!大师兄是这么警告我的,我一直牢记于心,不曾忘掉。”
“什么?”
三位师兄一阵错愕,尤其是萧邦,简直承受不了两位师弟挞伐的目光,被抓出来认罪。
“水儿……我当初并不是这个意思。”
萧邦终于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语,只有悔不当初能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不然是什么意思?”甘劭之纳闷的问道。
“就是、就是……”
三位师兄一阵拉扯,萧邦实在拉不下脸在众人而前承认错误。
“等等,别急着想出去找那个人嘛!你说他对你……做了什么?害你……”
“就是……人家说不出口。”甘劭之赧红的低下头。
“天啊!”甘劭之这一番话让三位师兄,应声自稳稳当当的椅子上跌落。
他们最赞贝的七师弟被那不知打哪儿杀出来的程咬金抢走了!还将他……
各式各样的想象在三个人的脑海中浮现,三人羞得满脸窘红,噢!这时候身为兄长的该劝什么?该说什么?
三人的脑子里此刻是一团紊乱。
“请三位师兄转告师父他老人家,恕徒儿不孝,没法待在他身边服侍;等稳定下来后,我会带他回去,让师父见见他。”甘劭之严正的声明
“稳定下来?”白辽士纳闷的自语着。
“带他回去?”舒伯特惊讶的说着。
“万万不可!”萧邦严肃地斥喝。
三位师兄接力似的各自发话,让甘劭之觉得讶异又新奇。
“师兄,才三个月不见,你们变得好好玩喔!好象应声虫,一句接一句的说话,嘻嘻!”
“水儿,小时候,那时……那时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并不知道……”萧邦不由得结巴起来。
“我们?”两位师弟质疑。
“对,我们。”萧邦阻止二位师弟的抗议,“你那时长得又小又可爱,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们就以为……以为……”萧邦把我们两个字特别加上重音。